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传播速度永远是最快的,而且加油添醋的人绝对不会少,董惠雯与男人苟且之事爆发后,不过两日,这等丑事就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男的身分也传出来,不是高门大户、富商名流,而是一间名不经传的小商铺掌柜。
无人能理解这样无才无貌的男子怎么会入了董惠雯的眼?再怎么说,倪家也是皇商,她虽是继室所出,也是嫡出,若要嫁个什么皇亲国戚还是不能,但就他那副德行,她也愿意贴上清白与他私会偷情?任人想破头也想不出个道理来。
不管如何?两人已成事,董惠雯也只能嫁过去,只是,掌柜的正室可是只公认的河东狮、母老虎,还得请示妻子能否将她抬过去当妾。
至于倪府,近日是闭门不见客。
主院里,董育博待在书房,看着桌上的书,却是一个字也没入眼,他无法置信、心痛又失望,他怎么会生出一个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女儿?
此时,敲门声陡起,他甫抬头,就见小倪氏脸色惨白的走进来,这几日她从后门进出,与那该死的小商铺掌柜商量大女儿的婚事,看能不能以平妻身分进门?没想到,小商铺掌柜还被自己的妻子打得鼻青脸肿,只答应可以抬进去当妾。
她垮着双肩坐下,尴尬又难堪的将这事儿跟丈夫说。
董育博一听脸色都黑了,好好一个女儿只能当人家的妾!
“有胆跟外男在木屋幽会野合,清誉尽毁,妾又如何?一女不事二夫,难道还能给嫁别人吗?”他也火了,说着气话。
“可是惠雯在夫家也会抬不起头来,只能任人拿捏。”小倪氏不忍心。
“尚未出闺就失了贞节,她还能抬起头来做人?”他简直要气疯了。
小倪氏忍不住鸣咽哭了,这让他更为烦躁,他都没脸出门了,她还敢哭。
小倪氏也是会看脸色的,哭泣一阵,见他也不出半声安慰,只能起身恨恨离开,但在经过玉华院时,她手倏地握拳,千错万错都是倪芳菲的错!
惠雯说了,如果她没有跟倪芳菲走散,她们主仆也不会为了找她而被人欺侮了。
偏偏她又无立场版官,那天太多人看到那不堪的一幕。
惠霁她甚至是享受的,而且她若再问女儿一些细节,她就吞吞吐吐的,只一再强调她是被那个男人喂了药才会跟他苟合,至于百合为何会一人昏睡在坡地后方的小径?董惠雯不知,百合也是一脸的无知。
想到这里,小倪氏抿紧薄唇,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但没人说实话,她也无从惴测。
映月斋里,董惠雯也没想到她的害人之心会害到自己,一想到那天那么多人看到她跟人赤luo交缠,她就羞愧的不敢外出见人,天天躲在闺房以泪洗面。
“姑娘,夫人来了。”百合怯怯的声音响起。
董惠雯有气无力的半坐卧在床上,她拭去脸上泪水,看到百合又是一肚子火,那天怎么会阴错阳差的变成她出了事,她不知道,连百合也不清楚,百合只知道她正要点燃线香时,就突然失去意识了。
一定是倪芳菲搞的鬼!她明知道她人就在木屋,结果,她回到母亲跟妹妹那里,却没叫她们来木屋找她!
此时,小倪氏走进屋来,看到脸上又是忿恨又憔悴的大女儿,她在床边坐下,铁青着脸问:“你老实说,是不是芳菲害你的?”
