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百无禁忌 第八章 洞房一直被打扰

作者 : 寄秋

根据黄历,八月二十七大凶,不宜嫁娶,诸事不吉,退避。

退?

对于已经箭在弦上的解冰云而言,他才不管什么吉不吉日,新娘子一及笄不到数日,他便急着一顶大红花轿上门。

八名衙役充当轿夫,书吏、主簿、典史、师爷开道,敲锣的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陈县丞,他胸口也系了一朵红花,代表来迎亲的男方。

解冰云无亲众到场,勉强算上一个是夜华玉。

而周家人也不多,五根手指头数得出来,加上他们数代是干仵作的,人情往来并不热络,因此真正称得上亲朋好友的坐不满一桌,个个拘谨得很,不大能放得开。

大凶日果然不吉利呀!

原本风和日丽,清风拂过树梢,转首的树叶一颤一颤地飘落,数着秋天的诗意,谁知花轿走到半路,却突然变天了,东边飘来好大一片乌云,倾盆大雨说下就下,把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可这样的雨阻止不了解冰云娶妻的决心,他骑在马上冒雨前进,以自身破除迷信。

不过说也奇怪,一到周家门口,又放晴了,天色湛蓝得宛若晕开的宝石颜色,澄净清澈。

“京城那边没人知晓我今日成亲吧?”为防万一,解冰云仔细做好布置,里里外外三层人。

“放心,这次没扯你后腿,我瞒得滴水不漏,连我娘都没露半点口风。”夜华玉保证道,不过回去后他定是少不了被抽一顿,跪祠堂,大概被禁足半年,然后所有人都来数落他一番,骂他知情不报。

不过,值得。

谁能有幸亲眼目睹向来清冷、对人不假辞色的解五爷,也有像莽撞少年的一天,鬼迷心窍的看上与尸体为伍的女仵作,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变成他的,软硬兼施的抢人。

“你办事不牢靠,不能信服。”瞧他干了什么,差点把他的婚事变成闹剧,被淮媳妇嘲笑不会当官。

为了让婚礼顺顺当当,解冰云还特地去翻了本朝律法,一条条不漏看,务必让双方婚姻成立,不因外人干涉而失去约束力,造成伪婚。

“呿!我才觉得你有病,娶个娘子像作贼似的,唯恐府里知道,还要我帮着打点。”真是够了,一个小泵娘而已,瞧他弄得彷佛两国交战,防细作渗透。

夜华玉虽然一脸不屑,但心底着实为好兄弟欢喜,以他孤傲的性子,要找个契合的女子为妻不容易,还连拐带诈耍阴招,让人弄不清虚实,一下子花轿上门才知要出门。

只是他看不像迎娶,倒似要抢亲,大门不开一脚踢开,蝗虫过境似长驱直入,什么吟诗作对全免了,小舅子挡门被无视,拜别爹的仪式一完,确认是本尊无误,红袍惹眼的新郎官便拦腰抱起新娘子,直奔布置好的喜堂。

解冰云急呀!

急什么?

他怕中途生变,会有人跳出来喊“不许拜堂”。

因此他看似从容,不疾不徐,一派清风明月的雅逸,实则脚步比往日快上许多。

拜了天地后朝高堂空位一拜,虽是不妥,却也是权宜行事,解冰云以路途遥玩为由解释亲族的不便出席,而后的夫妻交拜,他倒是好整以暇,不再急迫,多了热切。

“送入洞……”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出事了,出事了!”孙典史满头大汗,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解冰云顿时心一紧,但表面上依然冷然应对,“何事匆匆忙忙,不知今日是本官大喜吗?闲杂事一律不理。”

“大人,“素女院”出事了,下官接获婆子来报,赶紧给你通传。”他也不想做触霉头的事,可事态紧急。

“素女院?”那是什么地方?

看大人不甚明了的神情,孙典史缓了口气,解释道:“就是教个月前杜捕头带回来的那些女子,因家中人不愿领回,无处可去,大人仁慈就租了一处院子暂时安置她们。”

“有吃有住还闹什么?”对她们太好才得寸进尺,若是流落在外三餐无着落,看她们还闹什么闹。

“是这样的,大人,你用县衙的银子租借东街王大旺的宅子,租期为半年,暂时让这些落难的女子居住,在租期到期前,还替她们安排谋生的差事,让她们能够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在这段期间免费供应伙食,吃住无虞,还各给她们裁了两件替换衣裙。

“本官仁至义尽了,她们还想要什么?”难不成要他养她们一辈子不成?

