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选娇妻 第四章 洞房见郎君

作者 : 简璎

中秋过后,宣家、千家的彩礼同时送来了。

千家虽为镇江王府,可原就家底不丰,今年府里可用的现银都用在给安国公府下聘了,因此给夏依嬛的彩礼是少得可怜,打开箱笼一看,还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程氏见了,在房里叹气了一整个下午。

女儿给人做妾,唯一能对人说的就是镇江王府的门第了,王府和商家差了何止十个级别,她对彩礼是有所期待的,可堂堂王府,纳妾的彩礼竟然只有十二抬,寒酸得叫程氏看了心酸,自己捧在手心疼爱长大的女儿,竟只得了十二抬彩礼,她不仅为女儿不值,也没脸见外人了。

反观宣家,竟是足足到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彩礼,打开后是琳琅满目的珍品,将偌大的院子铺得满满当当,府里上下都来看热闹,众人的眼珠子都要跌出了眼眶。

大总管在唱宣家的礼单,礼单长得几乎要拖地了,拳头大小的东珠就有一箱,白玉也有一箱,珠宝首饰里,金首饰头面一箱,玉首饰头面一箱,银首饰头面一箱,宝石首饰头面一箱,云锦蜀缎和江南绡纱各一百疋,竟还有上好的杭绸也是一百疋,众人以为杭绸便是极限了,哪知道后头打开的箱子里还有宫锦宫绸,其余精美的玉器摆设和古董珍本字画无一不足,最后是一对肥嘟嘟的活雁。

按礼数,以木雁或白鹅替代皆可,可宣家却寻来一对活雁,可见宣家有多重视这门亲事。

对于彩礼的差别,夏依嬛非但没嫉妒之情,还真心诚意的向夏依宁恭喜,镇江王府家底薄,这是她早知道的事,否则她如何能收买得了千玉莹?未来,等千允怀走上仕途,有她的财力为他打点,让他一帆风顺,他还不待她如珠如宝吗?

另一边,夏依宁在翠玉轩里,听完雨嘉喜孜孜的形容彩礼有多少又多少,她满心的感动。如此贵重的彩礼,说明了宣家对她的看重,不因她是庶女而轻慢,也说明了他们很欢迎她成为宣家的一分子。

“宁妹!”夏依嬛过来了,身后跟着水嫣。

“大小姐好!”雨嘉忙请安斟茶。

夏依嬛笑吟吟的,随手月兑下一只玉镯子塞给雨嘉。“日后你跟二小姐过去,可要好生护着二小姐,莫叫二小姐给宣家人欺负了。”

雨嘉原是不敢收的,见夏依宁点了点头,她这才收下,又对夏依嬛福身道:“奴婢一定好生记住大小姐的话。”

夏依嬛点了点头。“你们两个都先下去吧,我还有些体己话要跟二小姐说。”待水嫣和雨嘉下去了,夏依嬛这才收了笑,正色道:“宁妹,你要懂得收拢人心,尤其是咱们的贴身丫鬟,一定要让她们打从心里觉得你当她们是亲姊妹,半点都没拿她们当下人看,如此她们才会忠心耿耿,为咱们死都行,身边就是要有一个这样赤胆忠心的下人,若是必要做什么时,也才方便,你不要小看了我说的这些,这些都是祖母教我的,祖母在世时能把咱们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治得祖父身边那几个姨娘都不敢作怪,她说的话必定是要听的。”

夏依宁闻言,心里一颤。原来是这样,所以前世夏依嬛才会对她那么好,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下人,就因为她认为自己和夏依嬛情同姊妹,明知道夏依嬛做了许多错事,她还是说服自己要守口如瓶,以致让宣家招来大祸……

“怎么了?宁妺,怎么如此看我?”夏依嬛见她神色有异,顿觉奇怪。

夏依宁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深觉姊姊的话十分有理,在反复思量罢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咱们平时对下人好点准没错。”夏依嬛见她受教,也是开心,又道:“不过,我今日过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的,我是来给你添妆的。”

她笑吟吟的将带来的一个描金退光匣子打开,里头一件件的首饰闪烁着绚丽夺目的流光,不管是发簪、步摇还是耳环、花翠,都十分精细。

夏依宁认出来那都是馨州的“钰宝斋”打造的首饰,钰宝斋往来客户非富即贵,东西也比别的珠宝铺子贵上三成,她的眼神像锥子似的盯着那些首饰。“姊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前世她已知道夏依嬛惯用钱银来收买人心,现在她只要装作震撼,再万分感激的收下便可以了。

