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百无禁忌 第三章 厚脸皮大爷来蹭饭

作者 : 寄秋

周静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县衙的中庭,四周有衙役走动,偏右侧有座凉亭,凉亭内有石头、石椅,石桌正中央摆了一壶茶,正用文火温着,淡淡的茶香往四面八方飘送。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知县大人疯了,这病,得治。

谁会莫名其妙收个人在身边,她一不是卖身的丫头,二非世代的家主子,这人脑子进水了吗?为了喝牛女乃就养了头乳牛,可他也要问问她点不点头,哪有人像他这样一锤子敲定,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就算他是县太爷,这里他最大,也不能这般霸道。

“十两银子。”解冰云又道。

“十两?”周静秋双眼闪过一抹精光。

“一个月。”

一个月十两?会不会有诈?“大人出手真阔绰。”

“那可不,谁教我出身好,堆满库房的金山、银山任我取用。”他的小厮高山一个月的月银是七两,但他另外的赏银比月俸还多,在银子方面他从不亏待自己人。

身为么儿的解冰云的确是得天独厚,逢年过节,他收到的银子是最多的,四位兄长,一嫡二庶的姊姊,早年还有祖父母,再加上爹娘给的,他的小金库塞得满出去。

后来实在太多了,他托人去买铺子,置地盖庄子,然后全部租出去,他只等着坐收租金就好,不用亲自经营。

当初他只想着银子太多想丢出去一些,反正他不愁吃、不愁穿,用不了太多银子,哪晓得铺子越买越多,田地、庄子也多到令他傻眼,反而引起嫂嫂们的嫉妒和惴测,怀疑母亲把私房全给了他。

这事还闹过一阵子,被他爹强力压下来,同时为了公平起见,父亲允许其它四房置私产,但买地置宅的银两不走公中,谁有本事谁的私产就多,没能耐的人就只能眼红。

父亲没拿出一两银子资助,要四位兄长学他用自己的银子置产,由少而多的累积。

不过运气这种事真的很难说,可遇不可求,解冰云本想当个散财童子,对银子看得不重,有也好,没有也罢,他四肢健全,养活自己总不是问题,不靠人也能搏出一片天。

可是福运一来谁也挡不住,不刻意为之反而赚更多,年年提高租金的铺子一堆人抢着租,田里的出息也季季丰收,虽然他自个儿用的不多,但庄子管事转手卖出去,他又有笔大进帐。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才教人忿恨。

反观解冰锋等四房也用了自己的银子买地、置庄子,高价买下热闹地段的铺子,不相信别人的他们决定揽起来自己经营,信心十足的装点门面、订货,用自己的人当掌柜,伙计从庄子里桃,四房人都相信会大发利市,不可能不赚钱。

可惜热热闹闹的开始,却凑凑惨惨的结束,血本无归的赔掉大半积蓄,几个嫂子的嫁妆也折腾得差不多。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都不晓得怎么做生意,整天趾高气扬的巡视铺子,不懂又装懂,在铺子里和客人吵起来,又胡乱进货乱改价,压低成本以次充好,想着别人日进斗金,他们也成。

可是货越进越多,价格也被打乱了,客人被赶走了一个、两个,渐渐的其他客人也不再上门了,京城的水很深,这一户和那一户交情很深,这家和那家是姻亲,谁跟谁又是连襟……一番攀扯下来,几乎大半个京城的高门大户都连着亲。

一个客人的背后是一个家族,一个家族再扩散出去是亲连着亲呢!开间铺子了不起吗?

让你说倒就倒。

四房人都损失一大笔银子,再看到解冰云若无其事的让人去收租,没比较不知道,一比较立见高低,他太招人恨了,明明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可手边的银子却是最多的。

不招人恨是庸才,为了不伤及兄弟间的情分,解冰云毫不犹豫的自请外放,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大人,我只会验尸,你要我跟着你干什么?”她不是丫头,服侍人的活儿她干不来。

看她一脸挣扎,又舍不下十两月银的神情,解冰云忍俊不禁。“你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吧?”