“大人,半年租期将至,她们不愿离开,想继续住下去,但县府不再拨款支付,她们认为活不下去了,就、就……”孙典史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似有难处。

“就怎样?快说。”婚礼被打断的解冰云很不耐烦,他手里红色网布的另一端还拉着他的媳妇儿,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他入不了洞房还得站着听废话,他能心平气和才有鬼。

“上吊自杀了。”这个日子说这种话太不合宜了,可他不说不行呀,人命关天,不得轻忽。

“死了几个?”

“没人死。”都救下来了。

“没人死你报什么报,这也叫大事?”解冰云不悦地道,亏他还做到了典史,还分不轻事有轻重缓负吗?

“可……可不报就死了,她们说没银子,若强迫她们离开只有死路一条,若大人不怜惜,她们只好死给你看。”一个个死意坚定,没有活路了,不死还能怎么办?

解冰云气笑了。“倒是威胁起本官了,当初要她们学一技之长,她们是怎么答应本官的,如今是赖上本官了,真当本官会让她们予取予求吗?一群天真又可笑的女人。”

“大人……”孙典史搓着手,想替可怜的女子求惰。

“咱们莱阳县有多少兵?”一劳永逸的方法。

“唉!一万两千多名吧!”驻扎在城外。

“有多少人尚未娶亲?”

“大部分单身。”有家眷者甚少。

“好,把素女院的女人全送进军营,让他们自个儿相看去,三天后成亲,本官一人给五两嫁妆。”

孙典史惊出一身冷汗。“大人……”你这是乱点鸳鸯谱呀!那些被卖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配个糙汉子太可惜了。

年届四十的孙典史还想纳个美妾,他看中了其中一个十三岁的小泵娘,但大人没放话他不敢动,只能老藤开花巴望着,看能不能沾沾蜜。

“这事交给社捕头去处理,人是他带回来的,就由他善后。”杜松展敢觊觎他的妻子,他不介意阴他一次。

“可是杜捕头没来……”听说在家里喝闷酒。

“没来不能找他来吗?本官成亲你都敢大胆来寻,他一个捕头你还怕他什么?”他都接手县衙事物了还想欺生,这一个个油头早晚收拾他们。

“是,下官马上去。”孙典史一抹颜,满手汗。

因为心上人另嫁他人,娶不到所爱的杜松展心中苦闷,他拎了一坛酒,不用酒杯,就在女儿河的河边对河独饮。

其实他不晓得他一心求娶,他娘却从无此意,他娘看中了一户教书先生的女儿,年方十六,知书达礼又善诗词,其父为秀才,兄长今年高中举人,之后再参加会试、殿武,中了进士,她便是官家千金了。

一样心,两样情,母亲为儿子婚事奔波,眼高手低的想挑个出身良好的媳妇,儿子却为了别人的女人伤心,黯然神伤,后悔没早一日开口,明明是他先结识她的……

“马主簿,愣着干什么,还不念完最后一道仪式。”解冰云没好气地道。一个、两个都蠢笨如牛,耽误他的好事。

“啊!是,大人,送入洞房。”礼成。

吁!终于完了。担任司仪的马主簿吁了口气。

“秋儿,入洞房了,你小心走,我牵着你。”提心吊胆一整天的解冰云放松紧绷的皮肉,眉宇间的厉色为之柔软,深幽的瞳眸也染上一丝喜色。

打从下聘以后,他就一直担心安国公府会有动静,他下了死令瞒着不传回府中,暗暗筹备好,打算先斩后奏,他一环扣一环不敢轻忽,直到人到面前,他才有真实拥有的感觉。

“掀喜帕呀!你还在干什么?”周静秋催促道。这凤冠真重,快要把她脖子压断了,难怪古代的女人都从一而终,因为嫁人太辛苦了,可不想再受一次苦。

“怕是假的。”解冰云将喜秤拿在手中,迟迟不动。

闻言,她忍不住笑了。“你是假的还是我是假的?或许我们都不真实,是虚幻的影子。”

太快了,快得像在作梦。

“不,我捉住你了,你是真的。”她的小手温暖又柔女敕,教人不忍放开。“所以你是假的,是用来朦骗我的幻觉。”周静秋故意把他推开,让他一边清醒去,未饮先说醉话。

解冰云低笑,微弯身掀开盖头,看到妆扮后的明黠面容,他惊艳地醉了。“秋儿,你真美……”

“我以前不美?”她美目一睐,光彩流溢。

“美,不然我怎会为你神魂颠倒,想着法子把你弄到我身边。”他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又是落水,又是生病,让她眼中只能有他。

“弄?”她娇语轻柔。

听出她柔声的刺儿,他改口改得快,“是娶,让你成了我的妻子,我便能独占你的全部。”

正想一亲芳泽的解冰云落了空,新娘子不给亲。

“你还不出去敬酒。”婚礼的习俗,不把人灌到醉不放人。

他揺着头,将她连人带嫁衣抱入怀中。“大人不敬酒,我吩咐过了,客人想怎么喝随意,酒管够。”

她讶然。“还能这么做?”

