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炎隆看着药工石太仍口沫横飞地诉说着难处,他的大掌忽而重重往桌上一拍!“说够了吗?!”
石太倒抽了一口气,立即双膝落地。
“你以为只要在我面前演一场戏,我就会原谅你?当初药工与应家签约时,就已经被告之采药草时『千万』不能违背之事的第一条——一旦耽搁了采药时辰,就得立刻通知村长,违者立刻驱逐出村。”应炎隆严厉说道。
“小的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一直想着若是我再多找几天……”
应炎隆瞧都不瞧他一眼,径自看向朱管事。“把合同拿来,当着他的面烧毁,派人盯着他,即刻逐,出村外。”
“当家!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解约啊……我还有老母及孩子要养啊……”
石太哭喊着用力磕头起来,吓得全身发抖不已。因为在应家当药工的收人,是寻常农民的十倍之多,他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你若当真心系老母及孩子,就不该喝酒误事。村内所有药工的情况,我都一清二楚,也就是念着你一片孝心,也不曾误过事,才继续给你机会,让你跟着老药工上山采药。结果呢?”
“当家!我知道错了!”石太在地上用力磕头。
应炎隆朝朱管事抬了抬下巴,让他把人带出去。
他早交代了朱管事,拿一笔钱让村长定期照养村里的鳏寡孤独。之后,即便石太离开村落,他也不会让石太母亲缺饭吃——他只是不想声张此事罢了。
石太竟敢喝酒误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毕竟他若真要同石太计较,卖了石太一家人都弥补不了这次的损失。
少了石太负责的这批紫衣草,原本需得花费一年时间才能备齐春夏秋冬四季药材的“舒心丹”只能少炼一颗。百两金的金钱损失事小,有人紧盯着梅以文服用“舒心丹”这事可不能马虎。如今少了一颗一个月份,必然有人要追究。所以,这事他得想想法子。
应炎隆唤来朱管事,派人到另一处产有紫衣草的西灵山,百两金收购,并亲手写了几封信函,拜托当地几名熟识药商帮忙。之后,又命探子送出密函一封,告之“舒心丹”的状况。最后,他亲至药院炼丹处询问新药“凤凰丹”进度,因为那可能是目前唯一能够取代“舒心丹”的药物,但得到的答案却是至少还得再过半年,才能有进一步成果。
待琐事处理到一段落,竟已耗去了他半日时间。应炎隆回到书房,皱眉坐回木椅间拿起茶盏一飮而尽。
近来不顺之事接二连三,惹得不信邪的他都想去祈福一番了。先是梅以文身体状况不佳,再是石太之事,连他派去寻找“她”的人全说查不出“她”的下落,大家都说是钱盈盈远亲,可问多了却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加上“她”近日不曾再登门拜访钱盈盈,所以他派在钱家门口守候的人也查不到她踪迹。“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连钱盈盈及其母亲都愿意为其隐瞒身分?
再者,那个原本说过要登门拜访的花明子,前日竟差人送来一封书信及一份厚礼,说是多谢应当家要替弟弟娶亲的美意,但她几番思索之后,还是觉得不敢高攀。
应学文听闻这消息后,乐到醉了一整夜。而他昨日送了拜帖过去,说明想登门拜访,但花明子至今仍未回复,显然是拒意甚坚。不过,他应炎隆若是让人一拒绝就打退堂鼓,应家药铺怎么能有今日这种局面。就像他总会反省没做成的买卖一样,他要知道花明子反悔的真正原因。
应炎隆再看了一会几处药材研制的进度,写了些指示后,起身走出书房,唤道:
“来人,备马车。”
门口两名护院中的一名即刻上前问道:
“当家的是要到药铺吗?”
“不,我要到花府。”应炎隆说。
“要先送拜帖吗?”护院又问。
“不用。但你们要派人到瞿大夫那里待命,他刚出皇宫。之后一收到我的通知,就请他立刻出发前往花府。”应炎隆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
他派人调查过,花明子之所以急着办婚事,是为了病重的父亲。既是孝顺女,又如何能拒绝宫廷御医瞿大夫的看诊呢?更遑论他身为应家当家,身怀许多千金也不见得买得到的良药啊。
他有信心,她必定会见他!
就在应炎隆马车驰向花府之际,花明子正坐在厅堂中,覆在面纱之下的脸庞上说有多不耐烦就有多不耐烦。
“说快一点……”花明子皱眉,命令着下座那名正在自述家庭情况的男子。
男子一愣,呆呆地看了她半晌之后,这才勉强挤出几句话。
“小的……小的……小的尽量说快一点。我……我说到哪了……我我说到我娘……她已经卧病十年……”
花明子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好歹这人已侍奉了他母亲十年;可是,她后头还有一个招婿人选要见以及公事要办啊。
就在前日正式推拒了应炎隆代弟弟所提婚事之后,她便让刘媒婆每日带上四个招婿人选前来面谈,看看与她有没有缘。
因为大夫前日来看诊,说她爹如今只是在拖时日,也许冲冲喜就有了求生意愿也说不定。她觉得大夫的话应该没错,毕竟她这几日向爹说明她的招婿情况时,他的精神确实比平日好些。
可……她也不能为了爹,就随意乱嫁啊。
况且她看了这么多个,看到头都快炸了,总算明了应炎隆当初在赏花宴时为何会快快离去的原因。因为有些人不过说了两句话,她就知道不适合了——
就像眼前这一个。
她不是要找个天上地下无双的好郎君,她不过是要找一个比较适合她的,有那么难吗?
