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桐蕊!都几点了,还不给我起来!”
哨音响起时,金桐蕊好梦正甜,突然身上暖呼呼的被子被抽走了,虽然穿了成套的铺棉睡衣,连帽子都戴上了,毛袜也穿上了,可她还是猛然打了个冷颤,正揉了揉眼睛想睁开,一记铁掌就毫不留情地往她的脑门打了下来。
“要我说几次,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金不焕恶声恶气地在她耳边吼着,“妳以为妳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能镇住那些个老师傅吗?妳以为妳老爸能活上天长地久吗?等我两眼一闭死了,妳若拿不出点真功夫,那些老家伙会听妳的吗?妳要没本事服众,就别想留住金园,金园是我一生的心血,可不是留给妳糟蹋的,妳要是没心学就趁早离开,我才不想浪费我的时间!”
金桐蕊就算捂着耳朵也能照样背出一遍,因为这是她老爸每日叫她起床时必念一遍的台词,她一年要听三百六十五遍,能不背得滚瓜烂熟吗?
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她老爸向来是以“家暴”的方式表达对她的爱和关心,尤其得知自己得了肺癌、活不过两年之后,老爸对她的要求更是严苛到了极点,像现在……她瞇着眼瞄了瞄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凌晨四点啊,大多数人都还在被窝里作好梦呢,老爸偏要说得好像她睡到太阳晒**似的。
若不是能充分理解老爸对她这独生女是如何的放心不下,她早就搞叛逆和离家出走了,哪个花样年华的十七岁少女会想要整日泡在油腻腻的厨房里?她是对做菜有兴趣也有天分,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的魔鬼训练啊,这种分秒必争、什么料理都要三天内把她教到会的感觉,好像、好像老爸随时都会离开她似的……
金桐蕊吸了吸鼻子,把泪意逼回去,把帽子拉下来,鼻音浓重地道:“起来了啦,不要再吼了,再吼我耳膜破了,听不到火候的声音怎么办?你要负责吗?”
“还给我废话!”金不焕假装没看见女儿红了眼眶,假装没听见女儿的哽咽,狠着心一把揪住她的领子,粗暴的摇了她的身子好几下。“清醒了没有?马上给我清醒!”吼完,他手一松,转身走出了女儿的房间。
三十分钟后,金桐蕊已经光速从自家骑脚踏车赶到金园,在员工休息室里分秒必争的换上了雪白的厨师服,清爽地扎起马尾,一双小手飞快地在厨房里切切洗洗,而她老爸呢,早早就已经守在厨房里了。
她可是连早餐都没有吃,连杯热牛女乃都没能喝上一口,而此时是腊月寒冬,这波寒流只有八度,谁能比她更心酸?
金园在业界是数一数二的中餐厅,她老爸金不焕更是获奖无数的国宴御厨,招待过许多国外贵宾,每次都能令宾客满意,令主人脸上有光。
而虎父无犬女,她的味蕾极为敏锐,打从五岁就展露做菜天分,参加过国内外无数大大小小的比赛,“小小料理达人”的封号天生就是为她设的,获奖的奖杯都快摆不下了,老爸是她的骄傲,而老爸也以她这个女儿为荣,尽避在厨房里他们这对脾气一样火爆的父女常常一言不合吵起来,可是一旦走出了厨房,他们父女的感情可是很好的,若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就是那个女人了吧。
那个女人就是生下她的女人,在她还在读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就勾搭上当时金园的二厨,两个人卷款潜逃私奔了,这是老爸和她心中永远的痛,没有妈妈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格外艰辛,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因为她知道父兼母职的老爸更心累。
金桐蕊看着自家老爸虎背熊腰的高大背影,忽然觉得老爸好孤单又渺小,她正想走过去说两句安慰的话,突然一阵天摇地动,百来坪的厨房里,所有锅碗器具都在震动掉落。
她紧紧靠着光洁的不锈钢料理桌,惶恐地喊道:“老爸!”
