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养德苑,他将她抱进房里,让她躺在床榻上,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冰冷而颤抖的手。
她向来是个大胆的姑娘家,会教她吓得花容失色,甚至是全身瘫软,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可怕且不寻常的事。
她是从西小门那儿一路奔来的吧?想到这一路上她有多么惊惶无措,他便心疼极了。
“书雅,没事了。”他柔声安抚着,“我在。”
戚书雅噙着泪,仍旧心有余俘,“无惑,我……我刺了他……”
“他?”乔无惑神色一凛,急忙问道:“谁?”
“西楚霸王。”她说。
“你说什么?你刺了项羽?”她是不是吓傻了,才会语无伦次?
“嗯……”她点着头,又害怕得哭了起来。
见状,乔无惑将上半身捱近,把她轻轻的揽进臂弯中,她抓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
“没事,我在。”他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肩,轻轻抚着她的发,“别怕,我在这儿,谁都伤不了你。”
“乔爷……”门外,护院低声唤道。
“等一下。”乔无惑捧起她的脸,抹去她的眼泪,专注且坚定的看着她,“书雅,看着我,冷静下来。”
戚书雅迎上他沉静的黑眸,虽然一时之间还无法完全止住眼泪,但情绪正慢慢地平复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西楚霸王?”他又问了一次。
“他脸上、脸上画着西楚霸王的脸谱……”她声音颤抖地回道,“他想……他想对我……我奋力抵抗,然后用剪子……刺了他……”
闻言,乔无惑陆地一震。
有个画着西楚霸王脸谱的人侵入西小门的雅坊,然后意图对她不轨?
戚家大院守卫森严,西小门又是那么的荒僻,此人如何进到戚府?又为何跑到西小门的雅坊?
“那张脸,我、我在无……无极坊见过……”想到方才的情况,她连身子都在发抖了,“好可怕,刚才我、我差点……”
“不怕。”他不舍的再次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没事了,在我这儿,你是安全的。”接着他低声朝门外的护院总管喊了一声,“韩总管。”
韩总管走了进来,眼神刻意避开倒在乔无惑怀中的戚书雅,“乔爷,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入侵。”他吩咐道:“你立刻带人在府里各处搜索一番,切记,今晚的事不要声张。”
“老夫人那里……”
“暂时别说。”
韩总管接令,答应一声,旋即离去。
乔无惑就那么哄着戚书雅,直到她在他怀中安心睡去。待她睡沉了,他将她轻缓的搁下,替她盖上锦被,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房外。
这时,韩总管已经回来复命。
“有什么发现吗?”他神情凝肃地问道。
“未有所获。”韩总管一脸愧疚,“乔爷,有人入侵是在下怠忽职守,在下愿自请惩罚。”
乔无惑揺头,“韩总管在戚府已有多年,与一帮兄弟守备严实不在话下,你行事谨小慎微,那也是众所皆知的事,今晚之事,与你无关。”
得到乔无惑的谅解,韩总管十分感激,但心中仍有疑惑,“乔爷,究竟是何人入侵?又为何跑到西小门去?”
“我未有头绪。”他说:“但这些日子,你让人加强西小门附近的巡逻,晚上留一人看守。”
“是的。”韩总管抱拳一揖。
隔天一早,乔无惑独自来到雅坊,里里外外的检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强行入侵的痕迹。
他不明白,戚府守备严实,每晚都有数十名护院在府中走动,就算是一道一年难得开上两回的小门都有人看守,再加上戚府黑墙高耸,无法攀此人是如何进到府内的?
而且若是此人是要窃取财物,应该不会挑西小门这么荒僻的地点,难道他打从一开始就锁定戚书雅为目标?若是如此,又是谁告诉他戚书雅就住在西小门这儿?
走到门外,站在廊上,乔无惑朝那片树林望去。不知怎地,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
下意识地,他朝林子走去,没着小径走入林子深处,并来到最边缘的黑墙边,由于枝叶茂盛,就算在白天,阳光也不太能照入林中,光线十分幽暗。
他没着黑墙走了几步,赫然发现黄叶满盖的地上有两个明显的凹陷。
他心头一颤,立刻蹲下来察看。
两个凹陷处的形状及距离,让他立刻联想到一件事——有人在这儿摆了梯子!那么梯子呢?
足以一过戚家黑墙的梯子并不多见,戚家为了方便家丁剪修树木或攀高的梯子都是特别订制的,入侵之人如何取得长梯?若是自备,又要如何将东西载送过来?
