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女古代日常 第一章 闺女偷懒有理

作者 : 寄秋

“来,秋儿,吃药。”

“不要……”虚弱得几乎让人听不到的申吟声无力的发出,全身的热度快要抽光全部的气力,她无意识的低喃。

“乖,听话,不喝药不会好,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谁也不能倒下,懂吗?小泥鳅……”

“药,苦……”躺在陈旧木板床上的少女比一般同年龄的姑娘长得瘦小,两颊凹陷得厉害,双眼紧闭。

“再苦也要咽下去,妳不要爹和娘,不要大哥和我及方儿吗?妳想狠心丢下我们,一个人快活去?”年长她一岁的姑娘手捧着粗碗,努力要让发着高烧的妹妹吞下黑稠汤药。

“大姊,我热……”她呜咽的撒娇。

明显长得比小泵娘健壮的姐儿扶起妹妹的头,将汤碗放到她嘴边。“喝了就不热了,乖喔!”

“大姊,还要走多久?”她撑得下去吗?自己心里并不抱希望,浑身的热度把她烧得一直昏昏沉沉,不甚清醒。

“快到了,妳再忍一忍,爹说最多十日就到了。”如果不是半路遇到大雨挡路,又有洪水冲断桥墩,他们一家子早就到了地头,不至于这会儿还在路上,连想寻医问诊也找不到好一点的大夫。

“我……到得了吗?”她的身子骨太差了,每逢刮风下雨就要病上一病,是个十足的药罐子。

一双明澈如天边云彩的眸子微微睁开,展露星辉一般的光彩,盈盈水亮,恍若水洗过的宝石。

“胡说什么,有姊姊在,妳不会有事,天塌下来有我和大哥、爹爹、娘亲替妳撑起,还有方儿也替妳急,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养病。”他们一个都不许少,一定到得了目的地。

说话的姐儿叫宁知槿,今年十三岁,已是议亲的年纪,她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一妹,在家族排行行六,家里人喊她六姐儿,下人们称一句六小姐,生性活泼而好动,不好针黹女红只一心习武,手脚功夫还不错。

原本她已和一户高门大户议定了婚事,等到及笄来年便嫁入名门世家为宗妇,主持一家家务。

谁知热热闹闹的完成订亲仪式后,家族里有人犯事,还是嫡亲的亲人,九族内皆受到牵连。

男方因此对这桩婚事迟疑了,有意退婚,但是宁父在文人间的声望又颇高,不好主动开口,一直拖着。

宁知槿性烈,人家不娶难道要她厚着脸皮求人娶吗?她不管不顾地跑到男方府里退还信物和婚书,言明两家婚事作罢。

她做得很洒月兑,颇有侠女之风,可事后却被她娘罚得很惨,因为罪不及外嫁女,宁父、宁母的爱女心可比日月,能逃掉一个是一个,何必像秋后的蚂蚱全绑在一条绳子上。

可她固执,不肯放弃家人,宁愿背负罪女之名也要和家人苦在一起,没有她,弟弟妹妹活不了。

现实上也是如此,宁知秋的身子骨太差了,她是泡在汤药里长大的,六、七岁以前体弱到快养不活,宁家人不断用珍贵药材调养着,这几年才慢慢好了一些,少了些病痛。

可是身子才一好转就遇到这种事,头一个吃不消的人便是她,即使用药撑了一段时日,还是病倒了。

“姊,我好热……”好像架在火炉上烤,她太瘦了,滴不出油,身体里的水分在体内闷煮。

发着高热的宁知秋硬是没流出一滴汗,明明烧得很却手脚冰凉,两颊是冻伤的红,唇色发白。

她不是一直热着的,偶尔也会降点温,可是不知为什么病情反复,刚有一点好转又恶化,烧得烫手无法退热。

“谁叫妳不吃药,一喝药就吐,病怎么会好?乖,听话,别让爹娘担心。”她就是太娇气了,从小被惯出脾气来。

因为宁知秋打小身子就不好,因此全家都宠着她,唯恐她有个不慎,就连小她三岁的弟弟也让着她,她这个二姊倒像是妹妹,总之家里老老少少都护着,把她当易碎的宝。

“苦……”丁香小舌一吐,连连喊苦。

看着妹妹可怜兮兮又瘦弱的小脸,喂着药的宁知槿心疼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良药苦口,妳忍忍。”

宁知秋一讶。“大姊,妳的糖哪来的?”

