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长空的气缓了过来,点点头,“差点忘了,要是容儿不理我……”他又丢了一个酒盏砸向兰苏逸,东方长空其实非常肯定不会砸到他,他丢暗器可从没失过准头,当下只是想吓吓这没种的草包,只让酒盏的碎片刮了他一脸。
“下次再让我听到你骂容儿……不,要是给她任何脸色看,说她任何的不是,老子……朕就打断你的狗腿!”天底下,谁都不准骂他的容儿!
一般人经过那样的教训,理当知道安分了吧?
但从小到大唯一钻研的就是如何在官场上巩固自己势力,耳濡目染的都是官僚作风的人,想的却与一般人不太一样。
兰苏逸仍是想尽办法在妹妹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毕竟宫里还是需要女官,不少兰家或兰家姻亲远亲的女儿被送进宫。
在三王爷大婚前夕,兰苏逸听说皇帝又和妻子吵了一架,似乎是因为妹妹执意上云仙岛,可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法子绊住她,兰苏容终于明白丈夫不打算让她去陪伴儿子,两人起了争执,甚至在腾王大婚隔日的家宴上,东方家一些远道而来的远亲都出席了,却独独未见兰苏容。
兰苏逸倒也不是针对妹妹,只是在他的想法中,兰苏容恃宠而骄,时不时和天子唱反调,甚至连王爷大婚后的家宴都这么使性子不出席,早晚家里会被她的无理取闹给牵累。
何况,在他过往周旋过的官僚当中,嘴上说厌恶为官不正、贪得无厌者,其实私底下贪得才厉害,所以他打死不相信东方长空会拒美人于千里之外。
他精挑细选多名貌美女子,送进宫之后,让她们有机会就接近皇帝。
但他等了大半年,却半点消息也无。
原来钱公公和王公公模透了主子的脾气,尽可能将帝居与女官们平日打理后宫的地方隔绝开来,帝居外有羽林军日夜看守,女官们几乎无法靠近一步。
至于近身伺候皇帝与兰苏容的宫女,都是一些年纪稍大,手脚麻利的老宫女,尤其东方长空除了上朝以外的时间,几乎都赖在兰苏容的坤仪宫里,坤仪宫的宫女经过钱公公的精挑细选,绝不能对攀上枝头当凤凰有任何想望。
兰苏逸不知道,东方长空对钱公公如此安排满意得很,更加信任这位用心保护他贞操的贴身奴才。
只是百密也有一疏,尽避这所谓的一疏,是钻空子的人刻意钻出来的。
兰苏逸安排进宫的女子当中,不乏对圣宠野心勃勃者,尤其深信自己倾城姿容,普天之下难遇无动于衷的男人。
多半是眼见长此下去,果真难以接近皇帝,因而有人破釜沉舟地使了一计。
尚宫局一名女官有了身孕,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怀了龙种。
此番“指控”非同小可,东方长空黑着脸想看看究竟哪个疯女人竟然敢栽赃给他?
兰苏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看着丈夫盛怒难消,不熟悉他们夫妻的人恐怕不知道,若不是有她挡在丈夫身前,这男人早冲上去揍人了——哪怕那是个楚楚可怜,连兰苏容身为女人都看得有些失魂的美人。
白映霜赌的就是这一刻,她知道如何展现她容貌的最大优势,一身素白衣裳和淡雅发髻,于宫规不符,却更显她清丽月兑俗。
她心里暗恨兰苏容挡在她和皇帝之间,却不知若不是兰苏容刻意护在她身前,她早就没命了!
召来尚药局多名太医会诊,确定白映霜果真有娠,而且与她所说,在三王爷大婚隔日皇室家宴过后,圣上因为酒醉将她误认为兰夫人临幸了她,日期上是相符的。
当时负责照顾东方长空的钱公公急得跪了下来,“奴才那日真是自始至终都在陛边照顾啊……”他心里清楚,这白映霜能不能成为宫里的主还是未知数,主上真正会计较的肯定是他的失职啊!
“朕知道。”东方长空只是冷冷地道,然后走到白映霜身前,兰苏容柔荑贴住他臂膀。
东方长空看向妻子,此刻他竟一点也不关心那女人的诬陷会否成功——他根本不可能让她成功。
他更在意妻子的想法,“你相信我吗?”兰苏容看着丈夫眼里的风雨欲来。
白映霜不会是唯一一个想这么做的女人,她只不过是第一个。当丈夫登上帝位,想得到圣眷,赌一次半生荣宠的女子只会前仆后继,无论是为了自己,或为了家族。这也是兰苏容始终不认为丈夫甘愿守着她一人到白头,最后真能如愿。
“我相信你不会让无辜的人受委屈。”她清楚丈夫在盛怒当中,只好提醒他,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不会让无辜的人受委屈?
