皇上脸色不善地瞪着花世泽,而花世泽垂敛着长睫,等待着好消息。
约莫一刻钟后,瞧见裘化真绕出屏风,他还没开口,皇上早一步问出口,“长公主状况如何?”
“回皇上的话,目前已经稳往,但长公主阴盛寒积之征,得先驱寒养气,不知能否从宫里带些艾柱,还有几道药方?”
“你尽避开口,动作快!”
“来人,备纸笔。”花世泽喊道。
一会,门外有人备妥文房四宝,裘化真写下了药方所需的药材和艾柱。“艾柱的分量多多益善,依长公主目前状况,至少要灸三百至五百壮,最好是多备点,以防不时之需。”写妥后,她低声交代着。
“知道了。”花世泽将她写下的药方交给房门外的官人。
“那么,我先用我手边的艾团替长公主灸穴,艾柱一送至,要马上交给我。”
花世泽轻点着头,目送她进到屏风之后。
“看来倒是挺像样的,可千万别骗朕,否则——”
见皇上面露阴狠,花世泽眉头一拧,“皇上,她可以的,她虽会骗人,却从不拿人命玩笑,”
“什么意思?”
花世泽苦涩的笑了笑。“微臣的意思是说她必定能救回母亲。”她骗人骗已也骗过了他,而这一回,她依旧可以骗,但他绝不会放她走。
两刻钟后,宫中送来所需的药材,裘化真随即派着药方,交代下人如何煎药,又拿着艾柱进屏风后。
漫漫长夜里,先后灌了两次药,裘化真施针加以灸术,手上没停过,双眼专注地看着华氏的气色,时而拔针重下,时而捻针提升,手持艾柱点着任脉经上几个穴位,丝毫不敢大意。
就在天色初亮时,华氏幽然转醒。
“长公主?”裘化真轻唤着,以确定她的意识。
“你是……”
“奴家是侯爷带回府诊治长公主的大夫,不知长公主现在觉得如何?”
华氏疲惫地闭了闭眼,想了下道:“烫。”
裘化真随即笑露编贝。“长公主,是烫了点,待会我会将艾柱拿远些。”
看着她的笑脸,华氏皱了皱眉,直觉得这笑意、这口吻像极了柳九……她这是病昏头了吗?
“母亲醒了吗?”花世泽在屏风那头问着。
“世泽,你回来了?”
“母亲现在可好?”
“我没事,就是倦了点。”她说着,不住打量裘化真专注施针的神情。
“来人,派人进宫通报,说长公主已经转醒。”花世泽对着屋外道,随即有人领命而去。
“这么点事,何必惊动皇上?”华氏低斥道。
“母亲,孩儿逾时未归,母亲旧疾发作时,是总管拿腰牌进宫请太医,皇上知情便赶来探视母亲,皇上一夜未眠,四更天才回宫的,嘱咐我必得派人告知母亲的病情好转与否。”
“唉,我这都老毛病了,怎能让皇上离宫来探呢?”
“长公主还请宽心,为了不让皇上担优,还请长公主静心安养。”裘化真忍不住插了话。
“皇上发话了,我要是救治无力,可是要砍我人头的。”
虽然狠话没明讲,但她可是清清楚楚听见了皇上的威胁。
华氏眨了眨眼,老觉得眼前的姑娘和柳九重叠在一块,尤其是这打趣的口吻,那挤眉弄眼的扮可怜样。
“长公主,怎么了?”她脸上没沾上什么吧。
“没事,觉得你像个故人。”像她那个无缘的儿媳。
裘化真不以为意,低声嘱咐着。“长公主,一会儿还有一碗药,喝完再睡一会吧,待你清醒后,必会觉得神清气爽。我呢,会一直守在这里,可别醒来一见我就嫌弃碍眼呢。”
华氏嘴角微扬的笑着,泪水却瞬间盈眶。
太像了,儿子到底是上哪找了性子如此酷似柳九的姑娘?