“我帮驿站的厨娘马大娘劈柴,她给我三颗自个儿熬的糖块,妳省着点吃。”她不以为意的说道。

让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劈柴?

话说得轻省,却包含着无数的无奈和心酸,本是富贵人家的娇娇女,何尝做过如此卑下的活,连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的宁知槿性格刚烈,却因为她这个妹妹的病为人折腰。

鼻一抽,宁知秋眼眶热热的。“姊……”

“不要说话,保留点气力养病,快点好起来,妳看妳瘦得皮包骨,丑死了。”她笑着轻点妹妹鼻头。

“不丑,坏姊姊。”最爱美的宁知秋一嘟嘴,表现出十足的小孩子心性,可是……她的心智却不是十二岁。

“好,不丑,就是养得不像待宰的崽仔。”妹妹两只胳臂加起来还没她的腿肚粗,除了生病这缘故,也有她挑嘴的坏毛病。

在以前,以他们的家境是禁得起她挑三拣四,这不吃那不吃的嫌弃饭菜做得不够用心,家里人都得哄着她才肯进食。

纵使如此,她依旧是不长肉,加上常常用药的因素,长得特别瘦小的她有如九、十岁大的小丫头,一件妆花缎衣裙穿在身上像是挂上的,松垮垮、干瘪瘪,衣服倒显重了,彷佛穿衣着裙就能把她压垮似的。

而如今……一向坚强的宁知槿偷偷的抹泪,她好担心好担心保不住这唯一的同胞妹妹。

“姊姊,娘呢?”宁知秋吃力的拉开一条眼缝,人在生病时总是想看见最疼惜自个儿的亲人。

“娘照顾了妳好半天,身子撑不住,我让她先歇一下,姊姊陪妳不行吗?”她轻轻拭去妹妹嘴边的药汁,扶着她躺下。

宁知秋眉头一拧,轻咳了两声。“大姊,我们还有银子吗?”

“这……”她一怔,眼神黯然。

“仅剩的银子都拿来给我看病买药了是不是?”他们到了地头还要过日子,没有银子活不下去。

宁知槿强颜欢笑的安慰妹妹。“妳不用担心银子的事,爹和大哥会想办法。”

还有两根顶梁柱在,用不着家中女眷强出头。

“爹和大哥又去帮人写家书了?”两文钱、三文钱的凑,太折腾他们了,一个是小有文名的秀才,一个是誉满江南的文人,作育英才无数,如今却沦落至此。

宁知槿涩然一叹,“好歹也是生财之计,咱们盘缠不多了。”

“都是我害的……”她要是不贪玩生了病,至少还能撑上一年半载,日子苦是苦了一点,可不必为五斗米折腰。

“又烧胡涂,说起胡话了,长途跋涉的辛劳有几人能撑得住,何况妳身子骨一向不好,一遇风淋了雨难免就得风寒,多喝几帖药就好了。”妹妹向来是这样。

“明明是我跑去玩水……”才会着了凉。

宁知秋一家子原本是京城人士,从她曾祖父那一代便是文人世家,有多位亲族入朝为官,在天子脚下也是一门高户,颇受圣恩荣宠,说是世家也不为过,基业已有百余年。

其祖父生有五子三女,五个儿子三嫡两庶都各有出息,老大、老三、老五是嫡出,老二、老四则是庶出。

其父宁锦昌是排行最小的么儿,也最受宠,当年老太爷、老夫人疼如眼珠子,自幼就抱养在二老膝下,比其大哥宁锦隆这个长孙还要受宠,老人家有什么好的都往他怀里塞。

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各自未娶妻前,宁锦昌顶上四位兄长十分疼爱这位幼弟,不在意祖父母的偏宠,小儿子本就是老人眼中的糖丸,能承欢膝下也是好事一件,毕竟日后他分出去的家产不会太多,现在多给他一些算是补偿。