看到妻子的佩服眼神,解冰云扬唇一笑。“当然,我是大人我最大,我说了算,谁敢不服气,先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胡闹。”哪能随便用刑。

他扬眉低视,双瞳眸色转深。“还有更胡闹的事在后头,我们有一整夜能闹腾……”

“等一下,我这一身得先弄掉。”粉上得太厚了,皮肤快不能呼吸,她身上穿戴的有十几斤吧!

“我帮你。”他非常乐意。

“不用。”他只会越帮越忙。

她的不用对他而言是不用客气,自己来,他不安分的大手已经伸向她的细腰,解着腰带。“你的腰真细……”

“解续……”周静秋娇斥。

“害羞什么,早晚都得让我看,我不过是提早享用当丈夫的甜头。”解冰云拦腰将人抱起,走向浴间。

新房设在县衙,独栋的院子植满四季花卉,潺潺的水声是府外引进的河水,流经奇石造的假山,再流入鱼儿游来游去的池塘,塘里有水草,悠悠荡荡地随水流轻晃。

“没人像你这么不知羞的,什么话也敢说出口,你出去,不许和我抢。”女人卸妆有什么好看的,糊成一团像女鬼。

“不。”他一脚跨进能容纳两人的浴桶,贴着她凝脂般的雪背。

“解续,你挤到我了。”这男人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拿他没辙的周静秋只好往上拨水,试着洗掉残妆。

“我来。”解冰云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两人一丝不挂,他拿起有着桂花香气的皂角在手上搓出沫来,再轻柔地揉搓她女敕如豆腐的芙颊、挺翘的鼻、柔美下颚……

他的力道很轻,怕碰坏她,每一个轻蚀都像在呵护,诉说着他对她的情意。

“我……我自己来……”周静秋面一臊,直到现在才有了他是自己丈夫的感觉。

丈夫,好奇妙……他们真能执手一生吗?

即使拜了堂,luo身共浴,她还是没有真实感,总觉得这是个玩得很大的闹剧,剧中的她是木偶,被人用线扯过来、扯过去,她不是她,做的也不是她想做的事。

也许是他们的婚事太不寻常了,决定得太仓促,结得太草率,赶得有点急,在她没回过神时就已经是人妻了。

周静秋是个步调缓慢的人,她也习惯按部就班的一样一样来,偏偏解冰云打乱她的步调,让她乱了心,伤了神,有点踌躇,她在等待不变,却早已变了。

“秋儿,你冷吗?”他的手往下滑,捧住有一点茱萸的丰盈,大手包握,轻轻一掐。“热。”水热。

“你在颤抖。”肯定是冷了。

还不是你害的,净身就净身,东模西模的搓什么火,害她禁不起逗弄的身躯起了颤栗。

“快好了,我给你洗洗脚。”她的脚,好小。

像是蛇滑过脚背,周静秋怕痒,一缩玉足,但解冰云轻指住她的云白小腿,顺着滑腻往上走,来到最细女敕的大腿内侧,有意无意的抚模,狡猾的撩拨着她。

“别……”周静秋下意识双腿夹紧,不让他进一步。

“我就看看,不碰。”他轻声诱引着。

谁信他,男人从来控制不住自己。“不看,不碰……也不给模,你洗好了没,水要凉了。”

“你急了?”果然和他心有灵犀。

周静秋俏脸一红,羞赧得想先离开浴桶。“谁急了,我冷了,要找衣服穿……啊!别拉我……”

“我热,娘子。”解冰云捉住她的手,“先帮我弄一次,不然我等一下会弄伤你。”他太想要她了,等不及慢慢来。

“什么?!”低头看向他,周静秋着实吓了一跳。

她,包容得下吗?

