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微颠,孟孟不是千金小姐,该吃的苦头都吃过,这点小辛苦为难不了她。
但是今天她很不舒服,因为早上才送走弟弟,下午又送走于叔,从现在起,她只剩一个人,只有自己了。
她怀里有张万两银票,是于家给她的诊金,但她拒绝了到济善堂坐诊的邀请。
孟孟告诉于文福,不需要将她治愈于老夫人这件事传扬出去,她不在乎这个名声。
这件事让他十分惊喜,掏银子掏得十分乐意,毕竟万两银子虽多,但比起济善堂的招牌,算得了什么?
“宠辱不惊,口齿伶俐,年纪小小却不简单。”
孟孟猛地抬头,发现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只鬼。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是因为他身上没有鬼魂特有的阴寒气息,否则她根本不必用眼睛看,光凭感觉就晓得有什么接近自己。
孟孟看着对方,痴了。
这……是鬼还是妖?怎能长得如此妖娆?这样的长相生在女子脸上,只怕是倾城倾国,可是他……
像是被磁石给吸住似的,她的视线胶着,心脏狂跳,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激动起来。
因为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因为他那双丹凤眼会勾人魂魄?因为他不是鬼,其实他真正的身分是狐狸精?
孟孟不晓得,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脑袋有些昏沉,心……有点痛。
没道理的,她见鬼的历史比喝女乃的时间长,见鬼的频率比吃饭的次数多,鬼魂早已是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她没道理会被鬼吓到。
不是被吓到,那么她的心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傻了?刚才明明很会说的,怎么现在……”他轻笑出声,下一瞬,脸贴上她的脸。
倏地,孟孟停下呼吸,瞠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男人,见他不动,她更加不敢动,因为眼前的状况非常非常的不合理。
“再不吸口气,妳就要变得跟我一样了。”他笑着退后一步,不晓得为什么,知道自己可以影响到她,他居然高兴得想唱小曲儿。
经他的提醒,她深吸口气,努力恢复正常,问道:“你是谁?”
这句话像是冒犯到他似的,突地,他怒目相向,一声不吭。
孟孟皱眉,这话问错了吗?他为什么生气?
生气的话……她很没出息地换句话问:“你为什么上我的车。”
“因为妳看得到我。”他闷声说。
他已经纳闷很多天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济善堂,更令人讨厌的是,不管对谁咆哮,都没人有反应,这让他憋闷极了。
这两天他也遇过几只鬼,让他更闷的是,他们都晓得自己叫什么、几岁、要往哪里去……所有鬼都晓得的事,居然只有他不晓得,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自尊受损,骄傲被人踩在地上,那种感觉很差劲,差到他快发狂。
就在他快受不了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女人身后跟着一只鬼,而且能够与她视线相对。
一个能看见鬼的女人,天啊!这瞬间解决他连日来的烦闷。
于是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处理于家的事,见她对一只鬼依依不舍,这让他更加觉得难能可贵。
犹豫片刻后,孟孟问:“你需要我帮忙吗?”
他摇头。
“你要我做什么事吗?”
这两句话有什么不同?他大翻白眼,而后眉一横,斜眼看她。
明明没有多大的动作,孟孟却觉得自己被威胁。
好奇怪,她从来不怕鬼的,但是她……害怕他?真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鬼很难聊,她不晓得要怎么办,只好低下头保持沉默。
不理他?难道他是那种别人不想就可以不理的人物吗?哼哼,不知死活的蠢女人,不过……
眉再往上一挑,他喜欢!
他凑到她身边,突如其然地揽住她。
孟孟没吓到,只是撇撇嘴。
她当然没吓到,可能是这只鬼刚死不久吧,他身上没有阴寒之气。她以前曾被死很久、带着怨念的鬼魂痴缠过,那才教人难受。
注意,是难受,不是害怕,她从来不害怕鬼,即使不清楚为什么。
当然,如果白无常在此,就会为她解惑——妳的工作就是跟鬼打交道,怕屁啊!
