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楚嵂淅起初以为她是装睡,坐在那儿微笑以待,等着看她能够装到何时,听到她发出微微的鼾声时,他满脸不可置信的起身快步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揺了下她的肩,见她依旧动也不动,他这才确定她是真睡着了,不免有些呆愣住。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喃喃低语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接着他干脆坐到床边,仔细地打量着她。
比起她醒着的时候,老是浑身带刺、散发着冷意,熟睡时的她显得可爱多了,双颊有些红扑扑的,像开着两朵粉花,粉唇微启,看起来带着几分纯真,又有几分挠人心扉的诱惑。
看着她娇女敕的面容,他突然有股冲动,想知道模起来的触感是否也如他想象的这般软绵,可是就在即将碰触到她脸颊的瞬间,他又停住了手。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像是头一回见到一样,脸上许多表情快速闪过,先是疑惑和不解,最后则是惊愕和了然。
不解的是自己头一回对一个女子产生这样的心思,惊愕和了然则是在思考过后,发现他竟然对这小泵娘有了爱慕之心?
他收回了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管是随着呼吸而微微抖颤的睫毛,或者是脸颊上细薄得几乎看不到的汗毛,他想要找出一个理由,能够推翻自己刚刚推想出来的念头。
可是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是因为太过仔细地看了一次又一次,觉得心陡然跳得更快了,甚至连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都变得可爱了。
楚嵂淅不是一个喜欢压抑自己的人,更别提以他的身分来说也不需要。
他这些年当辅政王早就腻歪透了,辅佐小皇帝一开始和那些老狐狸斗狠斗智,是还有几分趣味,可是时间一久也就是那样,毕竞人都是有弱点的,只是看什么时候会被他抓到把柄罢了。
而让他这种本性不纯良的人抓到了把柄……呵!他心黑手狠的别名也不是喊假的,他向来不喜欢太过迂回的事情。
你有把柄在我手上,那么就别怪我朝这个弱点往死里折腾。
不管是明着暗着想和他作对的,早些年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可让他使劲儿的折腾几次后,朝廷里不能说是万众一心,但至少在他的面前不敢搅出什么大乱子。
官场一片清静,就是有外敌,那也是他想办法他们照做就是了,几年下来,这天下能不太平吗?
偏偏一太平了,那些人又要闹起来,暗地里拉党结派的他也懒得管,小皇帝大了,这些事该让他自己烦恼,他则是衣袖一挥,准备走遍天下找乐子去。
可没想到这乐子……居然这么容易就找着了……
想来他也是二十有五了,这小泵娘才刚十六呢,还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年华,如果不是亲人过世,也应该是说亲的年纪。
“那可不行,本爷看上的人,怎么能够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觊觎呢?当然只能由爷儿好好的守着了……对吗?”他含笑浅浅低语,唇轻碰了她的眼,在她还没有任何感觉前就起了身,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吹熄了房里的烛火,这才踩着欢喜轻快的脚步离开。
南风把人随便找了个空位置给丢着就回来了,一见主子欢喜得很,想着自家主子难得做了这等善事,肯定是心情好的,也就耿直的笑着拍起主子爷的马屁,“主子今晚肯定心情好。”
楚嵂淅停下脚步睨了他一眼,虽然不觉得他说的好事和他所认为的“好事”会是同一件,但还是笑着赞了他一句,“可不是,老树开花,这心情能够不好吗?”
他越想越觉得今日这事儿的确插手得值,忍不住笑呵呵地往自己住的舱房里走,也不管被他一句话被弄得傻愣在原地的贴身侍卫。
南风呆呆的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挠了挠头,觉得无比苦恼。
老树开花?这是哪棵老树?又开了哪朵花?他怎么觉得主子打上了这艘船后,打哑谜的功夫是越来越强了?
