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韶安前脚刚走,有人进来通报,“二爷,莫姑娘来了。”
位出锋没想到她会到这儿来找他,先是一愣,然后掩不住欢喜地道:“快请。”
不一会儿,严世安来到门口,身后还跟着秀竹。
严世安站在门外,问道:“没打扰你吧?”
“进来吧。”见秀竹也在,位出锋试着压抑几乎快藏不住的欢喜。
严世安让秀竹在门外候着,自己走了进去,然后将门掩上。
她才刚掩上门,位出锋便站了起来,飞狭的绕过书案走向她,他低声道:“别出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勾起她的下巴,亲了下她的唇。
严世安面红耳赤,惊羞的嗔道:“原来你是这种人……”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勾唇一笑。
“是啊,早在你在船上对我做那些事时我就知道了。”她故作嗔怒。
“你是指我月兑了你衣服之事?”他一脸无辜,“天地良心,当时我一心想救你,心无杂念。”
“那后来呢?”严世安没好气地又问:“在秀丽姊的酒馆,还有在你的舱房里……”
“在秀丽那儿,我只是想吓你,让你打消上船的念头,至于在舱房里……”位出锋一笑,“好吧,我确实动了心念。”
看着他的双眼,她不知怎地心头一热。
刚遇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冷漠、防备心重,甚至带着攻击性的人,像是一扇永远不会开启的门扉,任由人怎么敲,也不会有什么响应。
当他对她坏时,她真是恨透了他,可不知为何,她又无法真的恨他,只因她在他眼中发现了伤。
如今,他对她敞开心房,眼底眉间都绽放着笑意。她知道,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暖床的女人,而是一个暖心的姑娘。
而她,暖了他的心。
从前总是冷得像冰、没有一点温度跟人味的他,如今也能跟她开这样不正经的玩笑了。
严世安温柔地轻推了他一下,笑叹道:“好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位出锋有些不解,“重要的事?”
“嗯。”她点点头,“我想跟你要个人。”
他眉心一拧,“要个人?谁?”
“齐儿。”她说。
位出锋愣了须臾,才问道:“你跟我要齐儿?那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妻子死后,你因忙于航运事业,便将齐儿交给苏姑娘照顾,我也知道你向来不过问苏姑娘如何教养齐儿,但我希望你能适度的介入。”
他沉默了一下,眼底流转着许多情绪。
“我想……你应该知道齐儿有多么不快乐吧?”严世安斟酌着问道。
“自从目睹他娘发生意外后,齐儿已经好几年不哭不笑了。”位出锋眼底闪过一抹沉痛,“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始终帮不了他。”
“不,”她轻捧着他的脸,深深的注视着他,“你不是无能,而是你也受了伤。”
迎上她温柔却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他心头一撼。
“两个受伤的人是无法一起慰藉的,有时反而会沉沦到更深的伤痛里……”严世安认真也真诚地道:“可以让我试试吗?让我治愈你们的伤……”
“初雪……”
“齐儿还是个孩子,他需要的是疼爱,他当在欢笑时欢笑,哭泣时哭泣。”她续道:“苏姑娘太在乎你的看法,她为了讨好你而求表现,以至于忽略了齐儿的需求,我喜欢孩子,我也照顾过很多孩子,所以……给我机会,好吗?”
位出锋望着她,脑海中竟闪过严世安的身影。
她们明明是两个不同的女子,可在这一瞬间,她们的脸庞身影却在他脑海中短暂重迭了。
“你……”他惊疑的看着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道。
“你让我想起了一位姑娘……”他说。
严世安一听,挑了挑眉,有些不是滋味地应了一声,“喔。”
他这些年也不是不沾,想必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只是风息湾那位浪儿姑娘吧?
位出锋赶紧握住她的手,解释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她没好气地反问:“不然是怎样?”
他蹙眉苦笑,“那是位善良、有着温暖笑容的姑娘,我虽不认识她,可却打从心底敬佩她。”
“敬佩?”她微顿,“她做了什么?”
“她不求回报、毫无条件的照顾孤苦无依的孩子。”
“咦?”她心头一震,怎么他口中的那位姑娘好像是在说她?