然而面前这只鬼不死心,刻意露出狰狞鬼脸,伸手作势要掐住她的脖子。
孟孟仍然没吓到,心想着,他不知道自己长得多妖娆吗?再狰狞都比平常人笑着好看。再说了,鬼能不能把人给掐死?当然可以,但重点是他本身必须具备强大的怨念,并且被掐的那个只会是他的仇人。
她不是他的仇人,她跟他没有一文钱关系,怕啥?
接下来,他竭尽所能试过好几种方式,都没把她吓倒,直到……腻了,举双手投降。
“妳打算永远都不理我?”他嘴巴问得云淡风轻,可……心底有点受挫。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看得到、听得到,还能给他足够反应的人,如果对他视而不见,会有多闷吶。
“不是不理,只是不知道怎么理。”善良的孟孟叹口气,抬头看他,“你不告诉我名字,不需要我的帮忙,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要找我?”
为什么喔?因为……解闷啊!在她出现之前,他快闷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考虑再三,他决定放低身段告诉她原因,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放段。
等等!他怎么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放段?
他绞尽脑汁,可是……没用,他叹了一口长气。
孟孟误解了,误解那口长气的意思。
她同情地问:“怎么会呢?”
“妳问我,我问谁?”他的口气瞬间转恶。
这鬼真真是喜怒不定,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难搞的。
孟孟想了想,问道:“知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她还没碰过不晓得自己叫什么名字的鬼,刚出生的小婴儿除外。
想当初王嫂子生下死胎时,那个小婴儿在旁边哭得很凄惨,王嫂子也哭得厉害。
她安慰说:“王嫂子快别哭了,把身子调养好,再把宝宝给生回来。”
这话小婴儿听见了,停止了哭声。
她对着他笑,小声道:“还不快去排队投胎,动作太慢,你娘生下别人,你可别哭。”
几句话,她停了两个人的眼泪。
思绪回笼,她舌忝舌忝唇,又问:“那你知道自己的身分、住处,或者亲人吗?”
这话换来他一个大白眼。
半晌后,他闷声回答,“都不记得。”
“那你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吗?”
不要提到这个,说到这他更生气。
所有人都知道死掉以后要往哪里去,他不晓得,只能不耻下问,甚至跟在其他鬼魂身后往阴间去。
问题是,当他们在奈何桥前领号码牌,准备进小屋喝孟婆汤时,他被那台叫做机器的东西给拒绝了。
他很生气,但没有人肯出来跟他讲道理,然后……连那杯很香的褐色茶水都没喝到,他就被赶走了。
他恨恨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知、道!”
好可怜……孟孟怜悯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片刻后叹气说:“你跟着我吧,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到你。”
他抬高下巴,心道:哼,他有说需要人帮吗?
不过那句“你跟着我吧”听起来满悦耳的。
脾气消一点点,眉毛弯一点点,微微的笑,让好看到让人一见就脸红心跳的他更加夺人目光。
对于一只无所求的鬼,孟孟不晓得该怎么相处,不过他的存在取代了于文彬,让她不致于太孤独。
他不太说话,但他有强烈的存在感,什么都没做便驱逐了她的寂寞。
因此这个晚上她睡得很熟,只是两道细细的眉毛拢得很紧。
鬼公子侧身躺在她的床上,细细研究她的五官。
眉毛细细的,形状普通;鼻子与嘴巴还好,不差也不优,连眼睛也只是尚可,可是这几个不算上等的五官凑在一起,竟能凑出一张不差的容貌。
当她张开眼睛,静静望着他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及动作,就会让他不自禁地心平气和,感到惬意舒心,那些焦躁不安全数被抚平。
待在她身旁,不知道未来要往哪里去的暴躁消失了,对情况无法掌控的不安也消失了,这种“消失”让他感觉愉快。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女人,但他确定,现在遇见她,他很开心。
伸出手指,他轻轻抚过她耳垂上红得像血的红痣,小小的,像两颗红宝石,替她添了几分艳色。
他不懂,为什么不美的女人会如此动人心?真的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莫非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碰”到她了,是碰到,不是穿过!