“长公主……”天啊、天啊,她到底说错什么了?“长公主,要平心静气,切忌大喜大天啊,别哭了,她的颈子发凉了。
“好,好……”
站在屏风外的花世泽垂着眼,听着里头片段的交谈,知晓母亲必定是将她与柳九给重叠在块。
他曾想,也许他真的是疯了,才会认为她必定是柳九,但有这种感觉的人并不只有他,是不。
柳九的习性、口吻、眼神、喜好和厌恶,全能在她身上看到影子,所以他宁可相信柳九必定是用了什么办法,将魂魄附在其他身躯上回魂,也正因为如此,她的眼能观阴阳,甚或她身边就跟着鬼魂。
也许,还阳的代价是丧了记忆,所以她压根不识得自己。
但不管如何,他要留下他,不计任何代价。
哪怕必须尘封了柳九之名,要以裘化真之名重新来过。
最后一次诊脉,确定长公主的脉象已经确实稳下,已是两个日夜后,裘化真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倚在床柱,眼睛酸涩得几乎快要张不开。
这笔费用一定要另计,一会要是遇见花世泽,非要跟他说清楚不可。
“裘姑娘要不要去歇一会?”要长公主的大丫鬟春喜端了汤药入屋,见她双眼都快要闭上了,不由轻声问着。
“等等吧,待会我收了针,你再让长公主喝汤药,要是长公主有食欲了,尽量弄点清淡的膳食,量不要过多。”
“知道了。”春喜感激地朝她欠了欠身。“侯爷能觅得裘姑娘这样尽心尽力的神医,春喜感激不尽。”
裘化真笑弯了唇角。“都是应该的,医者仁心,谁都一样。”唉,能被人真心感谢着,真好。
她想,拿到一万两后,还是别当地主婆,依旧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好了。
“都一样吗,柳九姑娘也这么说过。”
“欸,你也知晓柳九姑娘?”
“嗯,柳九姑娘是太医院柳院使大人的千金,行九,所以人称柳九姑娘。”
裘化真闻言,随即打起精神。“柳九的医术也很好?”
“嗯,当初柳九姑娘待在侯府照料长公主时,就连皇上都夸说许久不曾见过长公主这般好气色。”春喜回想着。“我从小就跟在长公主身边,如今回想,那段时日确实是长公主气色最好之时。”
“可是,我前几日替长公主诊脉时,长公主除了原本的阴盛之征外,气血虚耗,是长时间未调养才会如此。”
春喜神色微黯。“这是因为两年前柳九姑娘走后,长公主心痛所致。”
“长公主极疼爱柳九姑娘?”
“长公主原本是属意柳九姑娘当儿媳的。”
裘化真恍然大悟。换言之,花世泽一开始也有意迎娶柳九,可惜柳九香消玉殒,所以迎娶了柳九之姊为妻。
“柳九姑娘不单单医术了得,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你瞧,那幅画正是柳九姑娘替长公主画的。”
裘化真顺着春喜指的方向望向床的内墙,蓦地瞪大了眼。
那是……她的画吧!
她站起身,想再看清楚一点,可不管她怎么看,小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在悦来客栈时,花世泽在意的并非画中人,的风格和喜好,有时相仿倒也不让人意外,只是难道说……她是柳九?
正忖着,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化真。”
“侯爷。”裘化真回过神,走出屏风外。
“母亲状况如何?”
都觉得这画是她的画风,尤其是那朵牡丹和而是牡丹与小字……作画者约莫有着自个儿这已经不是相不相仿,这根本是她的笔触。
“已经稳定了,一会可以收针了。”她说着,满脑子却想着那幅画,想起他在夜市集时的弦外之音。
难道,他也认为她是柳九,所以态度转变这么太?
想起他的笑、他的温柔,甚至是他的轻薄,全都是给柳九的,她的心头就有种说不出的闷和厌恶。
不管她到底是谁,他都不该藉着她做出一些不该给予的举措。
“怎么了?”
“没事,有点倦了。”她淡声回着。
“我也没想到你意会待在这儿两个日夜。”
“只要不砍我人头,几个日夜都成。”她没好气地道。
花世泽低笑出声。“一会我带你到主屋歇着吧。”
“主屋?”她愣住。“不妥吧,长公主这儿应该也有厢房才是。”
她就不信威镇侯府拿不出一间房供她住宿,哪里需要让她住到主屋去。
“这里水多,你不柏?”
