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电梯抵达大厅的提示声,惊醒了恍神的苏盈盈。
收拾起脑中散乱的思绪,她站稳重心,踩着脚下那双订制款的镶钻低跟鞋,挺直了背脊,姿态,如往常那般的高傲、完美。
行过大厅,出了建物气派的金色大门,蓦地,一群黑压压的人朝她涌来。熟悉的镁光灯与摄影镜头,眨眼间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苏盈盈当蟣uo蹲 Ⅻbr />
“苏小姐,有传言说你不是苏董的孩子,根据这个传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说苏董有个在外面的私生子,近来取代了苏小姐在丰邦里的位置,请问这是真的吗?”
“苏董娘是为了规避法律责任,才会避走美国吗?”
“苏小姐,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疯狂涌入的访问,不断挤进的麦克风,看着倒映在镜头上面,被媒体包围的自己,听着他们提问的尖锐问题,向来冷静的苏盈盈,慌了。
双手扭紧怀里的爱马仕提包,她白着脸,红唇紧抿,墨镜下的美眸不断在人群中寻找出路。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发觉连身后也围满了媒体记者。当她的目光仓皇地掠过某一处时,登时又一愣。
王语彤双手环胸,站在大厅里,隔着落地窗往外看,她脸上挂着看好戏似的嘲笑。
是她把这些媒体找来的!苏盈盈背脊一僵,随即从那抹笑容中得获解答。红唇一抿,苏盈盈飞快转过身,不去看王语彤,她不要让那些想看她倒下的人得逞!
然而,面对不断堵住她去路的媒体,她只身一人根本无法抵挡。
她冷着张脸,在推挤中努力往前走,不理会那些媒体越来直接尖锐的问题。
“苏小姐,你有什么话要对社会大众澄清的吗?”
真好笑!她又不是什么杀人犯,她为什么要向社会大众澄清?!
苏盈盈侧过身,恶狠狠瞪了那名记者一眼,冷回:“我们家的事,关你们跟那些老百姓什么事!神经病!”
跑政经线的记者们,早已耳闻苏家名媛脾气大,但没想到居然大到敢当面呛记者,在场的记者不禁一傻。
“苏小姐,苏董娘真如外传说的,骗了苏老董吗?”
“那是我妈的事,你跑来问我做什么!”苏盈盈火气一上来,什么都不顾不管。
“苏小姐与叶先生会分手,据传也是因为苏小姐身分的问题,这些传言是真的吗?”
“那是我的私人领域,你管不着!走开!”
她跋扈惯了,蛮横惯了,每回面对媒体都是光鲜亮丽,形象话题皆正面,不曾以这般狼狈不堪的形象,出现在镁光灯面前。
所以她慌了,乱了,怕了。她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自保。透过对别人发飙、发怒来保护自己。
喀嚓!喀嚓!镜头将苏盈盈对记者发脾气的画面摄下。
苏盈盈伸手去打镜头,拨开记者递来的麦克风,甚至用力推挤围绕在身旁的记者,现场彷佛一场闹剧。
骚动之外,另有一波小骚动。
混乱中,一辆黑头轿车停靠在对街,一道身着墨蓝色开襟风衣的颀长身影,跨越马路,来到混乱现场。
在场媒体没人认得男子的身分,只是凭着记者本能,摄下男人异常俊美的面庞。
甚至有记者交头接耳,怀疑男人是不是影剧圈的某某明星,这样的外貌,应当出现在影剧版面才对。
这头的苏盈盈被两名刁钻的狗仔缠住,她气急败坏的伸手推了对方一把,想挤开那些讨人厌的媒体,逃出这个混乱的地狱。
怎料,不必挤,不必吼,因为某个不速之客的到来,那些媒体早已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媒体以为这个男人是来接应苏盈盈的,等着看戏、拍照,自然要让。苏盈盈情绪完全失控,早已失去判断力,并未察觉现场异状,只当是这些黏人的苍蝇,终于肯滚远。
她姿态有些狼狈的拽着提包,急急往前走,却在看清挡住去路的高大身影时,脚步当场一僵,浑身血液冻结。
怎么又是他!