感觉耳边微微发痒,孟孟眼睫搧动,缓缓张开眼睛,只见眼前有个俊秀得近乎妖娆的男子。
在片刻的茫然过后,她的脸迅速涨红,猛地坐起身,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
不对,她没有被任何鬼魂影响过,她不会对任何鬼魂感到脸红心跳,他颠覆了她遇到鬼魂的经验。
“妳清醒的时候很平静,但睡觉时……”他点点她的鼻子,话说到一半,故作莫测高深地摇摇头,在等她问“睡觉时怎样”。
但她没问,只用沉静的目光望向他,这让他很挫折。为什么她的反应和他预期的不同?
算了,她问的话他会说,她不问,他也要说。
“妳很在乎妳爹的死,妳觉得妳娘去世后,五岁的自己不应该扛起那样重的负担。妳觉得委屈,不能因为妳有见鬼的能耐就被当成大人,承受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压力。父亲要求妳、母亲要求妳,陌生鬼魂也要求妳……所有人都认为妳办得到,妳便想尽办法做好。”若非听见她的梦话,他还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心中藏着那么多事。
他用的是直述句,不是疑问句,这些话语一句一句捶着她的心。
是,她是有那种想法,她委屈过,但……她压抑住了呀。她不允许自己自私,她深信老天给她这份能力,是让她付出而非获得。
孟孟咬唇,被揭开心思,她望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委屈。
他不该的,不该揭人隐私。
但他是个自我中心的鬼,哪管什么应不应该,他想讲便讲,于是继续往下说,“妳有两面,善良的那面无法拒绝,只能承受,并且积极行动,而怯懦的那一面在哀号申吟,因为那不是妳想要的生活,妳只是个小女子,妳想要像普通人那样过得单纯轻松。”
越听越心惊,她想要反驳,想告诉他,不论有没有勉强,她都做了,而且做得相当好。
她试着坚强,努力坚强,她表现得这样好,他怎么可以揭穿她?
如果孟孟的本事是让人心平气和,那么他的本事就是搅起惊涛骇浪,让人躲都来不及躲,一下子就被淹没。
孟孟被淹没了,从没有人这样看透她,从没有人晓得她的恐惧与寂寞,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对当“平凡人”的渴望,可是他一语戳破。
望着她眸光里失去淡定、愣怔的傻气模样,他得意一笑,心中有了胜利的快乐。
“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不在妳的能力范围内?为什么要装好人,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他越问越顺口。
孟孟反驳道:“那是我的责任,有怎样的能力就该承担怎样的事情。”她挺直背脊,学着忆忆,企图用气势表示自己不委屈。
他是个没有同理心的暴躁男鬼,只会替自己着想,不乐意考虑别人。
别人的喜怒哀乐关他什么事啊?他只想爽自己的,只想别人让自己开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触动了他某根神经,让他感到心疼与怜惜。
不由自主地,他模模她的头,低声道:“没有这回事,能力应该用来造福自己,不是造福别人。”
孟孟如遭雷击,瞪大眼,十分惊讶。
她居然……接收到了?收到他的心疼、他的怜惜,以及……他的碰触?
不懂,她是人,他是鬼,鬼对她做任何动作,她只会觉得阴冷,可是不一样,他的碰触让她觉得……软软的、暖暖的,为什么?这不应该啊!
孟孟垂下头,陌生的经验让她害怕,他是她认知以外的鬼。
她辩驳,“就是因为人人都这样想,难怪世道会如此混乱。”
“妳在反驳我?”他不满,手指恶意地戳上她的额头。
孟孟松了口气,这次并不像刚才,虽然他戳得很用力,但没有触感。
还好,肯定是她刚睡醒,神智迷糊,才会误以为他的掌心很温暖。她在心里对自己解释。
她回道:“我有说错吗?官差不求造福百姓,只求造福自己,所以贪渎之事时有所闻;皇亲国戚不求造福国家朝廷,只求造福自己,所以弄权、结党营私;皇子不思自己受百姓供养,应如何为百姓做事,只会兄弟相残、争权夺位。这世道岂能不乱?”