董惠雯用力的摇摇头又点点头,没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倪芳菲而起,是她害的!是她害她被污辱、被看轻,也一定是她将计就计,来个李代桃僵。
小倪氏绷着一张脸,将到小掌柜家的情形说了,“现在你只能当他的妾,而且,嫁过去还得忍受他妻子的火气,你好好跟娘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董惠雯低下头,不敢说真相,怕娘会更生气。
“夫人,老爷、大姑娘跟三姑娘来了。”
小倪氏看向门口,果真见到董育博、倪芳菲跟小女儿走进来,见到丈夫一脸的难堪与痛心,再看到倪芳菲那张俏月兑儿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还有董惠芳一脸忐忑。
三人一进屋,董惠雯就有些紧张的看向董惠芳,只有董惠芳知道她做了什么事,而且里面有许多是她替她想的。
“怎么回事?”小倪氏竟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姊姊她……”董惠芳担忧的看着半坐卧在床上的董惠雯,嗫嚅的道,“大姊姊将二姊姊你做的事都跟爹说了。”
“我——我做了什么?”董惠雯脸色一变,不管她说了廿么,她都不会承认的!“爹,你别听大姊姊说的,她是恶人先告状啊,就是她害了我的清白,明明她是跟我一起到木屋的,我扭伤了脚,她说要去看百合找了人来没有,结果,她没有再回来,而我却莫名其妙的中了药,让一个根本没见过的男子将我……”她痛哭出声,再恶狠狠的朝倪芳菲厉声指责,“我已经要跟你当好姊妹了,你却心思歹毒的设计我,把我的一生都毁了,呜呜呜……”
真是活见鬼了!竟将脏水往她身上泼,一个人怎么能丑陋至此,真是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能力无人能及。
倪芳菲都要气笑了,“太妹妹口中的真相真是精采,只可惜我不愿意背黑锅,这才在思考几天后,先去找父亲道明真相。”
什么真相?董惠雯怯怯的看向脸色青白的父亲。
“大妹妹应该知道一个叫赵大虎的人。”倪芳菲直视着她道。
董惠雯突然觉得遍体生寒,全身簌簌发抖起来,那是她花钱雇用的人,要他找一个貌相差,最好有个凶巴巴的老婆的男子,不能太有钱,她就要送一个天仙大美人给这样一个男人,还给了赵大虎一百两银票当酬劳。
见她脸色一变,董育博本来还不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他沉痛的怒问:“你怎么会如此糊涂又如此心狠?你还是菲儿的妹妹啊,花钱雇个男人来污辱自己的姊姊,还用了药!”
“老爷,你到底在说什么?”小倪氏完全无法置信。
“就是父亲说的那样,只是当时,我在木屋觉得不太舒服,想离开,大妹妹还对我生气,硬要把我留下,我挣月兑她跑了出来,她也追了出来,”倪芳菲说谎也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我的确迷了路,当我走着走着又回到木屋旁时,我听到木屋内有男人的说话声,我就听到大妹妹跟赵大虎的人在说我的事,还说着药的线香都烧到一半了,怎么还让我逃了?还说找的男人就要到了,我一害怕就跑了,后来遇到金吾校尉,他见我神情慌张,才好心的陪我走一段,去找二娘,我深知家丑不该外扬,所以,他不知道那些事,而我不想见大妹妹,也不知该怎么跟二娘提就没说了,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何大妹妹会自食恶果。”
屋内,每个人都看向董惠雯,她半句不吭的僵在床上。
“你倒是说句话啊,真的是这样?”小倪氏简真快疯了。
董惠雯脑子里乱烘烘的,她也不知她怎么了,她想开口辩解,却出不了声音,想摇头,竟然也动不了!她好害怕,她快吓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屋外,一株紧贴着墙面生长枝叶茂盛的高树上,一个黑色身影隐藏其中,嘴角微扬的看着屋内的一切,再看着自己的手,他隔空点穴的功夫真是愈来愈强了。
“两个妹妹不喜自己,二娘对我的婚事又有太多想法,为免以后不明不白的失了贞节,被伤害,我已向父亲提出搬出去住的请求,父亲说若大妹妹真的做出那样的事,他便允了,而我不会动用家里的任何一文钱,母亲留下的钱已足以让我在外自立,二娘不必担心。”
倪芳菲的心寒是真,伤心也是真,此刻,她美丽双眸泪水盈盈,虽然她不奢望亲情,但如此卑劣残酷的作法,让她就算尚未要回母亲所拥有的一切,也不愿再在这里多待上一刻。
董育博的脑中一片混乱,他虽然应了她的请求,但那是他始终相信惠雯不会做出伤害菲儿的事,怎么说两人也是同父异母的血亲。
然而,惠雯不辩解,就是默认了,再见她那张脸青白交加,眼中都是惊惧,这不就是被揭穿后的害怕?