周静秋很想揺头,回他一句“我是穿越人,来自千年以后”,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规规矩矩地道:“我是,在莱阳是出生,在莱阳是长大,莱阳是大大小小的名胜古迹、老寺庙宇我全去过,我是莱阳人。”

既然回不去现代,她只能适应古代的生活,都来到这里十四年了,她走得再远还是在莱阳地头,说是地道的莱阳人不为过。

“那好,过两天我要轻装便服出巡,你就带我四处逛逛,视察民情,我好看看治下的是城是何等风貌。”

其实初来乍到的解冰云也略做了一番打探,他遣小厮高山、护卫左随风先行到县衙等候,用意是让他们模模底,了解衙门的官吏是否清正,有无收贿,官声如何,可堪任用?

虽然人尚未入城,但上至书丞,下到书吏、主簿、典史、师爷、捕头、衙役等若干人,每个人的品性、谁能重用、谁该轻放,他全都了然在心,也早有安排。

但是对于本县,或者说本朝唯一的女仵作,大家倒是赞誉居多,说她人好、机敏灵慧,有乃父之风,不畏辛劳肯吃苦,小小年纪便有不下其父的验尸本事,跋山涉水不落人后,脚底磨破了皮起水泡,照样面不改色的跟上大人,直到渗出血来大伙儿才知道她受伤了。

听着众人的讲述,他不免兴起一丝好奇,什么样的小泵娘心性如此坚定,面对死状各异的尸体居然毫无畏色,抬手、翻身、撩发、撬开牙关、翻看已呈灰白的眼睛……

男人都不敢做的事,她做来得心应手,彷佛在她面前躺平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只待宰的鸡鸭。

“错了,大人,带着我反而会暴露你的身分,到时被百姓团团围住,想走也走不了。”这人生得太耀眼了,龙章凤姿,肩挺若松,眉目如画,风流自来,一睐目,万千萤火点点闪烁,缀着深墨的潭眸。

“为什么?”解冰云要一个理由。

“因为我是鬼女。”死过一回的人也算鬼吧!

“鬼女?”他有些讶异。

“就是棺中产女,我娘在生我时一口气没上来,闭气昏迷,稳婆以为我娘死了,就向外报丧,当时还没出生的我和我娘一起被抬入棺中,棺木都上钉了,等着隔日清晨入土安葬……”周静秋像在说别人的事,表情平静得恍若入定老僧。

其实那时的她是害怕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由充满水的地方滑出,然后还是漆黑的空间,但空气明显稀薄了些,她想大声喊人,但是喉间发出的声音音细女敕如小猫叫,直到她爹不顾众人的阻拦强行开棺,许久未见光亮的她终于见到一抹晕黄的光线,然后她看见了……自己。

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身躯,她连抬头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让人抱着,吸着没味道的女乃水。

“也就是说,你是莱阳县的名人。”有谁能如她一般幸运,千钧一发之际得以获救,重获新生。

周静秋一怔,卷翘的睫毛下是黑玉镶成的明眸,熠熠闪亮。“我没这么想过,但认识我的人确实不少。”

她喜静,不好串门子,但是自幼跟着父亲到案发现场、义庄等这种地方验尸,看过她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由一开始的指指点点,到后来的接纳,她就像各家的孩子,是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看着长大的,跟自家女儿没两样。

她爹也没想到她会走上这一途,起先是她娘身子太弱了,没法照顾甫出生不久的她,她爹才父代母职背着她外出干活,他想她还小,应该什么也不懂,对死尸的了解仅是睡着了。

等到发现女儿会帮他收器物,并告诉他死者不是死于自戕而是他杀,他惊讶得不知该欢喜后继有人,还是难过女儿竞被他带歪了,不喜女红、刺绣,偏好一动也不动的尸体。

周康生很宠女儿,宠到有点过头了,明知是不对的事,可是女儿水汪汪的大眼一瞅着他,什么父亲的威严、周家的家训全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开口要什么,他都只有一个字——好。

