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杏见母亲心情转好,便说起昨日游湖所见,还把朱大小姐当时的模样模仿了一遍。
李氏笑骂道:“妳这丫头,别这样调皮。”
“娘,我可没夸张,那朱大小姐真的是这样,大家正在说着客气话,她却突然哭了,真是吓死我了。”
李氏夹起一块蒸鱼放入女儿碗中,“她那个表哥没赶紧哄她?”
“我看那表哥对她没意思呢,不过他明明不喜欢人家却还带着她出门,可见有些事情轮不到他作主,但他至今还没被迫娶了那个表妹,想来他还是有点办法的。”
李氏一听女儿似乎对那个叫解木的人印象还不错,顿时来了精神,“盛杏,妳是不是觉得他人挺好的?”
陆盛杏很机警,马上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娘,我回家才半年呢,祖母都答应我开铺子了,您就别想这么多。”
“唉,虽然做媳妇的不该说婆婆,但妳祖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妳才十八岁,赶紧再许一门亲才是正经,怎么答应妳开什么铺子,这样捣鼓下去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时间,娘就妳一个孩子,想看妳成亲生子,一世和美。”
“我啊,不用成亲生子,有银子就能一世和美了,苏榭给了我两千两,若是坐吃山空,未免浪费我三年光阴,何况我可读了不少书呢,不学以致用不是太可惜了?”
李氏有点生气了,“那怎么一样,女人家终究还是要有个丈夫。”
有个丈夫又如何,要是像爹爹那样好骗怎么办?爹爹人不坏,但就真的太傻了,这些年来都是靠着娘支撑着大房。
陆盛杏想是这样想,却知道说出来会惹娘不开心,于是没讲,“娘,先让我赚钱吧,等我有钱就招赘,到时候我大肚子时您在我身边照顾,我生孩子时您在我身边照顾,能看着孙子牙牙学语,慢慢学走,我跟孙子都在您跟前,那不更好?”
面对女儿一脸笑咪咪,李氏也气不起来了。
女儿嫁入福泰郡主府三年,一次也没回来过,连回门这件事儿福泰郡主府的人都没放在心上,那三年她真是想女儿想得不行,若是照女儿说的招赘,女儿就在跟前,想见就见,好像也挺好的。
“娘,先把这件事搁着,我记得申姨娘家里是开茶庄的,对吧?”
“是啊,我们家喝的茶都是申家茶庄的,申姨娘是庶女,怎么了?想开茶铺子?”
“不是,”陆盛杏又问:“焦姨娘家里是开点心铺子的?”
李氏笑了,“怎么啦?”
“我在福泰郡主府看过一本《茶经》,上头说茶不只可入药,还能入食,喏,我们不是吃过茶叶蛋吗?我便想着如果将茶加入点心会怎么样,像我吃的荷花酥,若是有茶香,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
李氏想了想,吩咐道:“徐嬷嬷,把申姨娘跟焦姨娘叫进来。”
当年李氏生了陆盛杏之后大出血,大夫说了不能再生育,于是她打听了两户人家的女儿特别会生儿子,陆续迎了申姨娘跟焦姨娘,却没想到都没动静,也给自己的贴身丫头小佩开了脸,大房却依然没有喜事,直到多年后小佩才终于怀上,李氏想,无论男女都是好事,于是也没等孩子出生,就抬了小佩做姨娘,足月后瓜熟蒂落,生下陆胜崎,与陆盛杏足足差了十一岁,是大房唯一的男孩子。
至于没生育的申姨娘跟焦姨娘便只是过日子,深宅女子,没生孩子,又过了争宠的年华,也不能怎么办。
主母回府,几个姨娘都在外头候着,徐嬷嬷一去喊,申姨娘跟焦姨娘就进来了,跟李氏问了安,乖乖在一旁等着。
陆盛杏说道:“有件事情我要交代妳们去做。”
焦姨娘跟申姨娘互看一眼,都不知道什么状况,只能双双回道:“请大小姐吩咐。”
“我就说白了吧,祖母同意我开铺子,我打算卖茶点心,以茶入点心,妳们呢,一个是申家茶庄的女儿,一个是焦家糕饼的女儿,我便拿荷花酥来举例,做荷花酥时加上不同分量的青茶,看看哪种最好吃,当然不只青茶,白茶、红茶、绿茶、黑茶都试试,若是绿茶最好,便把全部的绿茶,像是莲心茶、毛尖茶等等都给试上一次,务必挑出最适合荷花酥的茶香,这样可懂?”
