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晚拒接周睿的来电之后,余疏影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而她的父母也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情,她有几次旁敲侧击地询问,父母总是搪塞过去,她虽然觉得周睿也知道内情,但又不敢找他问个明白,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暂且把事情放下,专心准备期末考试。
空堂时间,余疏影每天都跟孙熹然结伴到图书馆复习,除此以外,她还需要为班上同学传递各种就业资讯。临近寒假,各类的寒假打工和兼职需求多了起来,她经常要到系上办公室取资料或交表格。
办公室下午五点半才关门,余疏影通常提前一点离开图书馆,去完办公室再跟孙熹然在饭堂碰头。今天离开系办恰好碰上放学时间,等电梯时,她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起初没在意,直至隐隐辨认出那熟悉的声音,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推开通往楼梯间的门躲到门后,那群人就走了过去,声音从门缝传来,这回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周睿的声音,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跑得快……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周睿,她对他那点好感到底能不能算得上喜欢,仍然有待探究。而周睿对她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可以肯定,周睿对她肯定有那么一点意思,否则她父亲不会那么生气。
约莫两分钟以后,一台电梯来了,不一会儿,外头就恢复了平静。
余疏影还站在门后继续沉思,她虽然不清楚她家跟周睿家有什么牵扯,但大抵能猜到跟男女感情月兑不了关 系。父母那么坚决反对她跟周睿发展,显然那段往事对两家造成颇大的影响,时至今日她父亲仍旧耿耿于怀。就在余疏影天马行空地脑补时,楼梯间的门突然被人朝外拉开。她下意识抬头,看清楚来人,她的眼睛圆瞪,“你不是走了吗?!”
周睿的手还握在门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看见你弯着身体躲进来。”
余疏影被他盯得心里发虚,他们就这样站在原地僵持着,最后周睿开了口,“你在等我抱你过来吗?”那语气有几分威胁的意思,余疏影不敢跟他硬碰硬,乖乖地从门后走出来。
从等电梯到进入电梯,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余疏影站在周睿身前,她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身后有道炽热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在这安静得压抑的空间里,她实在如芒刺在背。
就在她祈祷着电梯快点抵达一楼时,周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没吃晚饭吧?”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周睿没有应声,她以为他没有看见,接着又“嗯”了一声。周睿还是没有下文,刚才那句询问,似乎只是没话找话说罢了。
当电梯门向两侧滑开时,余疏影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周睿很绅士地摁住电梯钮,等她出去才离开电梯。穿过大堂,余疏影不自觉地加紧了脚步,可惜她的腿不如周睿的长,他还是很轻易地跟上了她。
通往教学楼出入口的方向只有一个,周睿不紧不慢地走在身后,余疏影不能确认他是不是跟着她,刚踏出门口,她就有目标地转向食堂,同时急匆匆地说:“周学长再见!”
话音未落,余疏影已被人揪住了衣领,未回头就听见周睿说:“一起吃饭吧,我的车子停在东门。”在周睿的一拖一带下,余疏影不得不换了方向,跟着他往食堂的反方向走。
余疏影偷偷地抬眼张望,身旁的男人唇角微抿,下颚线条绷得直直的,一看就知道不能乱惹。犹豫了半晌,她才试探着说:“我跟熹然约好一起吃饭,她还在食堂等我……”
周睿很平静地提议,“那就叫上她好了。”终于,余疏影安静了。
将车子驶出校道,周睿问她,“考完试了没?”
“还有两科。”余疏影很配合地回答。周睿又问:“赶着回去复习吗?”