“但老天爷没长眼,竟让她死于非命……”位出锋眼底有着藏不住的感慨及忧愤,“而且,她是因为我而遭遇不幸。”
听到这儿,严世安已经可以确定他说的就是她。
她从来不记得自己见过他,他又是在什么时候看见她的?而且是怎么知道她办学及收养孤儿的事?他说他敬佩她,可他跟严家不是一直有过节,还因为爱驹的死对她大哥撂过狠话吗?这样的他,怎会对她……
“发生了……什么事?”她尽可能保持平静的问道。
“你听过汝安严家吗?”
她点点头,“听过,严家做的是河运的行当。”
“没错,位家跟严家在政争时各拥其主,政争结束后,严家失势,位家得势,命运从此不同。”位出锋续道:“我因与贤王爷交好,说服朝廷开港,抢了严家不少生意,严家对我积怨已久,于是在一场竞马大赛上,严家义子对我的马下药,致使牠受到重伤,我不忍牠受苦,忍痛结束了牠的生命……”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眼底漫着哀伤。
“为了报复严家,我进而抢走他们的河运生意,看着严家的景况一日不如一日,我内心充满着复仇的狂喜,可是在我遇见严家小姐的那一天……”
“你遇见严家小姐?”她忍不住插话,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见过他?
“嗯,之前破浪号停靠汝安时,我在一间饭馆里用膳,突然饭馆外来了一对乞食的小姊弟,伙计驱赶他们离开时,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姑娘出面,不只让伙计帮他们备膳,之后还带着他们一同离去。”想到了她,位出锋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温煦,“之后我向伙计打听,才知道那位善心的姑娘便是严家小姐严世安。”
严世安还记得那天的事,而他当时居然也在场?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严家如今的景况已不比往日,居然还愿意支持严家小姐办学并照顾孤儿,情操无比高尚……”他的语气充满赞佩,“从那一刻起,我放下对严家的仇恨,真正的释怀了。”
她心情激动的看着他,原来在那一天他便放下了心中的仇恨,他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她,然后她以另一个样貌及身分来到他面前,而他也不知道。
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吗?
“先前贤王来访,告知我……有人假借我之名杀害严家小姐。”提及此事,他内疚恼恨不已,“严家小姐这条命,我背了。”
听见他句话,再看见他脸上及眼底那一抹毅然,严世安的胸口一紧,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她突然哭了,位出锋有些慌了手脚。“怎么哭了?”
“我……”她低下头,用手胡乱抹着眼泪,“没什么,我只是也觉得有点难过,她……她是个好人。”
见她如此善感,他蹙眉笑叹,将她拥入怀中,“她是位好姑娘,你也是……”说着,他端起她泪湿的脸庞,温柔的注视着她,“我把齐儿交给你。”
一直以来因着苏安北之故,位出锋总是一乐余的作为睁只眼闭只眼,他不是看不见儿子的痛,而是他无能为力,正如莫初雪所说,他也是受伤的人,因为他连自己的伤都治愈不了,自然也治疗不了儿子的伤。
如今,她暖了他的心,治了他的伤,他也期盼她能让儿子重拾欢笑,过一个六、七岁孩子该过的生活。
严世安微微一怔,然后含泪点头,“我会尽我所能的照顾好他。”
位出锋一声令下,苏乐余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听从,一早,她便差人收拾了位学齐的东西,命人将位学齐带往淌尘轩。
位学齐本来是跟着他娘亲一起住,他娘亲死后,位出锋不放心他继续住在李初雪的居苑,便让他跟着苏乐余住,既然现在要让莫初雪照顾儿子,儿子自然要跟着住在涤尘轩。
位学齐来到涤尘轩时,严世安已在门口候着,见他来了,她绽开温柔和煦的笑,“齐儿,早。”
她没表现得过度热情,只是伸出手,等着他主动来牵她的手。
他怯怯的看着她,有点迟疑。
“齐儿知道我是谁吗?”她问。
位学齐摇摇头。
“我是……安姨。”她顿了一下,月兑口说出安姨两字。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分是莫初雪,不是严世安,可她真的不想初雪这个名字勾起他悲伤的回忆。
位学齐愣了一下,呐呐地重复一遍,“安姨?”
“是的。”严世安微微一笑,慢慢的将手伸向他,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已经帮你整理好房间了,带你去看看,好吗?”
他没有拒绝,乖顺的跟着她走进涤尘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