脸色苍白的小倪氏虽然也有跟董育博一样的想法,但还是想确定,“惠雯,你真的做了这种事?”
“看来二娘是不信,那二娘可以报官抓赵大虎,请衙门严刑逼供,总能问出真相,只是到时候,大妹妹就不是一个被毁清白的闺女而已,还是一个设计陷害长姊的蛇蝎女,到时,更没有人敢娶她。”
小倪氏脸色刷地一白,不行,现在的状况已经够难堪了,再告官……女儿这一辈子是完了。
“二姊姊,你就承认吧……娘,我其实知道,可是,我劝不了二姊姊,对不起,娘,呜呜呜……”董惠芳突然鸣咽的哭出声来。
董惠雯头脑袋轰地一声,难以置信的瞪着妹妹,想说话却说不出话来。
“娘,二姊姊是担心大姊姊有她娘亲在调香上的天赋,怕她愈来愈出风头,又气她占了她嫡长女的位置,所以,她想毁了她,让她嫁个普通人,她才能高高在上。”董惠芳抽抽噎噎的说。
董惠雯好想扬手掴亲妹妹巴掌,但她动不了,吼不了,只能恨恨的瞪着对方,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董惠雯此刻终于体悟。
董育博全身无力,他惭愧到没脸看倪芳菲,哽声的道:“爹很抱歉,爹不挡你了,你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他疲累的再看向小倪氏,“别去告官,就定个时间,把惠雯抬过去吧。”
语毕,他谁也不看的走出屋外。
倪芳菲看着神色灰败绝望的小倪氏,“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她也走出去,屋外,小莲跟海棠见到她,就跟着她离开。
屋内,小倪氏神色怏怏,看着董惠雯,口气也变得极为不善,“木已成舟,离开家门就当个妾室,再怎么吃磨或吃苦都得吞,这家里也容不下你了。”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董惠雯有种欲哭无泪的恨,她死死的瞪着亲妹妹,说来,最毒的人是她!
董蕙芳要屋里的丫鬟都出去后,再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这才压低声音,靠近董蕙雯道,“二姊姊,事情出了错,赔上二姊姊闺誉也该够了,难道你还要把我供出来?咱们姊妹俩名声都臭了,不是让倪芳菲开心?而且,妹妹也会乏人问津的。”她脑海浮现季睿麟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粉脸儿蓦地一红,“总之,姊姊替妹妹遮掩这事,这份情我承了,日后若嫁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一定帮你出口气,好不好?”
董惠雯没说话,只是以恶狠狠又痛心的眼眸瞪着她。
她被姊姊看得心虚,头愈垂愈低,“姊姊不说话,妹妹就当你是应了,那你休息,我出去了。”她也急急的步出房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董惠雯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她哭出声音。
她可以说话了,可是她还需要说吗?莲惠雯痛哭失声,哭得无法自抑。
“滚!”她猛地一把揪住帕子朝百合怒吼,在百合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后,她死死的攥着丝帕,手背责筋暴露,满口苦涩,她觉得自己好傻又好可悲,嫡亲妹妹没替自己伤心难过,竟还在思春!
“哈哈哈——呜呜呜——”
倪芳菲主仆回到玉华院后,夕阳已西下,整个院子浸染在橘红色的光芒中。
三人一进屋内,就见屏风后方站着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小莲偷偷笑说:“校尉回来得真快。”
海棠半认真半开玩笑的瞪她一眼,“你胆子忒大,这话也敢说。”
调侃堂堂校尉大人吗?小莲吐吐舌头,还不是返京路上大家混熟了些嘛,再加上若不是他的帮忙,主子在桃花林时哪能将计就计的让董惠雯栽了?
