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小娘子 第十章 被郡主记恨上了

作者 : 唐欢

鞠清子缩在椅子里,棒着一杯热茶,方才受了惊吓,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她需要好好镇静一下。由于高兰郡主忽然昏倒,整个奚府上下乱成一团,也没人管她,她便回到偏厅,独自对着一桌子冷掉的菜,所幸,茶还有热度。

门扇轻响,有人走了进来,鞠清子抬眸之间,与奚浚远正巧四目相触。

“清子——”他低声道。

“侯爷。”鞠清子直起身子。

这个时候,他不该在前院忙着吗,怎么偏偏到这里来了?她不重要,也并非需要安慰的人。

“皇后娘娘已经回宫了,”奚浚远道:“临走前,吩咐我来瞧瞧你。”

呵,楚音若待她还真的不错,毕竟是老乡。鞠清子道:“有劳娘娘与侯爷牵挂,郡主如何了?”

“还没醒,”奚浚远道:“已经请了太医诊治,说是并无大碍。”

丢了颜面,不堪受辱,身体虽没什么大碍,但依那位郡主的脾气,今后大概不会饶过奚浚远了。

“侯爷,民女也想告辞了。”鞠清子道:“等郡主醒了,侯爷还是该对她说清楚,民女与侯爷之间清清白白,不要让郡主误会了才好。”

“清子!”奚浚远却道:“我绝非玩笑,之前所说的一字一句,也并非拒婚的借口。”

他这是什么意思?鞠清子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清子——”奚浚远靠近一步,“这个世上,若真能有人让我心仪,这人便是你啊。”

鞠清子心跳慢了半拍,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发现微微疼痛,这不是在作梦吗?不,一定是梦,反正她一直在作这个穿越的“梦”,只不过,出刻梦境超出了她的掌控,大概脑子是彻底混乱了,才会梦见他喜欢她……

“侯爷,”鞠清子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民女真不知道,自己有何长处能得侯爷垂青?侯爷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会对民女钟情?这、这实在让人困惑。”

她长得不算倾国倾城,又家道中落,抛头露面跑买卖为生,伴侣价值极低,而且她曾经嫁过人,他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我就觉得跟你在一起很高兴。”浚远道:“这些日子为了母亲的事,我每日每夜心神不定,但自从认识了你,你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那么新鲜,仿佛可以让我暂时抛开烦恼,我就是喜欢跟你在一起。”

他喜欢她,就因为贪图她提供的快乐?呵,难怪说,快乐是这个世上最昂贵的东西,有人愿意为之倾家荡产呢。鞠清子忽然觉得,奚浚远还真可怜,父亲木讷,母亲红杏出墙,未婚妻又跋扈,平日里大是没什么人能让他开心。

他从小接触的,不是宫里的贵妇,就是朝中权贵,这些人说来都是老虎,虎男虎女,端着架子,最难以顾及他人。

鞠清子忆起,从前她跟未婚夫一起参加商务酒会,周围也全是虎男虎女,跟那些人聊天,能把人气死。

她郑重道:“侯爷,其实你并非真心喜欢民女,只不过一时心情不畅,觉得跟民女相处还算愉快,所以产生误解罢了。”

“我真的喜欢你!”奚浚远立刻辩驳,“从小到大,我没有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别人,一天见不到你,我就想着你。我母亲也说了,我随父亲,其实性格是个棒子,我一定会对你实心实意的。你不是说过,棒子男最值得嫁吗?”

嫁?怎么就扯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棒子、老虎、鸡,他究竟属于哪一种,她都还没搞清楚呢,他说自己是棒子就是了?

“咳——咳——”鞠清子觉得喉间像被什么呛着了似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侯爷,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长择与短择?”

“说过的,”奚浚远答道:“长择就是娶妻,短择就是偷欢。”

鞠清子道:“像侯爷这么高贵的人,忽然喜欢上像民女这般草芥之人,一般而言都是短择呢。”她觉得,他只是一时贪图她带来的快乐而已。

男人只有在短择的时候才会降低对伴侣的要求,比如嫖客,哪里会管妓女身材如何?有些妓女甚至长得都不算漂亮。

“我是认真想娶你!”奚浚远焦急道:“只愿白头偕老,此生与共,怎么就成了短择了?”

