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有福了 第七章

作者 : 简薰

第三章

老太太吃了孙子特意带回来的鸡汤,又喝了孙媳妇炖的梨汤,漱口后心满意足地躺下午睡,也许是心里舒服,很快传出鼾声,齐老爷在里面一边看帐本,一边陪母亲。

齐桁尔把孟翠栩拉到山水屏风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妻子,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左眉上还有个不小的疤痕,外貌最多算是清秀,但她孝顺,这点让他很满意,他会替她找几个好大厨,让她多赚点银子,算是对她的报答。

既然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那他就打算跟她说清楚一点,不然最后麻烦的会是他,于是把她拉到黄梨桌边坐下,开始说起,“我的铺子叫做闻香楼,卖的是一桌二十两起的席面——”

孟翠栩一惊,二十两,那不就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吗,就算是一般商户,吃个三两五两的席面都已经算好了,要知道她这个二女乃女乃的月银也才五两,她得存四个月才能上闻香楼一次。

“你的铺子不能差太多,不然“借备料”这个借口会显得很突兀,最好也是二十两起跳的酒楼,我将厨房移到后门,你的厨房也开在后门,都把整治的地方往外推,这样别人看到只会觉得两家都贪地,不会有什么奇怪,席面价格差不多,偶而借点葱姜蒜就合理了。”

齐桁尔说得理所当然,孟翠栩却在心里叫苦,这齐二爷怎么都不先问问别人的状况,她自己都没吃过二十两的席面,是要怎么开这种铺子啊,人家问“老板,你们这里什么好吃?”,“抱歉,我一道也没吃过”,像话吗?

这边孟翠栩听得面如土色,那边齐桁尔却说得兴致高昂,“到时候你每五天过来闻香楼一次,跟我报告祖母或者家里的状况,再顺便替我带点吃的到萱茂院给祖母,当铺若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帮忙出主意。”

这计策他们已经想好很久了,最刚开始属意的是齐梅儿,在她的嫁妆里加上一个铺子,接下来只要等她出阁就好了,一个已婚女人去自己的铺子、回娘家,都很正常,何况她姓齐,绝对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哥哥,到时候自己就能透过妹妹跟祖母还有父亲传递消息,只是后来祖母考虑,梅儿从小到大都没露出一点聪明的样子,生母言姨娘更是蠢钝不堪,想想,还是不要好了,他还活着的这件事情,容不得一点意外。

于是联络的方式维持一样,每三个月上昭然寺上香,父子在厢房见面叙话。

一个大活人要扮演死人实在是太辛苦了,他很想家人,很想念齐家,担心祖母身体,担心父亲太累,担心母亲伤心,担心大哥被骗……但在四皇子倒台前,他必须只能是宋华。

现在有了孟翠栩,他可以常常写信给祖母,父亲那份再由祖母转交,一切都那样理所当然。

“放心,那铺子的收益都归你,我会找个合适的理由让你光明正大有铺子。”

孟翠栩一脸为难,“夫、夫君,不是铺子的问题……”

齐桁尔奇怪,“那是什么问题?”

“呃,妾身对吃的东西不是太懂。”所以她的“孟氏早点”才会照旧,连一样新菜都没加,“妾身只是个投靠孟家的旁支,没学过闺阁教育,金嬷嬷虽然对我甚好,但她也不懂做菜,这样贸贸然的就开二十两起跳的酒楼,怕、怕会赔钱。”

看她期期艾艾的样子,齐桁尔笑了出来,原来如此,“我会派人去帮你,这样吧,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这样可好?”

“这样对夫君不太公平……”

“就当谢谢你替我尽孝,祖母很喜欢你。”

齐家里别说媳妇,就连齐梅儿跟齐娟儿两个孙女都不常去萱茂院,她这孙媳妇倒去得勤快,祖母一开始也怀疑她别有用心,是不是以为她真傻所以想拐些金银,但都一年多了,她什么也没求,就连大哥的竹姨娘生了擎哥儿,她都没抢来养,祖母这次生病,她是误闯了,却也是为了给祖母送炖梨汤。

孟翠栩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既然我是齐家的孙媳妇,孝顺祖母就是应该做的,不应该因为孝顺拿好处。”

齐桁尔扬眉,“你真不埋怨?”