他有一大篇话可以反驳她,但在听到皇子那几句时,他像是被什么劈到似的,脑子一阵紊乱。
望着做不出反应的鬼公子,孟孟喜笑颜开,和他一样,也有了胜利的快乐。
她没再说话,翻身下床,刷牙洗脸,盥洗后,拿着衣服走到屏风后头。
这时,没伦理、没道德的鬼公子竟闯到屏风后面,吓得正在更衣的孟孟倒抽口气,恨不得把人,呃,不对,是把鬼给踹飞出去。
“妳说错了!”他咬牙切齿。
他真的很有办法,把向来沉稳的她弄得不淡定。
她也跟着咬牙,“公子,我正在更衣!”
“有差吗?我是鬼,又不是人。”他扬扬眉毛,笑容再度回到他脸上。
这话十分无赖,他很顺利地把孟孟变成另一个人。
她哼了声,嘲讽道:“所以你是女鬼啰?”
她在挑衅?哇!他乐了,还以为一直保持冷静的她不会做这种事,不过她果然还是个小女生,禁不得激。
他身子往前,把唇凑到她嘴边,哑声道:“第一,不管我是男鬼还是女鬼,妳都无法阻止我要做的事;第二,我要重申一次,妳错了,不是所有的皇子都和妳说的一样,也有不把龙椅看在眼里的。”讲完,他恶意地用力亲上她的嘴唇。
啵!很响亮的一声,然后……
他严重惊吓,因为这回他确定自己有感觉,她的唇那么软、那么甜,她的气味好好闻……
她吓得更厉害,因为那个怪异的情形又来了!
感觉很鲜明,他的唇微微的软,浅浅的气息扑在她脸上,而且,她确定这不是刚睡醒的错觉。
孟孟倒抽口气,死命盯住他的脸,心跳得飞快,喘息不止。
怎么办?那种把胸口塞得满满的感觉让她好想哭。
他的“惊吓”被她的“惊吓”抚平了,带着邪气,扬起志得意满的笑脸在她眼前嚣张。
她硬憋住想哭的,深吸口气,用力说:“人鬼殊途,人畜不同道,被狗咬一口,傻子才会咬回来,所以被鬼……”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但他够聪明,不必猜也晓得她暗指鬼畜同道,他的等级和狗相同,顿时气歪了。
她补上一句,“想看我更衣就看吧,反正房间有小狈在,我也会更衣的。”说着,动手解开扣子。
他恨恨地瞪她一眼,转身飘出去。
她大获全胜,却没有开心的感觉,只觉得多年修养转眼间被他破坏殆尽,他果真不是凡人。
孟家虽薄有资产,但他们习惯简朴度日,因此孟家的早餐往往只有三样菜、小米粥和馒头,量不多,刚好够孟孟一个人用。
被气歪的鬼公子冲出贺府后到处造反,只是他踢石头,石头不动;他踹鸡鸭,鸡鸭无感;他吓人,没有人被吓到。
整整半个时辰被视而不见,深刻的挫折感让他不得不乖乖飘回孟孟身边。
“济善堂不是给妳一万两银票吗,干么吃得这么差?”坐在餐桌对面,他鄙夷地看着桌上的菜色。
孟孟不回答,夹起一块炒蛋,用力咀嚼,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妞妞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怎么了?小姐怎么这副样子,鸡蛋惹小姐生气了吗?方才明明还好好的呀。
“想种银子吗?喜欢当守财奴?”他继续加把劲地火上加油,就不信激不到她。
不理会、不生气,他只是跟风一样轻飘飘、转眼就消失的鬼魂甲乙丙。
孟孟提醒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仰头,气呼呼地一口气喝光碗里的小米粥。
她还在努力保持冷静,妞妞却不淡定了,眼看小姐咕噜咕噜喝完粥,迟疑地问:“小姐很饿吗?要不我再去给小姐盛碗米粥?”