金不焕试着保持平衡,他其实也很怕,但他装作镇定地道:“点点,妳不要怕,老爸这就过去……”
轰!
他话还没说完,整栋大楼应声倒塌,他的视线里只见到宝贝女儿坠落……
“妳这孩子做啥这么倔啊?不嫁就不嫁,爹娘还能跟妳大伯父好好说,妳做啥去撞墙呢?这都躺了五天了,万一醒不来,娘也不要活了……”
金桐蕊穿来已经五天了,初初的惊吓平复了些许,原主的经历也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次,只不过她的身子无力,眼睛黏乎乎地睁不开,喉咙又发不出声音,只好瘫了似的一直躺着。
听声音和凭感觉她便知道是原主的娘亲在为原主擦拭身子,原主的娘亲叫奉莲娘,对闺女撞墙一事万分自责,日日都仔细的来为她擦身子,悔恨交加的跟她说话,期盼着她能醒过来。
她也好想醒过来,因为她实在太饿了,她这才知道原来穿越时空是个体力活,她饿得可以吃下十头牛。
“娘……”金桐蕊费力的发出声音,她以为会像前几次那样失败,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点点!点点!妳醒啦?”奉莲娘喜出望外的紧紧抓住女儿的手。
金桐蕊动了下眼皮,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原来她在这里的小名也叫点点,难道这就是她穿来的原因?
“妳的头是不是很痛啊?”奉莲娘紧张地说道:“妳流了好多血,又肿了一个大包……”
“娘,我饿……”
奉莲娘恍然一愣。“对对,躺了五天,自然是饿了,妳等等,娘去弄米粥。”
什么米粥?金桐蕊听得直蹙眉,忍不住说道:“娘,我想吃肉……”
“肉?”奉莲娘一愣。“妳想吃肉啊……”她牙一咬。“好,妳等着,娘去给妳弄肉来!”
金桐蕊听着奇怪,怎么壮士断腕似的,难不成她投生的人家连肉都吃不起吗?根据原主的记忆,原主的家境确实不好,可没说吃不起肉啊,她跟她老爸一样都是无肉不欢,如果这个家真吃不起肉怎么办?
一时间,她纠结起来。
不过,也因为心里这样纠结的活动了一下,她能睁开眼睛了。
我的天啊!
虽然她保有了原主记忆,也有了心理准备,可她真没想到居住环境竟是这样破旧,这算是女孩子的房间吗?
她躺在炕上,身上盖了条补了又补的薄被子,放眼望去,家徒四壁,都是土色,房门上挂了半截破布权充帘子,寒碜得很。
原主的大伯父作主要把她嫁给年过三十的打铁匠做续弦,已收了对方二两银子当聘礼,原主死活不嫁,这才撞墙,而这么一撞就给撞死了,若她没穿来,估计这时候金家就在办丧事了。
身子无法动弹时不觉得饿,如今醒来了,饥饿的感觉分外明显,胃好似都打结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娘再进来。
都已经过了一小时有了吧?难道去弄肉的意思不是去煮肉,而是出去买肉了?不对啊,会说“弄”这个字,分明是要去设法的意思,就是说,这个家没钱买肉。
金桐蕊是个急性子,没法再等了,反正她已经醒了,索性出去看看,她也要认识认识她穿来的这个世界是何模样。
外间屋里,奉莲娘正眼巴巴的望着大门,见女儿扶着墙出来,连忙过去扶她。“哎呀!彪女,妳怎么不在房里躺着,出来做什么?”
金桐蕊让她娘扶着坐下。“娘,您不是要做饭给我吃吗?我等了许久才出来看看。”
奉莲娘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妳再等等,妳爹去妳大伯父家借肉了,我让他跑着去,很快就回来了。”
金桐蕊想着,原主的爹金大秀就是病了才不能下田,所以家里一日比一日不好过,这会儿怎么还让病人跑呢?
