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晴衣听着他对常衍熹的评断,不由得愣住了。
她想到的是,他可能连常衍熹的面都没见过,就能了解对方的性子,而她那时候住在郡主府里那么久,还是直到被他推出去送死后才看明白这个人,她实在太傻了。
见她不说话,楚嵂淅以为她不相信自己,又更加不悦了,“怎么,不信爷的话?你就等着瞧吧,别看他前些日子刚成亲,还硬扛着长乐郡主的不满娶了自个心悦的女人,可是他这样的人,说白了是心智不坚,说难听些就是见异思迁,不过就是……”
“我没说不信。”洛晴衣的心情很复杂,他说的话不好听,却都是事实,偏偏事实往往最伤人。
“你……你信?”
“嗯。”她点点头,“所以我自己找上门去把婚给退了。”
“是你上门去退的婚?”
“嗯。”洛晴衣看他像只鹦鹉一样不断复述自己的话,索性一次把自己做的事情都给说了,“之前我就见过常衍熹,他明明知道我们有婚约,却还是和白玺云有了牵扯,那时候女乃女乃又病重,我不想和这样的人有所纠缠,干脆跟女乃女乃要了倌物,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她没说的是,其实两老一开始根本就没把这个婚约当一回事,齐大非偶这个道理两个老人家还是看得很明白的,两老虽然收着信物,但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如果不是她上辈子动了心,又偶然知道两人是有婚约的,也不会拿了信物去捣乱他的婚礼,然后开始了纠缠的一辈子。
重生后,她寻了个机会把婚约给退了,从此与他再没有关系,或许这才是他们应该走的正轨。
“我还以为……”楚嵂淅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确定她没有半点的不高兴,才继续说道:“以为你是因为对那个人还有一点挂念,心灰意冷再加上对村子里的人心软,这才答应接下要帮他们找媳妇儿的事。”
洛晴衣想了想,一脸正经地看着他,“有没有挂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似乎有人因为这个而吃醋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这个一脸正经的小泵娘是在和他开玩笑,“你这是……和我说笑?”
“不好笑吗?”她轻皱起眉头,自己这种冷面笑匠的方式应该挺好笑的啊!
她即使只是轻蹙着眉头,可是那一本正经思考着自己笑话好不好笑的模样,让楚嵂淅再也忍不住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只要是你说的自然都是好笑的,只是我刚刚被你给唬住了,我一直以为你这样若远若近的模样是因为还挂念着那个臭小子……”楚嵂淅直到如今才终于能够松口气。
洛晴衣静静的偎在他怀里,听他不断说着他对常衍熹的娀妒,好笑的勾起唇,难得可以从他这种自信过度的人嘴里听到一丁点不自信的情绪。
不知道是因为他难得话多,还是因为天有些冷,就这么让他搂着,那温暖的体温让她居然不想推开他,反倒有种平淡的甜蜜感。
没有上辈子那样浓烈伤人的爱,可是就这样平静的和一个让自己心情为之悸动的人站在一起,似乎也很幸福。
“……对了,既然你心里没有那个臭小崽子,等那几个老是阻碍我们的拦路虎成亲之后,我们也成亲吧!”
楚嵂淅不知道怀里的小泵娘其实没有认真在听他说话,突然话题一个扭转,觉得天时地利都好,便趁机提起婚事,到时候就算村子里的人想拦,他也有得是法子让他们拦不住。
“成亲?!”
那敏感的两个字让洛晴衣瞬间回了神,她似笑非笑的瞅着他,还没开口拒绝,就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吆喝声——
“兀那贼子!又来勾引咱们的小妹,兄弟们大家上!”由立冬带领的六人小分队一脸怒气的奔驰而至。
后头跟着的几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也是怒气腾腾的,手里举着根棒,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把这个胆敢染指村子里唯一的小泵娘的恶贼给打趴。
“南风是怎么拦的,怎么还让他们找到这儿来了?”楚嵂淅也不含糊,这好几日下来的交锋,让他毫不迟疑地把洛晴衣拦腰一抱,直接抬腿就跑。
“别跑!还敔跑!把我们的小妹放下!”
