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胜衣,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想娶我?”听到皇上有可能殡天的传闻,她顿时有了臆测。
目光落在被握住的手腕,惯常清冷的幽瞳浮现浅浅笑纹,“把令弟就这样丢着好吗?”
“宁小方比我高,比我壮,胳膊比我大腿粗,我还怕他被老虎吞了吗?”县城里也没有老虎,人比虎可怕。
宁知秋必须说,她脑门真的被驴蹄子给踢过,看到华胜衣一副把她当私有物看待的模样,居然一时脑热的将人从医馆拉出,走到无人的僻静暗巷,与他面对面的摊牌。
太失策了,她忘了男女有别,老是不记得要收敛,总要做了才发现是错的,可又来不及回头。
算了,错就错到底吧!反正无可挽回。
好在城里认识她的人不多,间隔长一点再进城,人是善忘的,时间一长也就记不得发生什么事。
“这倒是,仅得照顾自己那小子很机灵,他二姊让他在城里逛一逛再到城门口碰面,他肯定会趁机胡玩一通,把城里好玩的地方都玩过一记才肯罢休。
“宁小方先放在一旁,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虽然心中有数,她还是想得到证实。
“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不管是否是她爱听的,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实话。”她不希望被蒙在鼓里,众人皆知,独她一无所知,这种感觉超级差。
“实话?”他目光巧了闪。
“除了“我心悦你”之类的鬼话,我想你应该有话要说。”而她不想当最后知道的那个人。
华胜衣嘴角一勾,似被她的话逗乐。“你想听什么?”
顿了顿,宁知秋水眸清冽,“皇上的时候是不是快到了?”
骤地,他浑身散发一股冷意。“谁告诉你的?”
一撇嘴,她语带嘲讽,“市井中流传着,你没听过吗?还有人开赌盘,一比十,一比二十的都有。”
从三月到六月,甚至是明年。
“你不该轻信流言。”一个不慎会导致杀头大罪。
“难道是假的?”她反问。
他抿唇不语,事有不可告人。
“那我问一句,你是某个皇子党吗?”她屏着气。
他似乎考虑了许久才给了准话,“不是。”
一听不是,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当胸口的浊气一吐出,她才知自己的身子绷得有多紧,“还好,你没卷入夺嫡之争中,那个位置让想坐的人去抢,你都到蜀地来了,朝廷的事少插手。”
“你在关心我?”他略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欢快。
宁知秋用了个自己认为最凶狠的表情瞪他,但猫弓起背还是猫,只给人可爱的感觉。“我是怕你拖我下水,你在被流放前身分不低吧!有可能还跟皇子们称兄道弟。”
“差不多。”只是离京八年,有些人和事都淡了,再回想,忆是模糊一片,记不清过去的曾经。
“家里不是什么公、什么侯的府第吧?我可高不起。”她给自己保留退路,不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看她小心翼翼问着又一脸嫌弃高门大户的样子,华胜衣不自觉地发噱。“我让你攀。”
他没直言出身,但话里带出来的意思,和她所料相差未远。
不会吧!真给她猜中了,他是簪缨子弟?“我记得你说过你娘已经过世了,所以你有一个“人美心善”的继母?”
她只差没说出面善心恶,专门坑杀继子的后娘,但以华胜衣对她的了解,已能听出明捧暗讽的寓意,他不禁想笑的将手放在她脖上,稍使暗劲将人拉近至身前。
“人美,但心……谁看得出来。”人心包在肉里,心黑有谁知,他便是吃了太相信人的暗亏。
“是呀!所以才有人心难测这句话,就像你此时就在算计我,心肠恶毒的想将我拉进你足以灭顶的漩涡里。”她是倒了八蜚子楣才遇上他,又自作聪明地接近一头酣睡的老虎,让它清醒的瞬间拿她当口粮打打牙祭。
“我没想过伤害你。”他只是觉得她适合,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身影,她的存在像水,缠缠绕绕。
“那你的亲人呢?”有了继母就有继弟,弟弟来了,哥哥就要小心了,当家主车的大权该落在谁手中?