东方长空那一刻,心里却是委屈的。
他一直就只在乎她的想法,她却总是这样模棱两可,用她出身世家大族的那一套圆滑手段应付他。
“夫妻那么多年,你真的想过我在乎的是什么吗?我每次开口问你的想法,不是为了他娘的任何无关紧要,老子一点都不关心的那些,而是你真正的感受!我只在乎你的感受,你在乎过我的吗?”兰苏容从没想过,她那些圆融的做法,原来是这么伤害着她深爱的男人,他泛红的眼眶刺痛了她的心。
“我相信你。”她终于吐实。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他转向白映霜,“老子酒量还行,虽然没有老三的千杯不醉,但从朕有记忆以来,就算喝了『解千愁』那次醉死了,只要没睡着,对发生过的一切都一清二楚。你肚子里的种到底是不是朕的,朕心里有数,等生下来就真相大白了。但老子是皇帝,老子最痛恨被欺骗,你就在天牢里生孩子吧。”这毫不留情的圣裁让白映霜面白如雪。
“还有,就算你想象过去宫里那些人,在滴血验亲时造假,朕一样不喜欢被这种奸计愚弄,也许朕可以留孩子一命,让他当个宫奴,但你所做的事,朕要杀鸡傲猴。”
“陛下饶命啊——是……是兰国舅指使我这么做的……”白映霜情急之下,供出了送她进宫的主使。她相信如此一来,至少可以在皇帝和兰苏容之间埋下嫌隙,或可保自己一条小命。
“罪人休得胡言乱语!”钱公公急忙道,“陛下可是狠狠警告过……呃,严正警告过兰国舅不准送女人进宫,否则要重打八十大板的啊!兰国舅怎可能如此愚昧?肯定是你这妖女为求自保恶意陷害!”兰苏逸毕竟是兰苏容长兄,钱公公明白这家伙虽然惹人厌,但若是主上不得不对兰苏逸做出严重的惩处时,他担心兰夫人又要和主上闹脾气。
毕竟,关于前往云仙岛探望太子与皇子一事,兰夫人至今还是没松口要原谅主上,他这身边的人怎能不多设想些!
“是真的!爆里还有许多女子都是兰国舅要她们假冒兰氏庶女的身分进宫,我可以供出她们的身分!”钱公公还想说什么,东方长空阻止了他,“你说吧。”兰苏容并不知道东方长空曾威胁大哥一事,但是对大哥竟然安插那么多女子进宫感到无言又可笑。
东方长空最终暗地里饶了白映霜一命,却对外宣布,罪人白映霜为了圣宠欺君罔上,所以凌迟处死。
这么做当然是要杀鸡儆猴,实际上他让钱公公把白映霜送到遍远的西部,隐姓埋名,而且命令她再也不准回到京城……嗯,他也不许她去龙谜岛,他才不让这种心机恶女去污染他故乡那些头脑简单的好男儿。
当东方长空拿着白映霜供出的那些名单,和名单上的女子被逼问出的口供,一下朝就来到坤仪宫,有些无赖地又打算赖上一天不走。
“你要怎么惩处我大哥,我没意见。”其实钱公公多虑了,他没看过她在兰家和大哥吵架时的不留情面。
虽然她也不希望大哥获罪,但只要他不惹事生非她就谢天谢地了。
“治罪这种事一直以来就是权谋手段,想判生,就判个行为不检,想判死,就压他个欺君罔上。”东方长空大剌剌坐在妻子身边,贴着她调情,兰苏容警告地拍掉他的贼手,却反被他握住,收进大敞的衣襟里模模揉揉。“其实我想的是拔掉他继承爵位的身分,让你家里品行端正的男子来继承,所以这得问你。”兰苏容看着丈夫,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讶异他会和她有相同的想法。
她不知道是因为两人道德感相近——呃,有时也不那么近——又或者是他总是能看透她的心思。
“我娘一向溺爱儿子,二哥犯过事,由他继承爵位恐怕不光彩。三哥……性子懦弱了些,但一直没犯什么大错。”也许是自小活在跋扈的长兄与暴虐的二哥阴影下,祈国公的么儿性子就和兰府其他庶子一般畏缩。
“那么由他来继承,你觉得如何?”
“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如果跳过长房由其他房继承,恐怕会在京城的贵族间引来闲言闲语,对兰家同样不利。
至少三哥的性子,惹不出什么事,倒是让她安心许多。她求的也不过就是娘家安安分分地不惹事、不卷入是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