她如今也不指望肉了,只道:“娘,我饿得不行,您做碗米粥给我顶着先吧。”
奉莲娘忙道:“米粥早做好了,只要热一热就行了,妳等等啊,很快!”
这回果然很快,奉莲娘进去厨房片刻便端了一碗温热的米粥出来。
金桐蕊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很快地吃了几口,接着抬头看了奉莲娘一眼。
不简单,只不过是米粥还能做得这样难吃也是一门功夫了,看来她娘的厨艺不及格啊。
不过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她得先吃饱了,有力气说话和走路再说。
她把一碗难吃的米粥吃得干干净净。“娘,我还要一碗。”
奉莲娘见闺女不但醒了,还胃口大开,高兴地直道:“好好,娘再去给妳盛一碗!”
金桐蕊足足吃了四碗米粥这才有饱足的感觉,夏天热,她吃热粥,出了一身汗,不过整个人倒是精神了许多。
这时,一家之主金大秀终于回来了,可灰溜溜的两手空空,还一副蔫儿的模样,看也知道他没借到肉。
金桐蕊看着她这一世的爹,外型跟她老爸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老爸高大健硕,都会固定运动,体格维持得不错,又因为常年待在厨房,所以皮肤白皙,任谁看了都会说他是熟龄酷哥,这些年对他有意思的女人不在少数,他都不为所动,遭遇一次狠狠的背叛,他不敢再碰感情了。
反观眼前的金大秀,高高瘦瘦像根竹竿似的,常年下田,肌肤黑红,算来才刚要四十,但脸上却刻着深深浅浅的皱纹,又穿一身枯黄色缝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多了。
金大秀眼眶微红,模了模女儿的头,勉强笑道:“爹没用,没借到肉,我们家闺女只好再忍忍了,爹再另外想法子,一定让妳吃着肉。”
堂堂大男人笑得比哭还难看,金桐蕊听了难受,顿时怪起自己来。
真是的,她没事说要吃肉干么呢?
她连忙对金大秀展颜一笑,拉着他的手道:“爹,我吃了四碗米粥,饱得很,不用想法子了,您跑了许久肯定是累了,快坐下歇歇吧。”
“哎,好。”金大秀应了声,坐了下来。
金桐蕊连忙倒了杯水给他喝,他也咕噜咕噜地喝完了,只是眉头仍然紧锁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奉莲娘看着丈夫垂头丧气的样子,叹了口气。“大伯说什么了?是不是又说得极为难听?”
见父亲欲言又止,金桐蕊鼓励地道:“没事的爹,您就说吧,这样我和娘也才有个底。”
金大秀这才缓缓说道:“大哥说那张广知道点点撞墙寻短的事了,直说晦气,要大哥把聘金还回去,还说他修葺了房子,又置办了新房,要大哥倒赔他一两银子,大哥让我出那一两银子,又说下回再帮点点谈好亲事,若点点不乖乖嫁过去,有我们好受的,他肯定要把咱们一家都逐出金家宗族,让咱们在村里没法抬头做人。”
奉莲娘立刻发愁了。“一两银子?咱们哪里有一两银子?”
金桐蕊又好气又好笑,她这对父母怎么这么老实巴交?那什么狗屁大伯父说的话是金科玉律不成,干么听他的?
“爹、娘,亲事是大伯父自作主张去跟那张广谈的,聘金也是大伯父收的,那一两银子要赔也是大伯父的事,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眼下咱们就是没有一两银子,大伯父能把咱们卖了不成?大伯父说的话不理会便是,连想都不必去想,不值一提。”
金大秀、奉莲娘从未听过这番理论,顿时目瞪口呆。
突地,房里突然传出抚掌喝采的声音,跟着,一道慷慨激昂的声音说道——
“姊说的对,姊说的太对了!就是爹娘好欺负,大伯父才净是欺负咱们家,他们天天白面白米还有肉,咱们就吃糠喝稀粥,这就罢了,如今还要把姊给卖了,爹娘若是还心疼姊,就得硬气些,莫再被大伯父和祖母拿捏了!”
