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香小厨娘 第一章 她是捡来的

作者 : 子纹

“夏家妮子啊!妳还不快出来,妳家石头——哎呀!快把妳家的石头给带回去。”

一大清早,夏彤枫正忙着将熬了一整夜的鸡汤给倒进一旁的大锅里,听到外头的叫嚷声,顾不得炉火,将鸡汤一放,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妮子,妳也把妳家石头给看好,他跑到隔壁胡同的王大婶家,捉着人家就说人家气色差,不吃他的神药马上就要死了。一大早就去人家家门口寻人家晦气,被那一家人拿着扫把给打了出来,偏偏这傻子还不知死活的直嚷,说他们家要死人了,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庆幸我恰巧经过,赶快把人给拉回来了。”

“谢谢大娘。”夏彤枫一伸手,一把将还想往外跑的石头拉住,向李大娘弯腰道谢。

“真是造孽!”看着夏彤枫吃力的跟石头拉拉扯扯,李大娘不由一叹,“妳家石头这病时好时坏,这日子可怎么过?”

夏彤枫陪着笑,没将李大娘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不停的道着谢,顺便拿出兜里的桂花糖。

石头见了,眼睛一亮,也不再跟夏彤枫拉扯,抢过糖,坐到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吃着。

见到石头这德行,李大娘忍不住摇着头,“妳看看他,这么大的个头,却像个孩子似的。妳的年纪也不小了,带着他,这亲事可不好说。”

在这个胡同里,众人说起夏彤枫总是赞美有加,小小的身板比一般人还来得娇小可爱,就算是这胡同里最瘦小的姑娘往她身边一站,都像个巨物似的。她笑起来,眼睛就像弯月般,十分讨人喜欢,最难能可贵的是,别看她的身材瘦小,她很能干活,家中内外大小事一手包,一点都不言苦。

这样一个好姑娘,偏偏就有个体弱的娘和傻弟弟,所以都到了二十岁,还找不到婆家。想到这里,李大娘心中一阵唏嘘。

夏彤枫笑容满面,语调轻快,“谢大娘关心,但我还没想嫁人。大娘先等等。”她连忙转身进屋去拿了壶新酿的马女乃酒给李大娘当谢礼。

“不用啦,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还好拿妳的东西?”李大娘嘴上虽这么说,倒也不客气的将酒收下,她家那口子平日在马场吧活,就爱这味儿,尤其夏彤枫酿的马女乃酒味道极好,她家那口子三天两头的挂在嘴边,此时正是牛肥马壮的好时节,原就在想着夏彤枫应该已酿好了酒,没想到夏彤枫就送上了。

“大娘就别跟我客气了,若是大叔喜欢,我改明儿再送一些。”

“妳有心了。”李大娘收了酒,本想多劝几句,让夏彤枫为自个儿的将来着想,但一看到一旁的石头,也只能摇摇头,只关心的交代几句,“去马市时,那儿人多嘴杂的,妳娘又病得下不了床,妳一定得好好将妳家石头看好,以免他出去惹事,得罪了人,不好收拾。”

景城是东北最大的城镇,人口有二十多万人,分为东、西两市,玄武、朱雀两区,其中最有权势、最富贵的南宫府,位在最繁华的玄武区,与最龙蛇混杂、贫穷的西市隔了几十条胡同、近百条街。

夏彤枫在景城待了五年,就住在西市的小胡同里,别说玄武、朱雀两区,就连东市都鲜少去。

“谢谢大娘,我会的。”夏彤枫再次谢过李大娘,看着她拿着酒,扭着身子回了自个儿的家。

“痛不痛?”李大娘一走,夏彤枫立刻来到石头面前蹲下,打量着他的脸,心疼的看着他被打黑的眼圈。

“不痛。”石头手中的糖已经吃完,又想往外头跑,“方才我见到个人气色极差,若不医治,就准备去见阎王了。我是神医,一定得救他。”

“好!石头是神医。”夏彤枫伸出手,连忙将人给拉住,“可是神医也会肚子饿,只有填饱肚子,有了力气,神医才能救人。所以石头神医,先跟姊姊进屋去,姊姊刚在屋里给你蒸了好大一个馒头,还在里头特地夹上颗蛋,味道非常好喔。”