“喂……”

一声低吼。

“这样就好了?”她的手好酸,原来做这种事也要体力。

他抱起她,往大红喜庆走去,嘴里呼出的热气,温度比平日还要高,“还没好,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才……”

“不好了,大人,出事了!这次真的是大事,你得赶紧去看看,出大事了,大人……”

是很不好,要出大事,解冰云箭在弦上,居然叫他忍住,这对男人有多伤。

解冰云一脸阴霾,他幽深的双瞳布着一丝丝血红。

知县大人想杀人了。

“这件案子不好办。”

“是棘手多了。”

“怎么牵扯上他?”

“人倒霉了,喝水都会呛到……”

“解续。”幸灾乐祸的心态要不得。

解冰云将头枕在妻子肩上。“好,我不说了,忙了一夜困死了,你陪我睡一会儿,等我养足了精神再陪你洞房花烛夜,我……眼睛快睁不开了,官老爷不好当……”

周静秋没好气地瞋他一眼,他居然满脑子只想着圆房,真是的。

看着丈夫沉沉睡去的脸,她也撑不住了,前一夜撑着不睡和家人话别,一早又坐得挺直上妆,然后花轿晃了一路,如今听着他规律的鼾声,她湖水似的眸子跟着轻轻阖上,没多久便睡沉了。

至于夫妻俩睡着前在谈论的是——

莱阳县县城有间“福来酒楼”,老板娘年过三十,艳丽无双,肌肤细女敕像二十出头的姑娘家,眼尾儿一勾,没有一个男人不倾倒。

老板娘的男人是个忠厚老实的顾家汉子,中等身材未留须,眼神很干净,爱笑,和老板娘站在一起十分相配。

但是昨儿戌时一刻,有人在河边的芦苇堆里发现了老板娘的尸体,她的上衣被撕开,亵裤不见了,下ti红肿,有血,经周静秋验过,老板娘的死亡时间约是酉时,生前曾受过侵犯,有挣扎痕迹,死因是将头强压在水中,溺水而亡。

这个案子难办的是死者是被孙典史先瞧见的,那时他正要去找杜松展处理素女院的女人,谁知杜松展就醉倒在河边,离女尸不到半里。

杜松展成了嫌疑犯。

喝酒误事。

“大人……”

养精蓄锐后,解冰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刚娶过门的媳妇儿“就地正法”,让她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成为他的,省得他日夜牵挂着,不得心安。

此时,美人在怀,秀色可餐,他的分身正热切的叫嚣着,虽然是迟了些,不过能补上就好,偏偏身体已蓄势待发,就是会有事儿来考验他异于常人的心志。

这会儿他一听见孙典史喊大人,心里的火苗窜成火龙了,早不来,晚不来,偏挑他做丈夫的时候来,不是存心断了他满腔热火,让他看得到吃不到,只能干瞪眼。

“呵呵!”周静秋看他那副郁闷的模样,着实觉得好笑。

“你还笑,我都快英雄折腰了。”以为地方官好混,没想到要做的事更多,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

“快去吧,孙典史喊得急,肯定有大事,这事……不急。”

她慢悠悠的将肚兜系好,忍俊不禁的推了推身侧满脸不快的男人,他的一只大手还搁在她腿上轻抚。

“他哪一回没喊大事,可事儿能有多大,不就死了个人,衙门有仵作和衙役,等他们去过了再回报不成吗?朝廷养了一群没脑子的庞物。”解冰云怒道。凡事要他亲力亲为,要他们干什么?

“我就是仵作。”她提醒道。

一肚子欲火未消的解冰云咕哝了两句,随即下榻着衣。“你再睡会儿,不急,反正没长辈要你敬茶。”

他们这亲结得急,没上禀府中尊长,自个儿模索着把事一办,自是少了长辈操持一环,很多事都省了。

正好周静秋不是规规矩矩守礼的人,她也怕了高门大户的繁文缛节,什么新婚夜要验白绸上的落红,证明女子的初次,在承欢了一夜又得拖着被折腾的身子拜见府中各人,又是敬茶,又是小阿信的在一旁站着布菜。

这是娶媳妇吗?分明是虐待,饿着肚子等大伙儿吃完了才能吃冷掉的剩菜剩饭,排场大的大户人家还不如农家小屋温馨,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围着桌子,有说有笑的。