“这是我的小泵娘,以后是我的娘妇儿!不跑才是傻子!”楚嵂淅迎风大吼,丹田的力度丝毫不输后头的几个少年郎。
只是这样的吼声完全起不到威吓作用,反倒更加激怒那些少年郎,一个个放声大喊,追得更紧了。
洛晴衣看着几个大男人追逐,唇角忍不住贝起,一开始只是微微笑着,后来则是哈哈大笑。
这样简单的幸福真的很好,如果时间可以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在村子里住了快两个月,当初那个说质朴过活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在洛晴衣的房里增加了许多花俏的东西。
例如一个巴掌大的香炉,外头雕花镂空,里头装填削好的香块,温温的放在手心暧手,而且即使拿开了手,也不会有烟熏火燎的味道,而是淡淡的香气会在手心处萦绕,还有一些插花的摆设、一架轻薄的实木屏风等等。
洛晴衣看着他拿了一堆东西过来,很想要让他自己把当初说的那句简朴过生活的话给吞下去。
正头疼着屋子里多出的一堆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楚嵂淅就又捧着一个盒子欢欢喜喜地走了进来。
“衣衣,快来瞧瞧这套衣裳好不好看?”
“我有衣裳的,怎么又给我买衣裳?”她无奈地走了出去,来到小厅,看着他兴致勃勃地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件边上缀着皮毛的桃红色衣裳,裙摆上还用暗金色的线绣了满满的花图,不难想象若是穿在身上行走的时候,那宛如踏在金色浪花一般的效果。
要说这翻修的宅子哪里的使用度最高,大约就是她卧房边上的小房间了,原本是拿来摆放行李和衣棠的,所以规划得小了,可是村子里的哥哥们还有这个据称一点都不yin夸的男人偏爱给她买衣料买衣裳,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小房间都要满得无路可走了。
而且看起来他们对于将素淡的她打扮成各种样子的游戏还没结束,这添置的衣裳首饰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若不是碍于她现在还在守孝,能够选择的颜色布料有限,只怕他们的行径会比现在更疯狂。
“衣服首饰哪有嫌多的。”楚嵂淅不会承认自己是想跟村子里爱妹如痴的汉子们一较高下。
如果不是前几日听见他们在讨论等出孝当天要替她好好打扮,他也不会急着又赶紧让南风下山去找来这件衣裳,虽然比不上宫里头绣娘的手艺,但依照目前的情况,这已经算不错的了。
洛晴衣不理会他们男人之间的比较心思,看着那桃红色布料,不知怎地,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可是楚嵂淅好好地站在她面前,那么就是村子里的谁出了事?她轻抚着那平滑的布料,忍不住皱起了眉。
就在她还在思索之际,一道沉闷钟声从村子口传了过来,一声接着一声,悠悠的荡满了整个村子,她觉得那钟声像是一双手紧紧揪着她的心,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好来到屋外正要进屋的立春几人,同时眉头一蹙,除了最小的谷雨外,一个个都快速转身往村口处跑。
洛晴衣看着谷雨,觉得这情况不大对,快步走了出去,揪住比雨的衣袖,急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钟声是……”
谷雨是春季组最小的一个,和村子里的汉子不大一样,皮肤白皙,一副秀气稚女敕样,常常带着一抹可爱的笑容。
可如今他看着村子里最受宠的妹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那钟声的由来。
之前妹妹只是听说过他们做的这个行当,虽说一开始没有跟其它人一样嫌弃他们晦气,可是现在生意上门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被吓着呢?
最理解自己的人,肯定是自己的敌人,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的那一点心思,楚嵂淅不用脑子都能够猜得出来,这一群妹痴,肯定是怕他的衣衣被吓着了,可是他们不知道,他的小泵娘可不是普通的小泵娘……
死人算什么?她照样面不改色。
他不敢说,楚嵂淅索性就帮他说了,“那钟声该是让你们往村口去,怕是有生意上门了吧,你不赶过去行吗?”
这些日子他也算是模清楚了,樊家村虽说是干赶尸这行当的,可是接到生意,并非村子里所有人都会一起出去,毕竟平日他们还是得务农维生,所以村子里总会安排人留守和出去接活的,刚刚立春一听到钟声就走了,想来这回轮到的就是立春他们。
洛晴衣莫名觉得心里头的不安和慌乱越来越明显,她撩起裙子也往村口跑去。
她一跑,谷雨还有楚嵂淅也跟着她一起跑,到最后因为她的速度太慢了,还是楚嵂淅觉得她表情不对,拦腰将她抱起一路往村口赶。
老村长和其它人都已经到村口了,老村长站在最前方,站在正对面的是一群穿着白色孝服的人,洛晴衣三人赶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老村长在回他们的话——
“病死的我们不接。”老村长冷着脸,淡淡的说。
樊家村自有规矩,病死的不接,寿终正寿的也不接,前者的来由不明,后一条则是避免跟镖局抢生意。
“我知道樊家村的规矩,可是这人不是普通的病,问了镖局,都无人肯接,所以我们才找到这儿来。”穿着孝服为首的男人神色疲惫,脸色偏黄,一双眼睛下的黑眼圈又大又垂,
要不是死人放在后面的棺木里,打眼一看还以为这个人就是要护送的尸体。
“不是普通的病?”老村长眼神一凛,后退了几步,“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该不会是西凹子村吧?!”