所以周康生一接了差事,后头总跟着一位粉脸嫣红的小泵娘。

随着岁月的推进,父亲忙不过来的时候,个头小小的她便主动接手父亲未验完的尸体,写出正确死因。

一次、两次、三次……次数一多,其它人也察觉她和其父的验尸手法并不相同,但是更精淮。

渐渐地,她也传出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名声,而后官府找上她相验一名被奸杀的女尸,她才正式走向仵作之路。

“对外就宜称我是你表哥吧,表哥远道而来,做表妹的应该好好招待一番。”还皱眉?他没那么不堪入目吧!

“为什么找上我?男女七岁不同席,我都十四了,不宜与男子同行。”什么表哥表妹的,太俗套了,表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解冰云挑了挑眉。“用一根棍子导致马车翻覆的人,应该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

“你在车上?”周静秋讶然。

他撩开衣袖,露出前臂上长达三寸的伤口。“木刺从这儿划过,若非我闪得快,你看到的会是少了一只眼睛的我。”

她绷着脸,“你想兴师问罪?”又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不,我是夸你干得好,以后再遇上嘴巴不干不净的人调戏女子,你便狠狠的回击,不必有所顾虑。”

虽说受了池鱼之殃,但他不得不承认,此女聪慧,善用计谋,也沉得住气,以不变应万变,巧施手法便让他们这几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吃了闷亏。

“喂!谁嘴巴不干不净,我是见妹妹可爱大方才特别对她亲切,调戏什么的全是误会,我对人向来是真心一片。”夜华玉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不平地道。

太不仗义了,背着他将他踩在泥里,什么兄弟嘛!

“你逼车。”周静秋瞋他一眼,这人的脸皮真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到牛妖还能牟两声。

夜华玉脸上讪色一闪而过。“是路小车大,我也没辙是不是,要不我送辆马车给你,当是赔罪。”

“不必,我家大娘很好,我喜欢驴子。”有点脾气又别扭,老爱使小性子,她家驴子通人性。

“哎呀!有福不会享的傻子,驴子有马跑得快吗?马车坐起来也比非车舒适,还能躺着睡、趴着看书,红泥小火炉一摆能烧水泡茶。”没过过好日子的小泵娘,令人心疼呦!

“人各有志,我最远只到城外的山上,要马干什么?而且我家的院子也放不下一辆马车。”小小的二进院不到两亩大,分成前院和后院,前院养鸡,盖了间驴舍,后院种菜,一整年都吃得到,随季节变化换菜种。

“喷!你家这么小呀,要不要哥哥给你换一座五进院的大宅子?”连马车都放不下去的屋子有多寒酸,委屈她了。

“你忘了你正在干什么吗?”随口一句允诺,别人若当真了,他只能捶胸顿足了。

“干什么?”夜华玉就不信他能迷倒京城的女人,却唯独小泵娘无动于衷,他媚眼一抛,风情无限。

“逃难。”解冰云不介意做捅刀的人。

夜华玉一听,人顿时萎了三分。“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一再的提醒我,我过得快活你悲愤呀?”

“我只是想指醒你,你身上的银两买不起五进院的宅子。”他只能空口说白话,履行不了。

“那你先借我。”男人不能没面子,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我没钱。”一个知县一年不到百两的俸禄,他哪来的银子供他挥霍,自家门前雪自家扫。

“你敢说你没银子?我明明看见你娘塞了一迭银票给你。”偏心偏到没边了,也不想想他也缺银子。

解冰云推开他勾颈的手。“既然是我娘给我的银票,怎么能借你?身为儿子的孝心是时时惦记母亲的恩惠。”

“你……你真阴险,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哎哟!妹妹,你要去哪里,等等哥哥我……”还是这个好玩点,粉团子似的小泵娘,教人一见就欢喜,想掐掐她、揉揉她。

