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邵家自打邵望莲成为莲妃后,平素里嚣张又霸道,仗着莲妃的地位,时常打压其它的油行和茶行,可谁教他们没有能耐生个皇妃女儿,那口气只能憋着,如今得知有人想暗中对付邵家,他们自是乐得静观其成。
但这些事君连笙皆不知,杜紫芯也无法明言相告,被他斥责,她又怒又委屈。
“敢问王爷是如何得知此事?”
“京里那些油行和茶行不堪亏损找上邵大人,我才知此事。你若想做买卖,我不会阻止,但你以这种手段行事,十分不可取,还不如收了铺子。”
那些油行和茶行她都暗中派人打点过,怎么可能找上邵中德?这分明是邵中德的托词,无奈就算明知真相,不能对他直说,她也只能忿然的瞪住他。
君连笙被她那双含着怨怒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他只是不想她为做买卖不择手段,为此得罪太多人,没想到会让她对他这般不满。
但是他仍没打算收回成命,再次重申命令道:“你若不调回原价,就给我收了铺子。”
赵嬷嬷没跟着杜紫芯进书斋,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王妃脸色难看的回来之后,就把自个儿关在这阁里,什么话也不说,连晚膳都不吃。
见这模样,即使事情的原委,她也能察觉约莫不是什么好事,才会让王妃脸色那么差。
赵嬷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让值夜的下人温着饭,万一王妃半夜饿了好吃。
寝房里,杜紫芯埋在被褥里,不让自己悲怒的哭声泄霹出来。
眼看她的计划就要成功,待她断了邵家的财路后,孟家那边应该也得手了,等邵中德夫妇察觉不对劲时,邵纶已是毒瘾深重,无法戒除。
届时孟家暗中抬高价钱,让邵纶只能用更多的银钱来买那神仙酒,以解毒瘾,不消多久,邵家的家财就会被他耗尽……
事情一步步按照着她的计划在进行,君连笙凭什么横插一手,强硬的阻止她复仇!
凭什么?他凭什么?!
哭了半晌后,她将眼泪擦净,起身走到面盆前,打湿巾子,敷在哭得红肿的双眼上。她不会就此罢休,她会再想其它的办法来断了邵家的财路。
谁也阻止不了她复仇。
另一边待在书斋里的君连笙,看见今晚送来的夜宵不是这几日吃的粥,而是一碗红枣莲子汤。
他吃了两口,就觉索然无味的搁下,吃了这么多日杜紫芯煮的粥,让他再尝其他的都没滋没味,不是这红枣莲子汤的滋味不好,而是每次吃着她煮的粥,总像在吃着蝶儿煮的粥,让他觉得蝶儿仍活着未死,一直在他身边。
当初离开无心庵时,他从未想到他会如此着魔般的思念着一个人,那思念随着时间越久,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加深入,沁入他的骨髓,烙进他的血肉里,让他无数次的懊悔着,倘若当初他没有对她隐瞒身分,也许如今他们就不会天人永隔,再不能相见……他抬眼望向挂在墙上的那幅牡丹画,凝视着画上那双翩翩飞舞在花丛间的蝶儿,依稀彷佛见到她帯着娇若牡丹的笑颜,盈盈朝他走来……
“蝶儿……”
翌日,杜紫芯亲自去了茶行和油行一趟,让那两名管事调回原先的价格。
不想那两名管事异口同声都道,“如今咱们铺子里已招揽不少客人,本来小的也打算向王妃提这事,想不到王妃倒先说了。调回原来的价钱,虽然铺子里的生意多少会有影响,不过至少咱们已打响了铺子的名号,日后的生意已不成问题。”
没办法把邵家的茶行和油行逼得歇店倒闭,杜紫芯心情不算好,只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离开了。
她乘着轿子回到康福郡王府,下了轿走往正院,行经那片已经凋谢的牡丹园时,跟在她身边的一名婢女忽地鸾身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条手绢。
“噢,这是谁的手绢掉在这儿?”