“只娶我一个妻子吗?”鞠清子反问。

“对。”奚浚远笃定地答道。

“明媒正娶,做侯爷夫人?”

“对。”

鞠清子暗暗摇头,呵,就算他愿意,他父母会答应?萧皇会同意?对司徒功而言,她都是高攀了,何况奚浚远……那简直比天还要高,她今后恐怕要从云端掉下来摔死。

“民女不敢。”鞠清子郑重道:“求侯爷饶过民女吧。”

“清子——”奚浚远无奈地说:“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有什么用呢?在她的定义里,所谓爱情不过是荷尔冲动造成的浪漫幻觉,生活漫长而艰难,唯有真正伴侣价值匹配的人在一起才能白头偕老,否则风吹一吹,就散了。

散了其实也没关系,关键是散了之后,自己是否真能甘心?

他身为侯爷,天下第一美男子,多少女人倾慕。没了她,他可以轻易找到代替品。可她呢,假如真的陷入了这场迷梦,会伤亡惨重吧?就在这种子未萌芽之前,把一切扼止住吧……其实,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民女不相信,”鞠清子仍是那句话,“请侯爷饶了民女。”

砰的一声,她的双膝着地,向他长跪恳求。

他怔住了,仿佛没料到她会这样严词拒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从来不曾向谁如此表露过爱意,从来没有……

就像窗外飞进一只蝴蝶,他本想捉住它,可是双翅一桭,蝴蝶轻轻便飞走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来不及琢磨,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蝴蝶的翅膀究竟有几重颜色。

他只是想伸出手指触碰它、留住它,仅此而已。

高兰郡主坐在卧榻之上,刚刚饮下一碗宁神的汤药,药是延国夫人亲手喂的,以示对她的歉意。

奚浚远推开客房的门,高兰郡主立刻抬头望着他,他稍稍垂眸,避开她的目光。

“母亲,”奚浚远只道:“宾客已经散了,父亲在门口忙着送客呢。”

“散了就好,”延国夫人道:“只愿此事不要过于张扬。”

“父亲已经逐一拜托今日来贺的各位大人,皇后娘娘也已发了话,想必他们回去以后不会太过议论。”

“但愿吧。”延国夫人埋怨地叹道:“本来是喜事,偏偏你太任性,导致如此局面。”她瞪着儿子,眼里满是责备之意。

“母亲若怪孩儿搅黄了生日宴,家法处置便是,”奚浚远坚决回道:“若想说别的,儿子照样不会听的。”

“你——”延国夫人指着儿子,颤声道:“郡主在此,你还要出言不逊?还嫌今日闹得不够大?”

高兰郡主刚刚服了药,心绪稍稍好些,此刻见到奚浚远还是如此态度,不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郡主、郡主,”延国夫人连忙细声哄道:“别理这个臭小子!一会儿我替你教训他,一定教训他!”

“那个狐媚子呢?”高兰郡主忽然尖声道:“把她叫来,我有话要当面问她!”

“谁?”延国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鞠清子!”高兰郡主恨恨地道:“把她叫来!”

“我已经让清子先回去了。”奚浚远却道:“郡主有什么话,可以问我。”

“你……”高兰郡主委屈地看着他,“浚远,你在骗我的,对不对?你何曾与那狐媚子有过瓜葛?你不过是不想成亲而已,用得着编这样的谎言吗?”

“我没有说谎。”奚浚远却笃定道:“我确实很喜欢清子,打算娶她。”

“你说什么?”高兰郡主几乎从卧榻上蹦了起来,“你再说一谝!”

延国夫人连忙扶住她道,“郡主,稍安勿躁,等我来好好问一问,别着急、别着急。”

高兰郡主泪流满面,不甘心地坐到一旁,不断地抽泣着。

“浚远,”延国夫人道:“你别开玩笑了,娘亲知道,你在赌气呢。”

“娘,”奚浚远却道:“若我真的是在赌气,你愿意搬回家住吗?”

“什么?”延国夫人凝眸。

“你愿意从此永离杏霖街,回来与父亲和好如初吗?”奚浚远话中有话地问道。

“我……”延国夫人一时语塞,“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怎么扯到为娘头上了?”

“你不愿意吧?”奚浚远不管她的话,只道:“就算儿子如此威胁,你也不愿意吧?”

“我……我……”延国夫人乱了方寸,“你这是在威胁为娘吗?”