想趁机溜走的周静秋没成功,她弯下腰拍拍裙上瞧不见的尘土。“你们不打上一架吗?我正淮备买包瓜子,边嗑边看戏,看谁的血吐得又快又远。”

“你……你说话用不着这么毒吧!”还打到吐血,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很,他们也就练练嘴功而已。

“不厮杀了吗?”周静秋一脸惋惜。

“本来就没有那回事,我和解大人感情好得像亲兄弟,动手动脚非君子所为。”小泵娘心地不好,怂恿人自相残杀。

她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我是仵作,最喜欢尸体了,要是你们之间死一个,我就能验尸了。”

明明已是春暧花开的季节,天气一天一天的热起来,解冰云和夜华玉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拂面。

为什么她那娇女敕的嗓音听来彷佛是返老还童的四百岁老妇,顶着女敕生生的面皮说着令人寒毛直竖的话,那背脊呀,是凉的,一颗颗小绊瘩如春笋般冒出来。

“秋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听见低沉沙哑的喊声,周静秋少有表情的脸上顿时漾开一朵教人心弦一动的芙蓉笑靥。

“爹。”

“衙门有尸让你验?”本想板着脸摆出父亲威仪的周康生,一见女儿朝他飞奔而来,立即没骨气地笑开了。

“不是验尸,解大人让我来说说先前那具男尸,看是生前落水,还是死后抛尸。”两者死法大不相同。

“说完了吗?”周康生目露柔光的看着女儿。

“嗯,说到无话可说了。”这两人的心态不太纯正,见她年幼可欺便起了逗弄之心。

唉……小泵娘,无话可说不是这么用的呀!夜华玉瞟了解冰云一眼,见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内心是万马奔腾,蹄践落花扬。

“没事就回家了,夕奴肯定煮好饭菜在等着我们了。”周康生宠溺地笑道。

“好。”周静秋螓首轻点。

“大人、夜先生,我们先走了,家里有人等着呢!”周康生牵着女儿,向两人告辞。

夜华玉心里感触好深,有人等着,多好,他家只有一头母老虎似的长公主娘,整天逼着他成亲,还把女人月兑光了丢到他床上,让他赶紧生个小孙子。

夜华玉再一次看向解冰云,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听了这句话会有触动,想起京城里的双亲,没想到他看的是周家父女俩亲热交握的手,一只深黝色的粗掌,一只柔白小手,意外的和谐,这是无须隐藏的父女亲情。

蓦地,解冰云动了,他眉儿弯弯,笑脸迎人,“周仵作,可否上门叨扰一顿便饭?你也晓得我们刚到莱阳县衙,很多事还是一团乱,厨房里连个掌厨的人也没有,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也不晓得上哪儿找个能入口的餐馆。”

不会吧,居然还要来蹭饭,他们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呀?周静秋开始担心饭够不够他们吃。

“欢迎之至,不过全是上不了台面的粗茶淡饭,吃惯精食的两位怕要嫌弃了。”周康生说着客套话。

“我们也没有那么娇生惯养,有饭有菜也就满足了。”大鱼大肉吃多了,清粥小菜也有滋有味。

“那就请两位移步了,我让家里人加点菜。”至少有鱼有肉才不致失礼。

“请了,周仵作。”解冰云做了个同行的动作。

周康生不敢逾礼的走在前头,便悄悄往后退,让大人和幕僚夜先生先行,他和女儿缓步跟着。

“爹,你真要请他们?”周静秋小声问道。两尊大瘟神呀!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夕奴的手艺不比御厨差,她用现代的食谱教他,别的地方吃不到,仅此一家。

“哺!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你爹请得起,吃不穷我。”

