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佟子若不单只是躺在床上休养,她还努力的吃东西,并让叶嬷嬷扶她下床做运动。
叶嬷嬷一开始并不同意,执意病人就该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结果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她家姑娘抖着虚弱无力的双腿下床,一个踉跄还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吓得她赶紧举起双手投降,从此再不敢轻易否决姑娘做下的决定。
下床做运动的成绩斐然,佟子若的身子从一开始要人搀扶只能走几步路,到后来虽说还不到健步如飞的程度,但已能连续走上半个时辰也脸不红气不喘了,任何人见到她此刻的模样,绝不会相信一个月前她曾在鬼门关前徘徊过一圈。
这一个月的时间,张家无人前来这个软禁她的处所查看,只留两个婆子守住院子的出入口,任由她在这个偏僻的小院里自生自灭。
叶嬷嬷恨声说:“当初姑娘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大夫都不请,也不让老奴请,摆明了就盼姑娘永远别再醒来。那些人都是禽兽不如,绝对会有报应的,老奴会睁大双眼等着看他们的报应。”
“叶嬷嬷这个愿望我一定会帮妳达成。”
“别,姑娘什么都别做,咱们等老天给他们惩罚。”叶嬷嬷赶紧摇头道,就怕主子会因为想报仇而遭遇什么不测。“老奴始终相信老天有眼,坏人一定会恶有恶报。”
佟子若对此不予置评,只道:“叶嬷嬷,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到了?”叶嬷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和张家一刀两断的时候。”
叶嬷嬷脸上的表情立刻肃然了起来,警戒的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朝外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在屋外偷听后,这才返回主子身边小心翼翼又谨慎的问道:“姑娘打算怎么做?要老奴现在就出府去请姜先生过来吗?”
“今天不行,太过突然了。”佟子若说,“不过还是得麻烦叶嬷嬷一会儿走上一趟,过去试问姜先生肯不肯帮咱们这个忙,不肯咱们也不能强求,再回来想其他办法。若是肯的话最好,叶嬷嬷再仔细将咱们的请求告诉他,看姜先生何时方便,约个时间,请他准时在那个时间点上张家走一趟。”
“姑娘是想给张家来个措手不及?”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咱们才会有胜算,否则只怕会功亏一篑。我总有一种预感,张家是不可能会如此轻易的放我离开。”佟子若蹙眉道。
“姑娘都决定将佟家财产转让给他们了,他们还想怎样?”
“虽是我答应转让的,但大伙都心知肚明这笔不义之财张家是如何得到的。我的存在提醒着人们这个不争的事实,只有我消失了,不存于世,张家才能够理直气壮的睁眼说瞎话,因为他们是唯一存活着的当事人。”佟子若嘲讽道。
“姑娘,这不表示咱们的处境很危险?”叶嬷嬷终于后知后觉的变了脸色。
“所以我才想找一个有分量、能够吓阻张家的公正人,至少这样能保咱们平安无事的走出张家大门,能保咱们离开张家以后的生命安全,咱们也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佟子若不由自主的叹息道。
“姑娘,咱们能不能请姜先生帮忙,让知府大人知道张家人的狼子野心,替咱们主持公道?”叶嬷嬷犹豫的问。
佟子若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但思前想后的结果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叶嬷嬷问。
“知府大人很显然不想管这闲事,要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张家霸占原属于佟家的铺子和财产却视若无睹,毕竟掌管一州的知府大人绝对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的。”
“怎会这样……”叶嬷嬷因大受打击而有些失魂落魄。
“对青州知府来说,佟家已是过去式,张家才是青州的未来。青州商业的发达离不开张家,税收也离不开,知府大人何苦要为已经颓圮倾倒的佟家去得罪日益昌盛的张家呢?”佟子若喃喃自语的说,既是解释给叶嬷嬷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这就是现实,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性,怪不得知府大人,因为他并不欠佟家,更不欠她佟子若。
“好了叶嬷嬷,别再想了,该想的我在过去一个月中都想过了,现在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咱们的原定计划。趁现在天色还早,妳就辛苦一下,出府一趟吧。记得要像前几回出府一样多去几个地方,就算被人跟踪也能混淆视听,迷惑旁人。”佟子若言归正传。
“老奴晓得。”
“那妳去吧。小心安全,早去早回。我等妳的好消息。”
“好。”叶嬷嬷慎重的对主子点点头,这才转身而去。
三日后,巳时末。
青州商户张家大门咿呀一声的被打开,佟子若在雅书坊东家姜青文的陪同下,带着拎着一个布包的叶嬷嬷昂首挺立的走出张家大门。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身后站了一群张家人,个个脸上神情难看,犹如便秘无法排解般的,让不经意回头一望的佟子若差点没笑出来。
张家人为何会有便秘般的表情,而不是愤怒或强颜欢笑之类的神情呢?只因为刚才她给了他们一记回马枪,狠狠地给了他们一个巴掌。
她佟子若都已将名下数十万两的财富转让给张家,张家却连她当年那一点嫁妆都要侵占,让她一个无依无靠又失婚的女子净身出户,他们既然敢做,她又有何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开口向姜青文借钱呢?