金桐蕊知道那是原主的弟弟金桐树,他多年前被人打断了双腿,不良于行,出入都靠金大秀或抱或背。
看来她这个弟弟对那狗屁大伯父也是积怨很深吶!
这金家共有兄弟四人,原主的爹排行老四,金老爹已经不在了,金老娘聂氏跟老大金大山一块儿住,聂氏偏心老大,金大山便以长兄如父自居,分家的时候,独占了一半良田,另一半位置较不好的田则分给了三个弟弟——金大明、金大水、金大秀,并规定三人每月要缴两百文钱当作奉养母亲的孝心,实则都进了他的口袋。
老二金大明向来好吃懒做、贪杯爱赌,分到的微薄田地早就卖了,他每每喝了酒就耍酒疯,日夜在赌坊里混迹,金大山怕连累到自己,也不要他付那两百文了,让他别有事来烦自己就行。
老三金大水是个读书人,一心想考功名,从年轻考到如今都中壮年了,还在作科举梦,他租了间破屋子,把自己名下的田租赁出去,每个月就靠少少的田租过活,他早读书读得走火入魔,整天关在屋子里,对自家人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漠不关心,金大山怕将来要给他收尸,因此也不去要那两百文钱孝亲费。
所以了,只有排行老四的金大秀最可欺,不但老实又能下田,且孩子都大了,每个月的两百文钱一次都不能少,金大山一定会登门来要。
这几个月金大秀病了,病因不明,在田里常会呼吸急促,跟着便莫名昏倒,有一次还撞到了头,昏了两日,这可把奉莲娘给吓坏了,死命拦着不让他再去田里。
既然无法种田,孝亲费自然是缴不出来,于是金大山又打着长兄如父的旗帜,作主了原主的婚事,贪图的就是那聘金。
金大山明知道弟弟家里连月来都三餐不济,也没银子请大夫看病,不但视而不见,还把十多岁的亲侄女嫁给三十多岁的铁匠做续弦,奉莲娘几次上门求聂氏作主,聂氏都站在大儿子那边,还指责金大秀的不是,说他装病不肯奉养她、目无兄长、大逆不道等等,说原主若不肯嫁就是眼里没有长辈,要让邻里公审,要把她沉塘,十分不可理喻。
“畜生!人渣!”
金桐蕊想到这里蓦然拍桌而起,这举动把金大秀、奉莲娘都吓了好大一跳,也不知道她这是在骂谁。
金大秀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道:“点点啊,妳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头又疼了?”
“我没事。”金桐蕊毅然决然的说道:“爹、娘,咱们好生把日子过起来,绝不教那帮人看轻!”
第二日,奉莲娘表示要到自己兄长家去借点银子,她顾全男人家的面子,坚持不要金大秀陪,金桐蕊想出门去走走,看看这个朝代是何模样,便表示要一块儿去。
奉莲娘的爹娘早过世了,唯一的兄长名叫奉茂吉,奉莲娘是他五个妹妹里嫁得最差的一个,兄妹俩少有来往。奉茂吉在镇上东边开了两间大铺子,一间油坊,一间杂货铺,杂货铺除了卖各种南北杂货,还独家贩卖县城里唯一一间酱园子——“十味园”的酱料。
十味园是百年老店,酱料味道地道,很受欢迎,来买酱料的客人都会顺道添购些日常杂货,因此杂货铺的生意很好。
金桐蕊满心认为大舅的铺子经营得不错,肯定会对她们施以援手,可是母亲只是弱弱的一笑,“我好好跟妳大舅说,他会借咱们点银子的。”
到了奉家,下人去通报,她们在厅里等,金桐蕊见到还有斟茶的小丫鬟,便知道她这个大舅的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这时,奉茂吉的妻子黄氏和女儿奉芸臻回来了,两个人身后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四人,颇有富太太和小姐的派头。
黄氏见到她们母女很是意外,扯着笑脸道:“哎哟哟,五姑女乃女乃和大丫头来了。”
“舅妈。”金桐蕊照她娘的交代,低眉顺目的叫人。
反观那小了她一岁的表妹对她娘却是爱理不理的,对她这个表姊也只是挑了挑眉头,瞅了一眼,有够没家教的。
奉莲娘马上起身陪笑。“大嫂回来了,这是跟臻儿去哪里呢?”
