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许真是因为如此,毕竟他与寿王还有圣上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
在前齐末年,世道混乱的时候,严家跟江家的人都没有趁机扰乱天下,抢夺霸主之位,为什么偏偏在大丰羽翼渐丰时才冒了出来,还甘犯这些大不讳的罪行,不但在京城施放手雷,甚至追杀寿王一行人?
不论他们怎么推想都觉得不对劲,要是想作乱,以往多得是好机会,为什么偏生是这个时候?如今听黎真这么一说,也许就是因为江恩的病吧。
唯一的孙子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血脉无法延续,偏又药石罔效,别无他法之下,只好寻求鬼神之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需要齐太祖的手稿,一切都有了笞案,一切的疯狂,原来都只为了救一个人,他们在寻找着当初帮严密延续生命的东西,等等,记得她说过,施行咒术需要……
“真龙之血……指的是圣上的心头血吗?”
黎真偏头看着他,笑了笑,“什么真龙之血,我知道你在担心皇上有危险,对不对?”
司徒易点点头,“这片土地需要好好的休养生息,皇上是个好皇帝。”
大丰立朝前已经战乱了许多年了,这片土地沾染了太多百姓的血泪,岳家人是众望所归的帝王,安内攘外,对功臣也是仁至义尽,要是皇上出了事,太子年幼,势必又会造成大丰的动荡不安。
“我知道皇上是个明君,皇上不会有危险的,当初的真龙之血,其实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是江家的祖先贪心,想要更多,便编造出这个离间严密跟太祖的理由,因为他们也想当皇帝,但有严密的存在,齐太祖的皇位牢不可破,所以才利用严密想活下去的主导了这一切,说什么只要有神石和禁术咒语,还有人献祭就可以了。”这些是黎真在九黎看到先辈的手记中知道的。
“献祭?”不要真龙之血,只需要献祭,那当初齐太祖的嫡长子不就是……电光石火间,司徒易了解她话中暗藏的意思,倏地转头对上她的视线。
黎真缓缓地点头,“是啊,当初齐太祖的儿子就是被拿来献祭的人。”人要是残忍起来,都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一瞬间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若是江家没有贪图帝位,就不会有严密的事情,若是严密能认清现实寻求别的方法延续生命,也不会有齐太祖之子丧命的事,若是九黎的祭司没有贪求权势,就不会有现在的难题,是贪念导致了这么多的祸事。
“你们没有试着反抗吗?”
“当然有。”黎真眼底一片黯然,“几年前,大祭司这一派的人曾经试过反抗,那一次的内乱,族中子弟死了近百人,我们九黎也只是千人的部落而已,而且人心易变,因为江长老的威胁利诱,很多原本我们这一派的人都倒戈了。”剩下的人,不是怕了就是不想再有人牺牲,而那些倒戈的人,见过了外面世界的繁华,又怎会苦心窝在山里当个普通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当兵打仗也是这样,保家卫国之外,也得养得起自己跟家,要不在战场上拼命是为了什么?
“是啊,从那次之后,我的情况才变得比较复杂。”因为她的关系,大祭司一派的人才得以存活,因为他们是威胁她的最好人质。
“你真有这些神奇的力量?”司徒易相信她会在梦中预见未来之事,但其余的还是半信半疑。
黎真噗哧一笑,“我要有那么多力量,又怎么会白白挨打?”见他好奇,难得的,她也展露些本事给他瞧瞧。“你看。”她张开纤细柔女敕的手掌,在他面前慢慢握紧,然后又突然打开,她的掌中顿时出现点点星光,飘散四溢后眨眼间就消失了。
他看得瞠目结舌,若说江湖骗术手中冒火什么的,他还知道是抹东西作怪,但他可没见过手掌心能冒出星光的。
她哈哈一笑,“我的力量,微弱得就只剩下这个了,根本做不了什么。”能令江三失常,已是超常发挥,再来一次她可做不到。
“这也很特别了。”瞧她的手心还在他眼前晃啊晃的,他下意识伸手在她手掌上模索了下,确定上面的确什么都没有。
月光下,黎真微微地红了脸,想抽回手,却又舍不得他指尖的温度,嘴角偷偷弯了起来。
其实司徒易一模就知道自己失礼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她,她的脸色除了一丝羞涩,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还笑得甜甜的,他本想要缩回的手指,就这么不听话地停在她手掌上又多摩挲了几下,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她觉得自己左手热呼呼的,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喜孜玫地握紧了,笑容可掬的望着他。
他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看她把手交握在一块儿放在胸前,不知道为什么心就抽了一下,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怜惜,还有一丝欢喜。
“要回去了,你会害怕吗?”他问。
“我不怕,但我想江长老他们不会善罢罢休。”那天要不是青鸣反应快,她早就被抓回去。
司徒易的想法和她一样,光看那一天那些人为了抓她,不惜将藏在王府中许久的暗桩都给用上了,就知道对方多想带她回去。
“遇到再说。”司徒易跟赵稽几人讨论过了,到小平州需要经过佛公河,对方在佛公河附近伏击他们是最有可能的。
“小时候的你……”
这夜,他们在星光下喁喁细语,司徒易慢慢地从她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一个小小的黎真,那个她会哭会笑,会被自己的力量吓到,还会梦见他……
他们两个人在火堆前面说话,不远处的火堆旁边,童千卫挑挑眉,用肩膀撞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赵稽,“稽子,那是怎么回事?”不是来帮忙平乱的吗,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只是这样?