夏依嬛见她如此反应,果然满意,脸上得意一闪而过。“你别推辞,你为了成全我,还被炸伤了,吃了许多皮肉之苦,又为了不让爹娘和宣家结下仇怨,答应嫁给宣景煜,你一心为我,不过区区一盒首饰算什么,你此去可是宣家少夫人,若没有些贵重行头,可要叫人看轻了。”

夏依宁一脸动容。“姊姊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却没什么可以回报姊姊的,实在惭愧。”

“姊妹俩还说什么回报?”夏依嬛一笑。“咱们各自幸福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夏依宁看着她,在心中信誓旦旦地道,会的,我会幸福的,我一定会幸福的!至于你,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过了腊月,适宜婚嫁聘娶的大吉之日只有一日,因此夏家在一日里嫁了两个女儿。

卯时,天色还未大亮,夏依宁、夏依嬛便让下人唤起,沐浴净身,在各自的院子里任人折腾摆布,整座夏府灯火通明,上上下下皆为两位小姐忙个不歇。

梳头化妆,皆是要费番功夫的,梳新娘髻尤其繁琐,好一阵精挑细选,这才把钗钉簪环都戴上去。

收拾好头面,夏依宁换上大红嫁衣,颈脖和双手都挂上了首饰,待梳妆完毕,外头天色早已放亮,吉时也到了,响亮的炮竹混合着喜乐声,翠玉轩的丫鬟都兴奋了起来。

雨嘉出去外头探消息,不一会儿喘着气进来,大声道:“小姐!宣少爷……不不,是姑爷,姑爷亲自来迎亲了!”她眼眸闪亮亮的,一股脑的又道:“迎亲队伍就来了四、五十人,可把咱们府上的高墙围了大半圈,姑爷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上,那品貌真真叫人移不开视线哪!”

夏依宁闻言,不禁心跳加速,却也很是感慨。

前世宣景煜亲自来迎亲,就是她报的喜,可夏依嬛听了只是撇撇唇,丽容似冰,没半点动容,直到出嫁那一日都还显得不情愿。

如今,镇江王府一顶粉轿便将夏依嬛抬走了,饶是夏家送上千里红妆,可见女儿连大红嫁衣都不能穿,程氏来看她时还红着眼眶,适才肯定是哭过了。

夏依宁忙起身见礼。“母亲。”

程氏摁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程氏端详着她,眼中浮现欣慰之色。“宁儿,嫁做人妇,谨遵妇礼,谦卑恭让,日后侍奉好婆母与夫君是你的本分,娘晓得你是有分寸的,以后也一定福气相随,若有什么委屈,一定要派人送信来,爹娘一定为你做主。”

夏依宁恭顺道:“女儿明白,多谢母亲的养育之恩,此去宁州,不能再日日给您请安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程氏又拉着她的手殷切叮咛了几句。

夏依宁想到两人数年的相处,真像母女一般,也不禁红了眼眶。

前世她虽为家生子,可爹娘早早就因水灾去了,从没享受过父母疼爱,这一世得程氏温暖相待,也是她并不想对夏依嬛报仇的原因。

夏依嬛是程氏珍爱的女儿,若有个差池,程氏怎么承受?所以了,她不会报仇,只盼夏依嬛好自为之,不要再重蹈覆辙。

程氏亲手将大红盖头披在夏依宁头上,夏依宁眼前一红便看不见其他了,雪阶、雨嘉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待出了翠玉轩,一声“吉时到,上轿”,依规矩新娘足不能沾地,夏家的长子夏展飞接手,背着夏依宁跨出门槛,将她送上大红花轿。

夏依宁坐在轿里,沿途百姓对她嫁妆的惊叹之声不绝于耳,此番离家嫁到宁州,她有一种终于要回家的感觉,宣府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想到再过几个时辰便能见到宣景煜,她的心便片刻都无法定下来,虽然知道此刻他人就在她的身边,可是她盖着红巾看不到他,仍有不安。

很快便到了码头,由馨州到宁州,坐船不用半个时辰,宣家派了自家大商船来迎亲,又是一番敲打锣鼓的热闹,夏依宁不必下轿,八抬大轿直接抬上了大船,知晓宣景煜就在身边,她虽然看不见外面,倒没有半点儿不安。

扬着宣字的商船缓缓行驶在虹河之上,夏依宁因为没事可做,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吴嬷嬷来对她说的话。

吴嬷嬷是程氏的女乃娘,奉程氏之命,来教导她闺房之事。

前世她未曾嫁人,也没人跟她讲过夫妻的房中事究竟是如何,但她记得清楚,夏依嬛在洞房第二日晨起时,哭得梨花带雨,半点都没有新嫁娘娇羞的喜悦,还说她的清白给宣景煜糟蹋了,说他是禽兽,听得她们几个贴身丫鬟又惊讶又无奈,宣景煜也好似听见了那一席叫他情何以堪的话,那一日一直脸罩寒霜。