“你看,你都不愿意离开杏霖街,儿子又怎么能愿意舍弃清子?”奚浚远意味深长地道:“将心比心,娘,你想一想,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延国夫人反驳,“娘与你袁叔叔年轻时就相识,十几年的感情,你跟那丫头才认得几天啊?怎么会一样?”

高兰郡主并不知道袁怀山这个人,她以为延国夫人迁居杏霖街不过是与奚老太爷闹闹别扭而已,此刻她听得一头雾水,想插话却又插不上。

“难道娘亲与那姓袁的是日久生情?”奚浚远反驳道:“不也是年轻时一见钟情吗?这跟时日长短有何关系?怎么就不一样了?”

“难不成你对那丫头一见钟情?”延国夫人恼羞成怒道:“她哪里值得你一见钟情?是长得美,还是身世清白?一个走街串巷、抛头露脸的女人!”

“她自食其力,有何不可?”奚浚远道:“她被前夫抛弃,本来就可怜,哪里不清白了?在孩儿眼里,她比谁都美!”

“你……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高兰郡主颤声道:“可她是一个骗子啊!明明,是我让她来接近你的,她却把我们俩都骗了!”

“什么?”奚浚远凝眸,“你让她来接近我?”

“对啊,我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呢。”高兰郡主道:“她不是有个很新鲜的说法,什么棒子、老虎、鸡吗?我看她替秋月和冯七劝和得不错,就想着让她替你我劝和劝和,谁料到她竟是个狐媚子,勾引了你!”说着,情绪一激动,高兰郡主又大声哭了起来。

奚浚远沉默着,方才听到的说词虽有些意外,但他仍旧努力镇静,理清这混乱的思路。

“那丫头看来真是有些手段。”延国夫人道:“她在我那里也总是打听,说一些奇奇怪怪的道理……”

“是我叫她去的。”奚浚远道:“孩儿觉得她那套说法挺有意思,想来能劝劝母亲。”

“她也收了你的银子?”延国夫人蹙眉。

“收是收了……”

“她还真是会赚钱,一下就收了两家的银子!”奚浚远还来不及辩解,延国夫人冷笑道。

“不只呢,”高兰郡主补充道:“也是她叫我劝夫人回家的,她说,我的面子,夫人你多少会给一些。”

奚浚远与延国夫人都不由一怔。

“呵,真是个狐媚子,”延国夫人道:“明地里两面讨好,暗地里闹得家犬不宁!”

“她想办法劝母亲回家,也没什么不对啊?”奚浚远依然维护鞠清子,“这本也是儿子我的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帮着她说话?”延国夫人摇头道:“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样的人最可怕!”

“浚远哥哥,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高兰郡主忍不住质问:“我一点比不上她?就算你不喜欢我,可这京中万千女子人人对你仰慕至极,总不至于谁也比不上那个弃妇吧?”

“我喜欢的人,并不见得一定要有多好。”奚远却答道:“天仙似的人物,我未必愿意去追求,我只想要一个天天跟我在一起、能让我心悦然的人,清子就是这样的人。”

他这番话,让高兰郡主与延国夫人皆是一怔。

“你这孩子,果然像你父亲,老实巴交的。”延国夫人不由叹道。

“不,我不像父亲,父亲娶了母亲,就像凡夫娶了天仙,他这一生的孤苦,儿子都看在眼里。”奚浚远却道:“儿子就是不想步上父亲后尘,所以才不愿娶高高在上的天仙。”

延国夫人霎时变了脸色,无言以对。

“浚远哥哥——”高兰郡主依旧不死心,“我不是天仙,我也没有高高在上,这些日子,我一直像那鞠清子所说的那样,降噗降噗,为了你,我已经快低微到尘泥里了……”

“高兰,”奚浚远对她柔声道:“你没必要为了过好我低微到尘泥里,我只是想要一个合适的人,她不高傲,也不低微,如此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仿佛是第一次,他这般认真地跟她说话,语气如此温柔、如有耐心,可字字刺耳,句问扎心,高兰郡主依旧不明白,怎样才算合适,她已为了他放下自尊,为何他仍不满意?