此人如此大费周章,冒险侵入戚府,为的只是非礼侵犯一个姑娘家?
不,此事绝对不是如此简单。
乔无惑离开西小门,出了戚府,沿着黑墙绕到西小门的墙外,发现地上确实也有两处凹陷。
他回到府里,找来工务管事,问道:“这两日可有谁跟你取了长梯?”
工务管事想了一下,“庆文苑周表少爷跟梧香苑金少夫人的小厮都来借过。”
“都归还了吗?”乔无惑又问。
“还没。”工务管事困惑地问道:“乔爷,怎么了?”
“没事。”乔无惑神情严肃地吩咐道:“当我没来过。”
工务管事点了点头,“明白。”
乔无惑离开后,快步返回养德苑。
当他步进院里,只见戚书雅已经醒了,她坐在廊前的阶梯上,抱着膝,蜷着身子,两眼无神。
“书雅……”他轻声唤道。
听见他的声音,戚书雅猛地回神,然后对着他一笑。
他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够了。”戚书雅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心情平静一些了吧?”
“嗯。”嘴上虽这么说,但想起昨晚的事,她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乔无惑伸出手,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这阵子还是别回雅坊了……”
“不,我还得做事……”她说。
“嗯,那也没关系,我已派人加强西小门的巡逻,没事的。”
戚书雅抬起眼望着他,神情显得迷惘无助,“那人……会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那张脸……”她喃喃道,“一直在我脑海中。”
乔无惑沉默了一下,转身望着她,轻柔的捧起她的脸庞,修长十指温柔地插入她发中,以指月复轻缓揉压她的太阳穴。“闭上眼睛。”
戚书雅听话照做。
“想着我。”他嗓音低沉的说:“当你感到害怕的时候,想着我便好了。”
她闭着双眼,脑海中浮现他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不管你想起什么害怕的、愤怒的、不快的事情,便想着我。”
“那如果是你惹我生气呢?”她故意问道。
乔无惑一笑,“那也是想着我呀。”
戚书雅睁开眼睛,娇嗔道:“你惹我生气,我只想打你,还想着你做啥?”
见她脸上有了笑容,乔无惑松了口气。“那就来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迎上他那深情又霸气的黑眸,她心头一热。
从前的她,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一副强悍的样子,即便面对情人亦是如此。
可是现在她发现,在乔无惑面前,她可以软弱、可以无赖、可以耍笨、可以无理取闹、可以说傻话,原来她的武装是可以卸下的……就像个小女孩。
“我终于明白了。”戚书雅直视着他说道。
乔无惑不解的问道:“明白什么?”
“我遇到对的人了。”
戚书雅在府里遭到攻击的事,乔无惑并未告知任何人,那日受命搜索的护院们也都被下了封口令,因为他觉得事有蹊跷。
他将结总管唤到苑里密谈。
“韩总管,对于此事,你可有看法?”
“乔爷,在下毫无头绪。”韩总管老实回道,“府中每日每夜都有人值勤当班,嫌犯如何一过高墙,在下实在不解。”
乔无惑道:“那日我去到西小门的林子,发现墙边有异样的凹陷,估模着应是有人在那儿架了长梯。”
韩总管想了想,回道:“这么说来,此人是针对着孙小姐而来?”
“没错,我正如是想。”他神情凝肃,“嫌犯能轻轻松松的进到府内,我怀疑是有人接应。”
韩总管不免有些惊愕,“乔爷是说府里有人想对孙小姐不利?”
“此话,言之过早,我还未有确实证据。”
“乔爷,事不单纯。”
“可不是?”乔无惑目光一凝,“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才让你命令护院们三缄其口。”
“乔爷放心,弟兄们的嘴都很牢靠。”韩总管拍胸脯保证。
“对你,我没有不放心的。”乔无惑勾唇一笑,又间:“对了,你在城里可有可靠的探子?”
“有的。”韩总管点头,“是从前在衙门的部属。”
“那好。”乔无惑吩咐道:“你即刻帮我打听开阳境内三大戏班专唱花脸的角儿有几人,而有谁近日是无法登台的。”
韩总管一时反应不过来,“花脸?”
“孙小姐说那攻击她之人是西楚霸王。”他说。
“乔爷怀疑是戏班子的人?”
“不无可能。”他眼神一凝,“总之,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我绝不会让孙小姐活在威胁恐惧之中。”
总管看着他眼底那一抹肃杀,明白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