那事儿在听主子说时,她跟海棠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好在,老天爷开眼,将校尉送过去帮忙。
如今,她敢调侃他是表示亲切,没拿他当外人看嘛。
季睿麟对海棠、小莲笑了笑,两人连忙行礼,退出屋外,很认真的站在屋前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屋内,屏风成为一道很好的屏障,可以阻挡屋外的视线,倪芳菲俏生生的向季睿麟行个礼,“谢谢,我又欠校尉一次人情。”
他摇头,“你别放在心上,我很高兴我能帮上你的忙。”
两人四目交对,她嫣然一笑,对他仍然很感激。
他在董惠雯出事的当晚,竟然夜探她的闺房,而警觉性高的海棠立即握拳差点跟他打起来,结果,他是来商量如何善后的,他担心她没法子处理,会吃亏,又没人可以商量,所以,特意来找她。
今日所有的事及说词,也都是他深思熟虑、细细推敲才计划出来的,如此一来,她才能全身而退。
“但我没想到你会干脆搬出去。”他的声音低沉中带了股担心。
“这里水深火热,怕久待不是烈火灼身就是沉身冷潭。”
他立即点头,“好,我也帮你找房子。”
“不用麻烦了。”
“我们是朋友。”
闻言,她就不好推辞了,再说,他对京城也的确比她熟。
“既是如些,那我也不客气,其实我还需要一家店铺,我要开香坊,我想要铺面跟住家起,若真得分两个地方,我希望两栋宅子别间隔太远。”
他看着她,“好,一有消息,我就来找你。”
她点了下头,顿了一下,才开口,“你不好奇我这样的人可以开香坊吗?”
她说话时,眼睛清亮,如清莲般清丽月兑俗,美得让人室息,让季睿麟都有些走神,直到她素手轻抬,拿出香炉,再指指一旁的香料,意味着她还得思索要用何种香,这样的外行人也能开香坊?
他看着长桌上的香料,不由得就想到她送给他的线香,但想到梦境里的事,他又觉得自己在梦里轻浮了她,连忙收敛思绪,专心的看着她,“你一定早有准备,也有把握,我不要好奇。”
他唇角微扬,指了指摆满长桌的式香料、书籍,还有翻开的一本册子上,上方写的几行笔记。
上头记录的香品繁多,有香粉,香膏、香液,香丸,或制成香枕、香、线香……而对于对店铺的规划,她也写了许多,调香处、香料处、研制处、成品处、包装处,另寻二千顷地种植各式花卉。
她的字是漂亮的簪花小楷,相当清秀,可见是练过的。
她怔怔的看着他,“你对我真有信心。”
“当然,而且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脸发烫,“那个——我该走了。”他随即往窗外跃出,没有惊动任何人的离开了。
倪芳菲微微一笑,他脸红了吗?她在长桌前坐下来,静静的在香炉内点燃熏香,闻着沁人心肺的淡淡馨香,她突然想到,她还没问他有关梦浮桥的事。
季睿麟回到外头接应的马车上,担任车夫的古天看到他就说:“府里来人,说叶大人去了校尉府,见校尉不在,就说要在校尉府等你。”
他明白的进到马车内,先将一身夜行衣月兑掉,再换成一袭黑色袍服,而马车已往校尉府驶去。
片刻之后,他踏进校尉府大门,老管事就来报,温庆候夫人来了、庭羽公主也在,而叶闳仁在知道庭羽公主过来时,直接就往侧门闪人了。
羡慕!季睿麟也好想同他一样率性的闪人,但姑母也在。
他认命的阔步走进厅堂,果真见到姑母跟庭羽公主,两人一见到他,立即起身,他向两人拱手行礼,姑母微笑,庭羽公主更是笑得灿烂,她一袭粉红宫装,脸上仔细上了妆粉,戴了首饰,若不是性子骄纵,也是个美丽佳人,她的身后跟着两名宫女冬梅、春竹。
季睿麟跟季慧吟在庭羽公主先行坐下后,他们这对姑侄才跟着坐下,没想到,庭羽公主又起身,要亲自为季睿麟倒茶,但他一个眼神看过去,一旁伺候的校尉府丫鬟连忙上前一步倒茶,再退到后方。
庭羽公主不悦的瞪那名丫鬟一眼,再看向季睿麟时就一脸委屈,他却迳自端起茶杯,低眼喝茶。