身为编辑的她一年校稿上百本小说,十之八九母亡父再娶的故事里,继母帮亲生子夺权的情节几乎是不可或缺的。
华胜衣没回应,只用怜悯的眼神扫过她梨花初绽般的娇容,有些事他帮不了她,只能她自己去面对。
“华胜衣,你这不是坑人嘛!我为什么要帮你顶住后宅的刀光剑影,冷箭暗刃?”她只有一条命,做不到舍己为人的牡烈,人活着是为了吃好睡好看美好事物,而不是争权夺利。
“我把我这些年和累的财物都交给你。”原本也是要给她,只要她成为他的妻子。
“真的?”她有点心动了。
他一颔首,“绝无虚言。”
她挣扎着,心头两个小人在厮杀。“你和宫里有联系吧!是不是有人固定给你送来京里发生的动静?”
看着她澄澈双眸,他俯身在她唇上轻啄。“德妃。”
“德妃?”一吻过后,她略显失神。
“德妃是我姑姑,嫡亲的,她膝下无子,在我娘死后一年,她接我入宫,养在她的馨萃宫。”代为抚育。
因为德妃将他视如亲子,因此在他出宫回府后,继母不敢下手残害他,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毁了他,让他在她的安排下取灭亡。
他一死,府里只剩下一名嫡子,也就是继母后来所生,小他三岁的继弟,弟弟将承继他原有的一切,包括他娘在世时令人眼红的嫁妆。
“所以皇上是真的不行了?”有谁的话比枕边人说的更真实?世上没有千秋万世的皇帝,人老了都会死。
见她不死心的一问再问,他避重就轻的挑话讲。“上了年纪难免病痛缠身,有太医院的太医诊治,必能度过难关。” “哼!这话拿去骗宁小方,在我面前还班门弄斧,你肯家有确切的消息来源才急着要娶我,因为皇帝驾崩后,新帝继位,目前并无可歌功颂德一笔的战事,为拢民心,新皇必定会大赦天下。”说到“大赦天下”,原本就亮如灿星的盈盈水眸异常亮湛,彷佛黑暗中发光的宝石。
“小秋儿,你不该如此聪慧。”锋芒太露易招祸,她总是耀眼得叫人不敢直视,怕看见自己的自惭形秽。
“我们一家会被赦免,而你将返回京城,继续当你的纨绔子弟,斗鸡走狗的过完庸碌一生。”她笑着预测他的终生,口无好话的将人拖向最糜烂的结局。
“纨绔子弟?”形容得真贴切。华胜衣不怒反笑,被她逗趣的说法引得嘴角上扬。
“华哥哥,我就不送你了,天高路遥,自个儿保重,有空别写信,相忘千山万水之外,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幽静小径,井水不犯河水——”唔,他……又使贱招。
说得正痛快的宁知秋忽地没了声音,她嘴边春花般的笑容犹在,却被封在华胜衣如狂风暴雨的热吻中。
“想摆月兑我没那么容层,除非是死,否则我们会绑在一辈子。”他要带她进京,以他妻子的身分。
“华胜衣,你太过分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怎么能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还动不动以吻霸凌人。
他简直快吻上瘾了。
宁知秋的确不晓得华胜衣对吻她这件事已食髓知味,他没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已深入骨子里,只要一逮到机会便噙住不放,忘情地想把她揉入骨血中,与他合而为一。
“你也应该猜到我非你不娶的用意,所以才抗拒着不肯屈从,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我会护着你,我在,你在,我不在了,也会护你周全。”真有万一,他会拼尽全力地送她出京,回到家人身边。
“人死了还护什么护,魂魄相依吗?你只是不想被你继母支配婚姻,由着她明着为你择定名声甚佳的世家千金,实则内里败坏的浪荡女子,让你在夫妻反目的仇恨中不得解月兑,其实你要的是敢和礼教对抗的人,不一定是我。”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长,若始终握在别人手中多可悲,自己不是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棋子。
“但我只认识你一人。”他语音很轻,轻得像搭得人心口发痒的羽毛,细细柔柔地,搔得心扉轻颤。
她瞪他,“你这话很可恶。”他凭什么要她陪他刀尖上行走,那锐利的刀锋会把她切如肉末。
“我知道。”但他只相信她,没来由的信任。
“我不想答应你。”京城太远。
“我知道。”她讨厌女人和女人间的争风吃醋。