“姜先生,可否借我五十两——不,十两就够了。”
张家正房大厅中聚集了许多人,张家大房和二房的主子都来了七八成。除了张家人外,在场的还有佟子若和叶嬷嬷主仆俩,以及公正人——姜青文。
大伙聚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二房长媳佟氏终于点头同意签署让渡书,将她名下的所有产业归于夫家张家,只要张家同意让她和离,离开张家便成。
张家人衡量得失,点头同意,至于暗地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和离书写了签了,让渡书写了签了,相互交换,各自目的均已达成,皆大欢迎。
然后,大厅中却突然响起佟子若开口向姜青文借钱的说话声。
她似羞于启齿般的低着头,却口齿清晰的解释自己需要借钱的理由与处境,她说:“我身无分文,离开这儿之后也不知道要到哪儿落脚,也没钱吃饭,若不厚着脸皮向您借点银子,要不了几日姜先生大概就能听闻我与嬷嬷饿死在街头的消息了。”
此话一出,众人呆滞,随即惊怒。
张家人是羞怒,瞬间朝她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才能泄愤。
一身儒雅之气的姜青文则是从震惊、变脸到露出暴怒、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向彬彬有礼的他竟然暴跳如雷的朝张家兄弟怒吼出声道:“你们竟然要她净身出户?张盛丰、张盛硕,你们张家还要不要脸、是不是人啊?简直就是卑鄙下流,厚颜无耻!我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知府大人!”
张家人顿时全变了脸。
张盛硕有些面红耳赤的开口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姜先生,你误会我们了。我们张家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其实、其实我们早已准备了一笔能让她未来生活无虞的银钱,只是还没交给她而已。”
“是这样吗?”一旁的佟子若倏然开口道:“原来是我误会了,那还真不好意思。麻烦张二老爷现在就把那笔钱交给我吧,谢谢。”
张盛硕僵笑了一下,露出虚伪的慈蔼面容道:“不急,一会儿妳还要回院里收拾行李,我再让守信将银票送过去给妳。”
他们果然打着不让她离开的主意。佟子若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跟姜先生一起离开,所以还是先把银票给我吧。”说完,她面不改色的伸出手来,五指并拢,掌心向上。
张盛硕脸色难看,没有应声。
“怎么,难道说要给我银子只是个幌子,是为了糊弄敷衍姜先生吗?”佟子若开玩笑般的微笑道,但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嘲讽。
姜青文勃然色变的瞪向张盛硕,冷声道:“你们在糊弄我?”
“怎么会呢?”张盛硕表情僵硬的扯唇一笑,转头对长子吩咐道:“守信,你到爹的书房,把抽屉里的五百两银票拿过来。”
“五百两?”姜青文忍不住出声讽刺。“张二爷,如果我刚没听错,你说的是准备了一笔能让佟泵娘未来生活无虞的银钱要给她。五百两?你是要她落户在哪个穷乡僻壤,天天吃糠咽菜过活吗?”