两人都是商家出身的孩子,又是跟自己本家事物相关,自然是懂得。
陆盛杏见两人点头,很满意,商人家的女儿梳理起事情来真的快很多,“这活儿不好占据大厨房,就到渥丹院后头,反正我院子里有井水,起个灶也不是难事,明日妳们带几个嬷嬷上街把东西备齐了,这便开始,还有,将来若是铺子开了,净银会分上一份给妳们,妳们若是想去铺子帮忙,我也会跟祖母说一声。”
申姨娘跟焦姨娘一听大喜,“谢谢大姑娘。”
姨娘就是下人,大姑娘就算什么都不给,她们也是得做,现在不但可以分上一份,还可以去铺子帮忙。
陆老太太跟太太都是好人,老爷虽笨却也不难伺候,没什么好抱怨的,但待在府里实在太闷了,若是能去铺子做事,日子倒是可以过得充实一些。
两个姨娘有了动力,办事情自然很快,隔天市集一开就带着嬷嬷出门去了,申姨娘直接回娘家,让哥哥把茶都打包一份,银子自然是陆盛杏出的,焦姨娘也是,直接回娘家买了面粉跟糖,至于蒸笼擀子那些,则让相熟的店铺送过来。
很快的,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姑娘在自己院子开起点心灶子,二房原本还担心会有一堆点心做出来让他们帮忙试吃,却没想到吃不完的都拿出去分给街上玩耍的小童了,倒是白担心了一场。
赵氏尤其好奇,去了渥丹院一次,宁嬷嬷借口大小姐不在,只让她在大厅待着,不让她去后院,赵氏没办法,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湖岸客栈的雅房中,陆盛杏带着十五岁的堂妹陆盛梅,叫了一两的席面。
陆盛梅说有事情要告诉她,但打死不肯在家里说,她知道陆盛梅担心隔墙有耳,只好找个出去逛逛的理由把人带出来,陆老太太也没多说什么,只交代让丫头跟紧点。
陆盛梅看起来略显紧张,“大姊姊,我、我不是故意要找妳麻烦,只是这事情真不能让其他人听去。”
陆盛杏微微一笑,“放心吧。”
陆家虽然是两房,但陆老太太睿智,早在几年前就开过祠堂,也跟宗亲说明,若是将来分家,财产由陆大礼分成两半,但是由陆二礼先选要哪一半,老大有分配权,老二有优先选择权,不用怕不公平,所以两家人一直以来都算和睦。
“大姊姊可别笑话我……”
“妳啊,我们只跟祖母说出来走走,最晚未正时分一定要回到家,若是妳迟迟不说,大姊姊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带妳出来一次。”
她是嫡女,也是下堂妻,出门方便得很,陆盛梅却是待字闺中的庶女,偶尔出来一次可以,可是短时间内可不能一再出门,就算祖母同意,要是惹得赵氏不高兴,陆盛梅跟吕姨娘都没好果子吃。
“那我说了。”陆盛梅捏着帕子,耳朵一下子红了,“最近大哥在说亲,母亲也让媒婆帮忙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给我……”
陆盛杏知道这件事情,家里最近媒婆来得勤快,赵氏也忙得比较少打听渥丹院的消息。“那不是挺好的吗?我十五岁时都嫁人了,妳今年也十五了吧,若是最近能说定,年底前成亲,倒也不算太晚。”
“不,不是……”
陆盛杏看这大妹妹的脸色红了又白,十分别扭,脑海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妳是不是有中意的人选了?”
看陆盛梅不说话,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陆盛梅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赵氏对庶子女的管教又一向不上心,迟迟不给说亲,这么一耽搁,陆盛梅有了喜欢的人也不意外。
只不过闺阁女子能识得的人有限,陆盛梅可别被什么奇怪的人给骗了去。
她在福泰郡主府时就曾经听说过,四房管家的儿子拐了四房的二小姐,四太太觉得丢脸又生气,曾经不只一次到郡主府跟福泰郡主这个妯娌诉苦,人人都知道那管家的儿子只是贪图苏家的嫁妆,只有四房的二小姐以为两人是真心相爱。
陆盛杏放下筷子,不想太严肃,怕吓到她,“是谁?”
“是……是……”
她声如蚊蚋,陆盛杏听不清楚,只好安抚道:“这不是在家,不用怕,若我连谁都不知道,怎么帮妳去跟祖母说?”
“是……赵家的表哥,赵棋。”
赵氏的侄子!
陆盛杏稍微放心了,赵家亲戚顶多就是比较穷,但要说坏,还真的没有太坏的……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又问道:“是那个旁支的赵棋,对吧?”