周康生本是乐观的这么想着,但他很快就后侮了,因为他亲眼见识到原来光吃饭是会把人吃穷的。

而此时昂首阀步的两个男人嘴角微扬,谁也不看谁的乐在心中,显然他们都听见周静秋小气巴拉的话。

“哇!他们……嗝!可真会吃呀!”夜华玉吃惊的道。那肚子装得下吗?一口饭配一口菜,三两口一碗饭就吃完了。

周静秋没好气地月复诽,你也不遑多让呀,大爷,我们家的米都被你们这几个大食怪给吃光了,连菜渣也不留下,倒入碗里拌饭。

什么叫物以类聚,眼前便是。

一群可怕的蜂虫,一过境,粒米无收。

要不是她一回家又赶紧洗米下锅,这些个饭桶哪里吃得饱,他们的碗是她的三倍大,她一碗吃不到一半,已经有人在吃第三碗、第四碗,饭桌上好几双筷子同时夹菜。

他们在吃饭还是抢食呀?真是一群未开化的小朋友。

算了,不理会他们了,自己吃饱再说,早就盛好饭菜的周静秋小口的嚼着肉片,细嚼慢咽。

周家人口简单,没有男女分桌而食的规矩,平日只有周家三口以及夕奴、小耙,夕奴和小耙是饿过肚皮的,对食物十分执着,不仅吃得快又分量多,还不见长膘。

周静秋习惯了看他俩饿死鬼投胎似的往饭碗里盛饭,狼吞虎咽地唯恐少吃一口会吃亏,再看看两位“贵客”的食量,她的脸皮不由得抽了抽,这两位爷不是出身富贵吗,怎么一副饿了许久的样子,盛到尖起来的白米饭一碗又一碗。

桌上的盘子是空的,一点残渣也没留下,周康生心想,若是每日都是这种饭量,租出去的十五亩田地等秋收时就不卖粮了,留着喂猪……

唉!他都糊涂了,怎么把人当猪看待呢!

不过也真的太会吃了,养猪也用不到这么多粮食,一桶泔水,再剁点猪草拌一拌,能养肥几头大猪。

“五十步笑百步,若非饭桶见底了,相信你还能吃下好几碗。”周静秋嘲讽道。

周家一直富不起来,源自粮食的消耗量太大,一家之主周康生一顿能吃上七、八碗白米饭,夹肉馍馍最少十个,若再有大饼、煎包,他一样吃得下,十足的好胃口。

而周晓冬虽然才十岁,一到了饭桌上也是猛将一员,他最少是五碗的分量,菜汤、鱼肉不在此限。

夕奴吃得多一点也不意外,他本来就是一座山,能吞食一切生物,他吃饭不用碗,直接抱着饭桶配菜。

敢比较像异类,他似乎有个无底洞,怎么也吃不饱,要不是有她盯着,他会稍微控制,只怕吃破了肚皮还往嘴里塞饭。

说起来这是一种病,饿过头之后的强迫进食症,他刚到周家时几乎无时无刻都在饥饿中,看到什么都想吃,拥有现代医学知识的周静秋慢慢调整他的进食行为,暴饮暴食的毛病才稍有改善。

周静秋以为家里这几个已经是大食怪了,没想到这世道还有“同类”,看来贵气、出身良好的解冰云和夜华玉也是吃界将相,两人合力干掉一桶饭,意犹未尽的连半锅汤也没放过,全祭了五脏庙。

“别怪我们太贪嘴,是你们家的饭菜太好吃了,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了箸,只想到怎么横扫千军,一口不乘的倒入嘴里。”抚着微凸的肚皮,嘻皮笑脸的夜华玉又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露出酒足饭饱的神态。

重生一回的周静秋对什么都不讲究,秉持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唯独对吃十分看重。

她不善厨艺,却说了一嘴好菜,背食谱是她闲来无事的娱乐,即使吃不到也觉得自己像个大厨。

因此八大菜系她都精通,脑子里有上千道料理配方,她一样一样教给夕奴,一年最多只教十道菜,不做引人注目的事,周家的好饭好菜也只有他们最清楚。

干仵作的最常接触的是尸体,所以走得再近的朋友也会忌讳,自从佟氏去世后,家里就没来过客人,自然也无人得知周家有私房好菜。

但是不论好吃与否,对解冰云、夜华玉等人而言,他们一路从京城赶往莱阳,吃住都在驿站,吃惯美食佳肴的两人哪习惯沿路上的粗食,卤肉太油,白饭太干,青菜炒得过老,真的是尝不下去呀!

