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出豻郎 第二十三章

作者 : 蔡小雀

长平郡主犹洋洋得意自己此番大大闹了一场,非但找回了被严氏打砸在地上的尊贵颜面,甚至斗垮了半个威武将军府,这北周京城,再无人敢挑战她的威严。

而且自那日之后,她的晏郎对她越贴心缠绵疼宠了。

哼,男人果然还是要狠狠管束才行,先前她对晏郎就是太心软了,这才纵得他敢收受那些个下贱荡妇yin娃的肮脏东西……

长平郡主却浑然不知,太史令晏慈在上朝之时,头都抬不起来,隐隐约约可闻有朝臣在背后嘲笑他,甚至还有人当面拍拍他的肩膀,赞一句——

“晏大人风华不减当年,让小娘子们都为你打破了头,真是令我等羡慕、羡慕啊,哈哈哈哈!”

“晏大人有闲暇也教我们几招,看看如何把有夫之妇迷得不惜下大牢也要同大人情意绵绵,啧啧啧,好本事,了不起啊!”

晏慈咬牙切齿,内心恨得出血,面上却还是得佯装尔雅从容,“谣言不可信,这不过是有人故意针对本官才放出的谣言,诸位大人想必也知,就莫再打趣本官了,否则伤了你我同侪的和气,便不值了。”

不愧是世人眼中风流翩翩、能言善道、口齿伶俐、谈笑风生就能哄得女子倾慕痴迷的中年美郎君,明明长平郡主为了他,已经把威武将军府打砸得七零八落,面子里子全剥下来践踏得稀巴烂,事情都闹这样大了,他还想粉饰太平,以为能瞒过哪一个?

没瞧见,连威武将军都告病卧床在府,却还不忘在上了请罪折子时,同时递了一份指控太史令教妻不严,致使长平郡主行事太过,令威武将军夫人重伤不起的告状折子吗?

在早朝之中,宇文帝那俊美无俦龙威鼎盛的脸庞上虽看不出喜怒,可那份告状的折子却是留下了……这代表什么?

代表君上不高兴了。

君上不高兴,倒霉的自然不会只有那个被下了大牢的严氏啊!

况且晏家得罪的还是那一位……

目送太史令晏慈狼狈至极地逃上自家马车,匆匆扬长而去,兵部尚书令模了模胡须,讽刺地摇了摇头。

“这些年的晏家,哼,倒也不算冤枉他了。”

晏家仗势着长平郡主,也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和满脑子只有差事而不知道要管辖后院的威武将军府,还真是半斤八两。

“尚书令大人。”一个深沉悦耳的男声自他身后响起。

兵部尚书令心一跳,迅速回过头来,连忙拱手道:“见过大宗师。”

“君上谕令,威武将军调往北漠屠伦郡为游击将军,其子金羽卫副将调往西德门为右校尉,”豻微微一笑,眸光锐利有力,抬手递上一卷明黄镶玄边的谕令。“即日起,任令生效。”

“诺,下官领旨。”兵部尚书令恭敬接下君上谕令,向来威严的老脸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好奇,腆颜问道:“请教大宗师,这威武将军府的匾额……怕是挂不了多久了吧?”

“父子各降职三级,后头还有案子正查着,你说呢?”豻剑眉微挑,似笑非笑的回道。

兵部尚书令默默为威武将军点了根蜡烛,叹了口气。“可惜了一员老将了,可没法子,谁让他后院失火,妻不贤媳失德啊!”

“君上向来赏罚分明,该什么就是什么,”豻嘴角微勾,眼神冷森。“没有人会冤枉他,也不会有人轻纵了他。”

若非威武将军管不好婆娘和恶媳,纵容严氏打着威武将军府的名头势力,常家那个毒妇又哪来那么大的底气,无法无天欺负到他家小阿嵋头上来了?

一想到小阿嵋险些被绥南公那个衰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满眼杀气暴涨!

兵部尚书令吞了口口水,颈项一凉,连忙陪笑道:“大、大、大宗师,下官这就回去签发派令,马上马上。”

“有劳尚书令大人了。”

“不敢不敢。”

见兵部尚书令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身手火速一溜烟儿跑了,豻剑眉挑得更高了,微带一丝疑惑。

“这老爷子,吃了药了?”