石头侧头想了一下,点点头。

他也算是好哄,只要有吃的,几乎都会听话。

只是这一阵子,他扮神医扮上了瘾,如今这天都还没亮,她才一个没留神,就让他给跑了出去。

石头听话的没再想往外头跑,乖乖的被牵进了屋子里,不过他的一张嘴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夏彤枫分心的听了下,着实一惊,他念的都是些药材的名字,若没记错,都是娘这阵子病得下不了床,请了个姓田的大夫说过的药材名。

石头不过是在一旁瞧着,跟着她拿着田大夫的药方去抓了几次药,他竟然就都记得那些药的名字,连田大夫随口说的疗效,她都记不清,石头却记得清清楚楚。

夏彤枫看着坐在椅子上大口吃着馒头的石头,这个弟弟像娘一样,长得眉清目秀,是个极为好看的人,她内心一时五味杂陈,石头若脑子清楚,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在街坊邻居眼中,他们是五年前搬到景城,相依为命的母子三人,实际上夏彤枫是被带着石头四处寻医采药的何氏所救,与石头母子并没有血缘关系。

何氏说当时发现她时,她身上有不少伤,流了许多血,只剩一口气吊着,庆幸她长得特别瘦小,所以石头一点也不费力的将她给背到他们母子俩暂时居住的一间破庙里,休养了大半个月她才有点力气。

只不过醒来之后,她完全没了记忆,来自何方,姓啥名谁,怎么受伤,全然不知。何氏给她请来的大夫说她失忆了。

何氏见她可怜,好心地收留了她,因为救她的那时山上枫叶正红,就给她起了个彤枫的名字。

何氏是个性情婉约的女人,来自风景秀丽的南方,夫家姓夏,唯一的儿子名叫夏墨,但说有个贱名好养活,便取了个小名叫石头。

石头的脑子不好,大夫说需要长年服用好些草药,兴许能有机会治愈。何氏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多年来带着石头走遍大江南北,寻找替儿子治病的药草和名医,流浪了近十年,最后在东北这里救了她。

夏彤枫永远记得何氏救她那年的冬天大寒,东北严寒,死了不少人,当时她身子弱,何氏身上的银子也不多,身旁还养了个不知道节制的大食量儿子,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何氏没有自私的想丢下她,任她自生自灭,反而还收她为义女,说只要何氏这当娘的有一口饭吃,绝少不了她的分。

她在这个好看又温柔的女人身上看到了温暖,等挨过酷寒,数月过去,三个人已经情感紧密得如同一家人。

待到春暖之时,他们三人相互扶持的来到东北最大城镇——景城。

何氏每每想起过去,总将一句“好心有好报”挂在嘴边,因为她救了带着福气来的夏彤枫,所以才会在景城外的山上发现生长着石头需要几种草药,而且数量还很丰沛,盘算之后,暂时结束了流浪的日子,暂居景城一段日子。

何氏的绣活儿好,平时能替人做绣活赚点银两,勉强能生活,只是夏彤枫总觉得不是个办法。

她想不起自己的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不过她手脚利落,洗衣、煮饭样样行,何氏模着她一双带着老茧的手,看她识字,但也只是些普通常见的字,所以猜想她可能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夏彤枫心想,若自己真是个丫鬟,如今又想不起过去,索性也就不想了,以免想起后还得回去主人家做牛做马,离开何氏和石头。

她煮得一手好菜,就算是最普通的菜根,她都能做得让石头吃得津津有味,她更懂得面食,尤其是和面煮面条,煮汤、熬酱汁,干的、汤的,她都在行。

所以她跟何氏商量后,因为手上银两不多,就先在胡同里租了间小宅子安顿下来,之后四处打听,在景城龙蛇杂处的西市弄了个小摊子,给地头蛇交点孝敬钱,就这样开始摆起面摊来。

西市本来就乱,租金更是依着地点区分,一个外来客,小摊子被分配的位置在西市最偏僻、人也最少走动的一角,刚开始摊子的生意不见好,但她的面不单好吃、大碗又便宜,有淋上猪油的拌面,也有拌上几块入味羊肉的羊肉面,天冷时,还有热呼呼的鸡汤面……过不了多久,她的小摊子有了名声,有顾客愿意多走几步来吃碗面,生意越来越好,几年下来,日子过得算是滋润。