“我不要离开我的家。”宠她如珠如宝的爹,疼她入骨的娘,纵容她胡闹的大哥,护她护得没边的大姊,还有老在她面前装男子汉的弟弟,她离不开他们……
她恋家。
宅女都恋家,而她是宅中之宅,更想待在爹娘身边不挪窝,当个睡到自然醒,凡事不沾手的闲人。
“我知道。”她有以她至上、愿为她不顾一切的至亲。
“我的蚕丝被,我的桑园,我的桑葚酒,还有我的草场。”才刚要赚钱而已,她梦想中的大庄园盖不成了。
“我知道。”她放不下亲手建立来的家业,她依恋着,想让家人过得更好,一生无虞。
“你知道什么?!你只会气我而已。”宁知秋捉起他的手一咬,不改爱咬人本性的她咬得很深,两排牙印都见血了。
“气消了吗?”他换了另一只手让她咬。
“哼。”肉硬,不咬了。
“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不想跟我去京城,不想被逼着和我继母较劲,不想走进繁华似锦,实则水深难测的天子脚下,但我知道你只会成为我的妻子。”谁叫她趴在两家其用的墙头,甜糯软腻地喊他一声华哥哥。
“华胜衣,你是个讨厌鬼。”她心有不甘的捶打他。
面有柔色的华胜衣将眼眶泛红的小女子拉入怀里。“我会对你好的,不会三心二意。”
“哼!你敢对我不好就杀你全家,别小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们要狠起来,连你们家的鸡鸭都遭殃。”
她楼下的狠话毫无威胁性,反倒让人想笑,像小泵娘耍性子般惹人怜爱。
闻言,他低笑,眼中出现他发自内心的柔情,纵容着,宠爱着。“我很害怕,真的,你瞧我全身都在打颤。”
宁知秋没好气又自觉好笑的睇了他一眼。“分明是笑得打颤,我看见你双肩上下抖动得厉害。”
“被你发觉了。”他毫不掩饰的声音放柔,目光轻柔的连他自己也讶异,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迁就眼前这刁钻丫头。
“装得不像,破绽百出,你要跟我多学学,我要骗人没人不被我骗倒。”这是功力深浅的问题,小白花不是人人装得了的。
装小白花的绝招,外表要柔弱,弱不禁风,明明强壮得能扛起头牛也要装出随时会倒的模样,眼神要柔情似水,充满依赖和怯弱,话轻如絮,微带勾人的缠绵,不时若有似无的瞟上两眼,欲语还休。
话要半真半假,懂得适时的受点小伤博取同情,委屈、无助、受惊、强颜欢笑,有多可怜就装多可怜,再露出一副故作坚强、受尽屈辱也要如风雨中的小花的模样,面对无情的严寒依然绽放枝头,傲然的立足于世。
瞧,这样的女子谁能不爱、不疼、不怜惜?
“好。”华胜衣百依百顺。
“不许凶我。”争吵很伤神。
“只许你凶我。”反正也凶不过,他哪一回在口头争锋上占得上风,她轻飘飘的几句话能把人戳得满身是血。
“再生气也不准动手,我身娇肉女敕,禁不起粗暴武人的一记拳头。”她痛恨家暴,严厉谴责。
“我是将领,不是莽夫……”他打拼靠的是智勇双全,而非胡揽蛮缠,打仗要运筹帷幄。
可是女人不管男人靠的是智谋或武力,她们看到的是杀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鬼见愁。将领不是武人出身吗?武人仗打了也改不了本质。
“华胜衣,我不是在跟你打马虎眼,我可不想哪一天照镜子发现自己鼻青脸肿,原来是某人下的手。”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男人天生力气大,只看压不压制得住。
什么都没做却平白背黑锅的华胜衣冤枉地直想叫屈。“我几时伤了你?”
反倒是他才是常受伤的人,这只小猫一恼起来总是不管不顾,管他是谁,照样又咬又抓,他腕上还在流血的齿印便是证据,她牙尖爪也利,出其不意来一下防备也难。
“未雨绸缪,谁晓得你还有没有人性。”男人基本上都是禽兽,瞧他对她做的事多兽性,出自原始本能。
一想到一直被吻而无力反击,窝了一肚子火的宁知秋憋屈得很,那种反抗不了的压抑感会让人心智扭曲。
闻言,他气笑了,眼眸深得能将人吞没,粗长的指头抚着她如玉珠子般的耳肉。“我可以上门提亲了吗?”
她想说不行,但是……
“皇帝老儿何时会死?”
直白的问话让华胜方背脊僵直,继而苦笑,“太医院说,皇上的脑子里长了东西,取不得,他日夜疼痛难以自持,太医们用药控制,但效果不佳,而脑子里的东西继续变大,最多半年,那玩意儿一旦破裂就没救了。”
“是肿瘤。”在现代也是棘手的病症,良性肿瘤也就罢了,若是恶性的便麻烦了,医学再发达也不一定救得了。
“什么肿瘤?”为什么她的话令人困惑?