“再过三日,就是北靖候府老太君的六十大寿,公主这才先行从佛光寺回京,但她很有心,马车未回宫倒先到姑母那里,还送平安符给姑母,说是也有送你的,她就跟我一起过来了。”
季慧吟这席话表明了不是她要带公主来的,是公主找理由跟来的,她一直都知道他对公主没有任何想法。
庭羽公主娇羞的看了冬梅一眼,冬梅立即走上前,将一只约手掌大小的精巧锦盒放到圆桌上,再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只佛光寺的平安符。
“多谢公主。”季睿麟放下茶杯,开口致谢。
“不是让季大哥叫我羽妹妹就好?”庭羽公主皱着柳眉,低下头,再抬头,目光流转,脸儿红红的看着他,她真的很喜欢他啊,虽然她的身边多的是贵族世家的公子哥儿,但季睿麟戏就是与他们不同,除出出色的外貌,最重要的是另有一份卓尔不凡的从容与英气。
“公主就是公主。”他也说得直接。
庭羽公主有点不依,嘟囔着说:“我每回来你这里,从未摆出公主出行的仪仗,宫女也只带了贴身的两名,哪儿像公主了?算了,不同你计较这个,季大哥整天不见人,又去哪儿了,今日不是休沐日?”
身为公主,她身边多的是巴结的人,有人早早就将他的休沐时间打听清楚向她报告。
“有些事情要办,休不休沐并无太多差别,”他再看向姑母,“我还得去书房处理些书信,就请姑母替我招待公主。”
“我也要去书房陪季大哥。”庭羽公主马上起身,笑咪咪的看着他。
“那些书信是机密,望公主见谅。”他一说完,即步出厅堂。
庭羽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
厅堂里,除了冬梅、春竹,还有校尉府里的两名小厮及丫鬟,这种尴尬时分,他们已习惯,早练就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看到的功夫。
毕竟,庭羽公主总是寻各种名目要温庆侯夫人陪同她来校尉府,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季慧吟尴尬的走到她身边,“公主,还是妾身……”
“夫人不必如此拘礼,有话直说,就当我是个晚辈就好。”庭羽公主又笑盈盈的看着她,她知道她可以跟任何人发脾气就温庆候夫人不成,她可是她心上人的姑母。
季慧吟吞咽口口水,公主身分尊贵,看似好相处,但脾气说来就来,公主架子一摆,谁能奈她何?她只能耐着性子,肠枯思竭的找话题跟她闲聊,尽力拖着她,别让她去吵侄子办正事。
季睿麟回到书房,坐在桌前,对姑母也感抱歉,但他不懂,庭羽公主怎么看不出来他对她真的半点意思都没有?
同为女子,倪芳菲可比公主讨人喜欢多了,她不黏人,也不会贴上来,个性又好,该大方就大方,率性坦诚,论相貌,倪芳菲更胜一筹。
季睿麟一想到她,心情就好,这种愉悦的感觉实在陌生又特别,对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唤来屋外的小厮,将古天跟司马宽请过来。
“倪姑娘要买宅子及店铺,你们派几个暗卫在京城到处帮忙寻找适合之处。”一见到古天跟司马宽,他就辞巨细靡遗的将她需要的屋子大小、用途还有地段一一道来。
古天很认真的听着,但司马宽脑子机灵,也比较懂男女之事,瞧这个不曾开窍的上司一边交代一边还补充说得不够仔细的地方,在说起倪姑娘时,那双比女子还漂亮的眼睛更是熠熠发亮。
神色温柔又愉悦,他心念一动,倏地瞪大眼睛,一颗打探秘密的心都要热起来了。
待季睿麟觉得说得差不多后,这才发现司马宽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好奇。
“你干什么?”他皱眉。
“你终于开始留意女子,在乎女子了?”司马宽忍不住拍手叫好。
古天却一脸莫名,“有吗?”