“我不会放过鞠清子的……”她咬唇道:“若你执意喜欢她,我今生不会放过她……”

奚浚远不由微微叹息,她所谓的低微到尘泥里,就是如此吗?那只是一时佯装,稍有不满便原形毕露,若真娶了眼前的女子,恐怕婚后会被疯狂报复吧?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幸好有人拉了他一把,告诉他感情的真想——这个人就是鞠清子,所以他感激她,爱她。

这样的感觉,旁人是无法明白的,他也不打算再解释释,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他自己懂得就好。

鞠清子打开箱子,取出这些日子攒下的银两。京城她大概是待不下去了,她得早早收拾行李,随时准备逃走,以免高兰郡主找她的麻烦。想来,延国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吧?

她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叹气。怪只怪自己太爱多管浰事,当初若只做卖婆的营生,不搅进别人的情感纠纷,如今她还前好端端地过日子。

其实,她不太舍得京城,毕竟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假如次去到陌生的环境,累积的安全感又要烟消云散了。

这里,还有楚音若,好歹是她的老乡,有事也好商量;这里,还有他,忆起奚浚远,不知为何,一颗心就紧张得慢了半拍,却又有融融的暖意。

她忆起他对她表白的那一刻,说她完全无动于衷是假的,虽然她拒绝了他,但多半出于本能地自我保护,她绝不会接受他,只想远远逃离,可是……为何一想到他,嘴角会不自觉微笑?呵,说到底,有人爱,确实是件幸福的事,不论长择,或者短择。

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某些女人会接受短择,在她原本的概念中,短择只是女方吃亏罢了,然而短择能带给人如此的快乐,诱人上瘾。

冷风钻进窗子,她打了个寒颤,她告诉自己,若沉沦于罂粟花的美丽,迟早会被伤得体无完肤,趁着现在她还能控制自己的心,她要赶快逃离。

“清子!清子!”周鞠氏敲了敲房门。

鞠清子有些内疚,她真的逃了,大概会对不起姑母,不知姑母今后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可她暂时没有能力带姑母一起离京,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姑母再惹麻烦,或许有朝一日,等她赚了钱,再回来给姑母养老送终,她希望,终会有那一日。

“姑母。”鞠清子开了门,微微笑道:“这么晚了,早些睡吧。”

“你在做什么呢?”周鞠氏瞧着她一屋子的凌乱,“今日去侯府道贺,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鞠清子掩饰道。

“为何总觉得你古里古怪的?”周鞠氏凝视着她。

“哦,这里有些银子,是上次侯爷没结的款。”鞠清子将积攒的银锭分出一半,塞到鞠氏手中。

“这么多?”周鞠氏诧异,“我们都卖给侯爷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有些是侯爷赏的,看我跑腿勤快。”鞠清子敷衍道。

“哦。”周鞠氏杵在原地,似乎有些别的话想对她说,却欲言又止。

“姑母,到底怎么了?”鞠清子不由问道:“看你有些心神不宁的。”

“清子,实不相瞒,”周鞠氏道:“你去侯府这半日,家里来了客人。”

“谁?”鞠清子眉心微蹙,“又是夏蓉?|

“不,这回是……是司徒功。”周鞠氏道。

“他又来干什么?”鞠清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司徒家的人还有完没完?一个个死缠烂打的,简直前世冤孽。

周鞠氏道:“他刚从隋县回来,给你捎了些东西,还说,明天要再来看你。”

鞠清子道:“姑母可知他去隋县做什么?那里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他有意呢。”

“啊?”周鞠氏吃了一惊,“何时的事,哪家的小姐啊?”

鞠清子道:“姑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妤,怕我下半辈子孤独,可司徒功绝非良配!他从前怎么对我的,你都忘了?”

“可这回他分明诚心诚意……”周鞠氏一脸疑惑,“为何忽然又跟隋县什么的小姐扯上关系?”

“若我再次跟了他,你以为我还是正室?”鞠清子道:“当个老二或者老三就已绎不错了,何况已有夏蓉那个妾。”

“就算做妾,也比做卖婆强啊。”周鞠氏叹道。

鞠清清子亦是叹气,估计她费尽唇舌,也法改变姑母的想法吧?对于姑母这样的妇人来说,找一个供养者,仿佛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姑妈,”鞠清子思忖片刻,“明日劳烦你跑一趟司徒府,请司徒功到品茗轩一见吧。”

“清子,你想通了?”周鞠氏惊喜道:“这就对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其实,鞠清子是真想一走了之,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处理妥当,她才能走得安心,只盼早早结束这一切,各人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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