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爱不眠 第二章

作者 : 香弥

翌日,厅堂里,韩舒波在奉完茶后,不待堂上坐着的符广远夫妇开口,便幽幽泣诉,“舒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昨儿个等到半夜,也盼不到世子前来,倘若世子真这么不待见媳妇,媳妇委实无颜再继续留在侯府,还望侯爷、夫人成全,让舒波回去。”

正等着要给甫进门的媳妇下马威的康定侯夫人,见她说得泫然欲泣,端着的表情连忙一缓,替还没来请安的儿子说了几句好话,“明宵昨儿个喝得太醉,怕吓着妳,才没去喜房,他这是体恤妳,妳可莫要多心了。”

符广远昨日是在小妾那里留宿,此刻听了两人的对话,才知晓儿子洞房夜竟未进喜房,脾气原就不好的他当即动了怒。

“明宵也太荒唐了,昨晚是洞房夜,他纵使喝得再醉,也该进喜房,怎能让新娘子独守空闺,枯等一夜?!他人呢,给我把他叫来!”吩咐下人去唤儿子后,他看向韩舒波,“这事爹会替妳作主,不过妳既已嫁进符家,就是咱们符家的人,往后可莫要再动不动就说要回去的话,都已出嫁还回娘家,这传出去可要让人笑话。”

韩舒波没有答腔,只是柔顺的垂眸,轻点螓首。

康定侯夫人心知儿子这会儿还赖在他那妾室的床上,担心丈夫责骂儿子,连忙又帮儿子说话,“老爷,明宵昨儿个大婚,难免多饮了几杯,这会儿怕是还没醒呢。”

“新媳妇拜见公婆,他就是再醉也得陪着一块儿来,再说,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成何体统,他会这般不知礼数,全是被妳给惯出来的!”符广远不留情面的指责自家夫人。

被丈夫当着媳妇的面这般喝斥,康定侯夫人不免也来了气,脸色跟着沉了下来。“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明宵不过是晚点过来,何至于如此不堪?”

符明骐与妻子邓云娟也坐在一旁,见状,邓明娟温婉的出声缓颊,“想来二弟只是昨日太高兴,才会多饮几杯,还请爹娘息怒,莫为此伤了身子。”

她样貌娟秀,但脸色苍白,微带病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

符明骐的容貌肖似父亲,浓眉高鼻,脸形方正,素来沉默寡言,此时也只是静默的端坐着,没有答腔,但目光却忍不住朝韩舒波瞥去几眼,隐隐流露惊艳之色。

“这一切全是舒波的错,是舒波不得世子的心,世子才会如此对待舒波,还请爹勿为舒波而责怪娘。”韩舒波柔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哽咽。

瞧见她垂首拭泪,那张带泪的脸庞宛如雨后的荷花,我见犹怜,符广远连忙摆摆手,劝慰道:“这事与妳无关,妳莫要自责,等明宵来了,我会好好说说他。”

此话刚落,符明宵被爱妾陈漪霜扶着姗姗来迟,宿醉的他头疼得厉害,见着爹娘也忘了要请安,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爹,这么早差人把我叫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他五官生得十分端正,轩眉朗目,身形高大。

符广远当即抓起茶盏砸向儿子脚尖前,怒斥道:“你这不成才的东西,给我跪下!”

符明宵昨晚喝了不少酒,回到爱妾的房里,又被她缠着翻云覆雨大半夜,没睡饱,神智一时还未完全清醒,抬起带着血丝的双眼,不满的质问父亲,“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一来就要我跪下?!”

“你连自个儿做错什么都不知道?!”瞧见儿子是被妾室扶着进来,符广远哪里不知道儿子昨晚洞房夜时是上哪儿去了,见儿子还一脸宿醉未醒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一点情面也不留,起身上前抬脚踹了他一脚,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子!”

康定侯府是靠军功起家,当年符家祖先跟着太祖打天下,才挣下这世袭罔替的爵位,但近来两、三代,符家子孙里没什么成才的人,也不善于经营,如今全靠祖荫过日子,也因此他才会为儿子求取韩家千金,就是希望韩舒波能像她娘和她外祖母那般能干,也替他们符家攒下丰厚的家产。

好不容易将这门亲事订下,儿子却瞧不上韩家的门第,还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无须靠女人,将来也能撑起家业,为此闹腾了一番,被他教训一顿才消停。

没想到人给娶进门了,儿子却这么对人家,他怕儿子真把媳妇给气跑,对这儿子是越看越恼。

冷不防挨了父亲一脚,符明宵踉跄了下,带着醉意的双眼怒瞪着父亲,吼道:“我偏不跪!我已经听你们的话娶了这个女人,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见儿子竟然还敢顶撞他,符广远气得再踹他一脚,“你还有理了,你都把人家闺女给娶进来了,就得给我好好对待人家,你瞧瞧你昨晚干了什么好事!”