日子一安稳,城外又有石头需要的草药,加上有银两在身,若真缺什么药,也可以在药铺买,虽说要多花银子,但总比四处流浪强,所以他们在景城一待就是五年,至今也还未想要离开。

夏彤枫跟何氏一样,盼着有一日石头能好,只是没料到过了个温馨愉快的年,何氏突然一病不起,等开春之后,她忙着面摊的事,又挂心何氏,还要看着石头,几天下来已经瘦了一大圈。

石头三天两头见大夫来来去去,也把自己当成了大夫,隔三差五的一发病,就要去找人给人诊治。

石头没有恶意,只是说出口的话多是不吉利的,遇到脾气好的人会一笑置之,但脾气暴躁些的,石头便少不了一顿皮肉痛,夏彤枫这阵子都数不清为了石头要当神医一事,自己给人弯了多少次腰、道了多少次歉。

石头馒头吃完了,又要往外走,夏彤枫连忙拉住他——她的身量本就娇小,石头又特别高大,要拉住他,真的很困难,只能哄骗着。

“石头是个神医,”夏彤枫难得收起笑容,严肃正经的看着他,“既是神医便不能随便出手救人,不然所谓的神医就不稀罕了。”

石头微愣了下,原要往外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伸出手搔了搔头,似乎有些傻住了。

相处久了,夏彤枫对石头的症状也有了应对的方法,知道此刻自己已说动了他,嘴角一扬,又道:“石头你想想,有本事的人可不会随便让人知道自个儿的本事,所以别随便救人,不然当不了神医。”

石头其实不是很懂,但又觉得姊姊说的有道理,所以他点点头,“我知道了,神医很厉害,但不用给所有人都知道,若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就不是神医了。”

“对!”夏彤枫知道说通了,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赞赏的模了模石头的头,“石头真聪明,所以石头神医,你别再随便跑出去给人治病了,知道吗?因为你是神医,最重要的就是要把娘给治好,娘今天要吃的药就在炉上,若姊姊还赶不回来喂娘吃药,石头要记得给娘端去,好吗?”

石头用力的点着头,坐到炉火旁死盯着药罐,“石头知道,石头一定会救娘,娘一定会长命百岁,陪石头永永远远。”

看着石头,夏彤枫的嘴角带笑,不过一听到房里传来的咳嗽声,她的眼神不由一黯。娘的身子似乎又更差了,她心中担忧却无处可说,看着石头,偶尔还挺羡慕他的,不知人间疾苦,快活一日是一日。

何氏救她那一年,石头已经十五岁,至于她的岁数……她忘了,也没人知道。

何氏说她虽然看起来小,但年纪应该与石头差不多,便作主定了她与石头同年,原想着让石头当哥哥,可是夏彤枫却不知为何不想做小的,硬是让石头改口叫她姊姊。

年华似水,转眼过了五年,她已经二十岁了,成了个大姑娘,越发懂事,石头心智却还停留在幼年期。

石头转头看到夏彤枫在发呆,立刻咧嘴一笑,“我是神医,妳是我姊姊,所以我要救妳。”

夏彤枫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他,“石头想怎么救姊姊?”

“这个。”他献宝似的从自己装宝贝的小口袋里倒出捏成一颗颗丸状的面团,“妳气色不好,这是积劳成疾,吃我给的药,没有治不好的病,给妳。不收银子,吃了三天之后就好。”

听到石头的话,她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用面粉揉成的丸子。原来昨晚她做面时,他在她旁边就是捣鼓这些小玩意儿。

拍了拍石头的头,对过去完全没有印象的她来说,如今亲人就只剩何氏和石头,这一辈子她是打定主意要守护他们两人过一辈子,至于嫁人……

其实早几年时,何氏虽未明言,但也隐约透露了想让她与石头凑成一对。夏彤枫虽喜欢石头,但她清楚这是将他视为亲人,一点都无关情爱,不过她有恩报恩,若是何氏希望,她也会嫁给石头,守着石头过一辈子,因为救命之恩大过天。