赵稽本来正想喝口热水,给他撞一下烫到了嘴,没好气地先瞪他一眼,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道。”
王爷跟黎姑娘的事他才不多嘴,不过他还挺乐见其成的,在边疆血脉并不是最重要的,就连他自己也有一部分外族人的血统,虽说跟黎姑娘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她的身分挺复杂的,合适吗?”童千卫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是黎姑娘的部落情况复杂,若是以后王爷娶了她,不就得帮她管这些杂事吗?
“欸,你是西北的风沙吃不够呗,怎么学起那些三姑六婆嚼舌根?”赵稽说是这么说,心里也忍不住想,黎姑娘的身分还不是普通的复杂呢。
“嚼什么舌根,老王妃不是想让李姑娘当媳妇儿,她能答应吗?”童千卫就是有些好奇,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在嚼舌根。
“去去去,巡逻去,吃饱太闲没事了你,都是王爷自个儿的事,别多嘴。”赵稽挥挥手,懒得理他。
童千卫啧了两声,起身拍拍**真去巡逻了。
赵稽瞟一眼还在说话的两个人,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拿木棍拨了拨火堆,一切顺其自然吧。
黑夜里,急行军的可不只是司徒易一行人。
原本司徒易他们推算应该是快靠近小平州时才会被袭击,这是以一个将领的想法推算的,但江胜现在就是一匹垂死护着幼崽的孤狼,为了他的孙子,他什么也不怕。
砰!巨大的爆炸声响突然响彻云霄,熊熊的火光马上就把黑夜照成了白天,爆炸声持续不断,还夹杂着马儿的嘶鸣声。
所有士兵都照着平时的训练趴卧在地上,有些人则是就地找掩蔽物,号角声响,原本混乱的士兵都随着号角声而动作,系上了长刀,变换队形,一队负责安抚被爆炸声吓坏的马匹。
睡梦中被惊醒的黎真已经被早一步赶来的女兵们团团包围,护着她往后方退,司徒易几人也都在第一时间就醒过来。
轰隆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火光太盛,从远处就能看到一群人骑在马上冲向他们,手中不是持弓便是大刀,兵器的锋芒在黑夜中闪烁着。
“上马!”司徒易率先骑上骏马,长枪一舞,“列阵!”
号角声跟着变了,五百士兵眨眼间就排列整齐,该上马的上马,该架弓的也放好了。
“是鞑子!是鞑子!”对方靠近了,一下子就让所有人看清了对方身上的衣着,那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老对手鞑靼人。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手雷,司徒易手一挥,喝道:“放箭!”
四排弓兵上前,第一排搭弓放箭,射完后蹲搭箭,第二排马上接着放箭,一排接一排,连射了两轮后才退开。
密密麻麻的箭矢落下,敌方惨叫声不断,但队伍的行进速度并未因此变慢,反而还加快速度要冲撞上来。
司徒易手一转,领着童千卫还有几个贴身侍卫往前冲,一下子整个空地就成了战场。
黎真没看到那血腥的战况,她被女兵护送到营区的最后方,前后左右都是女兵,抬眼望去,两方人在空旷的黄土地上打得火热,司徒易那一方可说是兵强马壮,但是另一边的敌兵也不是简单的,马背上就是他们的天下。
零星的几个鞑子突破了骑兵的包围,冲向黎真她们的方向,护卫她的女兵约莫只有五十人,却一点也不怕那些凶残的鞑子,一样扛着刀劈斩下去。
零散的人越来越多,黎真越退越远,已经退到一颗巨石遮挡的后方,战场上是什么情况已经看不到了,她身边的女兵都警戒着,将偶有几个漏网之鱼全给截杀。
激烈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天际微白时,才以鞑子窜逃结束。
士兵们忙着清理战场,司徒易这方伤亡不多,躺下的几乎都是鞑靼人。
“这是兵还是匪?”赵稽身为军师,自然不用亲自拿刀上阵,但他负责左右指挥,也忙出一身大汗。
“是兵也是匪,鞑子一向如此。”果然用了手雷,那些鞑子勇武,人数却没想象中多,五百个骑兵还没办法把人全拦下,司徒易对此很不满。
“不过,能确定目标的确是黎姑娘。”童千卫说道。虽然在战场上忙着,但他们几人也不瞎,那些逃月兑的鞑子可是一股脑的往黎姑娘的方向冲。
“王爷,看样子,可不只是九黎之乱,我担心……”越稽想起前阵子收到的消息,西北跟北疆两地的鞑靼人蠢蠢欲动,如今又出现在大丰的土地上,还带了杀伤力强大的武器,他怕这只是一个开端。
司徒易看着旁边堆叠的鞑靼人尸体,沉声道:“要快点平定九黎之乱。”不知道寿王那边的进展如何?已经平安到达北疆了吗?北疆又是什么样的局面?
“我领两百人马进城,让源州城守备派人帮忙收拾善后,千卫,你留在这里善后,落日之前到源州城会。”司徒易说道。
“是。”童千卫应声。
司徒易策马直奔黎真的所在地,女兵中也有些受了伤,但幸好都不算太严重。
黎真在女兵中央被保护得好好的,她喊道:“司徒大哥,我在这。”
司徒易策马到她身边,确认她没有受到伤害跟惊吓,对一旁的几个女兵吩咐道:“我们先进城休憩。”
等赵稽点齐了人马之后,一群人先行出发前往源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