“当然没有,你们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子不容易,想帮她忙而已。”季睿麟说得理直气壮,但一张俊脸陡然红了,尴尬的轻咳一声。
司马宽还是笑得眼眯眯,以前的校尉何时帮过哪个姑娘忙?看来,尚未识情滋味的校尉已经不是一根木头了,这种好消息,该让叶闳仁知道才是。
他很快收敛表情,与古天开心的领命退下。
留意女子?在乎女子?
季睿麟脑海里来回盘旋着这几个字,脑海浮现倪芳菲那张沉静动人的容颜,或许,有那么点可能,真的是吧。
想到她,他瞬间感觉世界如在夏日烈阳之下,亮灿灿的,他嘴角微微的往上勾起。
三日后,北靖候府贺客盈门,老太君所生儿子多在朝为官,还有两名女儿在宫中为妃,就连皇上、皇后都派人送来贺礼,其它官宦世家自然也不会错过,一上午,一辆辆马车就将宽敞街道塞挤得严实,经过一番的疏导,几个管事才将客人一个个迎进府内。
府内老太君过六十大寿,雍容华贵的端坐在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厅堂,接受亲眷晩辈等说吉祥话,送上贺礼。
当梁书凯带着吕昱、季睿麟、叶闳仁进来时,厅堂内的气氛更是热烈。
吕昱已有太子妃,但还有侧妃的名额,季睿麟更是全京未嫁闺女的梦中情人,再加上粗犷挺拔的叶闳仁,清俊风雅的候府世子,北靖侯府几位千金不说,其它前来赴宴的各家闺秀哪个不是芳心悸动,含羞带怯的看着这京城最着名的四大公子。
但彷佛是嫌她们一颗颗芳心卜通卜通的跳得还不够快,眼睛都还没看够四人,后方又有声音来报,“三皇子到!”
从来就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的三皇子吕佑竟然也来了!
吕佑可是连皇子妃都未娶,俊容虽不似四大公子之首的季睿麟,但俊眉修目也是俊逸,身为皇子,贵气更是不缺。
身后也跟了几名与他交好的文武官员,不过,大多是官场上的后起之秀,一行人过来,正正经经的排在太子一行之后,向老太君贺寿,随即让人带到园子,跟其它宾客一起赏花喝茶,等席宴开始,再请入座。
太子一行人就上了一处亭台,几名比他们早来或晚来的贺客都往亭台而来。
这些宾客中,有不少是季睿麟跟叶闳仁这几日去私下邀请而来,他们年纪已大,早不出席这些宴席,都是由晚辈过来的,但得知是太子要他们过来,在了解缘由后他们欣然赴会,毕竟这种方式比日后兄弟阋墙、危及国家百姓的腥风血雨的流血斗争要好。
说白了,他们这次过来,是要提点某些人,太子地位牢牢的,站在太子这边的势力更远远多于三皇子。
像是魏老将军,魏家世代忠良,严守边送多年,返京之后仍手握兵权,更是军中将兵崇拜之人,老将军直言,他挺的是皇帝,挺的是正统。
叶阁老是内阁首辅,为人方正,极有贤名,满朝官员以他为首,辅佐太子。
吕佑的目光从那些重臣脸上掠过,也感受到周围的刺人目光,脸色微黑的看着亭台内的吕昱,“这等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哥哥借由老太君的寿宴在结党营私,图谋大事呢。”
吕昱淡然一笑,“朝堂上谈国家大事,在这里只谈着一个人的身分是什么?本分是什么?该尽的责任是什么?”
