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选秀的日子到了,全国佳丽云集于金都城上京。按照祖制,历届选秀只有金人贵族之女有资格参加。本次皇上对宋人格外施恩,钦点了南朝降臣,现已被封为国相的宇文虚惜蕊参选。
落满夕阳的相府后花园,湖边,两个少年在激烈的争执着。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进宫选秀。”少年的情绪很激动,他的双臂用力环住了女孩的肩,仿佛在担心只要他松开手,就会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女孩从身边带走。
“承彦,我不能。”女孩摇了摇头,夕阳如火,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她清澈的大眼睛里溢着满满的泪光,“让我入宫是是皇上的旨意,我不去就是抗旨。”
“那万一你被选中怎么办,难道你要一辈子呆在皇宫里?惜蕊,我带你离开好不好?你不是一直都像回江南吗,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到了江南,大金的皇帝就管不到你了。相信我,一定能保护你平安到达大宋的。”他提高了声音,仿佛是加上了生命中全部的重量在向她保证。焦虑的眼神定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期待着她能够说一声‘不’。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可如果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义父怎么办?宇文全家上下上百人的性命又怎么办?他们能走的了吗?”女孩哽咽着,泪水在少年的怀中,溃不成军。“承彦,我不能这么自私。”
被一语击中要害,少年焦虑的心中瞬间碎的千疮百孔。他为她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片刻后,他的双眼又是一亮,紧蹙的眉峰豁然展开,“不如这样,既然你是皇上钦点的,皇上后宫佳丽如云,无论汉人还是金人,都不差你一个。我明天就进宫去面见皇上,求他放过你。”他为她拢了拢她有些凌乱的发丝,落日瑰红映入他的双眸。他坚定地说;“总之,我不会让你入宫去选什么秀女。”
“胡闹!我在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糊涂又不争气的儿子?!”女孩还未开口,身后传来一声怒斥。不远的地方,两鬓斑白的宇文虚中走了过来。
宇文承彦被父亲呵斥,也不服气的嚷道;“爹,你真的要让惜蕊进宫?万一真的被选中,再想离开可就难了。”
宇文虚中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你去见皇上,就是去送死,一旦触怒皇上,不但我们宇文府上下性命不保,公主恐怕也会被你连累,一生都不得见天日。”
宇文承彦不服,正欲开口反驳,惜蕊忙拉住他,“义父,你就别再骂承彦了,我明白你的苦心……”
“公主放心。”宇文虚中看着惜蕊,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下来,“这件事不得-之过急,先要避开皇上的耳目。江南使臣王伦已经到了,我们需要他的配合。等待时机,再作打算。”
“你们都不用担心,秀女能被选中,留在后宫的也是少数,所以,”惜蕊擦干眼泪,嘴角牵了牵,故作轻松地向他们宣布;“就算入宫,我也一定会让自己……落选的。”
说完,她又将目光投向南方暮色沉淀的雪地上。临安很少下雪,降落的雪也会在阳光下融化,不像北方,不管冬日的阳光多么明媚,遍地都是皑皑的白雪。
乾德殿内,完颜亶正看着一本《贞观政要》,内侍大兴国站在门口,小心禀报;“皇上,梁王求见。”
“让他在御书房等朕。”完颜亶冷漠的声音从书后传了出来,却依然让大兴国感到了那种沉重而又熟悉的迫力,他早就习惯了在这种龙威之下的压迫感,皇上发了话,他忙应了声“是”,然后后退到门边,退了出去。
完颜亶合上书,目光无意中落到了挂在墙上的红色软鞭上,眸心深处不禁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的笑意。
那天,他看她骑在马上满头大汗的追着一只欢子,觉得有趣,便把她的箭拔出来换成了自己的。宇文虚虚中给赵构的全部密函都在了他的手里。所以,就凭她自称是宇文虚中的女儿,他便能断定她一定是五年前他回京途中,在上京附近从刺客手中救出的女孩,以及她在金国被隐瞒了十四年的身世。她热烈的性情带给了他很强的征服,既然她现在是宇文虚中的女儿,不妨纳入后宫,还能借此提拔宇文虚中,打压宗室在朝中的势力。
宇文惜蕊……这个任性倔强的小公主,上次放了她,因为她飞不出他的掌心。
华丽的轿子停在相府门外,两排井然有序的大内侍卫分列在两侧。
宇文承彦拉住了惜蕊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如同他冰冷的心。他想紧紧的抱住她,像往常一样,细心呵护她的每一个美丽的笑颜,然而,在多多双眼睛下,一切成了奢侈。他真的很怕,以后不能再见她。
紧握着的手终于被一寸寸剥开,前方,她纤细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一幕幕往事在两人之间铺展开。回忆,成了分离时最隐忍的声音,声声叩响着他的耳畔。
十三岁的冬天,她刚刚走进他的世界。那时的她不爱说话,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天空发呆,对他讲的各种各样有趣的笑话也是不理不睬。母亲的离开,她从前天真烂漫的天空也被撕扯的面目全非,多少个夜里,她被噩梦惊醒,总会被一双温暖的臂弯紧紧环抱住。
“有我在,别怕。”
她的噩梦渐渐的少了,性格也开朗了许多。后来,便每天都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练武,读书。
她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他的守护,就像在年轮的百转千回中,永久不变的春夏秋冬一样自然。
从来没想过的分离,原来也是这样措手不及。
他努力的压抑着,然而,当他看到她一步步走入轿中,还是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惜蕊的双眼渐渐一片潮湿,勉强撑起一丝微笑,故作轻松的朝他摆摆手。
垂落的轿帘掩住她含泪的双眼,队伍出发了,晃动的泪珠终于一颗颗的坠落,沿着脸颊,一颗颗,一串串,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