一尝到周家的绝品美食,那真是用久旱逢甘霖来形容都不为过,让他们一时忘情的原形毕露。

周静秋嘴一咧,笑得很假。“我们家很小,小得供不起两尊佛,两位以后走过、路过,千万不要来拜访,我们家的存粮不多了,还得撑到秋收,拖家带口的不容易。”

言下之意就是快滚吧,别想赖上了,养食客这种事周家做不出来,风雅填不饱肚子,粮食才是王道。

因为多了夕奴和小耙,周家原本留下三分之一,其它全卖掉的稻壳,改留下一半,每次米缸快空时再舂一袋米。

想当然耳,稻熟了不卖可损失了不少银子,周家只靠父女俩卖手艺挣钱,虽然离贫穷还很远,算是小康之家,可是要富有到天天吃肉也是挺困难的,花费太多收入少,只能持平。

而培养一个读书人更烧钱,每年花在周晓冬身上的笔、墨、纸、书费就不在少数,一张宜纸能买两斤猪肉。

“衙门给的俸银太少?”眸色深幽的解冰云有此一问。

仵作的差事并不让人看重,被视为下九流的贱业,所以稍有体面的人都会上来踩一脚,把仵作当狗使唤,直到周静秋冒出头了,因她精确的验尸推理连破了几个大案,仵作的地位才略有提升。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免不了被压榨,每个月有定数的月俸到了他们手中总会少个几两,上面要孝敬先扣了,这事没处可理论,只得低头。

一整年下来,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周康生劝女儿息事宁人,当官的若不贪,哪来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文大人不是善类,蚊子腿上都能刮下一层油。

平调到柳县的前任知县并未升官发财死老婆,那是个没有油水的小地方,地广人稀,人人穷得很,他若是想象以前大摆筵席敛财的话,只怕要失望了。

“不少,够用。”周康生回道。

“如果不抽五十文人头税就更好了,我并非登记在册的衙门中人,赚的也是辛苦钱,这里扣一点,那里模一点,真正落在我手心的银子已经被剥了好几次皮了。”

周静秋话语不重,却打得人脸上发热,连个小仵作的银子也贪,还有什么不拿不贪。

她知晓娘去世前最惦记的是她那些嫁妆田地,走得不放心,就算不是原来的地,她还是想把数儿给买齐了,让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而终,不再挂心,只是目前的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以后莱阳县由我接手,你尽避无所顾忌大展身手,人头税一事到我为止,日后你办事办得好,我另外有赏。”解冰云保证道,他赏罚分明,绝不亏待为他做事的底下人。

文大人是一颗老鼠尿,坏了官场这锅粥。

周静秋的柳眉染上几分笑意,变得弯弯的。“知县三年一任,你在莱阳县最多待三年,等你走了之后,我们还是一样的过活。”

她这意思就是不要变动太多比较好,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当官的大同小异,清正廉明有几人?

“你不信本官?”解冰云脸色郁沉。

“大人若能做些调整,我自是感怀在心,但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心知肚明的事实。”

“秋儿,不可以对大人无礼。”周康生担心的沉声道,怎能当着上官的面要他少收点贿,多为下属着想,她这是虎口拔牙,要是被是太爷怪罪,该如何是好?在还没了解新任县太爷的为人之前,最好别说太多。

“爹,我是就事论事,绝无影射,解大人是地方官,更要体恤民情,忠言不进耳,哪有好功绩。”周静秋这话说得有点刻意了,她不喜欢变动,有变就表示掌控不住,十来年的平静日子就要天翻地覆了,所以她要极力阻止。