她明白了……是他串通王语彤一起设局,不仅向媒体爆料,又向媒体通风报信,让这些记者来这里堵她。
王八蛋!苏盈盈捏紧了怀中的提包,洁白的贝齿,深陷在饱满的红唇里,咬得死死的,几欲渗血。
苏允恒看着眼前那个姿态狼狈的女人,回想起昔日在媒体报导上看见的社交小鲍主,相较之下,眼前的苏盈盈,像个逃亡的难民,难堪至极。
她抱着怀中的提包,尽避墨镜遮去大半脸蛋,却遮不去苍白的面色,亦遮不了慌乱失措的表情。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那个踩在他头上,对他鄙夷不屑的苏家千金。
更不再是,他曾经以为的……异母姊姊。
苏允恒冷眼看着她,嘴角若有似无的上扬弧度,在苏盈盈眼中看来,是不折不扣的恶意嘲讽。
他是来看她笑话的!
不错,苏允恒确实是专程来看这出公主落难记。
他走上前,在苏盈盈充满防卫的瞪视中,出乎意料的伸出手,将她从媒体的包围中拉出来。
苏盈盈僵住,嫌恶的念头瞬间涌上来,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
然而,当她的余光扫及记者手中的镜头时,她总算明白为何苏允恒会这么做。
他是故意的。他想利用这种场合,让媒体发现他的存在,假使她对他发飙,在媒体面前出现不和的画面,反而会更引来记者对他的好奇。
不论她怎么做,或是做了什么,记者都会去追查他的身分,他利用了她的难堪,华丽登场。
瞪着被苏允恒抓紧的那只手,苏盈盈好几次想用力抽回,可悲的是,这双将她推入地狱的手,竟在方才那团混乱中解救了她。
苏允恒拉着她跨越斑马线,走向对街的黑头轿车,而后松开大手,并用另一手开启了副座的车门。
苏盈盈甩头就走。除非她疯了,抑或神智不清,她宁死也不上苏允恒的车!
“你确定?”
彷佛能够精准洞悉她的心思,身后传来她不陌生的低醇声嗓。
他声嗓方落,她抬眼便看见对街的媒体蜂拥追来。
“你要回天母吗?我可以送你回去。”
身后再次响起她最痛恨的男性嗓音。他的语调不高不低,平淡且平静,听不出喜怒,可她非常清楚,此刻他看待她的心态是充满恶意、充满嘲笑的。
如果可能,她想立刻转过身,狠狠给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巴掌。
但她不能。望着正要跨越马路的那些媒体记者,苏盈盈只剩下最后的选择。
可悲得让她想杀了自己的羞耻选择。
她转过身,不是为了给苏允恒一巴掌,而是躲进轿车副座里。
墨镜下的美眸,充满了因为屈辱而涌现的泪。握住包包提把的双手,紧得频频颤抖,僵硬不自在的坐姿,抿紧的红唇,全都显示了她此刻的不安与恐惧。
“啪”的一声,驾驶座的车门关上,苏盈盈不愿别首看那个男人,她挺直着背脊,浑身僵硬的直视着前方。
眼看穷追不舍的媒体就要包围轿车,身旁的男人却迟迟不发动引擎。直到余光看见一名摄影师将镜头贴近车窗,意图摄下她坐在车里的照片,她再也无法忍受,两手捏紧了提把,冷着脸对苏允恒嚷道:“开车!”
苏允恒不疾不徐,淡淡看她一眼,说:“这下你总该知道被逼急的感觉了?”