张盛硕表情僵硬,脸色难看,强颜欢笑道:“姜先生误会了,我话还没说完。”一顿,他狠下心道:“守信,除了书房里那五百两外,你再去你娘那里拿一千五百两过来。”
一下子就损失了两千两,这是割肉啊,他的心在滴血。
“我这里也准备了两千两要给佟泵娘。”突然间,大老爷张盛丰意外的开口说道。
其实他也是莫可奈何,因为再不开口添加些银两,眼前这位姜先生八成又要嘲讽出声说些令他们无地自容的话了。
“四字不好听,再添一千两,五千两吧。”姜青文沉吟了下,替他们做这个决定,并一锤定音的说:“其实比起佟泵娘让给你们张家的,五千两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你们应该不会舍不得这么一点银子吧?”
张家人个个脸色僵硬难看,却都勉强自己摇头,面露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应道:“不会、不会。”
佟子若每每一想起那画面就有种大笑三声的冲动,哈!炳!炳!不过最让她打从心底愉悦起来的,还是她怀中那迭厚厚的银票。
五千两啊五千两,她真的是赚到了!
她的确是想利用这方法从张家讨要些钱财来,也许几十两或是几百两银子,但上千两她是想都不敢想。可是结果呢?五千两啊!真是作梦都想不到!
这下好了,有了这笔钱,她就有本钱可以实施她的赚钱发家大计了,还可以请保镳、请护卫来保护她和叶嬷嬷的生命财产,更可以用这笔钱给张家添堵,先收点利息。
有道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只可惜她不是君子,她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中睚眦必报的小女子。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这就是她佟子若的为人!
近日,每到午时用膳时间,西街上某条小巷里的小饭店就会人满为患。
小饭店的生意原本并不好,一个鳏夫带着两个小女圭女圭靠着小饭店微薄的收入过着艰苦的生活,可是这情况却在半个月前开始有了改变。
半个月前,一个中年儒生来到这个小饭店吃饭,吃完却说没银子付账,然后又自行决定要说书来偿债,接着就这么坐在只有三张小方桌,最多只能容纳十个人的狭窄小店里口若悬河的说起书来。
当时店里除了店主父子三人与那儒生外,也就只有两位食客而已。
儒生口才极好,说起书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引人入胜。可是要说完一个精彩的故事哪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于是乎,在两位食客极力要求与店主的同意下,明日同时间待续。
从此之后,这间小饭店午时都会有一名中年儒生先行饱餐一顿后,用衣袖擦了擦嘴巴便开始说书,然后说上半个时辰便留下一句“明日待续”,接着潇洒起身,拍拍**走人。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不过几天的时间,经口耳相传,专程来听故事的客人就挤爆了小饭店,逼得店主不得不在店外小巷内加上几张桌椅。
不过即使如此,座位仍旧不够坐,有些人干脆蹲坐在地上听,把小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儒生所说的故事叫“富家女落难记”,从富家女出生,家里是如何视若珍宝,居于膏粱锦绣说起。
有钱人家的奢华生活是平民百姓难以想象的,从说书人说出来的那种出入鲜车怒马、处处雕梁画栋的景象总能让人惊叹连连,向往不已。
这是故事开始吸引人之处,接着随富家女长大来到择婚的剧情,各种拐瓜劣枣上门提亲的桥段又是笑料百出,让人忍不住一再的哈哈大笑出声。
故事之后又进行到富家女的父母终为宝贝女儿择一良婿,那人家境富贵、五官端正、诚实善良、孝顺父母、友爱弟妹,绝对是大多数父母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必能让女儿获得幸福。
可结果当真如此?
成婚后,富家女期待的幸福生活没降临,反倒天天受婆婆刁难、受小泵欺压,之后嫁妆被夺,相公又在婆家人怂恿下与她离了心,让单纯又善良的富家女日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富家女的娘家正好在此时出了事,母亲病逝、父亲病倒,年幼亲弟无人看顾,意外惨死。
富家女强忍心痛欲回娘家侍疾照顾病案,却遭婆家百般刁难,还拿富家女此去其夫无人照顾说事,要再娶一平妻进门。
至此听众们几乎个个怒不可遏,义愤填膺,骂咧咧的为富家女打抱不平,咬牙切齿的大骂其婆家人面兽心、卑鄙无耻,群情激愤。
每天半个时辰的说书时间,故事紧凑扣人心弦,让听者感同身受,心情跌宕起伏。
然后,渐渐地有人敏感的意识到这个故事和一些八卦流言有许多相似之处。发觉此事的人愈来愈多,私下讨论的人也愈来愈多,除了人名地名不同之外,几乎都要和他们听过的事一模一样了。
这个故事难道真是佟家嫡女的故事?