黄氏又扯开了一抹笑。“我们去香缘寺进香,答谢菩萨给臻儿赐了一桩好姻缘。”
奉莲娘一愣。“臻儿订亲了?”
黄氏笑道:“和庄员外的嫡子定了亲,再过一年就要嫁了,我那未来女婿可本事了,年纪轻轻就管着家里的绣庄,将来可是要接下家里的生意的。”
奉莲娘顿时感到五味杂陈。“庄员外的儿子啊……”
金桐蕊冷眼旁观,觉得黄氏的笑容很客套也很虚假,让要来求援的人开不了口,还故意炫耀女儿的好亲事,真是够了。
奉茂吉阴着一张脸出来了,牙咬得狠狠的,他也不看金桐蕊,劈头就对奉莲娘骂道:“妳怎么回事,怎么教女儿的?竟然搞出退亲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来,把我的脸都丢光了,客人买油买粮顺道问起,我都不知怎么回答,妳还有脸上门来?妳们快点给我滚,我见到妳们娘俩就来气!”
想当然耳,借银子失败,还被轰了出去,连口茶都没喝到。
金桐蕊在家里观察了几日,认为种田绝对没有出路,何况家里现有的两个男丁都不能下田,只有两个女人能劳动,她娘弱不禁风,而她对种田则是一窍不通,想来想去还是得靠她的老本行才能月兑离困境。
所以了,她想做个小生意,先攒点银子让她爹看大夫,免得小病拖成了大病,想到前世她老爸就是因为小咳不去看医生,等到真正很不舒服才去就医时已经来不及了,当医师说老爸得了癌症时,她当下真是恍若晴天霹雳,久久都回不了神。
不知如今她老爸如何了,是生是死?那场地震把餐厅都毁了吧?若是她老爸还活着,面对心血就这么没了,肯定很心痛,她更担心的是,脾气火爆的老爸,没有她在身边照看着,又与人一言不合闹上警局怎么办?到时谁要去保他?
“点点啊,不是说有话跟我们说吗,怎么发起呆来了?”金大秀很是担心的看着女儿,最近闺女出神的时候太多了,他真的很怕她撞坏了脑子。
金桐树一鼓作气的喝完一杯茶,重重搁下茶杯。“姊,妳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啊,真是急死人了。”
金桐蕊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三位新家人,表情极其严肃地道:“爹、娘、小树,我想做个卖吃食的小生意,可是做生意需要本钱,眼下咱们家拿不出银子来,所以我想,能不能把咱们的田卖了,让我做生意本?”
“妳说卖、卖田吗?”金大秀听得一愣一愣的,田是祖产,他从未想过要卖。
“吃、吃食?”奉莲娘结结巴巴地道:“可是点点啊,妳的手艺……那个……跟娘一样,做吃食不太好吧?”
金桐树不断点头。“我赞成卖了田做生意,但绝不能做吃食生意,姊和娘根本就不会做饭……”
金大秀一下子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僵笑道:“你这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金桐蕊了然于胸,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早想过原主是奉莲娘手把手教的,厨艺肯定一样惨不忍睹,但为了说服他们,她更加正经八百地瞎掰道:“事实上,我这次昏迷了几日,在梦里见到了一位厨神,他让我拜他为师,左右我也醒不来,便拜他为师了,而天上一日,等于人间一年,我跟师傅学了五日,等于学了五年,因此我现在的厨艺已不可同日而语,才会想到要做吃食生意。”
金桐树顿时兴奋不已。“姊,妳是不是遇到神龟厨祖萧然了?”