陆盛梅红着脸点点头。
赵氏自觉嫁得好,因此娘家有什么婚丧喜庆都热烈参与,还把二房的孩子全部带过去好彰显自己大度又贤慧,所以二房几个孩子跟赵家的嫡支旁支都是一年见好几次面的关系。
“大姊姊提醒妳一下,他家……家境不太好。”陆盛杏说得婉转,“而且妳是姨娘所出,嫁妆就五百两,叔娘不可能给妳添妆,吕姨娘怕也是能力有限。”
“我知道。”
“换个能住人的地方大概就去掉三百两了,但赵棋不知道哪天才能高中,也许就是一辈子秀才。”
“我也知道,我原本让他自己来跟母亲提亲,但他却说家里穷,怕耽误我。”陆盛梅坚定的又道:“如果他没那个命,我也陪他。”
陆盛杏不由得笑了,“是吗?”
陆盛梅见状,脸又红了,过了好半晌才点点头。
“那好吧,我找个机会帮妳跟祖母提,妳是庶女,叔娘大概也不会太反对,我的离缘金不少,等妳出嫁时,再给妳添个一百两。”
陆盛梅喜笑颜开,“谢谢大姊姊。”
“高兴了?”
“大姊姊别笑我。”
陆盛杏看着堂妹红扑扑的脸,脸上也禁不住笑意。
前生赵氏将陆盛梅说给了一户姓卓的米粮中盘,陆盛梅连生三女,被夫家嫌弃得很惨,丈夫后来甚至宠妾灭妻,陆盛梅虽是正门太太,却过得不如妾室。
原本她也盘算着最近要提醒一下祖母,让祖母自己替陆盛梅说亲,最好说低一点的门户,这样即使陆盛梅的肚子不争气,人家好歹看在陆家的分上不敢太过,现在她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能撮合两人自然是最好的。
“大姊姊会不会觉得我脸皮太厚了?毕竟姑娘家是该矜持些。”
“是挺厚的,但厚得好。”陆盛杏起身走到堂妹身边,握住她的手,“人就这么一辈子,既然彼此有意,又何必放过?他会怕耽误妳,那就是真心喜欢妳,古人不是说了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好好珍惜缘分,我定缠到祖母同意。”
陆盛梅害羞的点点头。
“好啦,事情解决了,我们快点吃菜吧。”陆盛杏回到原本的位子上,拿起筷子,“再不吃都要凉了。”
陆盛杏本就喜欢美食,陆盛梅放下心中大石,吃得更是高兴。
用完饭,两人出了雅间,刚好隔壁也出来两个青年,其中穿着黛色袍子的人神清俊秀,极为面熟,不是解木又是谁?
陆盛杏本想装作不认识,未料朱光宗叫了出来—
“欸,这不是李爷吗?”
她真服了朱光宗,她现在明明头戴珠翠,身着三层襦裙,十足女子打扮,居然还叫她李爷?她现在是陆家大小姐,加上带着陆盛梅,实在不好多说,于是只微微颔首,便带着妹妹跟丫头们往楼梯去。
下楼梯时也不知道哪来的想法,她突然回头,迎上的是解木含笑的目光。
他在看她!
陆盛杏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热,连忙转过头匆匆下楼梯。
眼见佳人离去,朱光宗忍不住撞了撞解木的肩膀,“人都走了,还看。”
“原来是下堂妻啊。”
两个雅间就隔着一道帘子,说实话什么都挡不住,他便是听得声音耳熟,觉得其中一人是李姑娘,这才听准时机跟着一起出来的,跟他想的一样,她穿起女装比男装打扮时可爱许多,圆溜溜的眼睛,鹅黄色的对领襦裙,更像一只兔子了。
朱光宗调侃道:“怎么,是不是有点失望?”
“有什么好失望的?”
“下堂妻啊,可不是黄花大闺女。”
解木哼了一声,“我要是希罕那个,早就妻妾满堂了,何必等到现在。”
朱光宗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你希罕什么,说来听听?”
“说了你也不懂,走吧。”解木一收扇子,打算下楼结账。
他希罕的是女子有见识、有眼光,不要狭隘,刚才李姑娘的一番话,还真是威风凛凛,一般姑娘家要是听到妹妹有意中人,那还不大惊小敝的,李姑娘却有趣,先是很现实的点出对方家境不好,知道妹妹心意不变,便支持她追求幸福,还要把自己的离缘金给妹妹添妆。
哪个和离妇不是遮遮掩掩的过日子,她倒好,还女扮男装游船;哪个和离妇不是握紧手上金银,她倒好,还给妹妹添妆,真是好气度。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她连丫头的名字都取得这样别致有趣。
这样的女子,他喜欢。
这次她妹妹在身边,不好节外生枝,若下次再见,他定要问清楚她是哪个李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