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这小乞丐是饿昏头了想插队,纷纷发出同情或不满等等的声音,然而这小乞丐却朝着瞿影哭了起来,甚至直接往地上一跪。
“夫人,求求妳救救我,我不想断手断脚,求求妳救我……”
瞿影听得一头雾水,本能的想伸手去扶他,这时候人群中又钻出一名中年男子,看起来横眉竖目、一脸凶相,竟一把抓住小乞丐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走!居然敢偷跑出来,看我不打死你!”说完就要把人带走。
这时候一直旁观着的瞿影突然开口喝道:“慢着!”
那中年男子回头看了看瞿影,眼神似乎有些忌惮,但左顾右盼后,没看到县令出现,也没有任何捕快士兵之类的在旁边,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怎么,我带走自己的孩子,县令夫人有什么问题吗?”他不太客气地说道,这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人,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他无须在意太多。
瞿影皱起柳眉,指着那小乞儿。“他是你的孩子?怎么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
“他……他像他娘多点不行吗?”中年男子脸色更难看了,拎着孩子就要离开。“县令夫人会不会管太多了?”
“我管太多?我的丈夫身为地方父母官,我管什么都不算太多。”瞧出那人一副急着要月兑身的模样,瞿影示意冬梅挡住他。“既然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会被人打成这样?你自己穿得人模人样,这孩子却像个乞丐,他方才还说会被人断手断脚,我有理由相信这孩子受到你的虐待!”
“我教训自家孩子又怎么了?沧海国哪条律法说了不能教训孩子?”中年男子像是示威般,居然往那孩子脸上打了一巴掌,那孩子瞬间嚎啕大哭,“我就偏要揍他,怎么?难道县令夫人还想强抢百姓的孩子吗?”
“你……”瞿影忍不住握紧了手上舀粥的长勺,惦量着这是木头制的,不是精钢制的,一棒下去应该还不会死人吧……
空气似乎凝结了起来,一触即发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够了!”上官寻缓缓走出,锐目直盯着那中年男子,直到对方心虚地回避了他的目光。“此事原委本官已经知晓,你带孩子回去吧。”
“什么?”自家夫君不是出来打抱不平的,是来粉饰太平的?瞿影简直不敢相信,瞪大了眼还想辩解,却又被上官寻的话打断——
“难道还要本官请你走吗?你在衙门门口,对本官的夫人出言不逊,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光这件事,本官就可以治你的罪!”孰料上官寻看也不看瞿影,径自喝斥着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原本还威风八面,一见上官寻便本能地抖了一下,连忙换了恭敬的态度。“不敢不敢,大人,我这就走。”
说完,他拎着那兀自哭个不休的小乞儿,快步离开了衙门。
上官寻见那男子走远,终于正眼看向瞿影,无视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眼中带着激赏,“妳跟我来。”
施粥的事先交给了冬梅负责,瞿影与上官寻回到衙门内,只见上官寻先找来了一名轻功了得的捕快。
“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小乞儿沿着龙凤大街往城西去了,你去跟着他们,看他们最后去了哪里,再回来向本官禀报。”
那捕快很快领命去了。
瞿影见了他处置,满身的怨气当下化为惊喜,一下子忘了做一个贤妻的温柔与矜持,拉着他的手臂急急问道:“相公,你也觉得他有问题对吧?哪有那样打孩子的呢!都不知道那人说小乞丐是他的孩子,是不是真的……”
“那小乞丐断然不会是那人的孩子。”上官寻笃定地道:“小乞丐说话带有南方口音,那中年男子显然是北方人,若是父子,不可能有这等差异。”
“对啊!难怪我一直觉得奇怪!”被他这么一说,瞿影豁然开朗,又摇了摇他的手臂,什么夫妻相敬如宾的礼节都忘了。“那相公你怎么还让他们走了呢?”
“我总不能让他告妳一个强夺人子的罪名,何况这样也才能知道他们的根据地。”上官寻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她放肆拉着他的那只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贤妻”好像有点破功了?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相公,你对我真好!”她感动地望着他,两眼水汪汪的,彷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
她那急迫又带了点饥渴的眼神,让上官寻毫不怀疑她下一瞬就会那么做,于是他轻咳了两声,“在妳扑上来之前,我先问妳,妳怎么会想要施粥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瞿影连忙放开他,笑脸立刻缩了一半不止,又变回那羞涩内敛的温婉“贤妻”,“我怎么会扑上相公呢,呵呵呵……”
心虚地看了他半晌,见他似乎没打算追究她方才的放肆,才连忙解释起来。“相公,我施粥的原因,一方面是那些难民们着实可怜,另一方面,也只是想替相公分忧解劳一番罢了。”
“妳有这份心,我很感谢,但妳哪里来的银子买米施粥?”这是上官寻百思不解的地方。
“卖了我从家里带来的几个箱子而已,也没什么,应该还能施个几十次粥吧?想必这段时间之内,相公已经想出安置难民的好方法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但上官寻可不是吃米不知米价的人,卖几个箱子可以施几十次粥,那么那些箱子必不是什么凡品,看来就是她陪嫁的几个妆奁了……
想到她连嫁妆都卖了,上官寻心头有些异样,被她撩动的情绪,居然以他的冷静都不太能克制住。
“妳其实不必做到这样……”他深深的望着她。
如果说,方才上官寻看出瞿影想扑向他的冲动,那么现在则换瞿影看出他想拥抱她的冲动。
她心中那道名为矜持的薄弱的墙,马上被自己推倒,她一头冲进他怀里,双手搂抱住他。
上官寻忍不住一呆,这又是哪招?感动的人是他,他都没出手,她这么猴急做什么?