好在她不用经历那一长串的折磨,自个儿当家,一进门就是知县夫人,上无长辈,中无妯娌小叔,下无侄子侄女,一屋子清清静静的,符合她好静的性子。

解冰云与周静秋成亲后,自是住在县衙后方的官舍,三进院的院落够小俩口住了,虽然解冰云老是喊小,想把官宅改成五进院,住着他们夫妻俩,其它人搬远点。

但既然是官舍,就不可能只住知县大人一家,它连成一大片有十几亩,坐落参差的大大小小院子好几座,分别住着县衙的官吏以及家眷,他们大多不是本地人,来自外地。

原本紧邻周家那间宅子,解冰云大方地给了小舅子,记在他名下,如今的周家不再是门户不显眼的小户人家。

“大人……”一见到上官,孙典史恭敬的拱手作揖。

“别再大人了,一听你喊大人,本官就堵心得想摘了你的脑袋。”孙典史找他淮设好事,一见那张讨债脸他就不痛快。

苦着一张脸,孙典史不安的模模还在的颈脖子。“大人,下官也不敢惊扰你呀!可是京里来人了,说是你家里人,一定要马上见到你,莫侍卫在外边拦着呢,要不然……”

人都闯进后衙了。

一听京里来人,解冰云的神色立即变得冷峻,目露厉色,整个人宛如弓背的猫,充满戒心。“家里人?”

“她说是你二嫂,还带了姑娘来,长得楚楚动人……”孙典史没说的是,两人一来就开始挑剔,不是嫌茶叶差,便是嫌上茶慢,把衙役当仆役使唤,还埋怨没几个伶俐的丫头伺候。

这儿是县衙,办差的地方,清一色是男子进出,除了一名已成知县夫人的女仵作外,几乎看不见一个女的,连掌厨的大厨都是铁铮铮的男人,带着两名十五、六岁的二厨帮着切菜、洗菜。

不过新夫人入门多了两个名叫春芽、绿枝的丫头,和一名姓江的嬷嬷,原本知县大人要再多添几个服侍的下人,但夫人不允,她认为人手够用就好,不要添乱。

“本官没让你形容来者的长相。”解冰云冷冷一横目。

吓出一身冷汗的孙典史暗责自己太多嘴。

一到了正堂,尖锐的声音如针穿透的传来,熟悉的尖酸刻薄话语,令解冰云扬起一抹冷笑。

“什么叫不许见,你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护卫也敢对本夫人无礼,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身首分家,明儿扔在乱葬岗上任其腐烂……”

莫天野的身前站了一名趾高气扬的女人,一身的珠光宝气像是怕别人不知她出身富贵,口沫横飞的指着站得直挺挺、一句话也不回的莫天野骂着,丝毫不觉自己行事过于张狂。

“二嫂真是好兴致,专程从京城来这里对我的人大呼小叫,尚书府的教养真教我大开眼界。”还是一样的臭嘴。

“云弟……”

“二嫂,请注意你的称谓,我和你好像没那么熟。”解冰云当下给她打脸,自顾自地走到上位坐下。

虽是嫡亲的一家人,却从来走得不近,因为二夫人江宛如在年岁上大解冰云十来岁,她嫁进门时小叔子还没出生,等她怀有身孕,高龄快四十的婆婆居然同年和她产下一子。

她的儿子还大小叔三个月,头一个孩子当然是心头宝,可是当时掌中馈的是婆婆,她当眼珠子疼着的儿子得不到任何关注,像是没人要的小可怜,而小叔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江宛如对解冰云的态度始终冷淡、憎恶,甚至是嫉妒,若无必要很少交谈,她觉得他的存在就是在抹煞她的儿子。

婆婆对小叔的疼爱超过她的忍耐,她实在容不下小叔,她不只一次对年幼的小叔起了杀意。

有一回她真的动手了,将年仅五岁的小叔推进池塘,没想到他还真是命大,居然自己爬了上来,此事无人知情,只有她和见到水中倒影的小叔知晓。

江宛如面上一僵,笑意凝结。“二嫂千里迢迢来看你,没句好话先来个冷脸,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请你来了吗?”她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你……”他还是一样的惹人厌,不因离京而改变。

“还有,经由本官的大力整治,本县没有乱葬岗。”所有尸体一律火化,不许随意丢弃。

在周静秋的要求下,莱阳县多了三座火葬场,基于对人死后的尊重,以及腐尸所造成的水源污染和疾病,她争取了好久,用实例来证明乱葬岗对百姓的危害,这才设立。

江宛如一听,脸上火辣辣的,知道他这话是在羞辱她。“呵呵呵……二嫂不过是开开玩笑,你还当真了不成,我哪会随便打杀人,那可是爹从军中精心为你挑选的精卫。”

左随风和莫天野都不是普通的侍卫,他们都曾在暗卫营待过五年,而后被安国公挑选出来,送到么儿身边,终身为他所用,除非他用不上他们,亲口解除两人的职务。

“所以他们不是没有品级,而是跟着我委屈了,若是我的官大一点,他们也就鸡犬升天了。”他再一次嘲讽。

一般二品、三品的官员,身边配有带刀的武官,他们的职等并不低,四品、五品官,领朝廷俸禄。

江宛如的脸色更难看了,阴沉到能滴出水来。“五爷,我好歹是你二嫂,说话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棍的吗?”