宁知秋不解释的摆摆手,水眸亮得出奇。“死得好呀!我们家要翻身了……”
帝王家的悲喜成就了生财大业。
“你又要干什么?”他警觉的眯起眼。
水眸很无邪的一眨,“大赦之后追求百姓安居乐业,朝廷总要给罪民一条活路,不能把我们逼死了。”
“所以?”他几乎不愿去想她要做什么,准是利己的勾当,她无利不起早,专思旁门。
“我要圈地。”她仰起头,声腔软绵。
“圈地?!”
都要被赦免了还圈什么地?一旦诏令颁布,流放村的材民十之八九会回到原籍地,重归宗族,另寻出路,或仕或商的摆月兑低人一等的罪民日子,重新开始往青云路走去。
到时,已开垦的田地都要荒废了,没人想要种田,偌大的土地又要变荒田了,等着下一波被流放的人到来。
家避之不得的事宁知秋却反其道而行,在人人都放弃的当头圈地,难道宁家不迁回江南吗?要在多有不便的蜀地落地生根,他乡做故乡地当个不怕晒的蜀人?
此举令华胜衣讶然,也有些许不解,依她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做出于己有损的蠢事,那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没多久后,让人咋舌的事发生了。
不是三亩、五亩,小打小闹的几百亩,宁知秋把靠近驻军屯地的荒田一口气全包了,整整有两千顷,震惊了整个军营,也惊动了地方官府和流放村村民,大家都说这姑娘没救了。
疯得彻底,圈下这片荒地她种得了吗?
光是几年后的税赋就能拖死她,她付得起这么多的粮税吗?别是贪小失大,反把自家家底赔进去。
不过看笑话的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没想到这姑娘还真有本事,她让指挥使大人带兵千名,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整地,千顷土地用于种桑,千顷土地拿来耕种、产粮。
没人想得到若干年后,这里由落后的小村子变成镇,宁家镇一跃成为蜀地最大的蚕丝交易地。
皇帝驾崩以后,流民村就空了,大半的村民欢天喜地的收拾行囊回乡去,只有少部分无家可归又舍不得放下多年积累家业的人留下,村里十室九空,多了一堆空屋。
宁知秋游说家里人买下这些空屋,改建成一排排的蚕房,她买来更多的下人来养蚕,并着手择地盖书院。
根据本朝律法,开垦荒地为开垦者所有,他人不得侵占,一旦立据便成事实,按时缴纳税赋。
因为罪民人数不多,因此允许自给自足的开荒,免得衣食无着酿成灾祸,但平民百姓不可与驻军争地,避免朝廷的屯兵没粮可食。
脑子转得快的宁知秋便挑这个漏洞,趁着还有罪民身分的时候赶紧圈地,所圈下的地就是他们家的,日后皇上殡天,名下的田地也不会被要回,成为她恢复良民身分后的私产。
她还聪明的把地圈在驻军附近,既不会和原先的屯地相冲突,又有军队的保护,免受外族的侵扰。
她每走一步都算得精准,用最少的气力争取到最大的刹益,少有失误。
当日后蜀地成为天下四大米仓之时,她早已赚得盆满钵溢了。
这些都是后话,在圈地、整地又种下桑树苗后,一件和宁知秋有关的大事发生了。
“提……提亲?!”