而今夜,要和宣景煜洞房的人是她,她一定不会叫他失望难受,她会尽全力好好表现,讨得他的欢心。

没一会儿,雪阶来了,在轿前禀道:“小姐,姑爷担心您会晕船,命奴婢拿薄荷膏来给您,让小姐擦在耳后,便不会那么难受。”

夏依宁由轿帘下接过薄荷膏,她根本舍不得用,像看什么订情之物似的,一直搁在手里端详。

他分明是知冷知热的好男儿,是夏依嬛不懂得珍惜,从不曾对他敞开心房,一心就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千允怀。

罢了,今夜夏依嬛便能得偿所愿,成为千允怀的女人,她应是能知足了,日后她要做的便是让宣景煜看清千允怀的真面目,让他知晓千允怀与他友好交往都是有目的的。

花轿下了大船,喜乐一路伴随,新娘子丰厚的十里红妆再度成为百姓品头论足的焦点,行了约莫一刻,轿子停住,稳稳地落在地上,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竹声。

夏依宁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前世她就守在这花轿旁,看着宣景煜来踢轿门,那时他脸上挂着俊朗的笑容,大概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娶了个冰山美人回来,非但与他同床异梦,还害得他身首异处……

夏依宁的思绪让一声“新郎踢轿门”打断,就听轿帘外的人象征性地踹了下轿门,她的心一跳,还来不及想什么,喜娘已打起轿帘,将她扶下了轿。

她踩着红毡,跨过马鞍子和火盆,缓步慢行,进了喜堂,她知道喜绸的另一头是宣景煜在引导着她,所以她的心很是淡定,不管这繁锁的仪式要多久,她都甘之如饴,这是她求了两世才得来的姻缘,自然每一个瞬间她都点点滴滴的珍惜在心头。

“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待听到夫妻交拜时,夏依宁让喜娘牵引着往右边转了小半圈,她慢慢矮子,深深一拜。

她的对面是宣景煜,从此举案齐眉,白首不离,这不只是她对婚姻的誓约,也是她对他的誓约。

“礼成——?送入洞房——?”

终于仪式完毕,夏依宁被送进了新房。

房里的味道是她前世所熟悉的,燃着宣景煜惯用的怡州白丹香,他会用白丹香是因为他的姨母,也就是陆氏的胞妹,其夫家在怡州经营香料铺,每年都会送几种不同的香料过来,他用惯了,也就不换了。

她一直觉得这白丹香很是特殊,好似置身在清晨的竹林里,又彷佛能听见高山流水的琤琤琴音,会让人想到“风瑟瑟以鸣松,水琤琤而响谷”,闻了心里很是平静。

可惜,此刻她无法好好回味过往,闹洞房的宣家亲友挤了满屋子。

“新郎官来了!”有人兴奋的喊道:“要给新娘子掀盖头了!”

众人都很识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夏依宁心里一紧,知道宣景煜就拿着喜秤站在她面前,她不由得紧张。

虽然他们已经见过了,可她还是心里悬着,担心他不满意她的容貌,担心他会不会后悔向她求亲?

她心跳如擂鼓,红盖头已被挑下,她的眼前一亮,应该娇羞低下头去的,可她却抬眸望着他,对四周涌来的赞叹之声恍若未闻。

他着了猩红喜袍,模样就与她记忆中的一样英挺轩昂,他的身形挺拔修长,为人正气凛然,做事决断有力,是她能倚靠一生的郎君。

想到所嫁之人便是前世系了整个心思的人,她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心里充斥着幸福之感。

宣景煜低头凝视,对上一对炽热眼眸。

他的媳妇儿脸蛋酡红,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像是在顷刻间便将心交给了他一般,让他由心底涌起一股热意。

“煜哥哥,嫂子如出水芙蓉,你看嫂子都看傻了,忘记要去前厅应酬宾客了。”

也不知是哪房的妹妹出言调侃,宣景煜这才回过神来,对自己适才瞬间的失态感到莞尔。

他们在起哄声中饮下交杯酒,喜娘连忙把备好的金豆子发给屋里的每个人,见者有份,得了金豆子,闹洞房的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新房终于安静了,宣景煜笑了笑,说道:“我出去应酬宾客,你若累了便先洗漱歇会儿,若饿了便先吃点东西,我让你的丫鬟进来服侍你。”

