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心中对自己的亲娘有所怨慰,因为三位娘亲中,她对你最严厉,只因她害怕失去你。”大娘叹息的讲述过往。“你还未出生,太婆就测算出你带着天赋而来,是桐家救星,但是十岁前都有夭折之险,若不承她衣钵也难过十五岁,你娘向来受不了桐家上下活在太婆测算中,她原本希望桐家这些玄说、测算都无关下一代,但直到十岁时,炎夏季节,你却忽然全身像被冰霜覆住,玄寒冻气发作,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全如太婆预测,为了保住你,只能让你在十三岁时承太婆衣钵。”
“我知道娘的苦心。”谈及生母,朝雨丹神态淡然。
“但无法谅解她对你的严厉?还有她也是逼武儿离开桐家的人之一,是吗?否则,三位娘亲,你独独以最冰冷客气的神态对待她,蓄意让她知道,你清楚这一切。”大娘摇头,“我该怨她逼走武儿,但身为人母,我可以理解她的作法,更何况,纵游江湖也是武儿的心愿。”
当时,桐家大娘只想,武儿虽是一股傲气想离开,但孩子大了,也一心想闯天下,就让他展翅吧,只是如今,桐家需要他。
“我已长大,也承太婆衣钵,自有其该负的责任,我的一切已不需要双亲插手,下一步,我自己会决定怎么走。”
“十八岁会有强大的力量保护你,解你玄寒冻气,否则过不了十九岁,在你未过灾劫前,别说你的生母,你的爹还有朝家的另两位娘亲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天下父母心呀。
朝雨丹闭眸一叹,最近来自朝家的信件确实越来越多,无一不是软硬兼施的逼她回去,但莲天贯日之危在即,下一刻就要对着桐家而来,她岂能离开。
“你们这几个孩子,从小玩在一起,每一个大娘都看得重要,你是个独特的女孩,美丽又刚柔同在的性格,更有一身独特的能力,你和武儿若真能在一起,桐家上下都乐见,但是你心之所属,真的是武儿吗?”
“我对表哥的心意,大娘该清楚。”朝雨丹不解大娘为何有此疑问。
“你娘觉得武儿直率粗犷,而你细腻敏锐,两人性格不同,他不能助你渡过命中的灾厄,更不懂如何照顾你。但大娘并非全然认同你娘所说,因为现在的武儿虽然无法好好照顾你,但,只要他有心,就会为你改变,至少,他会用他的温柔来照顾你。”
“只是表哥对我终究无心是吗?”她敛眸,淡淡苦笑。
“若无心,何以当年你娘的相讥能让他离开?武儿锻剑向来专注到饭都不吃,连婆婆都唤不动他,但每天的中餐他必定放下锻剑,走出冰洞用餐,因为他知道,那是你为他准备的。”
“表哥……”朝雨丹瞳眸一动。
桐家大娘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武儿的随心、随性与江湖侠情吸引你,而你认定自己心之所属唯武儿,不曾有过任何疑惑?”
“大娘究竟想说什么?”
“小彤,你透过武儿看着谁呢?”