他是在教训她吗?苏盈盈娇颜一白,怒气直涌而上。
苏允恒别开脸,深邃的眸光笔直落在前方,转动钥匙,发动引擎,踩下油门,所有举动一气呵成。
低调的黑色轿车驶离了这团混乱,留给那些媒体更多猜疑的空间,以及更多等待挖掘的谜团。
可以想见,明早苏盈盈与神秘男子的照片,肯定会占去商业杂志或报纸的某个篇幅,至于男子的真实身分,在神通广大的狗仔记者追寻下,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摩登高厦林立的信义区街景飞逝而过,苏盈盈宁愿一路扭着脖子,面窗而坐,也不愿转正身子。
车内的空调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可她却浑身发着恶寒,那阵寒气,直从心头窜出,冷得她必须咬紧下唇,忍下环抱自己取暖的冲动。
“怕了吗?”驾驶座上的男人忽然丢来这么一句。
苏盈盈僵住。
“原来苏盈盈也会怕。”苏允恒含笑,语气嘲弄。
苏盈盈缓缓转正,盈满恨意的美眸,透过墨镜投向驾驶座那方。
“是你通知媒体来这里的?”她僵冷的问道。
“你说呢?”专心开车的男人,丢给她同样冰冷没有温度的一眼。
“王八蛋!不要脸的东西!”
“你不觉得,也该是时候面对现实了吗?”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倒下吗?”她竖起全身的刺,激烈反呛:“告诉你,我没有这么容易倒下,只要爹地回心转意”
“他不是你爸。”
苏允恒平淡无波的一句话,瞬间堵去了她的叫嚣。
“这么多年来,你不就仗着自己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孩子,对我们母子做尽镑种羞辱与欺压的事。”
他微笑着,俊美的轮廓沐于刺眼的阳光之中,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埋着层层深雪,透出比冰霜还寒的扎人目光。
苏盈盈几不可察的轻颤了一下,向来骄纵惯了的她,天不怕地不怕,从未怕过什么,更不可能恐惧过眼前的男人。
多年来,她把他踩在脚下,想尽法子阻挠他,羞辱他,他从未反抗过,以至于她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她小看了他,小看了这个杂种的能耐。
“我知道你恨着我们,你从没把我当成亲人看待,但我不晓得你居然能跋扈无礼到这种地步,你把羞辱我们母子当作乐趣,到处跟我们作对,哪怕我母亲带着我离开台北,躲到中部生活,你还是不肯罢休。”
“所以呢?”她冷笑。“以前不反击,现在跑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以前我让你,因为我母亲有愧于你,所以不让我跟你正面起冲突,所以我忍你、让你,虽然我知道你是我一半血缘的姊姊,但是,我从来不认为你是我姊姊。”
车速不曾缓下,他兀自开着车,嘴里说着彷佛是别人的故事,平静无奇。
然而,身为始作俑者,苏盈盈比谁都清楚,她曾对他做过什么“好事”。
她让人去他们母子居住的社区张贴传单,传单上写着杨雨瑄是破坏别人家庭的恶毒女人,让他们遭受邻居非议。
她找人收买学校高层,教唆那些师长刁难苏允恒,甚至让那些人在学生面前公然羞辱他是父不详的坏胚子,再买通那些年轻无知的学生,教他们去散播他母亲是狐狸精的流言,让他求学期间饱受同侪的排挤霸凌。
只要他们母子出入之所,她就是有办法让苏允恒的不名誉出身,传得人尽皆知,让那些好煽动的愚民,扛着道德的牌子,去鄙夷或攻击这对母子。
多亏了她,苏允恒的求学之路充满各种丑闻,他母亲因为承受不起那些异样眼光,长年失眠罹患忧郁症,终日躲在家中,害怕面对人群。
他们母子越惨,她跟妈咪就越高兴,因为只要不断削弱这对母子的士气,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不堪,他们就更没机会也更没心力动歪脑筋。
“盈盈,你要记得,别让那个野种有机会进到这个家,抢走属于你的一切。”
从前,妈咪总是这般再三告诫她。
她信了妈咪的话,她视这对母子如死仇,用尽镑种方式使他们痛苦、难堪,只为削减害怕被取代的不安。
她是苏家的大小姐,是爹地的掌上明珠,是将来要继承苏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她不能被那个私生子取代!
……往昔有多么理直气壮,此时的她就有多么难堪。
然而,她是谁?她是永不认错,永不低头的苏盈盈,她绝不承认自己错了!
这一切肯定是哪里出了错!她当了苏家二十九年的女儿,怎可能一夕之间就成了别人的孩子,绝对是有人从中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