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温柔点 第一章

作者 : 唐杏

第一章 

车轮辘辘,次次都狠辗在碎石满布的山路上。

路面不方便马车行驶,却是回程最快的路线,尽避车厢不住摇晃颠簸,赶车的两人和车内之人都不曾埋怨过半句不适。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骑着马随车而行。

奇怪的是,依马车的豪华程度来看,该属富贵人家所有,但不论骑马之人,抑或是赶车之人,皆是一脸凶神恶煞的大汉,其中两人脸上还有明显可怕的伤疤,不知与这华车内的主人到底有何种关系。

“他女乃女乃的!不就是个靠近边境的城镇,不就是打劫个只爱做缺德事的肥猪胖子,平日都没有那么戒备森严,咱们准备了半个月、埋伏了好几天,都没有出什么岔子,昨晚刚好出手『办事』,就遇上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队官差,真他女乃女乃的倒霉,要不是九爷机警,咱们全都得交代在那鬼镇子里!”许是山路过于崎岖不平,其中一人在途经水声哗哗流淌的溪流时,禁不住低声咒骂。

“听说是当官的丢了人,好像是叫什么寺中还是死忠,连夜从隔壁镇上调派人手过来帮忙搜索,就这么被我们遇上了。”有人拿不久前探听到的消息出来献宝,想要安慰下同行之人。

“呿,还真倒霉!要被我碰上那个死忠,我就先扭断他的脖子,扒了他的皮,再丢给寨里的大黄狗当饭后点心!”

很显然前面那人的安抚缺少说服力,导致火爆同僚说法变得十分血腥,不过倒是足以令人回想起昨晚的有惊无险到底是多么的惊险。

几人过于吵闹的嗓门,蓦然让人想到大家对话里的正主儿此刻还躺在马车里,其中一人连忙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嘘,小声点!九爷还伤着呢。你们这样嚷嚷,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

一抹尴尬的红,短暂浮现在最先说话的那名汉子脸上,原本还呼着腾腾杀气的两片唇一听见会妨碍九爷休息,赶紧闭上,目光不经意瞥见卡在溪边大石间的某样古怪物体──

“停下停下!有、有水鱼!”

“什么?!”

“天……天哪!还是条好美……好肥的水鱼!”

“把她……不,是把它捞上来,快、快!扁那身衣服看起来就值不少钱,剥光带回去晾干,看能卖多少钱!”

喧哗间,停车的停车,下马的下马,众人一致奔去的方向皆是那具引人注目的“漂浮物”──

“慢着,停下。”

与此同时,男子的说话声蓦地自马车内传出,嗓音坚稳浑厚,语气不怒而威,霎时便制止了企图跑到溪边的男人们。

紧接着,覆挡车窗的绸缎布帘被轻轻撩起了一角,隔着窗格,看不大清楚那人露出半边的面容,唯有那只精炯有神的黑瞳最为清晰可见。

黑眸转动,视线轻扫,一路来到引发骚乱的物体上,微微瞇起,停顿片刻,眸子的主人再次开口说道:“不许乱翻乱动,把她……把它搬上来。”

“是,马上捞上来!”

车里的人一出声,众人不敢造次,这会儿换成捞东西的捞东西、接手的接手,还有撩起马车布帘,目送“水鱼”顺利上车,随着布帘开启,顺便揭露了车里之人的真面目──

众人口中的九爷是名身材健硕的男子,只是脸上并无伤疤,浓眉黑目,充满着英气与坚毅,相貌虽极其阳刚,却也有一丝清清浅浅的俊,因外袍扎绑在腰际,中衣也褪至腰间,赤|luo着上身,黝黑肌理更显结实。

“放下吧,继续赶路,天黑之前我们要回到山寨。”

“是。”

手握布帘的那人以颔首作为招呼,在应声之后退了出去。

布帘随之落下,车内的九爷表情有所松懈──是苦痛的松懈,卸去了在众人面前伪装的平静,眉心瞬间紧皱,按在腰侧的那只大手更按紧了几分,缓缓挪动身躯,朝方才被抬上车的物体靠近──