另一名婢女凑过去看,轻笑道;“瞧这上头绣的牡丹和蝶儿,竟与王妃画的那幅画有些相似呢。”
闻言,杜紫芯朝那婢女画在丰上的手绢投去一眼,隐约觉得眼熟,遂抬手取到眼前细看。
“这手绢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喃喃道,盯着手绢上绣的牡丹和蝴蝶,没想太久,便隐约记起这手绢似乎是她的,陡然间,一幕情景浮现在她脑海里——
“蝶儿,我家中出了事,我得走了,等我料理好家里的事,就回来看你。”一名年轻男子站在无心庵一处厢房门前,对着一名少女这般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少女依依不舍的揪着他的袖子。
“我也不确定,约莫要一、两个月。”
“那……这送你。”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条手绢,塞到他手里,“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条手绢你带在身上,以后吃饭时可以用来擦嘴,天热时可以拿来擦汗,若是……想我时可以拿来看看。”说着最后一句话时,她已羞得脸儿泛起红晕。
“我会好好收着。”那年轻男子模了模衣袖和襟口,似乎也想送她什么,可他曾遭人追杀,当她发现他时,他身边所带之物都在先前逃跑时遗落了,没有可送的,他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说,“等我,我会尽快回来。”
少女颔首,两眼盈盈望住他,“嗯,要是我爹先来接我和娘,我会想办法留下地址给你,你再来找我。”
这是她离开无心庵前发生的事,她救了一位公子,后来在他离开前,她将她亲手绣的手绢送给了他。
想起是在哪里看过这条手绢,杜紫芯紧捏着手里的帕子,一张先前模糊不清的面容缓缓显露出了完整的五官,她终于记起了那人的长相。
那位被她所救,自称姓连的公子,与君连笙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
当年,他告诉她,他姓连……原来他压根就在骗她,他的真实身分是堂堂的康福郡主。
他欺瞒她,不肯告诉她实话,难道是怕她挟恩要胁吗?还是觉得她不过区区一介平民,不配知道他高贵的身分?
早已被她遗忘的情感,也随着这件事回到她的记忆中。
当年她与娘刚被接到京城那段时间,她很思念他,但她和娘那时被邵家当成下人使唤,每日有做不完的事,一时间也找不到方法联系他。
后来,她想办法找到一张纸,没有笔墨,她就用灶里头的木炭写了封倌,打算寄回无心麻,想告诉庵里的师姑她和娘的处境,同时她也留下邵家的地址,想让静若师太转告他。
而后她私下里托了个下人帮她寄回去,哪里知道那下人不仅没有帮她把信送到驿站去,竟交给了庄氏。
庄氏当着她的面撕了那封信,还叱骂她,“我收留你们母女,给你们吃喝,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编造出这种事来诬蔑我这嫡母,指责我虐待你和你娘!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重重打三十个板子!”
她娘扑上来想袒护她,庄氏竟叫人将她们母女两个都拖下去打。
她娘因此受了伤,而后又染了病,最后被毒死……
瞧见王妃在见着那条帕子后,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最后忽然咬牙切齿,一旁的婢女担忧的问了句,“王妃,您怎么了,可是这帕子有什么不对?”
她轻轻揺首,将所有的情绪再度深藏起来,也把帕子收了起来,“没事,我们走吧。”
刚要回去时,她们迎面遇上低垂着首,一路在寻找着什么的君连笙。
她神色寡淡的朝他行了个礼后,就要离开。
他忽然叫住她问:“你可有捡到一条白色的手绢,那上头绣着一朵粉紫色的牡丹和两只蝶儿?”
杜紫芯本不想将东西还给他,可见他似乎很在意那手绢,稍一犹豫,便从衣袖里取出那条帕子,“王爷问的可是这条?”
“没错,就是这条。”
觑见他遗失的手绢在她那儿,君连笙抬手要拿回来,但杜紫芯飞快的缩回手。
他不悦的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杜紫芯心思一动,问,“妾身只是想问间,这条手绢是谁送王爷的?”
“是一个故人。”回答了句,他神色有些冷,“可以还给本王了吧。”
“这位故人是何人?”问着这句话时,杜紫芯嗓音有些嘶哑,忽然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两名婢女见状,一时愣住,不知王妃怎么问着问着就哭了。
君连笙更是意外,他不过是想向她拿回这条手绢,也未对她口出恶言,她哭什么?
他原不欲对她多说,但这时见她落泪,他放缓语气稍作解释,“这位故人多年前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是她留下的遗物,还请王妃归还。”这手绢是蝶儿送给他的,无论如何他都要索讨回来。
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她,所以那片牡丹花是为她而种,所以他在尝到她熬的粥与做的竹风铃时,会特地前来问她……他始终记得她。
可他不知道她前生遭受到什么样的析磨,不知她娘和她是如何惨死……他护着邵家,不准她向邵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