裘化真想了想,那日进府时,她没多留意,但确实是听见了水声,于是她点了点头。也好,换个地方她会比较心安。
在华氏清醒后,两人留下陪着她用过早膳后,花世泽带着裘化真来到主屋,就让她住在右次间旁的梢间。
裘化真站在门口,总觉得他这安排太古怪。
他住右次间,她住右梢间,两间房又相通……他到底是把她当成什么了?她要不要趁现在跟他说清楚?可,这要她怎么说?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又没凭没据,真说出口,倒显得她自作多情了。
“开门吧,里头有你一定会喜欢的东西。”他催促着。
“黄金床么?”她很认真地问。
依她现在的疲惫程度,大概只有黄金床能让她笑着入梦。
“开门吧。”他被她给逗笑。
裘化真无奈地开了门。为什么他觉得她在说笑,她明明就很认真。
踏进房内,就见里头摆设相当典雅,典雅到像是姑娘的寝屋,小花厅和寝房以花罩相隔,里头是四柱大床,床楣上还悬挂着两盏小巧的琉璃灯……谁会在床楣上挂灯笼来着?这摆设也太新奇了些。
犬吠声教她呆了下,目光往下走,就见床前有只黄色的狗儿。
“有狗儿呢。”她眼睛一亮,趋近想要抚模它,岂料它龇牙咧嘴的示警着。
“来福。”花世泽沉声一唤,来福随即乖顺地趴伏在地。
“叫来福啊,这名字取得真好,来福福来,叫你福就来,来福,来。”她蹲在地上,朝它招着手。
说来也奇怪,本是无亲近之意的狗儿,突然朝她飞奔而来,彷佛一开始认不出,如今认出是最亲的人,一把扑进她怀里又跳又叫,甚至不断地鼓着嘴发出哀呜声,对她磨蹭着耍赖着。
裘化真被它吓得不知所措,只好模着它的头安抚。“怎么了、怎么了?来福,你可吓着我了,乖点。侯爷,它这是怎么了?”
到最后,来福干脆在地上打滚,四肢轻轻地朝她踢踹着,像是在不满她什么。
花世泽笑意渐浓,蹲轻抚着来福。“怎么,你一瞧见她,连病都好了?”
“它病了?”看不出来呀。
“年前就食欲减少,消瘦不少。”
“这就麻烦了,人能诊,这狗要怎么诊呢?”亏她一手好医术,面对狗儿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对了,侯爷,让人查查近来长公主食补与药补的药材,哪怕是残渣也好,全都找来。”
花世泽神色一凛。“你认为有人搞鬼?”
“嗯……没真凭实据话就不能乱说,只是我听春喜说长公主的身子一直安养着,照理说一直养着的身子不会瞬间衰败的那么快,就我的看法,是认为不太寻常,总是要查清事证,日后下方子才会更准确。”
“知道了,我会差人马上去办。”
“要快,赶在证物被毁尸灭迹前。”不过说真的,她要有心害人的话,是绝对不会留下证据的,但这府里的人胆敢对长公主下手,要不是太有把握,要不就是个没脑袋只会听令行事的蠢蛋,通常都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
“我明白。”他眸色阴暗无光,轻搓着来福的下巴,转了话题徐声道:“往后来福伴着你,替你看房。”
“好啊。”她对狗儿向来极度有好感,她是求之不得。
裘化真随即起身,唤了声,“来福,来。”
原本在地上打滚耍赖的来福,随即抛下花世泽紧跟在她脚边。
“喏,你睡在这儿,我睡上头。”她指着床踏。
来福随即趴在床踏上,一双黑润润的眸子直睇着她。
“喔,来福,你真聪明,我说什么你都听得懂。”忍不住用力地抚了抚它的头,又听它发出哀鸣般的声音。“难不成你开心时都会发出这种声音?”
她没养过狗儿,还真不知道狗儿的习性呢。
“需要我从母亲那里调几个丫鬟给你吗?”被晾到一旁的花世泽徐步来到她面前,有意无意地看了来福一眼。
“不用了,我也不是什么娇贵姑娘,不需要人伺候。”她往床畔一坐,见他不动,不禁道:“侯爷,我要歇息了。”
他不是赶着她赶紧歇息吗?她实在是倦得连说话都嫌累,有什么话都等到她睡醒再说。况且,要是长公主那头有个什么状况,她也得赶紧过去,所以,别吵她了。
“睡吧。”花世泽撇了撇唇道。
“侯爷有事尽避忙去。”她说得够白了,移动尊脚吧。
花世泽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即从两间房相通的门走去。
“啊……”那道门啊,她应该跟他说抱间房的,不过,等她睡醒再说吧。
待她睡醒时,外头天色灰蒙蒙的,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
“裘姑娘醒了吗?”
“醒了。”听到颜奎的问话,她随即掀被起身,一开门,就见颜奎替她备了热水梳洗。“这怎么好意思让颜爷……”伺候两个字她不好意思说,但这天底下有男人伺候小泵娘的么?
“不过举手之劳,裘姑娘不熟悉侯府,总要有个人帮衬着。”颜奎将热水给端进屋里。“一会要用膳了吗?”