余疏影顿了半秒,接着说:“挺赶的。”
闻言,周睿随意在附近选了一家餐厅吃饭。刚准备把车子倒进停车位,他就发现余疏影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对面餐厅。
那是一家泰国菜馆,透过光洁的落地玻璃窗,能一睹室内那神秘的佛像、极具东南亚风格的灯饰,以及做工精巧的木屏风。
周睿打着方向盘,接着驶进对面停车场。下车之前,他还问余疏影,“泰国菜吃不吃?”余疏影没有回答,却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进了餐厅,闻着空气中飘散着多种香料交织的味道,穿过被鲜花簇拥的小庭院,他们被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轻纱垂幔、火红玫瑰、摇曳烛光,这位置明显就是情侣座。周睿从容地落坐,余疏影有点尴尬,不过最终还是坐到他对面。
点完菜以后,余疏影默默地喝着清新的柠檬水,不知不觉地喝了大半杯。周睿不想跟她打哑谜,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在追你。”
余疏影毫无心理准备,一口水呛住,霎时狼狈地咳嗽起来。她的脸涨红,不知道是由于气息不顺,还是因为周睿的话。
她把水杯放下,周睿拿起造型奇特的水壶重新替她添满,脸上平静无波,连声音都没有半点起伏,“为什么还这么惊讶?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那晚从山上回来,余疏影刚回家,他就循例告知余叔了。
余叔要求跟他碰面,他在车外等候,那时余叔一看见他,眼神瞬间复杂得可怕。他突然想起,当初他得知自己是周立衔儿子的时候,眼神也是一样的复杂。
那是一种充满意外、愤怒、戒备,甚至更多不知名情绪的眼神,他差点难以招架。他垂首等待余叔发火,但余叔只是带他走到不远处的小菜馆,连菜都没点就要了两瓶烧酒。
他被灌了几大杯,酒液狠狠地灼烧他的喉咙,好半晌都缓不过来。他硬着头皮把剩下半杯喝完,随后就听见余叔说——
“我起初就觉得奇怪,以你的本事根本不需要我协助斯特打开国内市场。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不要多问、不用多说,余叔已经看透了一切。他没什么好交代的,更没什么好辩解的,只能低声说:“余叔,对不起。”
余叔同样喝下几大杯烧酒,脸不红耳不赤,跟他的状态大相迳庭,“不用对不起,这句话应该让我对你说。”他的心猛地一沉,余叔则继续说:“你跟影影的事,我不同意。至于原因是什么,影影不知道,但你却很清 楚,我就不多说了。”
心知不能硬碰硬,但听见这样的话,他还是按捺不住情绪,借着几分酒气地跟余叔以事论事,他们起初还能好好说话,但很快就破局了,饶是他这样镇定自持的人也气得暴跳如雷。
最后又被狠灌了几杯,人就扛不住了,还是他的助理将他送回公寓,吐了两回,他漱口洗脸后,思绪才慢慢恢复清明。
按照原来的计画,他本想温水煮青蛙把那丫头追到手,再慢慢跟她交代父执辈的前尘往事。如今这样一闹想必已经打草惊蛇,他有点烦躁,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可接二连三地拨打着,那丫头就是不接听。
周睿猜想她已经被父母教育过、洗脑过,他体谅她的心情,也给她时间平复和思考。但现在他才发现她没有半点觉悟,还像鸵鸟一样逃避问题,他忍无可忍,干脆就跟她挑明了。
余疏影确实知道他在追自己,但听他亲口承认,她还是不禁错愕与惊讶。“我爸妈都说,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顿了半秒,她又补充,“也不可以喜欢你。”
他“嗯”了一声,接着追问:“那又怎样?”
“就,就……”她有点词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答案。
“算了。”周睿将手肘撑在餐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换别的问题,我问你答,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我不要!”余疏影立即拒绝。这种把戏她跟孙熹然玩得多了,她才不会上当。
周睿笑了,没想到这傻妞在关键时刻还是挺聪明的。
看见他的笑容,余疏影的表情反而严肃起来。她挺直腰板,很认真地问他,“我爸妈这么排斥你,原因是什么?”
他有点意外,“余叔什么也没有跟你说?”余疏影摇头。
细细想来,周睿也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余疏影。这件事对余家来说算得上一场灾难,当年他父亲的一个决定彻底地打破了余家的安宁,事隔多年仍旧深受其扰。
千言万语,周睿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沉吟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爸,或者说我们家,曾经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你们家的事。”
等了半天只等到这样含糊不清的答案,余疏影开始抓狂,“这个我知道,你能不能说清楚那是怎么样的事?”余军瞒着余疏影肯定是有理由和苦衷,这事由自己来说好像不太合适。想到这里,周睿抬头看向她,“如果你答应当我女朋友,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你又想讹我了,我才不上你的当!”
周睿笑而不语,他也是随口说说罢了。如果他真的动心思讹她,她怎么可能逃得掉……话已至此,余疏影不再向周睿追问,余周两家恩怨的话题算是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