隐于暗处的巍一时间真的好同情年高德劭的兵部尚书令——

哎,这年头,当什么差都不容易啊!尤其是主子越难缠,属下越苦命啊呜呜呜。

巍决定以后要申请旁的暗卫或宗卫来贴身随扈着大宗师了,因为他这几天受到严重的职业伤害,鼻血流太多,得回去补补才行。

“巍!”豻宗师忽然扬声。

“嗳,来啦!”巍一惊,跌跌撞撞地冒出来,单膝跪地。

豻嘴角抽了抽,面色古怪。“你刚刚那是……什么鬼?”

怎么有种青楼老鸨的画风……

如果巍知道自家大宗师脑子此时此刻闪过的念头,肯定又要哭倒在丹陛玉阶上了。

“长平郡主那些老黄历都掀得差不多了吗?”

“回宗师的话,自长平郡主十岁起到现今三十八之龄,已然都查清了。”

巍闻言正色,隐隐愠怒厌恶地道:“二十八年来,光是被她惩罚打杀的侍女不下十二条人命,其中包括她自己贴身女乃嬷嬷唯一的女儿,这样残暴可恨的主子,也难怪她的女乃嬷嬷要狠狠反咬她一口了。”

此次长平郡主会怒火冲昏了理智,风风火火打上威武将军府,除却她天生自以为高人一等、视人命如草芥的尊贵血液作祟外,其中也有这位女乃嬷嬷在旁边几番言语挑拨刺激的一份功劳。

女乃嬷嬷那年仅十五岁的爱女,只不过生得容貌出众如春花灿烂,在偶然送东西进晏府,被酒醉的太史令失态搂了一把腰,就被醋劲大发的长平郡主命人划花了脸蛋,撵出了府……

还说是看在女乃嬷嬷尽心伺候了她多年的份上,这才没要了那个小贱人一条命。可是长平郡主从来不知女乃嬷嬷的女儿顶着鲜血淋漓受伤严重的脸,在被赶出府后就并发高烧,两天就病死了。

女乃嬷嬷含泪埋了亲生爱女,默默又回到长平郡主身边服侍,对外只说把自己女儿打发回家乡去,不敢再出现在郡主面前。

可这杀女之恨,在女乃嬷嬷心中逐渐生根茁壮……

暗卫无意中査到此事,不过才暗中和女乃嬷嬷一接触,后面的事情自然就不一言可喻了。

一个满心复仇的母亲,是最可怜也是最可怕的武器……

豻深深吸了一口气,鹰眸透着抹悲悯和痛意,低沉道:“想必君上也万万没想到,宗室女眷中,还有这等蛇蝎。”

虽然权贵勋爵多的是一窝子的肮脏糟心事,但是能狠毒至此的,长平郡主也算是令人惊叹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秘密,依然是那句老话,只有暗卫不想知道的,没有暗卫查不到的。

“种种证据,都呈在您案上了。”巍肃声道。

“做得好。”他神情阴郁深沉危险如雷雨将至的天际。“本宗师立刻上报给君上知晓。哼,皇后娘娘本就烦了这长平郡主,若非顾念她是君上同为皇室宗亲,不愿君上为难,早懿旨严令不许她再进宫门一步了。”

宇文帝爱妻更胜自己的性命,哪里会舍得她皱一皱眉头不开心?也是娘娘太心善,不愿君上本已淡薄稀少的皇亲又少了一个,这才将对长平郡主的厌恶掩饰了下来。

事实证明,娘娘英明,比君上英明一百倍哼!

心疼自家小阿嵋的豻宗师开始“不可理喻”的乱乱迁怒到自个儿顶头大上司去了。

这天一早,小丘子笑容满面地跑到常峨嵋跟前来。

“二娘子姊姊,好消息好消息!”

她接住了这横冲直撞的小孩儿,笑道:“慢些,怎么了?是什么好消息让你跑得一头汗?”

“严家被抄了!”小丘子兴奋地道:“听说有人向官府举报严家放印子钱,严家现在乱成一团,被关在大牢里的严家大娘子罪上加罪,又被押上大堂审问呢!只是……又叫常家大娘子逃过一劫了,可恶!”

“常峥玥,够狠。”她适才早已得到消息,神情有些复杂,“严家大郎君曾是她订亲多年、期盼已久的未婚夫郎,可为了保全自己,竟是连严家的死活都不顾了。”

那个温润儒雅、浓浓书卷味的少年,果然也不能唤醒常峥玥的良知与真心吗?

