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郎官亲自背着新娘上轿,让所有观礼的人目瞪口呆。
而伏在宁莫北那厚实的背上的沐琅寰,也是浑身不自在。
虽说他即将是她的夫君,但他们也算是盲婚哑嫁,她知道他是谁,但并不认识他,连面都不曾见过,若非有个那样的家庭,只怕是众高门大户乘龙快婿的人选,压根轮不到她。
而他,想来也不会傻愣愣地冲着银子的分上便答应娶她……饶是这样,他们只是陌生人,可为何他竟愿意亲自背她上轿,彷佛对她当真有几分看重似的。
沐琅寰的思绪转了好几转,但终究只能像个布女圭女圭一般随他摆布,既不挣扎也不说话,顺着他的意,让他亲手将自己送进了停在沐家大门外的双顶花轿里头。
十里红妆,瞧瞧眼前这绵延不绝的红龙,两人一抬的嫁妆,都重实的压得挑杆子弯得像是随时要折断似的,而且就着耀眼的灿阳,那一抬一抬的嫁妆几乎要闪瞎众人的眼。
羡慕、叹息的声音此起彼落,这样的妆奁,不说那些挤满街道两旁好奇围观的平头百姓,就是那些包下附近茶楼雅间看热闹的大户妻妾姑娘们,也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鞭炮声响得几乎要掀了天,震得众人的耳朵轰隆隆地响着,随着那红河缓缓窜过眼前,带出了一连串的惊呼。
双顶花轿围着京城主道绕了一圈,在一阵喜乐声中,终于到了郡王府大门外。
沐琅寰听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觉得耳朵都快被震聋。
当轿帘被掀开,她的手里被塞进了大红绸缎,她顺从的伸手握住,然后他不假他人之手地将她扶了出来。
他的体贴换来了庸郡王府请来的喜婆一阵的低笑,但他恍若未觉,只是低声朝着她说道:“娘子,我们进门拜堂了。”
沐琅寰勾了勾唇角,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下他的掌心,表示自己听见了。
耳里听着四周夸赞庸郡王深情体贴的话,沐琅寰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是啊,多好的男人,不嫌弃妻子出身极低,甚至因为担心她被人瞧不起,亲自背她上轿,又亲自扶她下轿,当真是贴心得让人感动。
想来她若真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只怕单凭宁莫北这样的体贴,便对他芳心暗许,从此深情不移了,不过很可惜的,她并非一般的姑娘。
在他的引领下,沐琅寰跨过一道又一道的门坎,转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听着一句句的吉祥话,盖头下的她面色愈来愈淡漠,等走到正堂准备拜堂时,她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无波。
由于宁莫北是皇上面前颇得重视的新宠,宫里自然也有贺礼,在皇上派来的人念完旨意后,才真正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拜。二拜父母,三拜。夫妻对拜,拜。
行完礼后,沐琅寰被郡王府这头请来的喜婆扶到新房里休息,其他非相关人等都退了下去,只剩下沐琅寰身边四个贴身丫鬟陪着她。
长吁了口气,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她知道肯定有人守着门,所以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掩着嘴角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等着还在外面被灌酒的新郎官来揭盖头。
也不知道休息了多久,突然门外一阵吵杂声扰了沐琅寰,她抬手微微掀开了红盖头,打算瞧瞧是什么情况,可是什么都还没看清,那盖头便被春雨给拨了下来。
“盖头可不能自个儿掀,不吉利的。”
“哪有这么多规矩,外头怎么了?”