“大娘为何这么问?”她怔了怔。
“你可知,你每回看着武儿,那双眼彷佛看着远方,充满追寻的思念,我看出来了、婆婆看出来了,连你的双亲都看出来了,武儿会看不出来吗。”
午后,阳光渐微,随即乌云堆涌,雷光急摧数道后,骤雨滂沱,离“杭沾”不远的一座山路小径上,有道踉跄的佝偻身影带着一个小孩,在大雨中寻找避雨处。
“主人家、主人家,行行好,让我爷孙俩避个雨。”老人看到前方一处山居宅院,连忙上前敲门。
一会儿,这座山居小院终于有人前来应门。
“姑娘,求你行行好,让我们爷孙俩避个雨,雨一停我们马上离开。”
白发苍苍淋了一身湿的枯瘦老头,一肩背着一圈看似草绳的绳子,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头发散乱,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物,身形扭曲,长发盖住一半的脸,手脚看似残缺,一边的袖子不见手,低垂着头紧捱着老人。
开门的女子,一身蓝衣模样秀丽,打量了他们一下,才让两人进入院内。
“谢谢姑娘,你真好心,山区大雨又带着这孩子,正犯愁,幸好遇上姑娘伸援手。”老人张望宅内四周。
“此宅尚有我家小姐,小姐喜静不喜闹,还请你们低声言谈。”蓝衣女子递给他们一把伞,领着他们经过前院。
大雨几乎模糊了可见的视野,山居野地,老丈和身侧的小孙子,踏在水洼中,踩出不小的深印子,但前方蓝衣女子足下之地,轻盈的难见任何烙下水中的足印。
三人经过的浅泥滩,竟像多人重踩而过,蒙蒙大雨形塑出肉眼难见的真实,七、八个粗壮身形紧跟在三人之后。
“老丈留在后园小房内,待雨停就离开吧!”蓝衣女子来到后庭园的长廊上,收伞继续走在前头道。
“姑娘,住在这么偏僻冷清的山居之地,你家小姐真有胆量。”深入屋宇,老丈的声开始转沉,身后七、八名神态僵冷的大汉横踏出,眉心皆有一红、一黑的莲瓣印子。
“我家小姐敢入山而居,自有其本领,倒是老丈,年迈沧桑,孙子手脚又有问题,还能爬到如此高山,本领也不小。”女子没有回头,自若以应。
“为了寻人,上天入地,也只能委屈一把老骨头了。”老者十丈业师,翻肩上看似草绳的捆绳,一层掩饰的草皮剥落,是一串颗颗硕大的黑色数珠。
身旁的孙子也抬头,一双深沉的不属于孩童的眼,残缺的袖子伸出枯细的手,竟是一个侏儒,对方的脸逐渐浮现一层又一层的浓烈色墨,彷如庙前开道迎阴神跳乩舞的家将首,正是法末座下的矮地子,爷师公。
“深山野岭,老丈想寻谁?”前方始终不曾转身的蓝衣女子问。
“北岩圣女的传承者。”
十丈业师与爷师公已停下步伐,锐芒现瞳,身后的莲业赎魂者,个个持刀横握。
“老丈找到圣女传承者想做什么呢?”
“‘闇佛邪尊’极为思念上一代的北岩圣女,既传承圣女的灵气,就该奉献一身异能,甚至以身慰邪尊。”爷师公开口道,“闇佛向来心系天下苍生,将一身献给闇佛,也算无愧这身天赋之能,弥补上一代圣女所犯下的罪过。”
“从以前到现在,一厢情愿、痴心妄想,始终很适合莲天贯日。”蓝衣女子忍不住笑起。
“冒渎莲天贯日,不敬闇佛邪尊,姑娘深重的罪业,由本业师为你一洗这红尘罪业。”十丈业师沉声一合掌。
其中一名莲业赎魂者举刀朝眼前的蓝衣少女狠砍下,女子却像裂开的纸,散碎飘飞!
“映魂纸偶?!”
眼前园景在大雨中开始朦胧,院景、屋宅、长廊都像纸一样崩列散碎。
“阵法!快离开——”
看着前方一路崩碎而至的碎纸成漩涡而来,带头的十丈业师和爷师公,一行人疾步退往后方尚存的一隅园景,命令莲业赎魂者用力推开墙边的门,门甫开,莲业赎魂者踏出的身形却顿时一坠,外头竟是深渊断崖!
十丈业师和爷师公警觉停步,再回头,四周已成一片水光交织出的镜影,漫飘着无数碎纸,每走一步脚竟像陷入泥沼中!