他们是掠夺的山贼,专抢为富不仁、鱼肉百姓的恶官奸商。

他们正在返程的途中,这辆马车和车上的金钱货物都是从奸商手上抢来的,只是昨晚情况特殊,为了带着兄弟们逃月兑,黑灯瞎火的与官差搏斗,他受了点伤,暂时当只病猫瘫软在马车里。

话题回到面前这具玩意儿上面,一般会跑会跳的,他们会说是“肥羊”,路上死的则是叫“土豪”,落水随水漂流的这种统称为“水鱼”。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条水鱼真是令人惊艳,雪肤冰肌可以说是死后泛白,一张绝美娇容却完完整整,没有被水泡胀泡烂,显然是刚死不久。

方才他看了两眼,对一个年轻姑娘死后要被人剥光衣裳随意弃尸感到于心不忍……

话说在前头,其实他根本没有那么善心,只是觉得与其被那么多只手模,还不如被他一个人模,等搜刮完她身上值钱的财物,跟着便会把她带回山寨后山好好安葬,算是以报她这个飞来横祸……这个“意外之财”的大恩大德。

心里想的动手就要做。

他伸手模模那身湿透了的茜红衣裳,嗯……手感还算柔软丝滑,明显是用上乘布料做的,鉴定,值钱货,月兑掉。

衣裳褪至手肘,他握起右边那只冰凉玉荑,耳边响起一阵金玉清脆的哐哐当当,金银镯子自露出的纤腕下滑撞击在一块儿,声音有点沉,听着好真实,再鉴定,真货,摘掉。

镯子入手,金银光华淡淡嵌入墨黑瞳心,金镯上的每一朵小花、每一道细纹都雕刻得精致绝伦,令人爱不释手,他在手中把玩几下,无意中发现内里刻有“若若”两字。

“若若,这是妳的名字?”

他继续专注手上动作,华美外裳自美人……水鱼右手月兑离的瞬间彻底被褪下,右边袖子上的金线凤纹使他稍作停顿,随即视线所及之处,瞅见哪件值钱的玩意儿,大手立刻跟上,不客气地将其摘下,就连脚踝上的精致银炼都不放过。

“谢谢。”自觉把“财神”身上的值钱玩意儿剥光剥净,薄唇一咧,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与爽朗笑容聊表谢意。

身上有伤,再加上山路难行,他该好好休息了,就是闭目养神也好,可是……

只不过,有人能告诉他,跟一条水鱼共处一车,他要怎么休息、怎么闭目养神?

况且这水鱼身上有着不少伤痕,多数是擦伤,虽比不上他腰上那一刀狠的,但遍布在白皙肌肤上,看着也够触目惊心。

大手想也不想便伸了出去,迅速为状况凄惨的尸体整理好身上唯一剩下的单衣,反正她都死了,他也不用太怜香惜玉,动作粗鲁快速的把她翻来覆去,抚平衣裳上的皱褶让它看起来整齐一些,下去报到时才不会被排斥嫌弃……

他太专心手上的动作,以至于当车轮辗到障碍物,车厢一阵强烈晃动,尸身狠狠撞入怀里时闪避不及,好死不死还撞在他的伤口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猛然抽息。

“唔!懊死……”

反射性地,他将怀里浸过溪水的冰凉女体用力推开,手掌再次狠压住受伤的腰侧,任由美貌女尸因道路颠簸,马车剧烈摇晃,先是被撞到左边车壁,再滚到右边撞上那些箱子,最后滚回来,以趴俯的方式停在他面前。

“咳咳、咳咳咳!呜……”

事情发生在这一瞬间。

原本该是死得好彻底的尸体蓦地咳嗽着呕出一小滩液体,看起来好纤弱、好无力的藕臂拚尽全力,支撑起那具同样纤细到没有多少重量的娇躯,从他眼前缓慢爬起──

“妳、妳……”镇静,他叫自己千万要镇静。

以前参军时,他曾见过尸横遍野的场面,更见过血流成河的惨状,从来不曾动容半分,现在不过是遇上诈尸而已……

诈尸?见鬼的诈尸,见鬼的新鲜尸体。

这女尸……这女人刚才呕出来的应该是闷堵在心肺,一时阻碍呼吸的溪水吧?