“是郡王府的一位表小姐吵着要进来瞧新嫁娘,因为郡王爷还没进来挑盖头,春阳出去挡人,那表小姐有些气怒,说了些酸言酸语,春阳的性子躁,最听不得人家说小姐的闲话,便吵了起来。”
闻言,沐琅寰的唇角忍不住地向上勾了勾,她前脚才刚踏进郡王府,她们后脚就找上门来了,当真连一天都不让人省心啊。
“既然是表小姐,就别拦着她了。”新妇刚进门就将夫家的亲戚给得罪,只怕不知道又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出去交代一声,让人别拦了。”
吉利不吉利这种事,沐琅寰从不在意,反正她对这桩亲事没有多大的对待,若是能搭伴过日子那很不错,如若不能,她也不介意只过好自己的日子。
“小姐,方才我从窗户偷偷瞧过,那个表小姐生得极美,而且还在这个日子里穿了正红的衣裳,也不怕冲了喜气,瞧着便是来者不善。”春雨压低声音道。
“她来者不善,难不成妳家小姐是纸糊的吗?”原以为是闹新房的,但如若是上门挑衅的,那她自然无需客气。
沐琅寰没好气的一把掀开了红盖头,微微上挑的凤目瞪着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春雨,眼神之中尽是拿这些丫头没办法的无可奈何。
她早就跟她们这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说过了,到了郡王府,能待就待,不能待她们还能住到庄子里头去,她的丫鬟从来不需要过分的小心翼翼。
“小姐,不久前才拜了堂,这会儿便闹事,不好吧……”望着任性的主子,春雨只差没有长叹一声了。
她是知道小姐从没将这亲事放在眼里,可是好歹也忍过今日吧,要是一成亲就个性尽显,就算姑爷方才表现得再体贴、再重视,也会对小姐有几分不喜吧。
“怕啥!”沐琅寰勾唇而笑,底气十足的说道。
突地,外头的吵杂声停止了,再接下来就见宁莫北昂然步入,后头跟着一堆想要瞧热闹的。
瞧着这一大群人,沐琅寰头疼了,想来方才自己那豪气十足的“怕啥”两字都被这些人给听进耳里了,再加上她不等新郎官就自行掀了盖头,只怕不用等到明天,外头关于她的流言就会宛若雪花片片了。
对于自己运气之背,她直想扶额叹息。
宁莫北凝视着她,温润的语气中含着笑意,“是啊,我宁莫北的妻子怕啥!”他弯腰拾起被她随手扔在榻上的红盖头,仔仔细细地将它重新盖在她的凤冠上,然后说道:“咱们成亲,这规矩可一步不能落,一定得要让人说不出话来。”
春雨听到姑爷这么说,微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他宛若无事一般的伸手向喜婆拿杆秤,利落地挑开了盖头。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那潇洒的模样博得了满堂彩。
在此起彼落的叫好声中,沐琅寰不似一般新嫁娘那样羞怯地低着头,反而大大方方地抬头瞧着宁莫北。
四目相对,他看进了她那微挑勾人的凤眸,而她则看进了他眸里那一片彷佛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抿唇,没有说话,他也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她,房里蓦地陷入一片窒人的沉默之中。
还好喜婆早见惯了各家成亲时的突发状况,很快的回过神来,笑着说道:“瞧瞧这新郎官急的,咱们还是快快地饮了合卺酒,免得辜负了良辰美景。”
一听这话,旁边伺候的丫鬟马上取来以一瓠分为二瓢用红绳相连的卺,递给宁莫北和沐琅寰,两人伸手接过,由于两瓢之间系着的红绳很短,宁莫北只好往沐琅寰的身边一坐。
他笑着对她说道:“今儿个是咱们的大喜之日,这酒得喝。”
“嗯。”她无可无不可的轻应一声,与他极有默契地同时举瓢,然后头碰头地将瓢中之酒饮尽。
因为沐琅寰的大方,屋子内的喝采声再次响起,正热闹的时候,突然间有道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今儿个表哥成亲,妹妹若是不来瞧瞧热闹,那多没意思,这新表嫂的丫鬟还真是好不懂礼,这么喜庆的日子,怎么连闹个洞房也要拦着?”
听到这话,屋内众人的目光齐齐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娇俏的姑娘走了进来,眉目间带着浓浓的怒气。
“青衣,不得无礼!”一见来人,原本满脸笑意的宁莫北脸色顿时一沉,显得有些慑人。
“要真说无礼,是表嫂无礼,我好好的来祝贺,却被挡在新房外,这算是什么礼?”
何青衣本来心里就委屈,再加上一整天这郡王府里满满的喜气,更是刺得她的怒气和妒意一阵高过一阵。
“今儿个这里不是妳胡言乱语的地方,出去!”
宁莫北字如冰珠,颗颗击向何青衣的心房,毫不留情。
今儿个是他和沐琅寰成亲的大好日子,他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表哥,我……”
何青衣在家向来受宠,加之姨母长年掌管着庸郡王府,自是觉得自个儿也算半个主子,也因为姨母的关系,宁莫北待她一向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拂了她的面子,让她一直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情的。
所以当她知道他要娶一个商家女为妻时,她就起了妒恨之心,只是自己何家虽然也曾有过权势滔天的时候,但如今早已势微。
她的姨母当年能嫁入郡王府,可她却是不可能的,就算真进了郡王府,能得个贵妾的身分已是极不错的了,这点认知她是早就有的,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宁莫北竟然会纡尊降贵,娶一个商家女为郡王妃。
如果连商家女都可以,那么自家虽然势微,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她对沐琅寰的妒意更盛,瞪着她的双眸更是有着浓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