震惊不已的宁锦昌都结巴了,两眼睁大,久久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话,他太惊讶了,惊讶到不知该说什么,温和睿智的眼看着明明很熟悉,此时却觉得陌生的男子。
当邻居,他以礼相待,君子之交淡如水,遇见了不亲不疏的点头示意即可,但做女婿,那可要挑剔一番了,原本顺眼的地方如今看来处处不顺,刺眼得很,没得好脸色。
“是呀!我这表外侄都二十多岁了,至今还是孤身一人,我当长辈的实在看不下去,只能出面为他说一门巧亲,盼他来年得个大胖小子,日后给他养老送终……”哼!这死小子肯成亲了,真不容易,等了多少年才终于点头。
“王爷……”宁锦昌惶恐。
膀大腰粗的中年男子笑着挥手,“在军中没有王爷,你就喊我都督吧!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身为中军大都督的庆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祖先战功起家,为历代帝王所信任,到他这一代,奉派驻守蜀地。
他还有另一个身分是华胜衣的表亲,他娘和华胜衣的外祖母是感情甚笃的表姊妹,一度因两家走得近而差点娶了表妹,只因他奉派外地而错过,表妹另嫁高门大户。
那位有缘无分的表妹便是华胜衣的生母,他至今仍念念不忘。
“是的,大都督,你的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罪民诚惶诚恐。”隔壁的小子本事真大,居然请得动都督大人来说亲。
“唉!自己人别客套,大家别拘束呀!懊笑就笑,该说就说,咱们结的是亲,可不是结仇。”一说完,庆王笑声宏亮,他全无架子的态度让神情紧绷的宁家人十分受用。
“是,是,结亲,小女能被指挥使大人看中是她的荣幸,我们一家也与有荣焉,可是……”宁锦昌一头虚汗。
“可是什么?”还有什么不妥?
见庆王一脸威仪,他不禁胆颤。“小女身子自幼体弱,怕是不好生养,且因为常有病痛,难免养娇了,女儿家的性子阴晴不定,恐会累及指挥使大人。”
他有女如玉,亭亭而立,生得仙姿玉骨,妩媚多娇,这小子连话也没透一声就带人上门求亲,真当人这么好娶吗?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周氏十分满意,但岳父大人看半子那是越看越讨厌,很不得一踹出去。
他养大一个女儿容易吗?又是请医又是喂药的,费尽苦心拉拔长大,还想将她多养几年好多陪陪二老,谁知才一及笄就有人来枪,大言不惭家中不缺粮,能供养一朵娇花。
宁锦昌心里恨呀!女儿是心头肉,岂能随意割舍。
“这……”身子不好的确是一大难题,日后的子嗣问题……嗯,为难了。
“世伯大可不必为此忧心,小侄与你们比邻多年,深知令嫒性情如何,但我养得起。”华胜衣掀抱一跪。
“你……你这是……”跪天跪地跪君父,堂堂男子汉怎能随便向人下跪,他福薄,承受不起。
看着眼前双膝落地的离大男子,宁锦昌心头一颤,感受到他所带来的强大气势,直逼脸面而来。
尤其那一句“我养得起”更是霸气,把人逼得无处可躲呀!真想直接给他跪下,求他别逼小老儿了。
“愿求娶宁家二小姊为妻,此生定不辜负,请世伯成全。”华胜天昂首朗声而道,气韵醇厚。
“欸!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屈膝人前,快起快起。”有这样逼人的,女儿不嫁他还不成,比土匪还强横。
“岳父也是父,我跪父理所当然。”跪一跪能如愿以偿,矮人一截又何妨,迟早有此一拜。
啊!这小子的行事做派怎么那么像他小女儿,都是横着来,只不过一个强硬,一个娇气,但殊途同归。
有些架不住的宁锦昌抚着额,暗自申吟。
“哎呀!年轻人骨头软,就让他跪着无妨,这年头想讨个媳妇哪有那么简单,人家养个女儿得费多少心血呀!哪能平白让这人拙口笨的臭小子得去,连句好听话也不会说。”
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庆王将鞋尖往跪着的华胜衣后背一踢,这会儿不像来说媒,倒似拆台来着。
自己也是被他给气肥的,华胜衣初到蜀地那几年是从小兵做起,一直做到了把总,还是倔气得很,未曾与他这个表舅相认,一路凭实力苦拼上来,没人发现他出身显贵,要不是他有一回下营巡视,小子五官又神似他亲娘,真没能认出来,起初还否认着不叫人,不肯攀这门亲,是他遣人上京问了,最后才认下。
即使两人攀亲带故,庆王有意指携,可不知和谁较着劲的华胜衣始终不肯走捷径,傻子似的仅靠一己之力闯出名堂,如今因战功辉煌而升任指挥使,堂堂三品官。
庆王看了是既欣慰又感慨,也常常因为华胜衣的顽固而气了个倒仰,对他是又爱又恨,难以言喻。
难得他有事求上门,庆王可是激动得乐开怀,只差没一脚踢倒家中的恭桶,大喝竖子,你也有今天呀!