“常大娘子本就心狠毒辣,”小丘子咬牙,稚气犹存的脸蛋满是恨意。

“在她眼里,就没有谁是不能被利用牺牲的。”

“你放心,善恶到头终有报,苍天不曾饶过谁。”她低缓有力地一字一字道。

若非如此,她又如何能重活一世,向所有欠了她的人讨回这笔血债公道?

“可小道就是不甘心啊!”小丘子恨恨地抹了一把泪,“二娘子姊姊,你说我能不能去衙门作证?我可以证明放印子钱这事儿,常大娘子也占了大头的。”

“傻孩子,哪里就需要你出面作证了呢?”常峨嵋疼爱温柔地模了模他气得鼓膨膨的小脸。“你呀,得对宗师和姊姊有信心啊!”

“小道知道宗师不是寻常人,但是小道也想为死去的阿父和阿娘做点什么……”小丘子眼眶又红了,哽咽道。

他永远忘不了阿父阿娘被活生生打得背脊骨碎肉烂鲜血溢流,阿娘死前还哀哀恳求着那些畜生饶过他一命,可那些没心肝的畜生居然还灌了阿父和阿娘哑药。

叫他们……临死也再叫唤不出声来。

“姊姊知道,姊姊都知道的。”她紧紧地抱着颤抖的小丘子,鼻头一酸,低声道:“可小丘子已经做得很好了,你阿父阿娘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好好的,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宗师和姊姊来,好吗?”

“二娘子姊姊,我好想我阿父和阿娘啊,呜呜呜呜……”小丘子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彷佛想把憋了这么多年的痛和泪一并宣泄出来。

不远处,豻满眼怜惜心疼地看着这对“姊弟”,胸口闷闷揪痛得厉害,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缓步上前,一把将他俩揽入怀中。

“宗师?”

“豻……郎?”

看着两张泪痕斑斑小脸同时望着自己,他又是不舍又是想笑,剑眉一轩。

“想不想痛打一记落水狗?”

“什么?”他俩又同时睁大了眼。

“我要!”终是常峨嵋反应得快,眼儿亮了起来,激动地道。

“小道也去!”小丘子也蹦跶得半尺高。

“巍。”他拍拍小丘子的头,唤了一声。

巍凭空出现,抱拳道:“属下在。”

常峨嵋和小丘子打从住进别院后,从最初动不动就受惊一下,到如今也多多少少习惯了这些神出鬼没、高深莫测飞来飞去的暗卫大人。

“你带小丘子去十里亭『救人』。”

“诺!”巍慨然应声,对小丘子眨了眨眼。“小道长,咱们看热闹去?”

“谢谢巍大人。”小丘子难掩一丝崇拜地望着巍,然后就被拎着“飞”走了。

常峨嵋好不羡慕地看着小丘子被巍带着也“高来高去”,回过头来拉着豻的大袖央求道:“我也想那样。”

“今儿晒,只有巍那傻子才顶着艳阳在外头纵跳。”他对她笑得尽是宠溺,“等改日寻个清凉的夜,我带你上皇宫屋脊看京城夜景,好吗?”

“好……”她都迷得晕陶陶痴了。

“马车已在外头,里头有你最喜欢的桂花酥、莲蓉糕、胭脂鸭脯、糟鱼香片……我还命人煮了壶上贡的雨前云雾,你前儿喝过不是极喜欢吗?我到君上御前,把今年的份儿都要来了,足足有二斤,够你喝的了。”他笑吟吟道。

常峨嵋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忙摇头道:“别呀,你还是把这么珍贵的贡茶还给君上吧,我喝什么都好喝,那么稀罕的好茶给我是糟蹋了。”

而且她怎么都不愿他为了自己,惹得君上不快,她不能为他锦上添花,可起码不能带累了他。

“呃……”豻嘴角微抽,想起自己向君上求茶时,君上不但不恼,反而还不怀好意地勾着他肩头,说了一句——

全都给你了,不过这茶最好喝就是相濡以沫,你知道孤平时和皇后嘿嘿嘿……

饶是豻脸皮厚心如钢,还是忍不住瞬间红透了面,满心敬佩。

君上真是……高啊!

“豻郎,你热呀?”常峨嵋满眼好奇,好生自然地替他擦汗。

“待会儿咱们上马车后,就亲自试试这雨前云雾的滋味。”他深邃眸子里有着满满笑意和令人颤抖的火焰。

她没来由吞了口口水,傻乎乎道:“好啊好啊。”

后来,马车是够宽大够舒适够豪华,小食们也格外好吃,但是那雨前云雾……呜,好害羞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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