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恼的公子爵一点都不喜欢处于劣势,他的兄弟们除了三哥以外,其它的全都令人厌恶,今日他们的梁子可结大了。
叶芙蓉小声地在他耳边道:“别理会他。”
他认真对上她的眼,义愤填膺的说:“你也别理他,这世间只有本公子可以说你丑,其它人都不行!”
“……”
公子爵多年来头一遭走出嬗妃的寝宫,头一遭与其它兄弟见面,当面遭受羞辱,起了争执,差点连架都打了,好不容易克制火气,进到琴屋,依身分坐在第二排最右侧,就在很碍他眼的公子策隔壁。
他傲慢的哼了哼,别过脸,看也不看老七一眼,对摆在案上的琴也不感兴趣,百般无聊的瞄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琴技高超留着长胡的琴师,没一会儿工夫,他便开始闭目养神,过了一下,沉重的头颅随着琴师平板无起伏的嗓音往下点。
坐在另一侧的公子策见状,揺头轻蔑一笑,“朽木。”
跪坐在公子爵身侧的叶芙蓉听见,以手指轻推他的腰,小声唤道:“公子爷,醒醒。”
“别吵。”他拨开她恼人的手,继续睡他的。
在他们身后,位于第三排的右相千金高珍珠见状,娇俏掩唇一笑。
“公子爷”叶芙蓉以气音再唤,不安的东张西望。
大家似乎都发现公子爷睡了,让人认定公王爷还很虚弱是好事,但她不爱旁人嘲笑他,该怎么做才好?
站在前方努力教授琴艺的琴师发现八公子睡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连骂都骂不得,毕竟对方是身分尊贵的八公子,他只能选择啥都没看见,继续说他的。
和公子响抢坐在第一排的公子乐回头看了一眼,摆摆手道:“将死之人,他想睡就让他睡吧,反正不久以后,是要躺进棺材里,趁早习惯也好。”
急于攀附公子乐的要臣子女笑呵呵,学公子乐不将公子爵放在眼里。
听闻公子乐没安好心的诅咒,,叶芙蓉气坏了,开口欲言时,公子爵突然躺下来,将头枕在她腿上,此举吓了她一跳,她惊愕瞪着换了个更舒服躺姿的他。
“你乖乖别动,一句话都不许说,别吵本公子睡觉。”他语带警告,也是在提醒她,此刻他们俩没本事和任何人起冲突。
她为他不满,为他抱屈,但所有不快全被他强压下来,她不得不遵从他的命令,对那些不怀好意的讪笑听而不闻。
其实他会感到疲惫,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体内的毒尚未全部清除,严格说来今日他的精神算很好,清醒的够久了,再则嬗妃娘娘要他在外佯装体弱,如此也是合了嬗妃的意。
他们俩身处琴屋,四周不是尊贵的公子爷,便是贵气的要臣子女,唯独他们两个例外,一个是最不被大王看重的公子,一个即使是宗祝孙女也称不上是要臣子女,他们像闯错地方,与光鲜亮丽、相貌堂堂的众人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熬到琴师教完,公子爵这才悠悠醒来。
“结束了?”他睡眼惺忪,这一觉睡得特别好,让他再三回味,想要就相同姿势,再好好睡上一觉。
“是,已经结束了。”她的腿都麻了,不过见他睡得沉,她便不敢乱动惊醒他。
公子爵缓缓坐起身,打了个大呵欠,一见分别被要臣子女热络包围的公子响和公子乐,他在心底冷笑,全都是急于攀附权势之辈,讥笑的眼眸淡淡扫了琴屋一遍,发现冷傲的公子封走向一名身穿藕白衣衫面白无瑕的姑娘,他不感兴趣的再打个呵欠,瞧见身形颀长的公子碧与一名眼带英气的姑娘交谈,他同样不感兴趣的挪开眼,回到扮成书僮的丑丫头身上。
果然她看起来比其它人更顺眼。
“咱们走吧。”
“好。”叶芙蓉要站起身,偏偏腿麻,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你怎么了?”公子爵见状,伸手要拉她,自己却被她的重量一带,唰的一声,双膝跪跌。
他发出的声响不大,但已足够引起大家侧目,众人见主子与奴才都虚软不堪,不由哄堂大笑。
“啧啧,八弟,你还好吗?莫不真要死在这儿,六哥我好心,派人传轿送你回去。”公子乐下巴扬了扬,身后的内侍立即去办。
“八弟,要不要大哥扶你一把?”不愿落人后的公子响佯装好心,蹲下来与老八平视。
公子爵咬牙吞下羞辱,“不必了,我的书僮会照顾我。”