“不好吧!总跪着难看,有话起来好好说,咱们不兴跪不跪这大礼。”宁锦昌做做样子的虚扶,可还真没扶人起来的意思,想娶他女儿?跪到死都没人理。
“让他跪,不跪不成器,男儿若连这点志气都没有,还不如回去啃萝卜。”至少还能消火。
他是想让人跪呀!可这事若传出去,丢脸的是宁家。“不管婚事成不成,两家从未交恶,日后来得勤也是子侄,岂会断了往来,昂然男子当志在大业,岂可被小情小爱耽误。”
“世伯,我心意已决。”绝不更改。
决?决个猫毛呀!你决我不决,我乖巧又听话的女儿为什么要嫁你一个面冷的?
“老爷,你就别为难人了,女儿养大了终究是别人的,我们在这儿拦了她的好姻缘,难免以后怨上我们了。”难得这等好人才,他还挑什么挑,别把好女婿给吓走了。
周氏二话不说的认了这门亲,她早就看上了华胜衣。
女儿心事当娘的最清楚,若她没那个意思,怎么老把人使唤得团团转,半点也不跟人家客气。
“夫人,女儿还小,那弱身板,咱们怎好相害人家,还不如留在家里多养养,我养得起。”他本想说:“老子养得起”,有意和华胜衣一别苗头,可基于文人气度,少了几分磅礴大气,失了意味。
周氏噗嗤一笑。“好,你养得起,可你能给女儿一个夫婿吗?咱们疼女儿,难道别人就不宠着?”
华胜衣闻言马上乖觉的接话,“宠,她要绫罗不给绸缎,要东珠绝瞧不见西珠,她可以做我的主。”
这话虽然不好当真,闻言周氏还是呵呵直笑。“多好的孩子,秉性纯良,我瞧了欢喜,待我问过二姊儿,再给你明确的答复,我那女儿看起来温顺,实则执拗。”想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住,若是遇到不感兴趣的,动也不肯动,懒得像吐完丝的蚕蛹。
“她愿嫁。”身一仰,起身。
宁氏夫妻一讶,对望一眼。“你们商量过了?”
“谈过。”华胜衣没说结果。
又圈地,又种桑,正等着钱滚钱的宁知秋哪肯嫁,她说最少再给她两年,她好规划往后十年、二十年的利润。
其实两年时间还太少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可是华胜衣等不了,直言告诉她明年五月,最迟六月底,京城便会有变动,他给不了她两年。
“这……老爷,你看是不是就允了?女儿是个有主见的都点头了,咱们再拦着可就不通情理了。”女儿觅得好归宿,做父母的该高兴才是。
不太情愿的宁锦昌冷着脸。“不是刚允了大姊儿和山城马场二东家的婚事,长姊未嫁做妹妹的急什么,这事得等等,过了明年六月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急着嫁人。”
宁知槿与宇文治定下婚事,媒人走了好几趟快走断了双腿,这才交换了庚帖,有了未婚夫妻之名。
因为这件事能成,终于抱得美人归的宇文治快乐翻了,三天两头的送些小礼物给未婚妻,还特意入山捉了只罕见的小金丝猴给她当宠物,层出不穷的送礼让宁知槿原本抗拒的心态软化了不少,慢慢地能接受他时不时的献般勤。
就像倒吃甘蔗渐入佳境,小俩口也相处出蜜般的感情,宁知槿还是嫌弃宇文治太缠人,可她让自己去包容,习惯他天性中的热情,偶尔眼波交流中流转着丝丝情意。
情之生,心之往也。
“三月初三是吉日,天作之合。”华胜衣拿出由钦天监算出的婚期,他连聘礼单子一并送上。
“这,,这算什么?!”宁锦昌的胡子都气得抖飞。
所谓的聘礼单子只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有苍劲有力的一行字——倾我所有皆为聘。
这到底是东西多到写不下,只好以一笔带过,还是什么都没有,一片真心值万金,两手空空迎娇女?
庆王在一旁哈哈大笑。“别恼、别恼,我也常被他气得想宰了他,常有的事、常有的事,咱们是同病相怜。”
我不想和你同病相怜呀!王爷,有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婿,这日子要怎么过?“三月三太赶了,我有两个女儿要嫁人,得把嫁妆准备丰盛点……”
啊!等等,他几时同意这桩婚事了?一个没留神就被绕进去,八字还没一撇就把女儿将来给定了。
宁锦昌痛心疾首,暗叹这一老一少不厚道,专坑老实人。
“开春后我会把聘礼送来,盼岳父大人接收,三月三日当天小婿上门迎娶。”华胜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