佟家老爷是个好人啊,佟家酒香醇不贵,家里只要有点余粮的人都喝得起,可惜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不知是不是东家是个和气生财的老好人的关系,在佟家产业里当差的人,不管是掌柜或是伙计都很好相处,总是笑脸迎人,从不会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而今换成张家主事,却是不提也罢。
佟家的败落与故事中富家女的娘家一模一样。
佟家嫡女的夫婿据闻除了正妻外,的确还另娶了一平妻,而且听说已有数月身孕,算算时间也是在佟家老爷重病期间有的,又与富家女的故事不谋而合。
所以,难道这故事里一切令人发指的事都真实发生过?就发生在那位佟家嫡女身上?
婆婆刁难、小泵欺压、嫁妆被夺、宠妾灭妻,这佟泵娘的婆家也欺人太甚了吧!
就在大伙以为这一切已经够过分、够难忍时,故事竟朝人们更难以置信的方向发展,那富家女的婆家竟强取豪夺其名下财产、囚禁威胁要秘方、饿其身,谋其命……
“报、报官,快点报官,这是杀人啊!”有听众忍不住当场叫了起来,入戏太深。
“对对对,快点报官,再不去救人就太迟了!”入戏深的还不只一个。
“这只是一个杜撰的故事。”也有人理性分析,不过很快就遭人否决。
“骗三岁小孩啊?这分明就是佟家姑娘的经历,可怜一个富家千金竟遭遇此等磨难,张家那些人都不是人啊!”
“是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知心全是黑的,竟这样欺负一个刚失去所有亲人的孤女,真是太过分了!”
“没错,你们忍得了我可忍不了。既然知道有这事,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我现在就到张家去叫门,没见到佟家姑娘平安无事我绝不离开!”
“我跟你去。”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好,走,咱们大家一起去!”
“走!”
这群人说走就走,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为了凑热闹还是为了跟上去支援,也起身跟了上去。一大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朝位在东区的富贵街走去,张家就坐落在那条富贵街上。
一大群人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无疑是醒目的,好奇者难免会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张家对佟家孤女所做之事自然就被宣传了开来,一传十,十传百,等这群人终于走到张家大门口时,不仅人数涨了数番,气势更是惊人。
张家门房被吓坏了,连滚带爬的往内院跑了进去,口中还不停大呼小叫的嚷着,“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此时张盛硕正好在家,在屋子里就听见这个没规矩的下人的呼喊声,不满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可是堂堂八品官老爷,家里的奴才这么没规矩岂不叫人见笑?
“闭嘴,是谁准许你这样没规矩大呼小叫的?”他冷声斥喝。
“二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门房早慌了,根本没注意到主子的不悦,颠三倒四的迅速报告道:“大门外来了好多人,全都是说要来见咱们府上的二少女乃女乃的,不是现在的二少女乃女乃,是以前的二少女乃女乃,要咱们府上快点交出人来,否则他们就要去报官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张盛硕眉头紧蹙,只觉得莫名其妙。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外头的人就是这么说的,说要见以前的二少女乃女乃,见不到人就要去报官。还有,他们还说、说……”门房欲言又止。
“说什么?”张盛硕怒声问道。
“说咱们府上的人都、都不是人。”门房低头小声道。
“混账!是谁说的?哪个王八敢这么说,他是不是不想活了?”张盛硕怒不可遏的大声骂道。“走,跟我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不想活了,竟敢辱骂朝廷命官!看我怎么治他个不敬之罪!”
张盛硕大步而去,怒气冲冲之中又带了点兴奋感,一会儿他可要好好的发一下官威,毕竟机会难得。
然而等他来到大门前,看见外面人山人海且群情激愤的人潮时,当场就被吓呆了。
“张家二老爷出来了,他就是那佟泵娘的公公。”
“对,没错,我记得佟家姑娘嫁的就是张家二房长子,那个叫什么来的?”
