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蔚灿阳所说的,这间餐厅的餐点真的很美味,摆盘也很美观,侯福安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吃到这么高档的美食。
侯福安吃着吃着,忍不住想起父母仍在、家里尚风光的那段时光,爸妈有空闲时最喜欢带她和弟弟去吃高档餐厅,从来不吝啬对他们好……
“小爱,你……在哭吗?”他惊蔚问。
她猛然回神,“什、什么,没有啊!”话说出口,才发现充满鼻音,眼泪不知何时早已流满面颊。
“你的眼泪滴到我的手上了。”他磁性的嗓音放轻,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她忙不迭地抬起手臂擦掉泪痕,“那是……是冰桶的水,我在替你倒红酒。”
见他沉默了下来,她不理会他,倒了红酒,将酒杯塞到他手里,“喝吧。”
他反而连同酒杯一同握紧她的手,“别骗我,我希望你依赖我,任何事情我都能替你解决,相信我。”
他认真的神情,沉稳的语调,在她心底投下一颗石头,荡漾出涟漪。他不只是心疼她,更是不想让她再受伤害……多好的男人啊,可惜她不能说实话……
“我只是很感动昨天闹翻后,今天你还为我准备这些,这样就哭很丢脸,才不好意思承认。”她记得他昨晚说过莫玫爱性格好强,灵机一动掰出这个理由,但话说出口仍有点没自信,战战兢兢地观察他的表情。
他露出温柔的神色,怜爱地道:“傻瓜,这有什么好否认的。”
她松了口气,“没办法,我就是这样子嘛。”
他失笑,“好好,不过我希望你记得,以后在我面前不必隐藏你自己,我会接纳你的一切。”
“嗯,谢谢你。”她语气佯装喜悦,表情却带着寂寞。
接纳她的一切吗?可惜身为骗子的她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用完餐,稍微聊了下,借口在外待太久家里会担心,侯福安告辞。
一出病房,侯福安在心里给自己今天的表现打了八十分。
很好,今天让他度过愉快的一天。
和蔚于雁道别后,她离开医院,回到家,赫然发现弟弟坐在客厅沙发板着张脸不知在生什么气。
“怎么了?”她走过去关心。
侯兆万冷冷问:“姊,我有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但你同事说你没有加班。”
她心一惊,随即怒气冒了出来,“你、你怀疑我,去我工作的地方查勤?”
“我去买晚餐,想说顺便看看你,谁知道你骗我,该生气的人是我吧!”
“我……”她窒了窒,“我是情有可原的!”
侯兆万站起来横眉竖目逼问:“昨天我们都把话说开了,我以为你不会再瞒我什么,你说情有可原,那就说说看啊!”
“我……我……”
在姊弟俩僵持不下时,隔壁突然传来砰的好大一个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吓了一跳。
侯福安心惊,连忙奔出家门,到隔壁门前大力敲门,“老先生您还好吧?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侯兆万也跟着出来,他们等了会儿没得到回应,他机警道:“我去打119。”侯福安慌张点头。
不久警消都来了,破门发现屋里的老先生昏倒,老先生被警察叫醒,坚持不通知家属,声称只是不小心跌倒,没有大碍,救护人员扶他起来,发现他一跛一跛的,还是将他送医。
侯福安不放心,自愿搭救护车跟去,在医院陪诊时,才知道他左腿曾受伤过,今天天气稍有变化,不舒服加上不小心,就这么跌倒了。
她总算明白为何他脾气不好,平常也不见他外出走动。
侯福安扶着他离开医院时,老先生也一直闷不吭声。
她小心翼翼劝说,“医生说您这几天腿要休养,不宜到处走动,我帮您先做好简单的三餐,您只要微波就好,可以吧?”
老先生还是不说话,倔强地瞪着地板。
她不晓得对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最终,她送他回家后,看他的冰箱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就拜托弟弟拿家里的食材过来,她在厨房准备好三餐后冰在冰箱,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嫌她多事了。
“明天我再过来。”她对着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他道。
老先生还是不吱一声,她只得无奈的离开。
大概被人看到自己跌倒,觉得丢脸吧,以前她爸也很好面子……
经过这番波折,侯福安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半,两姊弟相看两无言,气氛降到冰点。
“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她扔下这句就关上房门。
洗完澡和蔚灿阳通完睡前电话,她心情低落地扑上床翻滚来翻滚去。
唉,在天亮前,她得想好说词才行。
侯福安一整夜失眠,隔天六点就爬起床梳洗,黑漆漆的客厅显示弟弟还没醒,她特地下厨做早餐,做了他喜欢的猪肉蛋饼,放在客厅时在盘子底下夹了纸条留言表示这是给他的。
有点好转的皮肤因为一夜没睡又有点痒,她忍着不适,擦药换衣服出门。
她终究是没想到理由……只好先避着弟弟了。
令她意外的,出门时刚好看到隔壁老先生推门出来。
他平常这么早就出来看风景?那不就都发呆很久,是有什么心事吗?