安抚好了石头,夏彤枫推着小板车,上头摆着卤肉和面条、青菜,准备到西市开工。

夏彤枫的面摊在西市靠城门不远的一棵大树下,这里除了地点偏了点不好外,其他的倒还算不错,夏天的时候凉爽,冬天的时候大大的树干也能遮些风,收摊时将东西往树后放,用块布盖着就成,省了不少事。

正值盛暑,清晨的天气有阵阵微风吹抚,消了些暑气,夏彤枫笑瞇着眼,一边跟邻人打着招呼,一边脚步轻快的把摆放着小炉灶的推车推出来。

景城产马,更有为数不少的牛、羊等牲口,石头三天两头叨念着要养匹黑色的马,她也曾经动过念头想买些牲畜来驮物。

可住的胡同窄小,屋子也不大,就算有银子买牲口,也没有地方可以养,所以这个念头只好作罢,石头再怎么吵闹,她也只是安抚便过。

推着板车往返住的胡同与西市间,以前这工作还有何氏与石头帮忙,如今何氏重病,她将石头留在家中看顾,所以这活儿全都得靠她一个人。

心中盘算着是否该再请个人帮忙,想着隔壁林家有个小泵娘,做事挺机灵的,只是虽说住在她那条胡同里的人经济都不算宽裕,但观念仍守旧,舍不得让闺女出门抛头露面的干活儿,所以想让人家小泵娘帮忙,看来也是难。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反正现在一个人只是忙一点,也还过得去。

她的面摊卖的就是干拌面和鸡汤面,面条是自己手作,简单却不失美味,更吸引人的是大大一碗,不管干的或汤的都只要五个铜钱,要加羊肉,就再加五个铜钱,吃上一碗,肯定管饱。

夏彤枫熟练的将熬了一天的鸡汤放在炉上,生上火,准备等会儿去树后搬出桌椅和放在木箱子里的碗筷。

火星越烧越旺,但她的鼻间除了炉火和热汤的味儿外,隐约还闻到了股酒味……

她心一惊,立刻起身走向树后,果然看到支酒瓶倒在地上,她弯腰将酒瓶捡起,晃了晃,里头一滴不剩。

这瓶酒是隔壁卖豆腐脑的老爹要的,昨天老爹没来开摊,所以她就先将酒放在摆放碗筷的竹箱子里,怎么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她目光看向摆放木箱的位置,突地见到木箱一旁有人,不由吓得退了一大步。

虽只是一眼,但她也瞬间认出来人,这个男人是几日前才到这条街上的乞丐。

西市向来龙蛇杂处,来往的旅人、剑士不少,地痞流氓也不少,乞儿穿梭流连,这西市就是一个字——乱。不过说乱,偏又乱中有序,因为一手掌握西市的地头蛇是个叫石庆的七尺壮汉,拳脚功夫了得,景城中最有权势的南宫家对西市根本不挂心,所以这里的大小事只要不与南宫家有所抵触,基本上都是石庆说了算。

就因为西市向来复杂,多张生面孔都不会令人多侧目,偏偏这个人一身狼狈,却生得一双黑白分明的锐利晶亮双眸,不经意四目相接的瞬间,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一颗心彷佛要跳了出来,差点忘了呼吸。

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或许是在她失忆之前?但他与她对上了眼后,又冷漠的移开目光,他的冷淡令她的心情空空落落,失望之余也明白了,两人肯定不相识,是自己多想了。

纵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的偷看着他,他一直坐在她摊子不远处的阴暗巷子里,他大半天没吃东西,有人看他可怜,丢了铜钱在他面前,他竟然动也不动一下,最后都让附近的其他乞儿抢走,她都能听到抢了他钱的乞儿笑他是个傻子……

夏彤枫知道这人不傻,有这么一双明亮有神眼眸的人,不会是傻的,只是她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不将旁人施舍的铜钱给捡起,他是个乞丐,以乞讨为生,不是吗?

到了要收摊时,她于心不忍的动手煮了碗面给他,只是没想到当她好心的将面端给他,他却防备的瞪着她。

他的眼神令她没来由的心惊,但还是坚持要将面给他,他的反应竟是伸手一拨。

她一时手没拿稳,面洒了一地,夏彤枫的脾气是西市里出了名的好,然而他的举动却令她感到气恼——都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难不成他存心想饿死自己?!