金桐蕊不由得蹙眉,神龟厨祖?这名头怎么这么怪呀?
不过她想,那神龟厨祖啥的,大约是这里民间故事里流传的传奇人物吧,便咳了下,点了点头。“对,就是他,神龟厨祖,我就是拜了他为师,他就是我师傅,所以现在我的厨艺已大有长进,若是你们不信,我可以马上做顿饭给你们吃,你们验证一下便可知道是真是假。”
金桐树兴奋得两眼放光。“好!姊,妳去做饭,我也想尝尝神龟厨祖教妳的手艺!”
为了取信于家人,金桐蕊立即起身去灶房忙活了,奉莲娘将信将疑的跟了进去。
金桐蕊把杂乱的小灶房翻了一遍,只找到一把粉条,菜筐里只有一小把白菜、一把野菜、两根葱和两个马铃薯。
她望菜兴叹,即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没其他菜可以煮了,也没有米,幸好还有一小袋的面粉,起码还能有道主食。
首先是切切洗洗的工作,她都手脚麻利地做好了。
水滚,她把粉条、白菜依序下锅,调了味道之后,完成了一锅白菜粉条汤,接着她削起了马铃薯皮,菜刀翻飞,三两下,马铃薯在她的刀下先是成了薄片,跟着成了马铃薯丝。
奉莲娘在一旁看着,好几次忍不住惊呼出声,“点点啊,慢点!慢点!小心削到手啊!”
金桐蕊还有余裕分神朝母亲一笑。“没事的娘,这只是小意思,我可是神龟厨祖的徒弟,削个皮而已,难不倒我的。”
在她老爸的魔鬼训练下,为了练就一手利落刀工,她可吃了不少苦,削到手指头受伤的次数更是难以估算。
切好了马铃薯丝,她倒了碗面粉出来,这面粉她一模便知道不是精细的白面,而是便宜了许多的次等品,从这里便能再次印证金家的窘境。
她把白面化了点盐水,再加了点调味料,将马铃薯丝加进去搅拌。
奉莲娘愣愣的问道:“点点啊,不是要炒土豆丝吗?怎么跟面糊搅在一块儿了?”
金桐蕊差点忘了,这时马铃薯不叫马铃薯,叫土豆了,她笑道:“这样能吃得饱些。”
奉莲娘本来要问土豆跟面糊要怎么煮,但想到闺女可是神龟厨祖的徒弟,自然知道要怎么做,她便闭了口。
金桐蕊把锅烧热了,在锅里下了猪油,等锅子冒了热气后,她如常地把手放在油锅上方感受油温,确定温度够了,便一下子将土豆面糊给下了锅,油锅里很快冒出了香气。
奉莲娘见闺女熟练地用筷子扒开土豆丝,那专注认真的神情对她来说好陌生,她从未在闺女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金桐蕊确定每根土豆丝都受热均匀,等炸得差不多了,便拿着笊篱把炸好的土豆丝捞出来,另起一只小兵倒了些油,将炸好的土豆丝倒进锅里,以锅铲压成饼状,见饼的颜色转为金黄之后,便撒上她预先切好的葱花,再将饼倒进盘里,跟着用剩余的葱花爆香锅里剩下的油,再把切洗好的野菜下锅,快速翻炒了几下,加入葱白和盐便盛进了盘子里,野菜看起来还是碧绿青脆的,不像奉莲娘炒的青菜都是黑青一盘。
她这一连串动作流畅无比,像是做了千百万次似的,看得奉莲娘目瞪口呆,之前她们母女俩也常一起做饭,她知道闺女绝对没有这般利落的手艺。
“妳才刚醒,身子还弱着呢,娘来就好。”奉莲娘抢着将成品一一端进堂屋里。
金桐蕊说吃了早膳才过没多久,她还吃不下,奉莲娘便盛了三碗白菜粉条汤,再把饼分成了三块。
见他们三人都瞪着面前的汤碗和土豆饼动也不动,金桐蕊笑道:“你们快尝尝味道啊,不好吃尽避说出来。”
金桐树先动了筷子。“我吃喽!”