“您心情还好吧?”她关心问道。
老先生头也没回地淡漠回道:“不好,死死算了。”
死死算了?她先是瞠眸,接着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讲那种话?”
老先生不理会她,兀自靠在矮墙上,背影有些寂寥。
“『死』是不能随便说的!”她上前,声音有些激动。
她想到了她的父母,死亡对活着的人也是会造成很大的伤痛的。
老先生瞥向她,注意到她眼眶微红,狼狈别开眼,抿紧下唇。
“或许您的腿经常很难受,但讲这种话,旁边的人也会难过的!”
老先生沉默了会儿,开口道:“我这条腿,是在我太太过世那天摔的。”
她震惊后,嗓音干哑,“您太太……过世了?”
“嗯,癌症过世的,接到恶耗时,我在爬楼梯,就这么失足摔下来,之后……每次腿痛时,都会想到那天。”他眼神黯淡地道。
她不禁愧疚,“抱歉,提到您的伤心事……”
“没什么,说来丢脸,我就是个少了老婆就不知道要怎么生活的糟老头,连小孩的心情都无法顾及,只知道对小孩发脾气,连搬来这里也忍不住迁怒你,你其实不用管我的。”
“别这么说,挚爱的人过世,那种伤痛肯定很难走出来,虽然我们经历不太一样,但我大概懂那种感觉……我爸妈因为工安意外过世时,我也是难过很久。”
“你爸妈……”老先生愣了下,随即喃喃自语,“难怪只有你们两姊弟住一起……”
“所以您不用太介怀,我能够体谅。”她再问道:“您的孩子都没来看您吗?”
“嗯,搬出来前吵得太凶,拉不下脸,而且几天前通电话时……又搞砸了。”
老先生脸色有些忧郁。
“之后说不定会出现八口好的时机,别担心。”她安慰道。
“嗯。”
“您的孩子毕竟不在身边,有什么不方便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不用客气。”
老先生露出淡淡的微笑,“你真是温柔的好女孩。”
突然被称赞,侯福安脸微红,“也没您说的那么好啦。”
老先生将眼神放回晨间的景色,指着某条街,道:“以前我和老婆总是一起走那条街去上班。”
“咦,您以前住这附近?”
“就住现在住的这间房子。”
“您是特地搬回来这里住的?”她好讶异。
“嗯,生小孩前我和太太住在这,那时候的两人世界真的很幸福,这里有很多和她的回忆,感觉住这里,距离在天堂的她比较近。”
她动容地听着,看来老先生很爱他老婆呢……
老先生突然把话题扯回她身上,“你呢,昨天和你弟吵什么?大声到我都听到了。”
“我……”她手足无措,尴尬道:“因为我说了点谎,所以惹他生气。”
“为什么要说谎?”
她支吾了会儿,才开口简洁解释,“我最近在照顾暗恋多年的对象,我弟应该会反对,所以不敢告诉他。”
“这样啊……你以前暗恋的人是好男人吗?”
她不自觉地露出羞涩的微笑,“是好男人,只是……”
“只是什么?”
“他跟我是不可能的,他心里有别人,而且,我趁着他状况不好时,骗了他一些事情,等他发现恐怕不会原谅我吧,虽然是情非得已。可是我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如果没有这次的机会,大概也没办法接近他,我跟他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她垂下眼,“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吧,之后不会有遗憾,可以真正放下这份感情。”
老先生沉吟了一阵,道:“即使别人劝你,你也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吧。”
她苦涩一笑。“嗯啊。”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也没什么好多置喙的,年轻时为感情做点傻事是正常的,但记得该放下时要好好放下,不要连自己的人生都赔进去。”老先生语重心长道,“你弟弟毕竟是真心担心你,你还是仔细想一想要不要跟他坦白吧。”
“嗯,我会好好想的。”她轻轻点头。
侯福安和老先生告别后,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果然还是该跟弟弟好好谈谈……不过,至少不是她还没整理好心情的现在。
抵达便利商店时,大夜班的同事看到她这么早出现吓了一跳,不过他们也乐得多一个人手帮忙。
何秋星来上班时,看到前辈已经上工还以为自己迟到,要被扣钱,哭丧的表情让侯福安笑出声,得知是误会,何秋星嘟囔抱怨她坏心。
一夜没睡加上工作好几个小时,侯福安下班时累到灵魂快出窍。
何秋星在员工室打完卡后,拉着她问:“阿福,昨天你弟来探班,你怎么没告诉他你已经下班?”她昨天在店内等朋友来接她去西门町看电影,看到她弟来纳闷不解。
侯福安扯谎道:“我回家前去了下量贩店,忘记告诉他,他以为我加班。”
“他有跟我问起周太太的事情,怎么了,你又被周太太缠上了?”
“之前在路上有遇到。”
何秋星气呼呼道:“这人怎么这么烦人,要不,我跟店长反应?”
“反应也没有用吧,毕竟不是严重的事件。”
“也是啦……”何秋星无奈地垮下肩。
“放心啦,只要我继续不正面回应,她迟早会放弃的。”
何秋星可不放心,“要是她来,你不要理她,我来服务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