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皇宫,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惜蕊跟着一个内侍到了一处宫殿前,抬头望去,正中间镶着‘靖安殿’三个滚烫的瘦金字体,暗色中流转着淡淡的光芒。她迈步走了进去。
殿中灯火通明,宫人已经被屏退,眼前只有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她的唇微微蠕动,可终究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她终于见到了他,她的父皇,他的头发依然乌黑光泽,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刚毅的轮廓并未随着时间的侵浊而变得模糊,甚至与她想象中的英武完整的重叠在一起,只是,他的目光却是那样游离不定,焕发不出一丝神采来。
父皇还不到四十岁,可是他的眼神看上去要比义父和韩世忠还要衰老?
近十五年空白的记忆瞬间展开,罩上了一层浓雾般的苍茫。这就是她的父皇,让母亲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的父皇!
她低下头,正欲下拜,却在瞬间被一双大手扶住。抬起头,隔着眼前的雾气,她看到两滴同样的水珠从他的眼中滴落下来。
赵构扶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后,又痴痴的看着她。十几个春夏秋冬的轮回在心中剧烈的翻腾着,年华起起落落,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汴京,女儿那张沾满泪水的脸,在晃动的时空中渐渐幻化成另一张清丽的脸孔……
女儿长得更像自己,唯有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那场靖康浩劫,将他们的生命分隔在两个世界中。逝者如斯,每当过去那一幕幕温馨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他总是问自己,那样美好的岁月,他真的拥有过吗?
一段冗长的沉默后,他终于从那些前尘过往与现实交叠的恍惚中走出。他抱住女儿,不住地说;“回来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料惜蕊的身子突然一僵,猛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疲倦的双眼,“难道父皇不想知道我们这十几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吗?”
赵构的心又是一痛,他已经从韩世忠口中知道了暮柔的事,暮柔离开后,她一直被宇文虚中抚养。暮柔的死讯让他心痛欲裂,可这种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已尽够了,他又怎么忍心再去撕女儿心底的伤口?
但是,他还是选择顺从她的意识。“你们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他看到了暮柔的信物,才确定这个女孩真的是自己失散了十几年的女儿……身为父亲,这一定让她十分失望罢!她要说,就让她说罢,把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倒给他。从此以后,那些痛苦的回忆不再会给她留下阴影,他会为她创造一个幸福的人生。
她的声音混着泪水,向父皇讲述了在金国十几年的经历。不同的神的在他的脸上变化着,最后,他抱紧女儿,任一滴滴泪水打在他的龙袍上,打在他的心上,“父皇都知道了,蕊儿,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宋的公主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父皇再不会让你离开大宋一步。”他沙哑的声音,向女儿重复着这个迟到了十几年的诺言。
然而,当听到‘完颜宗维’的名字时,一道阴霾划过他潮湿的双眼。他清楚的明白,在十三年前那场浩劫中,自己又一次输给了那个人。好在命运对他还是宽容的,至少他们的女儿已经平安回到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