那人没想到老村长居然马上就识破他们的来处,惶惶然的摆手,“不是……我们就是路过,不是那儿的人。”
“不是?”老村长冷冷地看着他,“你在说谎,你想要找我们送东西回去,最好给我老实说话,否则只能请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了。”
领头的男人没料到老村长的态度这么强硬,可他知道如果连樊家村都不收,只怕附近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走上这一趟了……
他咬咬牙,看着身后一群人和最后的那副棺材,最后还是老实说了,“老人家没说错,我们的确是从西凹子村来的,可是我们真的没进村子里,西凹子村几年前出了怪病,咱们这西南的人哪里不清楚,可是我那堂叔不听劝,就说要往里头瞧瞧,看看人家说的鬼村是怎么回事,就去绕了一圈,也没怎么的,我们就走了,结果……”他戛然而止,满脸惊恐。
谁能够想到才过了一晚,堂叔就开始发高热,还一直想喝水,众人本想是因为身子烧着,会口渴也是正常,便随他喝去,可是隔了一天,堂叔的肚子都喝胀了,还是不停地喊渴,这下子他们终于知道不对了,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够赶紧赶路,就想着到城里去之后,好好找个大去看看。
可是那病来得又急又凶,堂叔一路上拼命喊渴要喝水,他们又不敢再让他猛灌水,干脆拿了绳子把人给绑着,又过了一天,人开始又拉又吐,没人能受得了那味道,原本赶路的进度又给拖延了。
正常人这样又吐又拉的,不到半天都能把腿给拉软了,更别说堂叔之前还发烧了几日,隔了一晚再看,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可是这会儿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也来不及了,他整个人已经都要不成人形了。
他们这一回也不怕臭了,左右都是同宗的兄弟,鼻子捏着抬了人,加快速度往城里赶,然而在进城前,人就断气了。
这人都死了,他们也只能寻了镖局打算先把人给送回去,可是那些人光听是从西凹子村那方向来的,关于一些细项就问得特别仔细,有些甚至没多问,直接就把他们给赶了出去,樊家村是他们能够找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男人满脸的疲惫,也知道他们一开始隐瞒的确是有错处,可是他们一群人已经为了堂叔折腾许多日子了,好不容易买了棺木把人先给放着,可是这几日他们也有几个人发烧了起来,本来就人心惶惶,现在更是怕得不行。
如果是西凹子村那怪病,自然只有等死的分,可是如果不是的话,若是跟那个堂叔一样的病,那又是什么传染开来的不提,那个病的进展过程谁都看见了,就怕最后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如一刀抹脖子来得痛快。
他苦着脸把过程来历都给说了,抬头看着老村长的时候是满脸的乞求。
老村长干这一行的自然知道当年那西凹子村的事情,也知道这群人心善,特地找上他们也要把人给送回乡。
老村长心生怜悯,看了看他们放在后头的棺木,打算开棺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只是普通的急病,破格一回儿也不是不行……
“开棺吧,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来提这门生意我们接不接。”
老村长说完,身后便站出来四个中年汉子,皆是一脸严肃。
“老人家,这可真是太感谢了,后生姓邱,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邱长海就行。”邱长海探了探手,打算要让老村长们先开棺。
说开棺也不正确,毕竞还没做法事,这棺木也只是暂时之所,上头也没有钉上木钉死锁,所以没有那么麻烦。
樊家村的四名大汉站在棺木的四个角落,那棺木也算得上是好料子了,但是靠得近了还是隐约可以闻到一股子恶臭。
几个人脸色一皱,皆是心里有数,这棺材里只怕不是正常病死该有的景象,同时向老村长使了个眼色。
老村长拦住了几个想要跟上来的二十四节气,一个人慢慢的走到了棺材前头,沉声大喝,“开棺!”
洛晴衣站在边上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可是看着那四个人猛地出力把棺材板给掀开的瞬间,她心中的不安感瞬间升至最高点。
“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