他尝了一口,虽然只是白菜粉条,却是满口的鲜美,也不知道是怎么调味的,总之跟他娘煮出来的白菜粉条汤硬是截然不同。
他又夹了满满一筷子引人食欲的炒野菜送进嘴里,咀嚼一番后,眼睛放出光亮,又迅速连夹了好几口,最后尝那土豆饼,也是吃了一口便停不下来,直呼好吃,一副连盘子都想吃下去的样子。
金大秀、奉莲娘见儿子稀里呼噜地把一碗白菜粉条汤吃得精光,连一丁点汤渣都没留下,也连忙跟着吃了起来。
两人也是风卷残云的吃完了自己的那碗白菜粉条汤,一回头,锅里剩的都被儿子饿死鬼投胎似的抢着吃光了,还舌忝着嘴角意犹未尽,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娘是少了你吃喝吗?你不是也才喝了两大碗的米粥?”
金桐树理直气壮地道:“娘的厨艺怎么跟姊比?姊做的这土豆饼外酥内女敕,又咸又香,吃了还想再吃;青菜炒得火候适中,光是看着就有食欲;白菜粉条汤也是,看着平淡,入口却极为鲜美,爹、娘,不必怀疑了,姊是神龟厨祖的徒弟准没错儿!”
金大秀也在琢磨这事儿,闺女五日都躺在床上没出过门,厨艺却突然突飞猛进,这若不是在梦里拜了厨祖为师又会是什么?
当下,三个人都信了。
金桐树拍着胸脯道:“我敢说,凭姊如今这手艺,无论开什么吃食摊子肯定都能赚钱!”
金大秀、奉莲娘都是没大主意的人,见女儿手艺如此好,听儿子又如此说,也动摇了。
金桐树推波助澜地又道:“爹啊,咱们的田放在那儿不会长出只兔崽来,再不想想法子,咱们一家人都要饿死了,如今姊在梦里有这等奇遇,是老天爷看咱们可怜在帮咱们,若是咱们不领情,肯定要惹老天生气,要受罚的。”
金桐蕊虽然觉得弟弟这说法十分荒唐,但想想也无可厚非,古人敬神,搬出神来就对了。
金大秀终于点头了。“好吧,就把田地卖了给点点做吃食生意吧。”
金桐树欢呼一声,“爹,您这决定太对了!”
金大秀又道:“先前听村长说有人想买小块点儿的地,我这就去问问村长是谁想买地。”
金桐树机灵地道:“爹,咱们家到村长家也好一段路,你把地契给捎带上,若能卖成,省得再跑一趟。”
金桐蕊自告奋勇地道:“爹,我跟您去吧,您不识字,免得教人诓了。”
怎么说她也是现代来的,又常跟在她老爸身后转,法律什么的总是懂得多些。
金大秀期期艾艾地道:“可是点点,妳也不识字啊……”
金桐树抢着道:“肯定是神龟厨祖连认字的功夫也传给姊了,这样才能写菜谱嘛。”
金大秀和奉莲娘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神龟厨祖真的待咱们太好了!”
金桐蕊在后头吐了吐舌头,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这是善意的谎言。
事不宜迟,金大秀忙去跟对面人家借牛车,奉莲娘已去把地契拿了出来,就盼卖了地,做了小生意之后,全家能过上温饱日子,那她就别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