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吃着,他又拿来一个烤熟像地瓜的东西来,她没有问那是什么,接过手就吃了。他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
在食物这方面,他懂得比她多太多。
不过,当她吃着他给的食物,还是很奇怪他为何在荒郊野外,还能把这些菜弄得如此美味?她再吃几口,终于想到她会觉得这些东西好吃,是因为它们有味道,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你哪来的盐巴?”
他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进食,听到她的问题,他指指一旁的背包,“医疗包里有盐块。”
她闻言一愣,想起屠震曾和她说过,猎场位在世界各地,有时甚至会在沙漠地区,盐分的补充是必须的,否则易引起热衰竭。
她再咬一口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食物,一句话莫名从嘴里冒了出来。
“我梦到你做糕渣给我吃。”他挑眉。
“我喜欢糕渣。”她说。
他愣了一下,看着身旁的小女人,像松鼠一样的吃着她手中的食物。她的眼,仍带着红丝,但总算不像之前那样满眼通红。
不知她是否察觉,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的说出她的喜好。
“我也喜欢。”
他告诉她,他知道她喜欢吃糕渣,每次他炸那东西时,她都会迅速出现在料理台边,满脸期待,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糕渣是桃花做给我吃的,她说那是宜兰的一种在地料理。”她知道桃花。
红眼的人都知道何桃花,那女人是屠家兄弟的母亲,她在海边开餐厅,有个怪物一般的丈夫,和乐观开朗的性格。
几年前,桃花曾要她留下,但她做不到。那个家,太温暖;那个女人,太善良。
即便很想,她也很清楚,那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何桃花散发的温暖光芒,让她心底的黑暗无所遁形,教她快要窒息。她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清楚自己没有资格被那样对待。
所以她走了,离开了那个温暖又热闹的地方。
那时,她只想躲起来,把自己藏起来,彷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武哥在门外等着她,给了她一张机票。去找阿万,他可以帮你。
那男人这么说,她记得自己低头,看到机票上,用笔另外写了标示经纬度的数字。
她不该找他的,可那时她无处可去,而即便几个月过去,她依然清楚记得他,记得那个明知不可能,却依然不肯放弃她的男人。
她拿了那张机票。她想见他。
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一路发展成这样……
“十五岁时,我爸生了病,死前带我到台湾,把我托孤给他的老战友,不久就死了。那一天,我有些恍惚,什么也没吃,半夜饿了爬起来被她发现了,她就炸了糕渣给我吃。”
男人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听到他的话,她一愣,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这个。
可他看着眼前的火光,扯着嘴角,继续说着,用那低沉的声音,叙述着回忆,淡淡的回荡在空气中。
“我吃了一口,觉得那真是我在这世上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把我的嘴和肚子都烫得又暖又热,不知道怎么回事,泪就掉了下来,那天晚上我边哭边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还是忍不住要吃。”
他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可能因为这样,后来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桃花就会炸糕渣给我吃。我在老家住了几年,后来才知道,虽然这东西叫糕渣,其实做起来不简单,要熬高汤、熬鸡脚,冷却之后做成小块的高汤冻,再沾粉下去炸,很考验炸东西的工夫,费时又费工,但桃花总是会先做一些起来放在冰箱里。我不好意思她花那么多时间做糕渣,于是就和她学了作法。”
说着,他再笑,一边给了她另一颗抗生素和水,看着她吞下。
“后来,我到了外地,偶尔心情不好就会做来吃。”
“心情不好?”霍香一愣,每回她看他做糕渣,心情好像都很好啊。看到她不解的表情,他低低又笑,开口解释。
“因为作法太麻烦了,每回心里有气,等我耐着性子把它做好,再大吃一顿,气也消了,心情也就好了。”她恍然过来,忍不住也扬起嘴角。
可看着他轻松的笑脸,她心中再次抽紧,这男人的模样看来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但脸上和发上还是有泥巴。她知道他一向不在乎外貌,但从来不曾像这样狼狈。
无法控制的,她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泥巴。他一怔,转头抬眼,朝她看来。
这个动作太亲昵,但她忍不住,而且她也不想缩手。
他没有阻止她,只是在那微光暗影中,看着她替他抹去脸上的脏污。
她以拇指轻轻抚过他刚毅的脸庞,食指一点一滴的抚过他下巴上的胡碴,中指和无名指抹过他浓密的眉毛,最后再用小指头刮去他鼻头上干掉的泥巴。
从头到尾,他没有动过,就只是坐在她身旁,垂眼看着她。终于,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好多了。
她听桃花说过,他是个混血儿,光他爸那边大概东南西北五大洲都混过了一轮,因为如此,他有一个高挺的鼻子,黑色深邃的眼,浓密的眉毛,和如刀凿刻的下巴。
清楚立体的五官,让他的脸十分鲜明,因为如此,他脸上的伤也更加清楚。小心翼翼的,她将沾黏在他额角伤口上的黑发拨开。
“我很抱歉。”轻抚着他额头上的擦伤,她哑声开口。他抬起手,抚着她的脸,她的唇。
“这不是你的错。”
他告诉她,用那双深黑的瞳眸看着她。
她心头紧缩,没有和他争辩,只是情不自禁的,倾身亲吻他额上的伤口,舌忝去上头的血渍。然后她低下头来,吻了他,这一次,那热烫的唇,落在他的唇上。
阿万屏住了气息,感觉到她柔软的唇舌。
她的吻,有些笨拙,却莫名让**更加汹涌澎湃,他差点失去了她,失去这个愚蠢、迟钝的笨女人,他不该那么在乎她,却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将她带到怀中,让她跨坐在他身上,贪婪的亲吻着她的唇,大手探进她的上衣里。
他抬起头来,朝她看去,却看见她额上的擦伤,看见那只包着布条的左手,和她手臂上的绷带。他僵住,瞬间清醒过来。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Fuck!