谁知当一个个成家有了家小后,兄长的妻子们对此情形小有气愤,尤其是大嫂,她认为老人家的东西就该留给长房长孙继承,哪能便宜捧著书死读的小叔子。

因为这点芥蒂,长房和五房处得并不融洽,其他几房便幸灾乐祸的作壁上观,妯娌间偶尔还加油添醋,增加两房的裂痕。

真正交恶的起火点是五房媳妇又有了身孕,当时肚里怀的便是宁知秋,老夫人喜添孙儿乐不自胜,一个高兴便将一副绿宝石头面给了五房媳妇,还把一间铺子也一并送了。

老大家的媳妇向来贪财,见财眼开,对此事怒不可遏,她想要那套绿宝石头面很久了,好几次借口向老夫人索要未果,始终挂怀在心,没想到她百求不得的首饰就这样从眼前转手经过,给了别人。

为了这口气,长房媳妇憋屈了好长一段时日,有一日她瞧见老夫人又顺手拿下一只白玉镯子给五弟妹,那口气终于忍不住了,趁着弟媳下阶梯时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那时的宁知秋在她娘肚子里还不到八个月大,她娘因而早产,阵痛了一天一夜才将她生出来,她一出生就十分瘦弱,比小猫大不了多少,一度还懒得喘气。

为了这件事,长房和五房闹得不可开交,最后长房媳妇受罚这一页才算揭过,但是差点一尸两命的仇恨却就此结了下来。

两房为此少有往来,如此过了五年,长房仗着掌家之便对五房用度多有克扣,五房也忍气吞声的得过且过,反正不缺银子使,少理会不就得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可五房不以为然,疼么孙入骨子的老夫人可看不下去,便悄悄地把大半私房给了五房,不肯小五吃亏。

天底下没有挡得住的风,这事传到长房媳妇耳中,她一听怒得脸色铁青,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却让儿子、女儿们去作怪,扰得五房不得安宁,两方之间仇恨加剧。

小孩子不知轻重,一闹起来没分寸,才刚被堂妹宁知槿狠揍一顿的五少爷宁知义很不甘心,他一瞧见在拱桥旁玩球的宁知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胆气,竟抱起她往池塘里扔。

“噗通”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

那一年,沉下去的宁知秋没有活过来,被路过小厮救起来的是来自千年后的小编辑宁秋。

倒霉的宁秋,大家都这么称呼。

其实宁秋并不倒霉,她只是苦命,自幼出生在南部的多子家庭,底下有四个弟弟妹妹,她是长姊,父母要养五个孩子太辛苦了,所以她打小就得帮忙照顾弟妹,分担家务。

弟弟妹妹说是她拉拔长大的也不为过,她赚的钱有一大半是花在养家活口上,一直到她三十岁了,才存下第一笔储蓄十万元。

家里的人越来越多,房子住不下了,因此她更加努力工作,把存款全拿去付了一间小套房的头期款,自个儿搬出去住。

为了付房贷和生活费,她每天超时工作,还兼差小说封面绘图,省吃俭用的一个人支付两个家的费用。

就在她快缴清房贷的前两个月,她因过劳趴在公司的桌上一命呜呼,再醒来时已是五岁的宁知秋。

她傻眼了,也有些莫可奈何,人在倒霉时喝凉水也会呛到,她安慰自己,她只是穿越了,好歹命还在。

不过上天像是要补偿她上辈子的不圆满似的,在穿越后,她发现她不但不用照顾一堆伸手要钱的弟妹,反而成为众人捧在手心的被照顾者,每个人都疼惜她,关怀备至,舍不得让她拿比笔还重的东西,怕她承受不住。

于是她顺理成章的当起宁府的十二小姐、受之无愧的小米虫,偷懒有理的只过自己的小日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只是发生了这种事,五房再也不能忍受继续和长房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宁锦昌跪求长辈,将他们五房分出去。

老一辈的人都希望儿孙不远游,尽在跟前,可是这回差点闹出人命,那就不是家和万事兴一句话能圆得过去的,老太爷考虑再三,最后多添些家产将五房分出去,另四房不分家。

分家后的宁锦昌带着妻小前往江南,有着老夫人的私房和分到的钱财,买了五进的大宅子,宁锦昌之后更在一家颇负盛名的书院任教,五房的根便就此扎下。

接下来几年,老太爷、老夫人陆续过世,宁锦昌的爹娘也因为上了年纪交出手中大权,因此除了奔丧和较大的喜庆外,基本上五房很少回京,几乎断了往来,京里人也都快忘了宁家还有个五房子嗣。