符明宵平日里没少被父亲教训,清醒时,倒是不敢这般回嘴,但此时他还带着醉意,立即反驳道:“我干了什么好事?我不过就是没进喜房,难道还犯了天条不成?”

闻言,符广远气得抬手想打儿子,但被康定侯夫人给拦了下来。

“明宵这是酒醉还没清醒呢,老爷就别同他置气了。”她迁怒的瞪了韩舒波一眼,怪她连累宝贝儿子被丈夫责骂。

“瞧瞧妳养出的好儿子,简直气死我了,妳问问他昨晚丢下新娘子,上哪去胡混了?”

陈漪霜没敢开口,一脸柔顺的站在一旁。

“我去漪霜那儿了。”符明宵睁大双眼,回得理直气壮,“反正人我是给娶回来了,但你们休想我碰她!”他早已心有不满,谁教爹娘不让他娶心爱的表妹为妻,害她只能委屈为妾,又逼他娶韩家千金。

闻言,韩舒波唇角几不可见的扬起一丝冷笑,他最好一辈子别碰她,她一点都不希罕。他不想娶她,他以为她就想嫁他吗?若非她都快二十岁了,娘求着她嫁人,她才不想嫁。

不过想归想,表面上还是得假装一下,于是她拿起手绢捂着脸,低泣的说道:“世子既然对我如此不满,又为何要娶我进门,你这么做置我于何地?”说完,她脚步一转,佯作伤心的跑了出去。

她这一走,厅堂里登时一阵鸡飞狗跳,本就不喜嫡子的符广远更加恼怒,手脚并用的对儿子又打又踹,一边骂道:“你这逆子,成日不干正事,只会说这些混账话,我养着你这废物有何用!”

康定侯夫人和陈漪霜赶紧上前拦阻。

康定侯夫人一边指使大媳妇赶紧去安慰刚进门的新媳妇,免得她真跑回娘家去,一边不满的叫着庶长子,“明骐,你还不过来劝劝你爹,难道真想让你爹打死你弟弟不成?”

符明骐这才收回适才追寻着韩舒波离去的眼神,慢吞吞的上前帮着拦下盛怒的父亲。

“都是妳这贱人,竟然向我爹告状,害我被他打成这般!”被父亲命令来向韩舒波赔不是的符明宵,带着满脸青肿来到她住的小院,一瞧见她,便愤而指着她破口大骂。

虽然父亲以前常骂他,但还是头一回把他打得这么惨,这笔帐他全算在她头上。

瞟了眼他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韩舒波眼底掠过一丝冷嘲,娇软的嗓音却噙着笑,轻声细语的回道:“苍天在上,我韩舒波可没向侯爷和夫人说过任何一句世子的不是。”她只是实话实说。

“妳还不承认!若不是妳在爹面前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爹怎么会那么生气的打我?”他恶狠狠的瞪着她,“我没和妳洞房妳不甘心是不是?!好,那我就成全妳!”说完,他抬手拽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粗暴的撕扯她的衣裳。

韩舒波吓了一跳,愤怒的挥开他的手,“你给我滚!”

见她宛如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似的一脸嫌恶,他恼羞成怒的抬手朝她搧去一巴掌。“妳这贱女人不是想我碰妳吗,还装什么贞节烈女!我告诉妳,等我爹娘百年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妳!”

冷不防挨了一记耳光,韩舒波还未动怒,倒是施嬷嬷气坏了,“世子爷,妳怎么能打世子妃!”说完,她领着几个丫鬟扑上前,扯开符明宵,一边趁机打了他几拳,替自家主子报仇。

捂着火辣辣的腮颊,韩舒波瞇起眼瞪向符明宵,抬手拨开拦着符明宵的几个丫鬟,来到他面前,扬起手,猝不及防的重重朝他甩回一巴掌。

啪的一声,符明宵那张青肿的脸上多了五指印痕。

“妳敢打我?!”他咬牙切齿,若非施嬷嬷挡在他身前,他恨不得活吞了她。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是回敬你。你给我听好,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你,你继续宠爱你那妾室,我不会管你,你也别来烦我,今后咱们各过各的,只要不犯到我头上来,你想要再纳几房小妾、收几个通房,全都由得你。”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勃然大怒的符明宵瞬间一愣,不敢置信的问道:“妳这话当真?”