吕佑的脸色更加难看,目光一一梭巡过那几名重臣,最后定视在季睿麟身上,他很清楚太子少了他,就等于断了右臂,可惜,他的人中没有一个可以拿下他,甚至还因他而折损了不少。
“弟弟还有事,就不多待了。”吕佑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他没有留下的必要,本是趁机想拉拢一些人的,但既然太子也在,就算有人有这等心思,也不敢表现出来了。
“三皇子,接下来怎么办?”一名年轻文官在他身后低声问。
“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亦低声回答,心里已有主意。
而吕佑走出几步后,亭台内,吕昱开口了。
“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吕昱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让他身边的人听得见。
季睿麟、叶闳仁及梁书凯都听明白下一步是指什么。
“我们三个也出动吗?”叶闳仁问的最快。
“不,让暗卫出动去盯梢,你们别出京,让三皇子的人以为我们没动静,你们可以当一下正常人。”吕昱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
“正常人?某人已经锲而不舍的过来了。”叶闳仁眼尖的看到一个粉红色身影靠近。
季睿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头都皱紧了,向吕昱拱手,“末将就先走了。”他怕被黏上了。
他走得快,叶闳仁也走得快,两人迅速移动的身影跟园里悠闲从容的宾客大不同,很快的,庭羽公主就注意到了,她连忙要追过去,冬梅连忙喊住她,再以眼神示意,大众广庭之下,公主拉裙奔向一个男人总是不妥。
庭羽公主心有不甘的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眼泪都要迸出来了。
她万分委屈的走到太子身边坐下,一出口,就带着埋怨,“太子哥哥为什么不帮我留下季大哥?”
“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你又何必……”吕昱看向一直静静坐着的梁书凯,“有比他更适合你的人。”
梁书凯眼波微闪,“是啊,羽妹妹……”
“谁准你这么叫我的,叫我公主!”她一肚子怒火正无处发泄,他就撞上来了。
梁书凯满腔情意不被接受,又被心上人斥责,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
吕昱很无言,果然男女之情这种东西碰不得,庆幸的是,他没将心思全放在上面。
但某人心里情芽初绽,行动很积极,一连几夜,尤其是夜深人静后,玉华院总会有不速之客。
此时,就在皎清月光下,季睿麟跟倪芳菲面对面坐在屋里,屋内除了醇厚茶香,还有另一股淡淡的宜人清香。
季睿麟说着她托他寻找的宅邸,有几处他颇为中意,但还得再比较确定。
她则谈着价位,只要符合她的要求,不论多少,她都有足够的钱来购置。
说白了,季睿麟美其名是来了解后续的事,其实就是来看看她、听听她说话,如此白日的浮躁繁忙都消失,一颗心平静而满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玉华院与正院离得不算远,入夜了又分外宁静,因此,主院吵闹的声音时不时的随风隐约传了来。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知道董惠雯这件家丑短时间内是不会消停,或许等到轿子把她抬进那个小商铺掌柜家,才会慢慢平息。
“父亲一个文人在乎面子,偏偏家丑外扬,事情也掩不住,想将大妹妹赶紧送出门,偏偏对方又惧内,时间迟迟定不下来,父亲耐心等了好一阵,但还是没消息,父亲这几日才又动旺火,而二娘憋着闷火,这几日五脏六腑都气痛了,大夫来了几次,也不见好转。”倪芳菲说。
“我来帮忙。”季睿麟自荐。
她一愣,“这种事你也能帮?”
他俊脸微红,“我不想要你老被这么吵着,你要学调香又要计划开店又要找房子……”
她心里一暖,“谢谢你,但我想二娘能解决的。”不过,她倒是好奇他要怎么帮?基于好奇之心,她还是向他追问了。
“那名小掌柜虽然惧内,但在某个情形下,他的妻子会说好,只是他不够聪明,没想到这点,只要找个人去点他一下,事情就可成了。”季睿麟说着说着,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借由抬起茶壶、帮她斟茶的动作掩饰。
她蹙眉,饶是她自诩聪明,他说得这么不清不楚,她也实在猜不出来。
他可不敢说太清楚,只能说为了让她日子过得舒心一些,他动用自家的侍卫,将有关小掌柜的大小事查得一清二楚,就为了早早把这心事解决。
倪芳菲可说了,这事一了,她就要搬出去,不管有没有找到宅子。