也是庆幸早早分了家,所受到的牵连才是最小的。

就在宁知秋十二岁这一年,她位居高位的大伯父居然贪财贪到涉入科举舞弊,他收买了出题官员,将这一科考题以一万两一份的价钱卖给考生,还贪心不足的主动招揽考生,好卖得更多的银子。

谁知好死不死的,此事辗转让一名考生意外得知,他正好是刚正不阿的御史之子,御史大人一状告到御前,圣上大怒。

宁锦隆的官位保不住,家族中在朝为官的子弟一律革职,宁家年满十六的男子斩首示众,余下家眷悉数充军边关。

因为宁家五房久居江南,长年被人遗忘,当皇上想起还有一房人未受罚时,其实怒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加上宁锦昌在远山书院的学生们上书求情,有功无过,皇上御笔一挥免除死罪,改判一家子流放川蜀,未遇大赦不得返京。

科举在春天,如今已入夏,五房一家人便是在流放途中,天气炎热不说还遭遇一场暴风雨,其中身子最弱的宁知秋如意料中的病倒了。

“大姊,妳拿下我的发簪。”她想活,不想死。

“发簪……这一支蝴蝶簪子吗?”她看了看蝴蝶铜簪,眼眶迅速地蒙上一层水雾。

她的妹妹多娇气呀!从来非金非玉不戴,这会儿只能用铜铸的簪子,她太委屈了……

“嗯。”都山穷水尽了,不拿出来不行。

宁知槿帮妹妹取下簪子,拿在手上,她以为妹妹是发簪硌到头了,不舒服,这才想取下。

“妳将簪子向右转三圈。”她有气无力的说着。

“转三圈……”这小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咦,开了?

宁知槿见发簪从中间分成两截,里面是中空的,塞了几张薄纸。

“当年我们离京时,老太君在我的香囊里塞了五张百两银票,这些年我买话本子、珍珠宝石花去一些,还有两百两……”来不及花掉,就压在首饰盒内层的最底下,想着等娘生辰时再为娘买一只翠玉手镯,她最爱玉镯子了。

没等她说完,宁知槿迫不及待的抽出空心簪子中的银票。“一张、两张,真的是银票!妳……妳这丫头,让姊姊说妳什么好……”

她又哭又笑,热泪盈眶,看着妹妹的眼神是好笑又好气。

在得知大哥贪渎舞弊一事的宁锦昌当机立断的散去家产,将能变卖的都化为钱财,分给家中下人,并还了他们卖身契,让他们各自回家去,免受发卖之苦,后来大部分的钱都是用在打点官差身上,自家傍身的银两其实所剩不多,一家老小只够嚼用一年,他打算等到了川蜀再做打算。

谁知小女儿突然病了,还病得不轻,这才捉襟见肘,知晓银子还是不够用,只得父子俩想办法挣点饭钱。

“大姊,簪子其实是金的,从前我让樱桃去请人做的,就想着藏私房钱让你们都找不到呢。”那是她穿越过来后无聊,想到从前校对过的穿越小说里好像有人做过这么个玩意,自己便也想试试,藏个银票、情书小秘密什么的也很有趣。

樱桃是她的丫头,大她五岁,两年前赎身嫁人了。

“妳让我缺钱的时候把簪子卖了是不是?”这贪玩的妹妹呀!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老是弄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宁知秋头晕的点点头,居安思危嘛!她也没料到有一天真能派上用场,“我的镯子看起来是木雕的,其实也是上了色的,约七、八两重的纯金,换成银子也有七、八十两,我们到了流放之地也不会挨饿。”

宁知槿愕然地用湿帕子按按妹妹发热的额头。“妳怎么会想到做这些,平时比虫子还懒得动……”

她是懒得动手,但有下人可使唤呀!“姊姊,妳把银票给爹换成散银,一人身上放一些,每个人都有银子就不愁了,还有财不露白,别给衙役们瞧见,不然又来讨好处。”

他们的钱花在打点押送的官差身上不少,否则她病了哪能休息,早就拖着病体上路,连药渣子也瞧不见。

“知道了,管家婆,快躺好养病,我们早一点到流放地就能早一点重新过日子。”

颠沛流离的日子她舍不得体弱的妹妹受,她打小没过过几日舒坦日子,别人玩耍时她只能看着,病恹恹的很羡慕。

“我才不是管家婆……”昏沉沉地,因为药力发挥,宁知秋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沉睡。

嗯,什么味道?