“不必。”她重重把碗筷放下,“砰”的一声,盘子微震,接着她用力挪开椅子,大声说:“我去村子里走走,中午就回来。”
“小姐,妞妞跟妳去。”娘说过,当下人要有下人的样子,主子好说话,他们也不能欺主,得随时随地跟着,不贪懒。
发现妞妞紧张的表情,孟孟苦笑,硬挤出笑脸,温和地回答,“不必,若妳想出去逛逛,把差事做完,同杨婶说一声就行。”
“是,谢谢小姐。”孟孟一笑,妞妞跟着笑弯眉眼,胖胖的小脸变成一张福娃脸。
见孟孟走出贺家大门,鬼公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不停说话,“妳驭下功夫不行,奴仆不能这样放任。”
谁理他?孟孟自顾自走着,她的温良恭俭消失不见。
“难怪妳家里没规矩,晚上连个守夜的都没有。”
不理他!她走得更快了。
“主子夜里作恶梦,贴身丫头都不知道,不晓得花钱买丫头做什么。”
关你屁事!孟孟低头,闷声快走。
鬼公子痛恨被忽略的感觉,好不容易有一个能理会他的人出现,他怎么会放过,这才愿意既往不咎,飘出去又飘回来,低声下气地同她说话,可她竟敢不甩?
他用力一飘,飘到前面,挡住她的去路。
她可以直接穿过他的,只是靠近他时,她立刻想起那个吻,那个令她心跳加速却说不清楚的吻,她无法这样堂而皇之地穿越。
孟孟抬头怒视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糟糕,看见她的唇,他又想亲了,又想体验一下“有感觉”的感觉。更正,她不只能够理他,还能够带给他感觉,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太珍贵。
要不是怕她翻脸,要不是怕她又对他视而不见,他……
鬼公子强忍冲动,放弃亲吻她的念头,理直气壮地说:“妳不准无视我。”
“为什么不行?皇帝规定的吗?”
“非要皇帝规定,妳才肯乖乖照做?”
这话让她噎住,皇帝哪会规定这种事?难不成他要去阴间拉出两个前任皇帝来规定?
孟孟闭嘴,跟他眼对眼,将一口气压缩在胸口。
他喜欢“有感觉的感觉”,她却害怕“对鬼有感觉”这种崭新的体验,且她更害怕的是……她不认识他、不熟悉他,可是越接近他,她越觉得自己与他好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不合理?对啊!
诡异?是啊!
他把她弄得满脑子胡涂,真烦,一只鬼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影响她的生活。
孟孟咬唇,一跺脚,“我理不理你重要吗?你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找回自己的记忆,如果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要怎么过奈何桥?怎么喝孟婆汤?怎么重新投胎?”她试图对他晓以大义。
“谁告诉妳要晓得身世才能投胎?”
“我不确定,但我没见过失忆的鬼,更没听说失忆的鬼能够投胎。”
意思是……他真的要一直在这世间飘飘荡荡,没有前途也没有未来?
鬼公子垮下双肩,他不是会轻易服输的男人,但此刻无从改变的挫败感让他垂头丧气,漂亮的丹凤眼里充满沮丧。
若他霸道恶劣,她还能与他抗议几声,可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别说她,再爱打落水狗的人都下不了手。
她发现自己一定有被虐的倾向,竟宁可看他挑衅,也见不得他垂头丧气。
孟孟垂头,低声道:“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他闷闷地回答,“妳有什么错?我又不是妳的责任。”他早就说过,她的能力应该用来造福自己,而非承担不该属于她的责任。
她更见不得他这样了,轻轻拉起他的手……
两人胸口一震,对视一眼,因为他们都有感觉……握住手的感觉。不过没关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五,他们早晚都会习惯的。
孟孟说:“别担心,我会帮你。”
“不需要,妳只要别不看我、不理我就好,我厌烦所有人对我视而不见。”
同情跃入眼底,她用力握住他的掌心,手微暖。
她应承道:“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不理你了。”
“嗯。”他难得温顺点头。
她笑着寻找新话题,“我今天要去问问村里有没有人要卖地,有土斯有财,我得给弟弟多置办些家产。”
“好。”
就这样,早起的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她淡淡地笑着,清澈恬然的目光让他感觉舒服,他喜欢她的目光,喜欢她的淡定,却又……很变态地希望自己能够破坏她的淡定。
他轻笑一声,心想,活着时的自己,脾气肯定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