“你也知道你是我二嫂,可你也管得太多了,二哥又多了几个庶子、庶女,你至少得管管他,光你们那一房已经一嫡子两嫡女五庶子了,再加上孙子、孙女,十来张口要吃,你不张罗张罗,打算饿死他们吗?”五房兄弟中就二房人最多,用钱也用得最凶。

解冰云还有所保留,没算上姨娘、小妾、通房丫头,他二哥不是,而是不懂得拒绝,女人一投怀送抱他就收了,自诩多情的给予名分,以至于二房人满为患。

哥一妻三妾,二嫡二庶四个儿子,只一名嫡女,因为对女儿疼爱有加,想给她十里红妆的嫁妆,但他是四品京官,俸禄不高,因此打着他娘私房的主意。

三哥是庶子,有一嫡子两嫡女和一名庶子,他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勉强混个六品武官,若非靠公中的银子贴补着,他连妻子孩子也养不起,最怕分家。

四哥善钻营,弄了个从五品的内给事,虽说官不太,但油水多,一口气养了五名千娇百媚的小妾,生有三名庶女两名嫡子,分不分家对他无妨碍,却对嫡母的私产十分感兴趣,不只一次说要代为管理以尽孝道。

“长嫂如母,我管你也是分内之事,你年纪尚小,见过的世面不多,一瞧见那不三不四的人很容易被带歪。”丈夫那性子是没救了,她要管得住他也就没那么累了。

“你不是长嫂,你只是二嫂,何况母亲还在,你在诅咒她早死吗?”想称大还早得很,上头几座山压着。

一再被打脸,想装一次好人的江宛如脸色黑如锅底。“二嫂不是嫂子吗?而且我也没有对母亲有一丝不敬。今日特意来莱阳找你,是因为我听见一件非常荒谬的事。”

简直匪夷所思,不可能发生的事,她们四个妯娌平日是不和,为了一点小事常常争吵,但是对于小叔的婚事却是盯得很紧,有志一同的不让他和人结连理。

他在她们的防守下难有进展,而他也无心此事,因此他才年过弱冠还未定下亲事,一直对女人不假辞色。

原来在眼皮子底下控制得好好的,以为不会翻出浪来,谁知他翰林老爷不当,竟然申请外放,从京城溜了出去。

“如果二嫂指的是我成亲的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那是真的,并非传闻,我有妻子了。”解冰云脸上在笑,眸光却冰冷至极,幽深的黑瞳中隐隐闪动一抹冷然的讥诮。

“你真的成亲了?!”怎么可能,才短短几个月。

江宛如身侧一名用衣兜盖住头的年轻女子同样惊讶不已,她瞠大的双眸中盛满盈盈泪水。

“可惜二嫂来迟了一步,不然还能赶上喝我的喜酒,全莱阳百姓都知晓本官喜迎娇妻。”一说到妻子,解冰云冰冷的眉眼多了几分柔软,眼底闪烁着碎玉一般的笑意。

江宛如揺揺头,坚定地道:“五爷,这事没知会府中长无父母之言不成礼,只能当妾。”

她有阳谋,他亦有奇招。“谁说无媒无聘,私下婚配,婚书上见证人的名字写着解元。”

“解元是谁?”这名字好熟,似乎听过。

“解元,字公鼎,人称安国公。”他的父亲。

江宛如惊讶得声音都不自觉拔尖了。“爹?!”

“我在出京前就让父亲手写了一份婚书,盖上私印,想着有备无患,免得又克死未婚妻,没想到会这么快用上。”他也十分意外,一到莱阳就对正眼不看他的女子动了心。

其实解冰云自个也忘了有婚书这件事,随手丢给小厮让他收着,他当初的用意是不想受制于人,将嫂子们一军。

“那我怎么办?”年轻女子硬咽地道。

解冰云看那身形已猜出此女是谁,他抱持着不管不顾的态度,袖手旁观。

江宛如连忙安慰道:“公主,你别难过,此事还有转圈余地,他这算是私自成亲,让他写一纸休书仍是行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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