好像是烟。

是错觉吗?这味儿越来越浓重了。

有点喘不过气来的宁知秋忽地睁开双眼,她鼻子塞塞地,感觉不太舒服,有股咳意一直要往喉间冲……

因为有了银子,她用的药自然也好上一些,病也好多了,宁锦昌又塞了几两银子给官差,在驿站多住了两天才启程。

初初病愈的她身子还有些弱,拿了银子的官差便睁一眼、闭一眼的允许宁锦昌用五两银子买了头老驴子和半买半相送的破驴车,让身子骨差的小女儿躺在上头,一路往西行。

不过即便有驴车,有妇孺和病人在,还是走不快,预估还有七日才能到的流放地似乎遥如天际,永远走不到。

她娘和她弟弟有时候走累了也会上来坐一坐,歇一歇脚,在官差脸色一变前又赶紧下车。

古代蜀道难,难上了天,山多地贫路难行,越往西边走天气越热,把人晒出一身汗,盛暑的气候连地面都高热得烫脚,冒出氤氲的淡淡薄雾。

天一黑,又是夜宿驿站,这处驿站比先前的好上许多,似要接待准备上任的高官,处处可见用心,一共有三层楼。

宁家一行人是流犯,分配到的房舍自然是又小又破的下等房,不过对奔波已久的他们来说,有得住就不错了,脏臭了一点又如何,也就住上一宿,隔日备点干粮好上路。

此时,说宁知秋是被热醒的一点也不为过。

“姊姊,妳醒醒。”

睡得正熟的宁知槿被妹妹推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天还没亮,快睡,不然又要病了。”

“不是啦!姊,妳闻闻是什么味道?”她鼻子塞住了,闻起来不太灵,像烟味又不太像。

“哪有什么味道,妳作梦作懵了……”蓦地,她推妹妹躺下的手忽地一僵,鼻孔翕张的抽了两下。

“姊……”不太对劲。

太安静了,静得连虫鸣蛙叫声也听不见。

“嘘!似乎是烟味……”时有时无,一丝一缕。

“是不是哪里着火了?”天干地燥,很容易卷起焚风,要是没及时阻止,一不小心就酿成火灾,火一烧起蔓延开来,烧不尽的野火无法扑灭,只好等大雨来浇熄。

“妳在房里待着,姊去瞧瞧。”宁知槿放心不下睡在另间屋子的爹娘和兄弟,鞋子一穿便开门要走出去。

“姊,真有火燃着了,别忘了咱们家的毛驴和驴车,妳让所有人都在驴车等着,别走散了。”大火一烧便会慌张,人一乱就会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胡乱冲撞,火烧不死人反而被踩死了。

“妳喔!人都快顾不得了还管驴子……”她边说边往外走,看看左右,又瞧瞧前方是否有火光。

姊姊一走,在屋里的宁知秋也难以入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将少许的细软收拾好,往腰上一系,坐着等姊姊的消息,她想就算有火也会很快就扑灭,毕竟今儿个除了他们一家入住外,还有一位返京述职的官员及其官眷,有的是打火的人手。

可是她猜错了。

等着等着,屋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起先她以为是天气热的缘故,再加上不知哪儿起火了,难免热了些,但是等一波一波的浓烟飘进屋子,她才惊觉不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烟,根据她的现代常识,死于火灾的人们多数不是烧死,而是被活活呛死的,即使不死也会伤及肺部。

思及此,她的危机意识倏地飙高,毫不犹豫的想冲出门口好逃生,先逃出去再看情况。

只是门一拉开,金红色的火舌朝她最在意的脸面直扑而来,吓了一跳的她只好赶紧关上门,往回缩,等人来救。

同时,她也想着自救的法子。

这屋子是专给犯人、犯眷住的,因此窗户都做得高,而且窄小,长得瘦小的宁知秋不够高,构不上窗子,更别提爬到窗口爬出去了。

很遗憾的,此路不通。

她看了又看,唯一的出路竟是眼前的那一扇门,而她仅剩的生机是昨夜姊姊怕她渴,特意用十文钱跟衙役买来的一壶茶,茶水虽冷了,却足以让她浸湿帕子捂住口鼻。

唉!她又要死一回了吗?