“相公,我知道你现在很感动,一定很想抱我,所以我主动一点才不会浪费时间。”瞿影心头窃喜地抱着他,闻着他的味道,简直都不想放开手了。“这样应该也还算是『贤妻』吧?”
她对贤妻这个称谓还真是执着啊……上官寻在心中苦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其实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啊?为什么?你不感动吗?”瞿影在他怀里抬起头,呆呆问道。
“我很感动,但我并没有在衙门里拥抱妻子的习惯。”他淡淡地道。
衙门……瞿影赫然想起,两人这不就是在衙门里吗?而且门还是大开的!她低呼一声,连忙从他身上弹开,但一对上他那有点微妙的表情,她马上站得无比端正,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相公,妾身失礼了。”
她的变化之快,简直令他来不及反应,上官寻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候,方才派出去跟踪的捕快也回来了,见到上官寻还在衙门内,连忙上前禀报。“启禀大人,方才那名男子带着小乞丐进了大忠漕运行。”
“大忠漕运行吗……”上官寻沉下了脸。
“大人,属下还有其他发现。”那捕快神情凝重。“属下趁他们不注意,偷溜进了漕运行,发现那小乞儿被带到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关起来,而那地窖里,似乎还隐约传来不止一名孩童的哭声。”
“也就是说,大忠漕运行的地窖里,可能关着多名孩童?”在自己治下居然有这种事,上官寻脸都黑了。“去找范师爷来。”
等那捕快领命去了,瞿影见上官寻脸色不对劲,忍不住问道:“相公,怎么了吗?”
其实以她的身分不应该多问,但她可是在战场上杀进杀出、守卫沧海国的少年军神,路遇不平事怎么可能不问?
上官寻也像是不介意她的问话,边走向书房,边向她解释起来。
“北临县是北方漕运的重要据点,南方要运往边关的货物若是走水路,几乎都一定要经过北临县。”这也是他身为皇帝私产的操纵者,为什么只在此地做一个小辟的原因,就是缘于北临县独特的地理位置。“大忠漕运行垄断北临县的漕运已久,他们暗地里走私人狼族的商品进沧海国,背景又复杂,若非他们尚不能吃下整个北方的漕运,我想就连官营的漕运行也会被他们打压下去。”
“这个官府不管吗?”瞿影月兑口问道,但下一瞬她便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呃,相公,我当然不是说你……”
“无妨。因为他们平时还算低调,所以对其走私的行为,我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最大的靠山,便是统领北方半边天的丰亲王。”他没有说的是,他不去动丰亲王,丰亲王自然也不会来动他,那他与夏晖的关系就能藏得更隐密。
“那大忠漕运行地窖的孩童是怎么回事?”瞿影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背后有皇亲国戚撑腰,又几乎一家独大,为什么要做出关押孩童那种恶性重大的事?
“只怕丰亲王不满足现状,想大赚一票,便利用大忠漕运行开始进行人口走私了!”上官寻沉着声道。
“什么?!”瞿影闻言大惊,此时两人恰好走到门廊上,范毕正迎面走来,于是夫妻俩停下脚步,她正色望着上官寻。“那相公你千万不能放过他们,得好好的与范师爷商讨才行!”
“那是自然。”
说完,她似是太生气了,手忍不住往身旁的柱子一拍,想发泄掉一些怒气。
此时范毕已经走到柱子边,一揖后说道:“大人,听捕快说你有急事找我,不知—— ”
不料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瞿影拍的那根柱子突然啪的一声断了,而柱子支撑的那一角屋顶,居然就这么塌了下来,直直落在范毕的头上。
幸好衙门年久失修,屋顶不是太厚,那梁柱都蛀空了,所以落在范毕身上的不过是一堆朽木破瓦尘灰,哗啦啦的砸得他满身狼狈、灰头土脸。
“……找属下何事。”范毕终于能把话说完,还顺便吐掉一口尘土。
“范师爷,你没事吧?”上官寻目瞪口呆地问道。
“……还死不了。”范毕无奈地回答,他到现在还愣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这一身惨状。
两个男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一脸心虚的瞿影,后者尴尬地抽搐了下脸蛋。
“呃,这柱子上次被冬梅打坏了,还没修好吗?怎么就砸中了范师爷呢?幸好没发生什么事,我赶紧去找人来看看!”
说完,她告罪一声,飞快的跑走了,留下两个傻眼的男人,至于什么贤妻的形象,早就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