就像昨日的那个书生,满口经世济民论调。待
问到他家中景况时,却发现他根本不事生产,靠的全是别人救济老母的一些薄银,气得她差点当场拿杯子扔他。
还有今日这个叫文士贤的家伙,说是做点字画小买卖,照养着三个弟妹和老母亲,但只要她一提高声音,他就吓得像惊弓之鸟。这她能嫁吗?吓死夫婿,她还得再招一个,很麻烦的啊。
“当家,为您送上参茶。”花明子的贴身侍女翠宇、翠轩进了门,分别捧了一只白玉盏送到花明子及文士贤手边。
文士贤见着有陌生人,又是一阵抖颤。
啪!文士贤手边的白玉盅突然跌落在地,逸出一地参香。
文士贤吓得整个人从椅上疾跳起身。
“文公子无需介意。”花明子继续喝参茶,否则她会没力气继续应付这此二人。
“是她没放好,不是我!我赔不起……”文士贤急得双手不停挥着。
太好了!这人也不用考虑了。花明子放下玉匙,松了口气。
白玉盏是她让翠宇打破的,目的是在测试这些人的反应。截至目前为止,没一个正常的。
破了一个杯子就紧张成这样,之后怎么担待得起家里的事情?即便她没有要夫婿管事的念头,但总不能找一个事事要她担心或是会被仆佣踩在头上的人吧。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花明子见那文士贤还在连迭道歉,她摆手说道:“不过是一个杯子罢了,文公子切莫介意。吴管事,送文公子回府。”
吴管事请出了文士贤,当然一样备了份厚礼让文士贤带上车;而这些人拿到厚礼及回到家之后的反应,也会一路有人看着。
经历了二娘夺产之事后,花明子已不再那么容易相信人了。
“当家的,外头有人求见,没提名号。”翠宇上前传了门口小厮的话。
“拜帖?”花明子皱了下眉,想起确实还有一名招婿人选未见——这是一个王爷侧室所生之子,传闻颇有文采,就是性子孤僻些。
她揉着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喝完参茶。
“让他进来吧。”花明子交代道。
翠宇点头,快步出门准备观看那男子人门后的一举一动。
这几日上门来的男子一进门就会有十多名仆役相迎,花当家要她从男子入门那一刻便开始观察。这两日观察下来,几乎是什么样的反应都出现过,有人畏惧、有人见猎心喜;有人怕被瞧不起,于是摆出倨傲面孔;有人则是过度谦卑、唯唯诺诺,连背都挺不直。
“再沏壶浓茶过来。”花明子吩咐翠轩后,便斜倚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昨晚看账本看到三更,一早即赶着出门巡视最远的那几家食铺,续跟负责食材供应的商家讨论新菜色;然后,今日中午回到家,陪爹说了一会儿话,她的招婿人选便逐一上来拜见——
拜见得……她都昏昏欲睡了起来。
嫁人怎么这么无趣啊!
“给您送茶了。”翠轩送浓茶到当家手边时,压低声音说道:
“翠宇要我告诉您,这回这个气度不凡呢。”
“感谢老天,总算来了个象话的了。王爷之子果然还是有些不同。”花明子勉强掀开半边眼皮,又喝了几口茶,却还是继续斜倚身子,只手托腮闭目养神中。
她就这副我行我素的德性,要成为她将来夫婿之人,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您这边请。”翠宇迎了来人进门,竟不自觉地低了眉眼。
来人一身双色刺绣冰丝黑袍,身形修长、面貌出众不在话下,难能可贵的是浑身散发着强者气势,如同他那对让人不敢迎视的炯炯黑眸一般。
而那对黑眸此时正定定瞧着坐于主位、戴着面纱、姿态轻慢的花当家。
应炎隆盯着那名连头都没抬的花当家,面不改色地上前。
这般姿态是在对他下马威?要他知难而退接受她对学文婚事的拒绝,还是在向他先前拒绝她的求亲一事表达不满?
“花当家。”应炎隆唤道。
“请坐。”花明子没抬头,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颇有威仪,应该值得她打起精神来好好应对。
应炎隆听见这声音,只觉有些耳熟,但对方连起身相迎都不曽的姿态,却让他心头闪过一阵不悦。这花明子果真是刻意要冷落他。
“听闻花记食铺向来以待客亲切闻名,在下特来讨教。”应炎隆说。花明子一听这话,蓦地睁眼一看,只见——
应炎隆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