“月瑶丹琼”内,一座三层楼高的楼阁,高阁中央有一座独特的方形石盘,盘上镂划出金色菱线的棋格,许多指头般长的石棋立于盘上,围着木雕的屋宅,这是桐家老宅的阵法棋格。
另一面墙上,是一面偌大铜镜,镜前同样有一座划着金色菱线较小的棋格石盘,上头有一座小小山屋,四周环绕着翠绿山林,一切格局一如那座山居宅院,只是此时石盘上的山屋后园正罩着一圈水光。
“已将他们困在“远尘山居”内了。”
棋师柳怀君和一身蓝衣站在大铜镜前的音女贺雪侬,看着前方小石盘。
坐在窗前主位上的朝雨丹,抱着一把奇特、琴身由玄铁所铸的琵琶,琵琶头花嵌镶着一颗圆润清透的湛蓝奇珠,其中两道琴弦呈淡绿和紫蓝。
“爷师公和十丈业师,此回来的是法末和轮天座下的人。”法末道术色彩浓,轮天则僧、道相合,棋师提醒。“此阵困不了他们太久,仙子姑娘接下想如何做?”
“伤了袁小倪的是轮天的人?”朝雨丹抚着琵琶琴身问。
“岂止伤她而已,听说被九轮业师以异术几乎放掉半身的血。”音女火上加油般道。“仙子姑娘忘了,你看到她时,全身苍白僵硬的和尸体差不多了,幸好你的灵血和书画奇术保下她的一息生机。”
“他们如何伤她,就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了。”朝雨丹冷冷凛目,拨动一弦,一条淡白弦光,竟直直划入前方铜镜内,棋格石棋盘上也同时出现一条白色弦光,伸入水光内。
琵琶头花上的湛蓝奇珠,映出阵内一切景象。
陷在镜画阵中的莲天贯日一行人,十丈业师正拿出红莲花,要以莲中寄存的化阵术反制此阵,浑然不知一道白色弦光从水光镜影中伸出,正对着他的心脏!
就在朝雨丹一弦要划下出手,忽感另一道弘大浩气陡降,隔着双重阵法,都能感觉到那股恢宏的沛然气息,震惊房中三人!
“这是——”
“莫不成是莲天贯日三圣座中的哪一个?”
贺雪侬、柳怀君对那阵阵逼人波动,充满惊讶。
此时,一柄没有剑身的剑柄,挟着惊人云海浩气,破云乘空而至,云气汇旋为剑身,云涛剑仙三件宝物中的“还珠舞情”落在山居宅院大门前!
小石盘上顿时一阵动荡,撩荡出一片气旋威劲,让最接近棋阵的贺雪侬、柳怀君退了几步。
“袁牧飞来了。”朝雨丹缓缓眯起眼。
“云涛剑仙到远尘山居了?”贺雪侬、柳怀君谘问。
“不,他人在——桐家老宅!”像能感觉到什么,朝雨丹看向与桐家老宅机关阵法息息相关的棋阵。
只见石盘上的石棋、屋子都像被一股玄力引动,棋颤、屋摇,阵阵浩气不停撩荡开。
“他进到老宅了吗?”生平第一次面对自己排出的石棋阵,让柳怀君看不出对方在哪?
“他已在太婆院落内,看着岳川阵。”一种感觉、一种心思,彷佛一点灵犀在心中牵起,不待从棋阵中确认,朝雨丹已道。
“什么?”这个答案让两人都震惊。
关关阵法与咒力荼墙,丝毫无绊他之力?!
“莫不成他要在今日破太婆院落的阵法?”柳怀君看着棋盘上的异况。
他仅感觉到一股独特的气流,却难进一步了解情况,毕竟太婆院落内的阵法,连仙子姑娘都插手不得。
“他在找线索,不愧是云涛剑仙,涛气只存残息几至无迹,也能这么快寻至。”朝雨丹美目沉思。
“涛气?仙子姑娘从袁小倪身上引出的那道微弱剑气?”棋师记得仙子姑娘将此气以魂画术能,收于一张画纸内,择一时机于夜晚借风向散于夜空。“仙子姑娘是故意引来云涛剑仙?”
“他莫测的行踪、难抓的心思,太难掌握,与其成日忧心,不如引他出现,再断他念头。”将他逼到明处是最好的。
“断云涛剑仙的念头?”
“我不会让他找到袁小倪。”朝雨丹双目绝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