“当真。”她那双媚眼冷冷地注视着他,柔润如花瓣的樱唇再度轻启,“以前你怎么过日子,往后也怎么过便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洞房夜明宵不进妳房里,这事咱们也替妳作主罚了他一顿,可如今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明宵还不肯进妳房里一步,这已不单是明宵的问题,妳自个儿也有责任,妳该好好想想要怎么讨丈夫的欢心。”康定侯夫人让人叫来媳妇,板着脸数落道。

打那日丈夫因为媳妇痛打了儿子一顿,她就对这媳妇越看越不喜,总要找由头来训斥她几句。

“眼下世子一颗心全在漪霜妹妹那里,镇日里都待在她院子里,不肯来我的房里,我也不能勉强他。”韩舒波轻声回道。

“明宵同漪霜一块长大,情分不同,难免多宠她一些,妳是明宵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器量应该大一些,别去嫉妒她,反倒该学着漪霜如何伺侯明宵才是。”

陈漪霜是她的侄女,因是庶女,生母又在几年前过世,三年前她回府探视爹娘时,见她模样生得娇美,性情也柔顺,一时心生怜惜,便将她接进侯府里住,谁知她竟与儿子就这么好上了。

儿子闹着要娶她为世子妃,但她生母不过是一个陪嫁丫鬟,她自然不可能答应,最后只让儿子纳她为贵妾。

韩舒波温婉一笑,说道:“娘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怪世子冷待我,也没有嫉妒漪霜妹妹。我身子骨自小便不怎么好,能多一个人帮着我服侍世子,我求之不得呢。如今漪霜妹妹得世子爱重,定会尽心伺候,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去别庄静养一阵子,待身子好些,再回爹娘跟前服侍。”

康定侯夫人闻言一愣,“妳要去别庄?”

“我爹娘给我一座庄子当嫁妆,就在城外的岚山附近。”韩舒波含笑又道:“娘且宽心,媳妇不是那般不懂事之人,我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跑回娘家去,我只是去调养身子,等哪日世子气消了,想起我来,我便会回来。”

她这番深明大义的话,让康定侯夫人忽然之间觉得,自个儿这段时日,似乎真有些委屈了这个媳妇,态度不由得放软了些,“妳真不怨明宵这般对妳?”

“先前是我不知,近日才得知世子与漪霜妹妹情投意合,为她不愿再娶他人,这般深情教我敬佩,所以我真不怪世子如此待我。”她倒要看看符明宵对陈漪霜的那番情意能持续多久,她藏住心中的冷笑,继续把话说得满腔真诚,“如今我再留在府里,让世子见了只会徒惹心烦,不如趁此机会去别庄,一来可以调养身子,二来也省得爹娘再为我的事操心。”

为了让康定侯夫人答应这事,她从施嬷嬷手中接过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匣子递了过去,一边又道:“去别庄静养的这段时日,媳妇无法在爹娘跟前尽孝,还请爹娘见谅,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娘能收下。”

康定侯夫人接过匣子打开来一看,里头装着一迭银票,她取出约略看了看,足足有两、三百两,收下媳妇的孝敬,她登时吞回原先不准她去别庄的话,也没再为难她,难得对她露出好脸色,“妳这孩子如此懂事,咱们明宵没娶错人,妳放心,待妳养好身子,我便会让明宵去接妳回来。”

“多谢娘,那媳妇告退。”

韩舒波回到自个儿的院子,一扫先前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扬唇肆意一笑,吩咐丫鬟们收拾衣物准备去别庄。

“小姐,咱们就这么去别庄好吗?”对自家主子的这个决定,施嬷嬷有些不安,就怕主子这一去,万一世子不去接她,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住在别庄里?且这事若是传回韩家,夫人怕是要为小姐担心死了。

“到了那儿没人再管着我,我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当然好啦!”瞧见女乃娘的愁容,韩舒波搂着女乃娘的肩,笑吟吟安抚道:“女乃娘,妳就别操心啦,我会写封信给我娘,向她解释我去别庄的事。”

“小姐,世子这么对妳确实不对,但妳这么一走了之,与世子之间的嫌隙岂不是没有机会修复,往后……”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妳忘了他那天是怎么骂我的吗?”提起几日前符明宵指着她痛骂的那些话,韩舒波不仅没动气,还呵呵笑着。

前生瞎了眼,遭男人背叛害得惨死,如今除了大师兄,她再也不相信其他男人。爹娘给她的嫁妆不少,她能养活得了自己和女乃娘她们,完全不需要倚靠符家,所以她压根没把符明宵放在眼里。

听小姐这么说,施嬷嬷倒没再多劝,帮着一块儿收拾衣物。

哼,她家小姐可是千般好万般好,哪里是世子那厮配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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