“是呀,周仵作,别放在心上,我们大人心胸宽大得很,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你们大可畅所欲言,一切有大人为你们做主。”吃人嘴软,夜华玉不正经的一使眼神,要解冰云做好官。

解冰云对上夜华玉带着暗示的目光,开口了,“我不缺银子。”

这是什么开场白呀?夜华玉真想翻白眼,哭笑不得。

“因此你的辛苦钱还是你的辛苦钱,本官会约束下属,容不下阳奉阴违。”这点钱他还没放在眼里。

这才像句人话,会做人,模模光滑下颚的夜华玉心想着自己该不该蓄胡,好有谋士之威。

内心不以为然的周静秋还是装出感恩戴德的神情。“大人,时候不早了,你该回衙了。”

第一次被赶的解冰云大为不快。“吃太饱,走不动。”

她吃了熊心豹子胆,虽然他未有留宿的意愿,但被当面扫面子,心中的不痛快可想而知。

“我让夕奴用驴车载你回去。”大人别耍赖,我们不兼做客栈。

“驴车太小,我坐不惯。”吃了两碗酒,他酒气上来。

周静秋皮笑肉不笑的收碗。“还说不是娇生惯养,大人这娇气呀,不下深闺十六年的小娘子。”

“我娇气?”解冰云眼一眯。

“不娇吗?”她反问。

看着眼前完全不惧怕他的小泵娘,向来站在高处的解冰云不怒技笑。“是挺娇气的,以后要麻烦你了。”

周静秋一听,心微惊,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我能拒绝吧?”

“不能。”

“不能?”她有点想磨牙了。

“多备些米粮,以后我会常常过来叨扰。”看着她为难又忿忿的神情,解冰云的心情为之飞扬。

“不欢迎。”她就知道不是个事儿,脸大的人皮厚肉粗。

“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小丫头。”他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她越是反对,他越不让她顺心。

终于,解冰云愿意起身走人了,他临走前扔下一锭十两银子,充作伙食费,性格狂猖的他,可不接受她的拒绝。

他走时也把夜华玉带走了。

看着纯色的大银锭,周静秋心想这算什么,用银子砸人吗?小老百姓就活该被欺压吗?走了个不办事、只搂银子的文大人,又来个土财主似的大老爷,莱阳县上空这片青天何时能清澈?

“秋儿。”周康生轻唤一声,女儿长大了,亭亭玉立了。

“爹。”看到父亲走来,周静秋马上再搬来一张圆凳。

收拾好餐桌后,她来到了院子,苹果树开花了,粉白粉白的小花隐在树叶间,清甜的花香味随风飘送,带着淡淡的甜香。

而三、四月成熟的樱桃已经挂果了,高约一丈的果树垂挂着累累果实,她伸手摘了几颗吃着,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咱们父女俩聊聊。”她眉眼像他,明亮有神,而秀气的下巴神似妻子,柔美白女敕。

她塞了颗樱桃到父亲口中。“爹,太严肃的话题就别提了,我这脑子不想太复杂的事。”

闻言,周康生轻笑,这女儿被他惯得没大没小。“再过几个月你就及笄了,你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不急,等过了十八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她对当某人的妻子不感兴趣,男人是一种束缚。

“十八岁都成老姑娘了,谁还相看你?我看松展那孩子就不错,他对你挺用心的。”两人打小青梅竹马,对彼此都相当熟悉,没闹过口角,也很聊得来,不陌生。

“我养得起自己。”杜松展?爹也想得太多了,那根木头就跟她哥哥一样,激不起火花。

“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而是你得有个人作伴,爹不可能一辈子陷在你身边,晓冬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妻儿,爹放不下你。”女儿太有主见,怕是不好说亲。

“爸呀,你续弦吧!”省得老是操烦她的终身大事。

周康生没好气地一瞪眼,“不孝女。”

叫她成亲是为她好,女大当婚,她不领情还反过来将他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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