“哎,我是怕你们又会跌个狗吃屎,果然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奴才。”公子乐话里尽是羞辱。
其它人纷纷附和,“可不是,六公子就是心好。”
“谁说的,大公子的心更好。”急欲议附大公子响的人,跟着帮腔。
公子响和公子乐无所不争,公子响特别妒恨大王对老六的宠爱。
两方人马争吵不休,再次被撇下无视的公子爵和叶芙蓉缓慢站起身,腿麻的叶芙蓉龇牙咧嘴踏出第一步后,两人便相互扶持慢吞吞步出琴屋。
夕阳余晖染红天际,公子爵痴痴望着天际那美丽橘光。
去备轿的内侍尚未来到,见到他们出视的其它内侍敷衍曲膝问候,“公子爷。”
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叶芙蓉担心他会冷着,轻声道:“公子爷,轿子还没来,要不我们再回屋内等。”
“不,你陪本公子走回去吧。”公子爵突然涌现强烈渴望,想要尽可能的让双腿熟悉王宫。
叶芙蓉看出他最平凡却不曾达成的想望,不忍拒绝,于是点头,“好。”她扶着他,苍白的两个人慢如老牛,一路上走走又停停,贪婪欣赏沿途景致。
在他们累得气喘吁吁时,公子乐派来的内侍抬着轿子出现了。
“公子爷,您怎么不等小的抬轿来?”内侍满脸惊讶。
“本公子想走走。”额际冒汗的公子爵粗喘着气,字字说得有气无力。闻言,那内侍想笑又不敢笑,他们瞄了瞄后方不远处的琴屋,可怜哪,这八公子果然体弱多病到教人发噱,不过是一小段三岁小儿都能轻易走到的路,他竟走得要死不活,连身旁的书僮也快断气,若轿子没来,恐怕他们主仆走到天明也回不了嬗妃寝宫。
“公子爷,小的扶您上轿。”内侍忍笑,扶着双腿虚浮的八公子上轿,回头得活灵活现告诉六公子此事不可。
叶芙蓉抬袖抹抹额际的汗,呼了口气,忍住到口的申吟,站直身子。公子爵一坐稳,便累极地合上眼,心头万般不甘,连他都鄙夷自个儿的虚弱,莫怪所有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因为,他们认定他成不了气候。
“上轿。”
内侍沉稳抬起轿,快步往嬗妃的寝宫行去,一行人很快抵达嬗妃寝宫,待公子爵下轿后,他们才躬身离开。
双脚落地的公子爵若有所思看着嬗妃的寝宫,还舍不得入内,反而撩袍坐在石阶上。
叶芙蓉心下诧异,倒也陪他坐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公子爵扬起淡笑,缓缓开口,“原来坐在石阶是这种感觉。”
叶芙蓉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的侧脸,聆听他初次的感受。
他望了下右前方栽种梧桐树的深色土壤,忍不住好奇,倾身抚模,“原来,这是模泥土的感觉。”
湿湿软软的土,弄脏指尖,他的嘴角却愉悦上扬。
叶芙蓉眉眼带笑,抓了一把湿湿软软的土放到他掌心里,“你闻闻泥土的味道。”
他迟疑了下,将掌移至鼻前嗅闻,“湿湿的,这味道说不上好闻或不好闻。”
“这就是泥土的味道。”她拔起一株小草,拿到他鼻前,“你再闻闻这个。”
他深深吸了口气,有感而发,“这味道比泥土好闻。”
她笑吟吟,“这就是青草的味道。”
公子爵定定看着陪同他初次体验的丑丫头,她以为他没发现,事实上他知道,她总会趁四下无人时,不守规矩,不唤他一声公子爷,不过他不介意她小小的放肆,当然,这话得放在心里,免得她胆子肥了,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他双眼炯炯有神,笃定道:“纵然其它人都比我高,比我壮,不过你睁大眼睛看,总有一天,我会比他们更高更壮。”
他再也不会让她吃力搀扶要死不活的他,他的丑丫头,唯有他能嫌弃,唯有他能说嘴,谁敢嘲笑她,他就砍谁。
“嗯!”叶芙蓉用力点头,一径微笑。
公子爵抬高双营,掌心朝上,似要掏天,“我一定会变强!”
他发誓,有朝一日,他再也无须佯装病弱,再也无须将话憋在心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叶芙蓉模仿他的动作,振臂呼应,“我一定会变强!”
“傻瓜!”他白了身侧笑起来颇好看的丫头一眼,笑了。
她呵呵傻笑,一点也不介意他笑她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