夏依宁点了点头,就见他出了房门,把喜娘也唤出去,不一会儿,雪阶、雨嘉都进来了。

雨嘉掩不住兴奋之情,叽叽喳喳地道:“小姐,姑爷看起来人好好,适才赏了奴婢们荷包,叫奴婢们进来伺候,怕喜娘在,小姐会不习惯,还把喜娘支走了。”

夏依宁微微笑道:“他原来就很好。”

雪阶笑道:“小姐这么快就帮姑爷说话了。”

夏依宁也不分辩,让她们给自己卸下钗环首饰,心里想的是前世她在府里的荷花池边跌了一跤,把爹娘留给她的玉佩弄不见了,他见她在池边哭,问明了原由,叫人连夜打捞,将她的玉佩找了出来。

他真的……是个好人。

她不过是个下人,他却能将心比心,若是前世夏依嬛肯好好做他的妻子,他必定会珍惜呵护。

“每次小姐露出这样的神情,奴婢都猜不着您在想什么。”雪阶笑着说道,将钗环放回匣子里,叫外头的粗使丫鬟抬了热水进来。

夏依宁沐浴饼后,换上一身轻便的大红织锦缎绣衫,雪阶用干帕子将她的湿发轻轻绞干,也不梳头了,就让青丝披在肩上,再洗去脸上厚粉,抹了层雪凝露,虽然一日并未进食多少,但此刻她也不饿,只吃了一块糕点,喝了小半碗加白糖的马**便回到榻上,此刻她一心一意想做的,就是一个人静静的等待宣景煜回来,雪阶、雨嘉见状,便收拾了东西退出去。

新房里只剩夏依宁一人了,起先她还坐着,待龙凤烛已燃去三分之二,屋里仍是静悄悄的,她不免也感到倦了,忙乱了一日,她的眼皮子渐渐沉重,最终熬不住地沾上了锦榻。

宣家是宁州首富,又是百年望族,守了三年丧期,好不容易今日办了喜事,道贺的宾客络绎于途,席开了百桌还不够,喜宴一直闹到亥时才散,饶是宣景煜的酒量向来不错,此时也有几分醉意。

“少爷还好吧?”宣安扶着主子往新房里去,脸上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少爷得清醒点,少夫人还在新房等少爷哩,保不定待明年这时,咱们府里就能听见小女圭女圭的哭声了。”

宣景煜忽然脚步一止。“不是她。”

宣安一愣,心里咯噔了声。“您是说……”

宣景煜点了点头。

宣安松了口气,下意识举目看了看四周,才道:“不是少爷梦中的女子,那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虽然知道少爷先前就见过夏二小姐了,可小的还是担心得紧,真怕那盖头一掀,就是少爷梦里那蛇蝎美人,怕夏家二小姐莫名其妙在路上给人掉包了,换了那蛇蝎女子来顶替。”

他打小伺候少爷,少爷成年后也没要通房,还是由他伺候,因此他最清楚主子的事了。

主子一直被一个恶梦所扰,起先主子不肯说,有一回,主子由恶梦中惊醒,浑身汗湿,身子却是冰冷的,是他急了,说要去禀告老夫人和老爷夫人,主子这才缓缓吐实。

主子说,梦里宣家遭罪,满门抄斩,无一幸免,他梦见自己在刑台上人头落地,有个女子冷眼旁观着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梦里是他的妻子,也是她亲手将他推上断头台。

老天爷啊,那时主子不过才十岁,竟会作这样可怕的梦,饶是他听了也胆颤心惊。

后来的几年,少爷断断续续一直作这个梦,他觉得不安,也觉得不祥,几次要禀告老爷夫人,可少爷不让他说,这么多年来,他自个儿憋在心里,可快把他给憋死了。

好不容易,少爷的亲事定了下来,虽然由两位小姐的口中听到那夏二姑娘多好多好,可他还是忐忑不安,深怕主子的梦境成真。

如今,盖头都掀了,少爷亲眼确认过新娘子和梦中不同,从今尔后,他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落了地,再也不必担心那无稽的梦境会成真了。

“看来这些年是白白担惊受怕了。”想到自己竟会对一个梦耿耿于怀,宣景煜不免失笑,认为自己小题大作了,甚至在掀盖头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加速,害怕见到的会是他梦里的女子。

他以为他不会没来由地一直重复梦到同样的梦境,但如今看来,确实是没有理由,再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个梦,因为他太在意,才会挥之不去。

“少爷,恕小的多嘴,您的梦千万不要告诉少夫人,以免少夫人多想。”

宣景煜的嘴角浮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你都还没娶媳妇儿,怎么会明白这些?”