洛晴衣起床的时候,窗外已是阳光灿烂,可是她却感到莫名的疲惫。
大约是昨天晚上一直梦见被一只花豹给追着跑的缘故……她皱了皱眉,实在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会作这种幼稚的梦,甚至还影响了睡眠质重。
不过她也只是想了一下,就将这个梦抛在脑后,起身看了看周遭,挑了挑眉,没想到屋子里已经让人给打扫好了。
昨日那一盆子的水,还有桌上被佯装动过的餐食,甚至是昨天晩上因为打斗有些凌乱的东西,全都被重新摆放好。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全都是那男人亲自做的,只是感叹有钱果然不错,在这种古代阶级社会里,有个能干活的下人能够少了多少功夫。
原本想着已经解决船上的隐患,接下来的航程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谁知道她果然还是太单纯了。
大约是因为在水湳的时候把身分给抖了出来,楚嵂淅也更加肆无忌惮了,在她准备喊人送饭的时候,就听说下一个码头要停船。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送饭的大娘惊呼连连的瞎扯什么王爷大战凶狠贼子的故事,心里盘算着自己该不该提早下船,转道走陆路算了。
但是等官船慢悠悠地在下一个码头停靠的时候,看着码头上那脸上满是褶子的捕快,她也知道这个愿望很难成真了。
果不其然,船一靠了岸,齐总山一张褶子脸都要笑开了花,身后带着的衙役们也是个个满脸兴奋。
可不是兴奋吗?折腾了一个月的案子,他们怎么查找都没有半点线索,结果前天一大早就听说之前硬要离开的官船上,有大人物把凶手给抓了,还让他们赶紧赶到下一个码头来,好把凶嫌给带走。
这个好消息让他们赶夜路都是高兴的,没想到他们到的时候船还没到,他们也不怕冷,日头刚出来,就急急站在码头上等着了。
不过这些小事洛晴衣一点也不想知道,因为在那只花孔雀“谦虚”的说自己不过是协议,抓住歹人的另有其人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请”了出来,来到一旁已经净空的茶棚里。
齐总山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上头逼着要他们赶紧破案,说是京里头要开始看年度查核了,要是这等凶案没破,呈上去的政绩不好看,他们这些人也讨不了好。
他搓着手,讨好的请求道:“姑娘,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您就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您那时候提点我的话,我们一群粗人脑子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道理来,结果就听说您已经把人抓了,让我骑马就赶过来了。
“我也不是不懂您之前的顾虑是啥,还不就是担心您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惹事,太过扎眼吗?可现在人都逮着了,您也可以说说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水湳附近的地界,我老齐肯定还是能够护您周全的。”
洛晴衣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挂着两个黑眼圈,显而易见是被这案子给折腾出来的,她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打算也只能先搁浅了。
说来命运挺奇妙的,上辈子她因为那个男人,什么都想要表现一番,可是光她这专业也不可能随便就能找到表现的机会,所以除了满肚子心机外,好像也没给那个男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可这辈子她都已经打算处处不管事了,麻烦却又主动找上门来,还有一只惹人烦的花孔雀在一边煽风点火,让她不管也不行。
看着齐总山和他身后那一群捕快们一个个面露期待的模样,她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还是让人拿来了纸笔,一边在上头写写画画,一边用清冷的声音讲解道:“那天我要你注意死者的死亡时间,早因为在这种时节,尸休要达到那天那个模样,肯定要比较长的时间,又假设尸体一直在船底,就算都没被人发现好了,可是船只一路前行,尸体多少会有所碰撞,不可能保存得如那天发现时的完好。”
她点了点纸上她写下的时间这两个字……
“所以我们可以确定,船底下是抛尸的现场,代表尸体不是一开始就在那里的,再加上船只一直在前行,除了短暂停靠在几个碎头,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在航行的时候把尸体弄上船来,所以可以排除是外部人作案……”
楚嵂淅看着她虽然面无表情,语气也淡漠平静,但是讲解的时候却异常的有耐心,甚至只要一看到齐总山皱眉头,她就会停下来,问问他们哪里不明白,又重新解释一回,直到他们明白为止。
他不知道自己专注的凝视让许多人都发现了,洛晴衣自然也感觉到了,不禁联想到昨晚的梦境,有种被某种大型猎食动物给盯上的感觉,身子忍不住紧绷了起来。
楚嵂淅倒是浑然不觉,依旧专注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自己之前对女人不感兴趣根本就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那些女子都太过无趣了,整日不是摘花扑蝶,就是女红诗词,多么无聊。
瞧瞧他看上的小泵娘,咬文断字不提,就算面对凶杀案也面不改色,镇静得很,甚至举出来的理由都是可以让人再三琢磨的睿智,一般姑娘哪比得上。
“……我当时就推测凶手是在找像是大型商船或是官船上头非富即贵的船客下手,且主要目标是针对单人行走的旅客,即使在半途下船后,谁也不知道谁,有没有下船也没人知晓,尸体在船里摆着,只要不让人发现,半夜再把尸体往船外一扔,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无妨,因为谁也不会知道这个人是在船上遇害的。”说完了结论,洛晴衣看着被绑在一边的凶嫌,又想起另外一种可能,顺便提道:“还有你说的其它的案子,因为我没见过尸体,无法确定是不是这样,但如果是的话……可能这不是单一案子,他们可能是一伙人,分散在不同的船上。”
齐总山从一开始的困惑迷惘,到最后的恍然大悟,心里对于这个小泵娘的评价是越来越高,甚至最后都有种崇拜的心思了,要说这些尸体他们可没少看,怎么她不过看个几眼,就能够看出这么多东西来,而他们却只看了满肚子恶心呢?
先不说其他的,齐总山听她解释这么多,也只听懂了这个案子的曲折,还没想到可能是一团人犯的案,光是这一点,他一个大老粗就对这个小泵娘服气了。
一个案子就这么结束了,齐总山领着下属把凶嫌带走了。
洛晴衣则是坐了下来,替自己倒杯茶,好好的喘口气。
连喝了两杯的茶水,她才转过身看着那个从刚刚就一直盯着她看的花孔雀,冷声问道:“看够了吗?”
“你没回头怎么知道我看的是你?”楚嵂淅笑笑的回望着她,一点也没有偷看被逮个正着的心虚。
洛晴衣总不能说是自己感觉到的,没有话可以反驳,她有些不满地拉下了脸色,回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去火。
两人没了声音,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棚子里的氛围显得格外的暖昧。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联想到暧眛这个词汇,只是她突然觉得在那个人的目光下,她向来自恃的冷静有点动揺,还有种如坐针毡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