他暗咒一声,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那感觉实在太好,而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和女人在一起。
天知道,他几乎想不起来,上次和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几年前被她撞见一次,明明她什么都不懂,甚至之后还会自动自发的在有女人来时,上街消失,他却莫名没了兴致。
现在回想起来,他知道自己在那时,就已经想要她、渴望她。
所以才对其他女人提不起兴趣,那些女人不是她,不是这一个一直用这双黑眸凝视着他的女人,不是这一个会缩在他的沙发前等他醒来的女人。
眼前的小女人喘着气,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像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眼中的**、微微泛红的脸颊、湿润可人的粉唇,还有那因为喘息上下起伏的酥胸,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
妈的,她什么都不懂!
她会有反应,只是因为被他挑起了。不是因为她想要他,不是因为她渴望他。
而且,就算他真的可以那么无耻的利用她,有那么一秒,他真的想就这样不顾一切的继续下去,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在这里,在她还受着伤,在外面还有人监视,在那些王八蛋随时都可能闯进来的时候,和她在一起。
他抓下她圈住他脖颈的小手,强迫自己翻身退开,大步走了出去。
外头仍在下雨,霍香微张着嘴,躺在地上喘气,感觉全身发烫。
她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她只是情不自禁,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在那个当下,她无法正确的思考,发热的脑袋里只剩下他,只有他。她还以为……但他停了下来。
这确实不是个好主意,即便她全身上下都还能感觉到他的唇舌、他热烫的大手,迫切渴望他能再次抚模亲吻她,填满身体里那无以名状的什么,这依然不是个好主意。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
缓缓的,她坐起身来,抓起一旁的上衣,重新套上。或许对他来说,人也不太对。
她知道她不像一般女人,懂得和男人调情、说笑,或者懂得讨好诱惑男人的技巧。
以前在暗影集团里,有一群女人会被教导相关的事,但那些人也是被挑选饼的,她们都拥有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她们学习如何诱惑男人,再加以狙杀。
她没有被分到那一群A级生里,她没有漂亮的脸孔,没有凹凸有致的身材,也不太会察言观色。
事实上,训练她的杀手,在发现她不受教之后,在一开始就将她刷了下来,让她当成其他人练打的对象,直到他们发现她很难被打倒,每次受伤也都比其他人还要好得快,然后下次就更难被打倒。
她拥有快速的反射神经和敏锐的动态视力,还有迅速恢复的体力及能够快速愈合的身体。他们教她武术和快速杀人的方式,她从来没有学过诱惑的技巧。
也许,她方才做错了什么,才让他停了下来。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反应。
她不该介意烦恼这种事。她昏睡了三天。
三天,可以发生许多事。
她现在最需要做的,是确保他的安全,是打倒剩下的猎人。低着头,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它们看起来很干净,已经不再染着鲜红的血,就连指甲缝里,也早已没有血迹。她知道他注意到她的惊慌,他替她再次洗了手脚,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说她不是杀手,可她知道真相是什么。
之前,她不是很清楚心底那个驱使她来这里的动力是什么。可如今,在差点失去他之后,她明白那股动力是什么。
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答应韩武麒来参加游戏,就是为了能够和他在一起。
她想要变成好人,想要赎罪,因为这样一来,或许他就会愿意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不该妄想更多,也不会妄想更多,但当他那样看着她、亲吻她,用那种方式抚模她,她没办法控制自己,无法自制的想要更多。
忽然间,好希望自己知道该怎么诱惑一个男人,懂得如何取悦他、满足他。这真是她现在最不该想的事了。
她把这思绪从脑海中推开,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三天可以发生很多事,她需要尽快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他想要带她离开这里,可是她知道,光靠一把狙击枪,是不可能让两人一起毫发无伤的逃出去的。他可以想得到,其他猎人或猎物怎么会想不到?
总是会有人想离开、想逃走。
无人机不会只有一架,操纵这游戏的那些人也不会只有这么一道防护。她很清楚,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想硬闯,是为了她。
她受了伤,他想送她去医院,去安全的地方。
这个游戏太危险,炸弹、猎人、无人机,天知道还有什么东西会出现。
过去,她太天真了,以为不弄脏自己的双手就可以搞定一切,但那只是让情况变得更糟。她不想杀人,但她不杀那些猎人,他们就会继续狩猎,狩猎那些新来的猎物。
狩猎他。
即便是现在,她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爆炸的威力,和那迎面而来,燃烧一切的可怕灼热。她不会让这件事情再次发生,她不会让他死在她面前。
逃走是不可行的,至少在没有红眼的帮助之下,成功的机率太低,但三天过去了,如果红眼的人有办法进来接应,阿万早就和他们取得连络了。
她怀疑红眼的人出了问题。
他们可能被发现,被抓了,甚至死了。
这里的猎人都不是普通角色,特种部队、佣兵、杀手……杀手?
她为何会想到杀手?她抓住思绪的尾巴,脑海里浮现一道身影,一双眼。那个女人,那个试图活捉她的女人,蓦然浮现脑海。
那女人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只是短暂交手,但确实感觉起来很熟悉,那身手,还有那双咖啡色的眼。蓦地,她想了起来,她见过那双眼,那女人也是杀手。
暗影集团的杀手。她浑身一震。
那女人想要活捉她,她猜她知道为什么。
她的所作所为,引起了玩家们的兴趣,那个女人成为了猎人,猎人是属于玩家的,那个女猎人的玩家想要她,所以才要留她活口。
这一秒,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那个女人。
她要让他活下去,她会让他活下去,活着离开这里。
如果这意味着她要再次活在黑暗中,重新变成暗影的杀手,那就这样吧。弯来,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树洞,走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