前一世是过劳死,而这一世是懒死,她一直希望摆月兑长姊的责任,做个什么也不用做的小老么,受尽宠爱,如今她得到了,也如愿了,老天爷决定收回她的命,重归幽冥。

“里面有人吗?”

咦?她好像听见声音……

尽量把身子放低的宁知秋已经出现轻微的缺氧现象,高温之下,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帕子已被茶水泡过好几回,眼看着壶底就要见空了,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相信在这样的大火中,不会有人冒险相救,人都是爱惜生命的,大难来时当然逃得越远越好。

“有没人在?出声应一句。”

是幻听吗?还是濒死的渴望。“我……我在……”

不管是不是真的,宁知秋拿开帕子高喊了一声,但随即被冲入喉口的浓烟呛得连连低咳。

对生死她已经很随缘了,大不了再死一回,说不定她能穿成武媚娘,做一回则天女帝。

“妳在哪里?”

“我在这里。”

蓦地,宁知秋忽然笑出声,她想到男人骗女人的一段话——女的问:“你在哪里?”男的回:“我在妳心里。”女人听了很少不动容,傻傻地便被骗了。

“妳这是在苦中作乐吗?”居然还笑得出来。

看到一双小舟似的皂靴,身子半趴在地面的宁知秋往上一瞧,她只看见一双笔直的长腿。“你是来救我的吗?”

“妳想被救吗?”男人低哑的嗓音道。

“想。”谁不想活?

“好,妳跟在我后头……”

皂靴的主人被拉住裤管,他感到脚下一重地低头一视,面露不耐。

“我……脚软。”走不动。

懒过头的宁知秋从不运动,体能之差令人发指,她在前一世便是四肢不动的重症宅女,穿越后还是懒人一枚,藉由“体弱多病”让懒病包名正言顺,偷懒有理。

即使到了危急时刻她还是懒得多走一步,很光明正大的“吓着了”。

“麻烦!”男子低咒了一声。

身子忽地一飞的被人扛上肩头,她的头像米袋似的往下垂,一只大手按住她头颅,防止她左右摇晃。

火很大,好像快把她烧灼了,原本该充斥烟味的鼻间飘进一股好闻的松脂气味,让她一闻再闻,有点上瘾。

她心想,也给爹和大哥用这种熏香,气味悠长。

“秋儿。”

“妹妹……”

“砰”地,宁知秋被丢到地上。

好痛!她脑海中只闪过这两个字,随后眼前一黑,陷入昏迷,来不及看一眼那个没人性竟敢扔她的混蛋。

不知怜香惜玉,她再小也是个娇俏的小泵娘好吗!

辘辘辘……车轮转动声。

“醒了?”

脑子还有点发胀,神智不太清明的宁知秋被人扶着头,灌了几口甘甜的清水后,涣散的眼神才有些许光彩。

“娘……”糯糯的软音带了点腻人的娇气。

“醒了就好,妳快吓死娘,妳这丫头打小就多灾多难,没有片刻安生,娘都快被妳吓出病来了。”她可怜的小女儿呀!从出生起就没好过过,先是早产,又是落水,还被没天良的大伯父给牵累了,小小年纪跟着大人们吃这种流放之苦。

周氏是心疼女儿,四个儿女中,她从不避讳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也一再告诫其他孩子要对妹妹好,她没能给小女儿好的身子是她的错,她一辈子都亏欠。

但事实上宁知秋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用药强养起来,没周氏想的糟糕,可宁知秋太懒了,一整天都懒洋洋的不练字、不做女红,让她看起来显得娇弱,面有病态。

她是懒出来的病。

“姊姊呢?”宁知秋转头看看车内。

“在外头走着。”母女俩轮流照顾小女儿。

“走?”