“叫张守信。”
“对,就是叫张守信,不过我觉得他不应该叫守信,该改名叫张不信了,说话一点信用都没有!”
“张不幸?是哪个不幸啊,哈哈哈……”
“这么卑鄙无耻又黑心肠的一户人家,不幸也是应该的。”
“说的对,老天爷是长眼睛的,恶人本该有恶报,现在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我会张大眼睛等着瞧的。”
门外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不难听出其中的嘲讽与不屑,还有义愤填膺之意,只因为佟家姑娘的遭遇实在太可怜了!张家实在太卑鄙无耻了!大伙都忘了这事根本未经证实,他们听到、知道的也只是说书人所说的一个故事而已。
被吓呆的张盛硕终于回过神来,怒气冲冲的斥喝出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跑到我张家门前来闹事?”
“张家了不起吗?张家有钱有势就能欺负人吗?”人群中有人大声回道。
“没错!况且我们也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想来确认佟家姑娘是否安好,还是已经被你们这些黑心黑肺的恶人给残害了。快点让佟泵娘出来。”
“没错,快点让佟泵娘出来,我们要见佟泵娘。”
“佟泵娘,我们要见佟泵娘。”
“把佟泵娘交出来。”
“交出来!”
大伙忽地开始齐声大叫。
“佟泵娘!佟泵娘!”
“交出来!交出来!”
数十人齐声吶喊,声音响彻云霄,几乎震动了整座青云城。
“你说什么?”
姜青文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被张家派来求救的管事面色如土,只好再说一次。
“我家二老爷恳请姜先生移驾张家,替咱们张家做个证人。现今有好多百姓将张家团团围住,大喊着要我们交出佟泵娘,说见不到佟泵娘本人就要报官说咱们张家草菅人命,残害佟家孤女。
“我们老爷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佟泵娘也早已不在府中。他们人多势众又不听解释,请来的官差说那些人既没动手打人,也没抢劫财物,更没杀人放火,所以他们不能随便抓人。
“二老爷实在没办法,只好叫小的前来请姜先生帮个忙走一趟,替我们做证说佟泵娘早已经『平安无事』的离开张家了。拜托姜先生了。”说完,管事朝他深深地一鞠躬。
即便管事都说了两次,姜青文还是没能搞清楚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开口问道,眉头轻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百姓们前去包围你们张家呢?”
“小的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管事一脸苦笑。
“这事我倒是知道。”安静的书坊内突然响起一道声响。
管事惊讶的转头看去,顿时看见一位仪表堂堂、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正朝他们走过来,这才发现书坊里竟然还有别人在。他确定刚进来时,书坊里除了姜青文之外,根本就没有旁人啊。
“昊允,你知道?”姜青文转头问道,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此人的出现,只意外他的知情。
“嗯,刚听阿岳说了一下。”年轻公子轻点了下头说。
阿岳?管事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下四周,完全搞不懂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他口中的阿岳人又在哪里?
“阿岳?”姜青文一怔,先是惊讶,旋即又觉得理所当然,只是好奇的问道:“他怎会知道?”
年轻公子姓陆名昊允,京城人士,受兄长之托在途经青州时前来探望居住于青云城的友人,这才会出现于此。
陆昊允勾了勾唇,回答道:“意外。”
姜青文没追问怎么个意外法,只道:“可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吗?”
“你确定要我在这里慢慢的细说从头?人家可还等着你去救命呢。”陆昊允似笑非笑的瞄了管事一眼。
管事猛然回神,迅速地用力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对,姜先生,我家老爷还等着您去救命呢?咱们可不可以赶紧走,事由等小的查清楚之后再来与您报告?”
“这……”姜青文犹豫的看了身旁的陆昊允一眼,歉然的对管事说:“这事我本该义不容辞,但你也看见了,我这儿有客人。”
管事一呆,怎么也没想到姜先生竟然会拒绝他家老爷的请求,即便是书坊里有客人,他也该有轻重之分啊?