“有什么好埋怨,除了夫君不在身边,我过得很顺心。”孟翠栩心平气和,“老太太好伺候,公公婆婆也不刁难晚辈,我不管帐簿钥匙,自然没什么利害冲突,这些都是老太太持家有方,不然光是看我不顺眼,就有得我受。”

拿她自己来说,京城孟家子孙众多,又有银子,来投靠的亲戚旁支不知道有多少,自己是好命,靠着方姨娘生了大房仅有的三个儿子,没人敢动她,不然像其他的,不是被叔伯表兄蹂躏收为姨娘,被主母打骂,就是被随便嫁掉。

她记得当时客院有间厢房住着一个远房姑女乃女乃跟她的女儿张玉珠,张玉珠小她两岁,两人同病相怜,常常玩在一起。

不同于样貌普通的自己,张玉珠生得很标致,年纪越大,美貌越是藏不住,偶而旁支也能出席的大日子,几乎人人都会问那女孩儿是谁,张玉珠原以为可以凭着美貌嫁给一直对她不错的十三少爷,却没想到被三房的四老爷看上了,给下了药,破了身子,于是十四岁的张玉珠嫁给了大她三十五岁的四老爷。

四老爷对她好归好,但张玉珠内心喜欢的是排行十三的少爷,这种生活哪会美满,加上四老爷没半年就从马上摔落,当场死了,四太太把院子里的无子姨娘都打发出去,其中就包括张玉珠。

远房姑女乃女乃嚎啕大哭却也没办法,十五岁的张玉珠拿着四太太给的三十两,不知道该去哪,只能给媒婆五两,又相了一户务农的吴姓人家,已经有两个孩子,去年死了婆娘,张玉珠进门是当续弦,平时除了照顾孩子,也得操劳家务,农家日子并不好过,请不起下人,她后来回家探视过一次张太太,皮肤变得很黑,双手粗糙一如丫头。

孟家太大,投靠的亲戚太多,客院里不止一个张玉珠,旁支女孩儿的命运如果不是张玉珠,就是秦凤仙。

秦凤仙是另一个远房姑女乃女乃带回来的女儿,嫁给一个菜贩当正妻,原以为有点小生意,又是正妻,日子可以过得好,却没想到卖菜的竞争大,而且一天没卖完,菜绝对放不到隔天,丈夫对她虽然过得去,可也没用,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且她太瘦了,痩得连掉两个孩子,当她掉了第三个孩子时,丈夫开始打她,嫌她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娶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要干么。

秦凤仙偶而回来,她娘就抱着她哭,说早知道把她嫁给孔老板当姨娘,好歹三餐吃的饱。

齐桁尔问她真不埋怨?真的不埋怨。

她在齐家过得很好,每天戌时睡觉,卯时起床,睡得饱饱的,三餐也吃得好,身为二女乃女乃,衣服鞋袜春夏秋冬一年四裁,霞蔚院丫头婆子十几个,粗活不用自己动手,她可以专心练习两面绣,绣活做累了,就去后院听听风吹竹梢的声音,看看错落有致的园景,多好啊。

她很懒,不想干活,她很怕痛,不想有人打她,没丈夫有银两可以拿,这生活很美满,她把自己当成金嬷嬷说的那个老宫妃,老宫妃怎么过日子,她就怎么过日子,所以她才没把擎哥儿抱到霞蔚院养,一方面是觉得竹姨娘不能自己养儿子可怜,一方面也是没耐心,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可爱。

她已经跟齐太太说好了,她现在不养嗣子,专心给丈夫抄经祈福,等襄哥儿成亲,大少女乃女乃生了孩子后,让襄哥儿兼祧二房,给二房娶个二少女乃女乃,洞房花烛,再来一遍。

柳氏听了也很赞同,这样大房财产是她亲孙的,二房财产也是她亲孙的,两房的孩子名义上虽是堂兄弟,事实上是亲兄弟,对襄哥儿、对齐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孟翠栩拉回思绪,别想了,眼前才是要紧,“刚刚那件事情,夫君能不能再跟老太太商量商量,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真不会说出去的。”

早点铺、绣样坊、针线铺这种比较适合她,她不想开什么大酒楼,还得当飞韵替他们传书。

原本神色甚和的齐桁尔听到她还在纠结这个,忍不住反问她,“都已经让你知道前因后果了,你觉得我会让你抽手?”