看着在动的车顶,宁知秋这才发现她不在驿站的破床上,眼前藏青色无花纹的驴车顶罩着刷过桐油的葛布。

拉车的驴子太老了,最多只拉得动两到三名妇孺,若是坐上青壮的男子,拉不动的驴子还会发脾气,将驴车拉到路旁,低头吃起草来,谁来拉都不走,傲娇得很。

若是遇到大雨才会一家子挤上车躲雨,停在路边等雨停,毕竟谁也不想累死驴子,少了驴车,宁知秋怕到不了川蜀。

“驿站被火烧了,不能住人,天一亮咱们就走了,妳在车上睡了一夜,娘不忍心喊醒妳。”她睡得很熟,未曾惊醒,女儿最让人放心的是心宽,不论走到哪里都吃得下、睡得香,从不受恶梦惊扰。

“那爹和大哥还有弟弟睡哪儿?”娘应该叫醒她,大家轮着睡上一觉,不然还要走路哪吃得消。

周氏笑着抚抚小女儿柔细青丝。“他们就靠在车边打盹了一会儿,不碍事,不过幸好有妳的提醒,妳姊姊让妳大哥及时拉出咱们的驴子,要不这一路就难过了。”

虽然私人物品不多,就几件衣服,几个锅碗瓢盘和自备的米粮、干粮,但没驴车载着,自个儿背着也挺累的,更别提有时能上车歇个腿,躲个暑气,喘口气。

“有人伤亡吗?”她好像有听见惨叫声。

听到伤亡,余悸犹存的周氏微颤了一下。“是闯进盗匪了,听说比我们早一日投宿驿站的官员是个大贪官,带了无数的金银财宝返回京城,一路上太招摇了,引来贼惦记,这才半夜放火想趁机夺财……”

当然死了不少人,抢夺之际难免刀剑相向,大官身边就有几十名官兵相护,和盗贼打上了,两方都死伤严重,连家眷下人也有人受伤,满地是血。

但是周氏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女儿,她认为女儿还天真得不懂世事,没必要为这种事担惊受怕。

“娘,那是谁救了我?”她和他结仇了。

救人就救人嘛!吧么不耐烦地把人往地上一摔,那一下有多疼他知道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一说到救命恩人,周氏不自在的露出一脸纠结的神情。“他姓华,是咱们流放地附近的驻军,是位把总大人。”

把总,七品官。“他怎么会刚好救了我?”

“他们原本就带兵在周遭剿匪,远远看到驿站这边有火光,便派了百名士兵过来瞧瞧,正巧遇上了打劫的盗匪。”打仗的兵一来,哪有贼子猖狂的分,一会儿功夫就压制凶险,或捉或杀的解决匪患。

“真是巧呀!”平白的功劳从天而降。

就像香港警匪电影里的情节,男主角都打完了警察这才姗姗来迟,一枪未发的捡了功劳,升官发财都是上头的事,没男主角的分,反而还可能降级,背负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

贪官和盗匪两方的人马打得差不多了,姓华的把总大人撞大运,瓮中捉鳖的捡便宜,收拾残局,然后救援及时的大功就落在头上。

“是挺巧的,妳有意见?”一道凉飕飕的冷音从驴车边飘过,凉得让人透心寒。

骤地怔住的宁知秋忽地握住娘亲的手。“娘,外面那个……是谁?”

声音好熟。

“应该是把总大人。”

是他?!“他怎会和我们走在一块?”

周氏局促的笑笑。“这次押送我们的差爷三死四伤,不好再送我们到流放地,因此便拜托把总大人代劳,官差们则随着李大人返京。”

李大人便是百姓口中的大贪官,布政使大人。

“所以我们要跟军队到川蜀?”他们跟得上行军速度吗?

“我们已经到了川蜀。”这天气热的呀!简直火在烧。

“什么,到了?”宁知秋讶然。

“不过到我们的流放地还有几日光景,蜀西很大,光是我们流放的地头就有几百里宽,一眼望去荒凉无比。”据说人口不多,一座县城的百姓超过两万就算多了。

这要命的川蜀,“娘,热呀!”唉,四川是盆地,四面环山,不热才怪。

“是呀!热。”她一说,汗就往下一流。

“我想吃冰。”热死了。

周氏苦笑的替女儿搧凉。“恐怕往后的数年咱们都用不起冰,妳忍一忍,爹和娘再想办法。”

“娘,我忍不住呀!”也许试着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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