“好,是说长公主那头状况如何?”
“长公主方才已经用膳了,气色还不错,真是多亏裘姑娘了。”
裘化真这下子才放下心来,只是想到一件事,有些欲言又止。
“裘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尽避吩咐,我会帮裘姑娘办妥。”
“也不是,就我……”裘化真垂着眼,挣扎了会,低声地道:“我想沐浴。”
倒不是她故意找碴,实在是她身为大夫,首重身净,她已经连着三天没沐浴,浑身都不对劲了。
“这事好办,待会就给裘姑娘办妥。”说着,颜奎大步离去。
“真是爽快的汉子啊。”裘化真摇头失笑,一抬眼就见小清郁闷的脸出现在面前,耳边随即听见来福的低咆声。“小清……来福,不可以,嘘嘘嘘!”
一连嘘了三声才教来福勉强地止住声音,却见它龇牙咧嘴地面对着……“书生?”她顺着目光望去,就见书生不知何时窝在榻上。
真不是她要说,这书生还具是对榻情有独钟啊。不过,看来狗儿的眼真能观阴阳,只是来福也真是差别待遇,放过小清,只对着书生咆哮。
“化真要待在这吗?”小清闷声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待太久的,等我讹到那一万两,咱们就走人。”大抵等长公主的状况完全稳定了,就是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就离开京城,我可以先买个庄子,弄个医馆,有田收又能救人,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吧。”
她边说边走到梳妆台前,想找梳子,却在抽屉里找到一团油纸包,她摊开一瞧,吓了一跳。
“这……这不会是糖葫芦吧,这发霉了吧。”她偏着头打量着,瞧见抽屉里还有其他物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拿出来,然而里头放的全都是……“难不成侯爷有收集发霉物的习惯?”
糖葫芦、炸汤圆……其余的,还真是面目全非到看不出原样呢。
真看不出花世泽是个念旧物的人,身为侯爷竟收藏这些……她只能说,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裘姑娘,热水备妥了,在下搁在夹间了。”
“多谢了,颜爷。”她回着,将物品放回抽屉里,从包只里取出换洗衣物,进了夹间梳洗完毕,看了眼通往右次间的门,不自禁偷偷推开一条缝,里头不着光,花世泽并不在房里。
稍稍打理了下,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原以为颜奎办事真是神机妙算,连送膳食的时间都掐得这么准,不过这脚步声是不是多了点,而且……
“夫人请留步。”
她顿了下,这才发觉原来颜奎是守在她门外的。
“怎么,府里来了贵客,我这主子想打声招呼都不成吗?”
裘化真拢起了眉心,直觉得这嗓音极为熟悉,像是在哪听过,隐隐约约之中,脑袋里浮现一张清丽却又愚蠢的笨脸,却是模模糊糊,难见真面目。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侯府里可以如此嚣狂行事的,那就是侯爷夫人了,也就是柳九的姊妹……不知道为什么,她实在是凑不出柳九的样貌,长公主疼爱着,花世泽珍爱着,又得春喜一票丫鬟喜爱着,可是柳九的姊妹却这般气势凌人,既是一家人,柳九难道就没沾染上半点习性?
还是说,柳九是个双面人?
“夫人,侯爷有令,裘姑娘不见外客。”颜奎耐着性子道。
“颜护卫,你倒是说说,谁是外客?”那嗓音尖锐了起来。
“夫人息怒,侯爷是指,除了长公主与侯爷之外的人,皆不得未经允许叨扰裘姑娘。”颜奎一步也不退地立在门前。
刚将头发编好的裘化真打心底欣赏起颜奎来了。真是个汉子,不假思索地吐出这种得罪夫人的话,真不知道花世泽是喜欢这个随从还是想害他。
“放肆!”
怒斥外加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教裘化真微眯起眼。太荒唐了,身为侯爷夫人竟敢动手打侯爷的随从,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闺秀风范?花世泽的眼睛是不是坏了,怎会挑这种女人当妻子!
“去人请自重。”颜奎的嗓音一沉。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早就瞧你和易水不顺眼了,你们天天和侯爷窝在房里,就连夜里也伺候到四更天,天晓得你们到底是在里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今打你刚好而已!”
裘化真不禁抽了口气,垂睫思索着……对耶,他们回京的一路上,每每留宿一处,他们三人都是同处一室。
啊,易水面貌较偏阴柔,颜奎浓眉大眼甚是俊美,再加上花世泽……他不是喜欢柳九吗?还是柳九死后,他有了其他兴趣?