宣安振振有词地道:“小的家中有五个嫂子,女人家最爱胡思乱想,就是这份胡思乱想时不时就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小的看多了,自然明白。”

宣景煜忽然笑道:“你这倒是提醒了我,你五个哥哥都娶媳妇了,你也该娶媳妇儿了。”

宣安啧了一声,“再说吧,小的眼光可是很高的,说实话,少爷您也知道吧,咱们府里没有好看的丫头。”

宣景煜一笑置之,这倒是实话,他母亲心善,挑丫鬟时专挑身世可怜的,正好那些身世可怜的都略略清秀而已。

宣安将主子送到新房门口止步,守在外间的雪阶、雨嘉见了他,齐齐福身叫了声姑爷。

宣景煜微微颌首便进入内室,随手将房门拴上。

如他所想,他的新娘子已经睡着了,红烛高烧映照着她的睡容,光影下,她的娇颜显得格外动人,让他又想起在画舫上初见的那一个片刻,她的双眸里流动着毫不掩饰的悸动,那悸动中带着重逢的欣喜,绝不是对陌生人会流露的。

她是把他当成别人了吗?是当成什么人了?这问题他自然是想不通的,日后再问她便是。

喜房里侧的六扇琉璃屏风后有个相连的梢间,改建成了净房,是与她的亲事定下之后,他母亲寻了能工巧匠来改建的,说是这样方便些。

见她睡得熟,他便迳自去净房沐浴,换去一身喜服,改着与她相同的大红锦缎中衣,这是她的嫁妆,也是她亲手所绣,照大齐朝的规矩,洞房之夜,新人需得穿上新娘亲自绣的大红中衣,这般才能早生贵子。

他上了床榻,打量着躺在身边的丽人,洁白秀丽的脸颊,如画的眉目,就像个美玉雕刻的人儿,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额前几丝乌黑的刘海垂着,更显得动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但先前在画舫上,四周吵杂,她身上还伤着,不似此刻,房里只有烛火在燃烧的声音,帷帐里只有他们两人,他能够好好地看她,看这往后将为他侍奉长辈、生儿育女、操持内宅的女子。

越是看她,他越是感到不可思议,她一个大家闺秀,如此娇柔,如何有勇气不假思索的为静宸挡下烟火?她就不怕若是有个差池,会损及自己的容貌吗?

就在他定定看着夏依宁的同时,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眸,又眨了眨眼,这一瞬,娇美的她像是花苞,叫人生出正在盛开的错觉,令他的心猛然一跳。

霎时,彷佛天地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与她。

她又来了,又是那种跨越千山万水,终于得以与他相见的悸动流转在眼眸之中,就好像想伏在他的怀中,因为太过喜悦,或者太过委屈,彷佛她的心口又酸又涩,又欢喜又感触,想好好哭一场对他倾诉似的。

夏依宁正是压抑着这种念想。

八岁重生,走过多少个寒暑,她独自在夏家熬了许久,等待自己长大,也等待他长大,她每日盼着与他再见,如今终于走到他面前来了,她的心阵阵地揪痛,她多想扑进他的怀里把一切都告诉他,但她不能,若他知道她是前世的宁儿,怕是连她也会恨下去,所以,不管她有多想要对他诉说一切,她都得忍住,她是来助他逢凶化吉,不是来扰乱他心神,令他痛苦的。

可,她以为她努力地在压抑,不想串串泪珠已不由自主的滑落。

宣景煜心头一震,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她为何落泪?

难道,这是一桩她不情愿的亲事?众人自然都会认为她高攀了,可焉知道她是否早有意中之人,却叫他的求亲硬生生给拆散了……

他心头一沉,面色有些复杂地问道:“娘子为何彷佛识得我?又为何落泪?”

他们是要相处一生的,他不想一辈子存着这个疑惑,也不想她藏着心事,落得同床异梦的结果。

前世之事像流水般缓缓淌过心底,夏依宁眸底水润,凝视着他道:“我在梦里见过夫君几回,像是前世相识,今世再见,不由自主的高兴,我一心想再见夫君一面,幸好夫君向我求亲了,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原就是她的肺腑之言,她说得极是真诚、诚恳,叫人生不出半点怀疑。

宣景煜听着她这番柔情的告白,凝视着她如天山湖水般的眼眸,只觉浑身血脉涌动。“你送我的香囊太过特殊,我把你娶进门就是想要问问你,为何在香囊上绣了鹤、龟,是让我长寿之意吗?”

她轻轻点头,目光微微闪亮。“咱们一起长寿,以红尘为纸,岁月作墨,天长地久,永不离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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