为何要等到董惠雯的事结束后再搬家?是因她不想处界再添什么流言蜚语,父亲已够难受了,她与父亲虽没什么感情,但最无辜的是他,所以,她就拖延点时间,不过,她终究要走,他终究还是要难过的。
季睿麟跟倪芳菲喝了茶,直至夜更深了,季睿麟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只是,倪芳菲看着他脸上那种像才到了糖,还没吃就被人拉走的模样不由得就想笑,觉得他的这一面稚气又可爱。
小莲跟海棠看着她脸上的甜笑,两人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接着,也不晓得怎么说成的,总之,小掌柜的妻子愿意将董惠雯抬进去了,日子定在三天后。
不给日子就不给,一给就这么急,偏又不能说不。
小倪氏心里苦啊,但苦归苦,也只能抓紧时间的替闺女置办一些东西,送几张帖子——这也得烦,请谁呢?大户是请不得了,只能请一些自家亲戚,请二房的人过来就得了。
那些人从那一次被倪芳菲唱了一次悲凉的苦调吓到后,就不曾再往倪府来,倒是很主动的频往元香斋拿香品,听说还转手卖给他人,小赚一笔,偏偏她什么都不能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嫁女没宴窨,也太悲凉了,于是,还是写了几张帖子,让奴才送出去了。
三日匆匆,转眼即到。
一早还听喜鹊叫,小倪氏心里恨啊,火大的要人把鸟给打下来,再想到个好好的嫡女,只让人抬进府,蓼蓼无几的请几桌客人,愈想愈冒火,这算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上一个女儿不说,倪芳菲这几日也在收拾箱笼要离家自立,明日厚实财产也将一并离开,她气得都要吐血了。
此时,百合走了过来。
“二姑娘打扮好了,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小倪氏忿恨的眼神瞪向她,不就是她吗?若当时她有伺候好大女儿,甚至向她通风报信,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来人,把她拖出去,杖刑五十。”
百合脸色一变,吓得屈膝跪下,急急的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啊,夫人。”
两名嬷嬷进来,将百合死拖活拖的拉了出去。
接着,小倪氏就听到院子响起的打板子声,还有百合唉叫的声音愈来愈弱。
不一会儿,何嬷嬷就进来在她耳边说句话。
小倪氏抿紧薄唇,百合那丫头让两个嬷嬷打死了,怎么这么不禁打?
真是晦气!她吩咐让下人用草席卷一卷丢到郊外乱葬岗,此事谁敢长舌谁就打板子,只是,这事虽然做得隐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甭说倪芳菲得到消息,连董惠雯也知道了。
这就是她的娘?在她出阁之日,也要闹个血光之灾。
映月斋里,董惠雯沉默的坐在梳妆镜前,瞪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大喜之日也只能低调,妾不能穿大红色,一件粉色嫁衣还算精致,浓妆艳抹遮掩这段日子的憔悴,还有娇艳之姿,但新嫁娘的娇羞及妩媚却是没有,而她的婚宴没有排场可言,客人也少得可怜,实在寒酸。
一想到这里,她眼圈微红,要嫁人了,她反而看透了些事,与两个姊妹感情都淡薄,母亲重于算计,心思也不在她这个女儿身上。
“二姑娘。”另一名丫鬟的声音让她从沉思中醒来,她一抬头,就见镜内照出另一个窈窕身影朝她走来,她先是一怔,随即没好气的转回头瞪着倪芳菲,“你来做什么?”
“身为姊姊,该送点添妆礼。”她微微一笑?
“你是来看笑话的。”她咬牙道。
“没有,但小小掌柜的确不是一个良人,讽刺的是,若不是你,他怎么会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只能说你是害人害己。”
“所以你是来清算的?哼,你也不是个好的,你我都清楚,事情不全是你说的那样,你也害了我。”董惠雯恨恨的道。
“我没害你,一个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只想奉劝你,还是待人为善,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语重心长的边说边将一个锦盒放到她手里,“给你一些体己私房。”
董惠雯打开一看,锦盒里是一叠面额不小的银票,她蹙眉不解的看着她。
“我不是以德报怨,只是觉得你可怜,当初存了坏心思害到自己,从小伺候你到大的丫鬟又在今日惨死,没人可以帮衬,那个正室听说力气大,妒心又重,你嫁过去,好自为之。”
倪芳菲说完,就离开了。
董惠雯看着那些银栗,突然掩面痛哭。
稍后,她在拜别高掌后,就坐上轿子被抬到夫家,从此被圈禁在后院,过着悲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