抑或者,他本就是男女通吃!
“夫人请自重!”颜奎怒吼了声。
“让开!”
“属下失礼了。”颜奎忍无可忍,不想再忍,正欲动手之际,身后的门被轻轻拉开,他随即往后望去,就见裘化真同情地盯着自己的脸。
裘化真忍不住摇了摇头。太狠了,那巴掌印要也太明显。
“你就是裘姑娘?”
裘化真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眼前穿扮花技招展的姑娘上……她有种雾里看花的模糊感,却又有种莫名的躁动,既熟悉又陌生,这个女人是柳九的姊妹?
“你在发什么愣?!”柳芙低声斥道。
裘化真回神,朝她欠了欠身。“夫人面容清丽绝美,奴家一时不小入迷了,还请夫人恕罪。”
柳芙一愣,没想到她竟如此夸自己,轻咳了声。“既是如此,自然是不会与你计较。”然而这宽恕的话刚说完,她随即被身后的人轻推了一把。
这一幕,自然没从裘化真眼皮下溜过,不过后头那人不是丫鬟吧,光是那满头钗,应该说她身后那十来个姑娘都不是丫鬟,那么……是妾?
她内心干笑着,佩服起花世泽,不,是异常愤怒地佩服起花世泽!
男人!天下乌鸦一般黑,原以为他心心念念柳九,倒也是个痴心人,结果……他早已妻妾成群,甚至还有两个形影不离的俊美随从……她猜,柳九应该是发现这一切后气死的吧!
“你,到底是谁,谁让你住进主屋的?”柳芙口气不善地问。
裘化真被突来的现实炸得快吐血,更恼人的是,她寄人篱下却还遭元配带着小妾上门兴师问罪,她这是什么倒霉运气?!
可人家提问,她能当面甩门就走?天晓得她会不会半夜三更给拖出去埋在后院哪个坑里?要知道,后宅的女人比边境杀敌的将士还可怕。
暗吸了口气,再抬眼时,她嘴角噙着完差的柔和笑意。“回夫人的话,奴家只是侯爷带回府中医治长公主的大夫。”
“区区一个大夫,安置在主居里,还派了看门狗?”
去问你相公,关我什么事!裘化真内心咆哮着,却摆了极其柔弱的可怜模样说:“这事奴家不清楚,那日赶到侯府后,连着两个日夜替长公主针灸,实是体力已透支,侯爷或许见我辛劳过度,随意安排了间房罢了,夫人切勿误解。”
花世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混蛋,妻妾成群就罢,竟挑了这种蠢到被当枪使的千金闺秀当正室,脑袋是残的么!
家里一票,身边两个,竟还企图招惹她……一万两,消除不了她内心的愤怒啊。
“你说这话是想骗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走!”
裘化真无奈叹了口气。原则上,要她走是没问题,她也愿意配合,但要是日后花世泽想再将她接回侯府,那价码可要加倍了。
“裘姑娘无需理睬,请移步水榭。”见柳芙向前一走,颜奎随即挡在她面前,对身后的裘化真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挡着我?”
眼前柳芙又要施展五爪功,为免遭池鱼之驶,一步从颜奎身后闪过,打算一口气祌到水榭。
只是先前进主屋时,倦极的她连路都没记,这下子到底是要往哪去?
跳下长廊,她左右看了下,脑袋中像是出现了画面,引导着她朝水榭而去。一路上她不禁嫌弃侯府里到处都是水,虽说许多高门大户喜欢引京城的平原江入府,但也没必要弄出这么大一个湖泊吧!
瞥了眼一旁的湖泊,她加快了脚步,听到后头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惊见一票娘子军竟已追上。
颜奎咧?!
难道是猛虎难敌猴群,被制伏在地不成?
是说,追着她做什么?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通往水榭的路上怎么不见半个下人,他怎么会放任后院女子如此造次?
“抓住她!”
那抹浄狞下令的声音,像是与记忆中的什么重叠,裘化真莫名心跳加剧,彷佛追在后头的是要缉魂的鬼差,她干脆撩起裙摆往前跑,水榭就在面前,只要再几步,她就能逃出生天。
然,她的后膝一阵发疼,像是被什么给打中,她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滚而去,扑通一声,竟滚进湖泊里。
她灭顶,她不断地张开双手挥舞着,祈盼有个人可以救她,然而,没有,就像上一回……那一双双歹毒的眼,眼睁睁地看着她沉尸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