也不知道她是气他的不知好歹,还是气他不爱惜自己?反正她气冲冲的收摊回去,谁知一个陌生人,却令她一个晚上辗转难眠,隔天一大早就急着去看他的情况。

他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上,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失落。只不过到了中午,他又出现了,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的心情又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愉快。

只要能看到他人她就开心了,她决定晚一些还是煮碗面给他,不管如何就是不能让他饿肚子。

不过她还在盘算时,就见几个乞丐走向他。在西市,除了横行霸道的地痞没人敢得罪,再来就是成群结队的乞儿也没人想招惹,西市的店家、小摊为了生意好不被客人嫌弃,对这些乞儿都是敬鬼神而远之。这么些年来,夏彤枫向来和善,日子过得平顺,今天看这群乞丐的样子,应该是要给新面孔一个下马威。

看着他被带进了巷子里,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她想去劝解几句,但又想起自己的摊子,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何氏的病要钱,医治石头也要钱,所以这个让他们一家安身立命的小面摊,禁不起她的妇人之仁,只是她实在担心——

脑子还在迟疑,人已经冲了过去,却没料到看到他不过几个利落的动作,就把那群找他麻烦的乞丐全都打趴在地,她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巷口瞧着,而他只是冷冷看她一眼,掠过她身边就走了。

这个乞丐初来乍到,经此一役,一战成名,就连西市的老大石庆都来找过他几趟。

他很傲,对石庆和所有人的态度一样,疏离冷漠,压根不搭理,原本她还担心他会让石庆给赶走,没料到石庆竟跟他称兄道弟起来,甚至放出风声,不许别人欺负他。

渐渐有耳语传出,这个乞丐不是不愿意搭理人,而是既聋又哑,但她始终不愿相信,有这么一双好看眼睛的人,怎么会又聋又哑?

反正不管如何,西市从那时开始,再也无人敢找他麻烦,时间到了还会有人送上吃食,夏彤枫曾经远远瞧过,发现那些食物都很精致,看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不过她很少见到他吃,他老是不吃不喝的,像是要去做神仙似的……

她对他很好奇,但是他与石庆走得近,她也不好再去示好,只能远远的看着。其实只要看着,她心中就觉得愉快,有时她都不禁觉得自己好像病了,不然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在意?

今天,本来远远看着的人,如今竟然在眼前,而且还好像喝光了她的酒,俨然睡着的占了她的位置。

她想上前,却又莫名的感到一丝惧意,他躺的位置上正好有块平整的木板,这是她专门为石头准备的,石头只要一觉得累,就吵闹着要睡一会儿,她做生意不能时刻带着床,所以就找了块木板,平时立起来,石头若累了就摆放下来,让他躺着睡会儿,天冷时也不麻烦,再多铺一床被子,就可以让他舒服的睡上一觉。

现在石头的专属位置给人占了,她庆幸石头没来,不然看到这情况,还不知要怎么闹。

她垂下眼,不想打扰,轻声的转身要离开,不经意间却看见他腿上漆黑一片,她瞇起眼,仔细打量,正确的说,不是黑,而是血液干涸,连着衣物沾在伤口上的一片暗红。

她一惊,立刻将手中的酒瓶放到一旁,顾不得会将人吵醒,蹲到他的面前。

她才接近,他就猛然睁开了眼,眼中的戾气令她心抖了一下,但她没有退缩。“你受伤了?”

他挥开她的手。

她的手被打得一疼,但还是不顾不理的将他的衣襬拉开,裤子已经破破烂烂,让她不难看出他腿上有一条条明显的伤痕,而且除了新伤,还有不少旧伤,看来他之前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她才起身,手臂就被捉住,她低下头,与他四目相接。

“乖,放开我,你的腿伤得太重,若是不找大夫,以后可能会废掉。”不自觉的,她拿哄石头的口气对他。

看他皱起了眉头,她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说道:“你是不是担心银子?放心,我身上有,现在先治好你的伤要紧。”

她拨开了他的手,飞快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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