孟翠栩还想努力一把,“我这个人记性很不好的,回去两三天我就忘了。”

齐桁尔沉思,她如此不甘愿怕也是不好……他不喜欢威胁人,不过为了保险,他不介意当一回小人,君子成事不拘小节,“你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吗?”

孟翠栩睁大眼睛,不明所以。

“孙姨娘给你生了个弟弟。”

孟翠栩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听到“孙姨娘”,整个人突然有点站不住,眼见就要摔倒,齐桁尔连忙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水。

孙姨娘是她爹孟大光的妾室,母亲因为生她后久不孕而买回来的丫头,孙姨娘运气很好,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不过自从赌坊的人来家里抓人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孙姨娘了,邻居说看到她也被抓走了。

孙姨娘给她生了个弟弟,孟家有后了!

孟翠栩一把抓住齐桁尔的袖子,“他们在哪??”

“孙姨娘在云州一间赌坊担任厨娘,你弟弟十二三岁的,也在那边帮忙。”

弟弟……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孙姨娘跟弟弟——母亲虽是她最亲的人,但她现在已经是孟家的方姨娘,金嬷嬷说,两人如果还总念旧,会害方姨娘被主母挑剔,一个主母挑剔妾室,要做出什么很难说,所以她再也不喊母亲了,无论如何都喊方姨娘,免得被人听去了告状,方姨娘身分尴尬,禁不起一点风浪。

孟翠栩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没想到孙姨娘不但活着,还好好的把孩子生出来,只是十二三岁还在赌坊帮忙,不行,这样别说出息,不学坏就谢神明了,她得把这两人从赌坊那染缸捞出来。

“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把人救出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会好好孝顺祖母。”孟翠栩说着,灵光突然一闪,他们之前是在说酒楼的事情……她突然明白了,“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学的,你……不是,夫君能不能帮我打听孙姨娘跟弟弟的赎身银是多少?”

“你想赎他们?”

孟翠栩点头,有点落寞的说:“我只剩他们了。”

她知道爷爷跟爹已经死了,她与母亲投靠到京城孟家时,孟老爷惦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派人去打听过了,爷爷跟爹因为逃跑,被抓回去活活打死,至于一起被抓的女人却是不知下落。

齐桁尔回答,“四千多两,因为他俩还的是你叔叔欠下的债务。”

孟翠栩只觉得一晕,四千多两!她手上的现银连四百两都没有,那四间小铺子每个月也只能挣三十两左右,那得多久才能把人赎出来?

“我有八间闻香楼,随便一间,每个月的净银都是三四百两。”

孟翠栩一听,突然又觉得有希望了,一间闻香楼一个月能净赚三四百两,那规模差不多的,至少也能赚两三百两吧,不用两年,她就能把孙姨娘跟弟弟赎出来了。

孙姨娘、弟弟,你们再等等,我一定好好学。

“夫君,能不能告诉我他们在哪间赌坊,我想送点银子给他们。”

齐桁尔提醒她,“他们若有银子,日子只怕更难过。”

嗯?是那样啊,懂了。

他们是抵在那边还债的,又不是小厮仆人,身上怎么会有钱,如果有银两,别人一定会说那是偷的。

大概是看她情绪一下企盼,一下失落,起伏之间有点可怜,齐桁尔说:“他们过得还行,总之,你好好跟着我做酒楼,很快就能有一笔钱给他们赎身。”

孟翠栩点点头,“那夫君刚刚说要来帮我的人,何时能见?”原本打死不愿的事情,有了目标,突然动力满满,她想马上看到那个人,最好酒楼明天就开。

齐桁尔含笑,“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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