就在他还处于错愕中尚未回过神之前,却听见那位年轻公子出声道——
“我陪你走一趟吧,这事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管事闻言只觉得郁闷到不行,有趣?他家老爷都快气到七窍生烟了还有趣?!这位年轻公子到底是哪来的人啊,他不记得青云城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昊允陪我走一趟张家了。”姜青文慎重的点点头。
位在富贵街的张家大门前,百姓聚集得愈来愈多,原本只前来看热闹的人在得知道佟家孤女的遭遇后,纷纷义愤填膺的加入正义之军,也因此那骂张家卑鄙无耻、叫喊着把佟泵娘交出来的声音是愈来愈大。
张家大门内伫立了许多张家人,听见门外那谩骂声,个个气得都快要把牙给咬碎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打听出来没有?”
张盛丰怒不可遏的朝下人们怒吼,而张家二老爷已气到昏厥过一次,现今正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休息,脸色相当难看。
“打听出来了。”下人赶紧应道。“听说是有个中年儒生半个月前开始在一间小饭店里说书,那故事里的角色和剧情都和过去佟家和咱们家发生的事不谋而合,那些愚昧百姓听了信以为真才会引发今日这事。”
“愚蠢无知的是你这个笨蛋!”张盛丰忍不住怒声大骂。“不谋而合?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不谋而合?这根本就是个阴谋,是有心人士设计要将我张家在青云城里的声名毁于一旦的狠毒诡计!”
“是佟子若那个贱丫头,一定是她!咳咳……”张盛硕激动的大声道,随即就是一串的咳嗽声。
“我就说当初根本不该放她走。”二太太恨声说,脸上满是憎恨与刻薄。
她相中的媳妇原是她的侄女,怎知却让那个高傲又生不出孩子的臭丫头占了位置,逼得她乖巧孝顺的好侄女不得不委屈做小,她一想到这就满肚子怨气。
张盛硕丝毫不给自家妻子留情面,开口就骂,“妳给我闭嘴!若是妳好好的善待那丫头,让她归心咱们张家,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了,妳这愚蠢的妇人!”
“你竟敢骂我?若不是你贪那佟家酒的秘方,差点将那丫头给逼死,她再怎么不归心咱们也是张家的媳妇、张家的人,是你自己将人给吓得逃离张家,还怪我?”二太太不甘示弱的回嘴道。
“妳这个——”张盛硕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还想骂,却让大哥怒声喝止。
“够了!吵什么吵?这时候你们还有心情吵架,都给我闭嘴!”张盛丰怒不可遏的瞪了这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夫妻一眼,转身问下人,“不是已经派人去请雅书坊的姜先生了吗?人请回来没?”
他话声刚落,便听见下人的声音由远而近的叫道:“来了,来了,姜先生来了。”
“人在哪?”张盛硕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迅速问道。
“已快到大门外了。”下人答道。
“太好了,这下看那些刁民还有什么话可说。”张盛硕咬牙切齿的迸声道,说完已迫不及待地往大门方向走去。其他人随后,女子除外。
张家大门外,来到此处的姜青文也被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人潮中有他认识的,也有认识他的人,因此没多久时间他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他感觉不可思议,也有些无言以对,还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
那位佟泵娘听说至今还未满二十岁,这么年轻、纤细柔弱、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竟然能不声不响的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然而要他说这事的幕后推手不是佟泵娘,而是别人,他又说不出这种违心之论。因为这故事内容实在是太过巨细靡遗了,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会知道那些事。
所以,佟泵娘这是想做什么呢?
她应该知道以她一个弱女子,想要扳倒张家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这么做除了更加触怒张家,让张家更加坚定除去她的决心之外,她根本就得不到什么好处,不是吗?
姜青文百思不得其解,从先前接触来看,他觉得佟泵娘不是愚笨之人,应该不会不顾后果的做出这种事,可是她偏偏做了,她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姜青文竟看到叶嬷嬷出现在人群之中,而她身边正伴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那女子除了佟家姑娘不会有别人了。
她们笔直的朝他走了过来,直到站定在他面前。
他犹豫地轻声问:“佟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