他娘的!她根本就没死透,多亏他们把她从溪里捞上来,多亏他“体贴”的把她翻来覆去,加上刚才那段路面颠簸,她才得以“死而复生”!

“妳是──”

“你、是……谁?”

他自认说话中气十足,但软绵而无力的女敕嗓仍抢先一步,阻止他把疑惑问出口。

跟着死过一次的绝美人儿螓首微抬,发觉视线被凌乱发丝遮挡,女敕白小荑缓缓抬起,拨开几缕碍事青丝,发上的微湿和衣裳黏贴在肌肤上的不适使她愣了愣。

“我这是怎么了?”

问他咧?

他才想问她是想不开投河自尽,还是被逼嫁给哪位肥肠猪脑的大员外当小妾,或是得罪了哪名深闺怨妇,招人怨恨被推落水里险些成了只妖美水鬼,准备每天晚上爬上来边喊“呜呜呜……我好怨”,边对无辜路人痛下杀手。

“妳不记得了?”

“我、是不是……呃?我、我……”

她“我我我”半天,就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落水漂流的前因后果。

那双美丽眼瞳晶莹明澈,里头流转着的疑问太纯粹太自然,自个儿想不出来就一心等待着他给出回应。

苍白脸颊逐渐恢复血色,面前人儿似乎比横尸状态时又美上了几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目,舍不得离开那具只剩下单衣蔽体的娇躯,那湿透了的单薄衣裳下有薄红肚兜若隐若现,曼妙身段更是无所遁形……

他感到有些血脉偾张,月兑口而出:“我是山贼,妳是我抢来的女人,妳不愿屈服于我跑去投河自尽,被我救了上来,我带着妳在回山寨的路上。”

“我、我是……你到底……不对,我、我是谁?我的头……好晕,好痛、好痛──”混乱的话语自苍白唇间吐出。

咦,不会吧?

被告知遭到山贼劫色也不吭声,他开始怀疑这女人有问题。

若是他没有猜错,说不定她是先前掉进溪水里时,不小心撞到头导致记忆丧失。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一手探过去,比她先一步模到白女敕纤指想要触及之处,湿濡感自指月复传过来,大手缩回来一看,除了少许水湿,还有些血水黏附在上头。

同样是有伤在身,他腰上的伤还好,男人们随便给撒了一把伤药,已经不流血了,而她的还在缓缓往外渗血。

就这样随意模几把,模不出情况严不严重,算算时间差不多回到山寨了,到时候找个人给她看看便是。

沾上血污的两指相互摩擦搓走污迹,腰上伤口传来疼痛,更加笃定心中那个可恶的念头,眼神不带半点闪烁,唇角噙着愉快的笑意,再次重复:“妳的名字叫若若,是被我强行掳来的民女。”

“我叫若若?”

好迷茫,简直就像迷途的小鹿,他重点了一下头,“对。”

谁知道她姓甚名谁,反正不管如何都要给她个方便称呼的方式,镯子上又刻着“若若”两个字,他就理所当然地以若若为她命名。

“那……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人未免太镇静了吧?还是吓傻了啊?

现下反而是他有点按捺不住好想抓住她摇晃,看能不能把她摇出个所以然来,好让他也冷静冷静。

他感到一阵无力,甚至觉得额上有青筋在抽搐,而且越来越疼……

“九爷,我们回到寨子了!”

“咦,奇怪?我刚刚怎么好像听见马车里有女子的说话声?”

“九爷──”

外面传来吵杂声,那是寨门开启的声响,混合着男人们的呼唤一同传来。

在布帘刚被掀开一条细缝,白色日芒抢先落入车内之际,他眉头一皱,边解下外袍披在衣着单薄暴露的娇躯上,边动作迅敏地挡在她身前,不忘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句:“童九歌,把妳抢来的男人的名字。”然后他才对探头进来的人,满脸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没事,不过是遇上尸体诈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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