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又怎么样?”她终于开口,声音漠然。
他的嘴角上勾起一抹优美的弧度,温柔的拥她入怀;“只要你喜欢,我便会为你留下来。”
她的心微微一颤,他笑得如此洒月兑,那光芒,比阳光还要炽热,灼痛了她的双眼。懒
她相信他有办法将它们留下来,蔷薇年年都会开放,就像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一样。他会将开的最美的蔷薇为她留下,就像留下那个飞雪中的符号。
这些就是他能为她留下的——不过如此。她曾经想留下许多人,却一个都留不住。
她从他的怀抱中挣月兑出来。“听说江南的使臣已经到了,你已经决定与父皇议和?”她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恍惚的想着,或许——或许,真的还有一线希望……。
“不错。”他不置可否;“这不是你希望的结果么?”
“那条件是什么?”她的心抖了起来。这真的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吗?如果宋金议和,他们便不再是敌人。
“两国以淮河和大散关为界限,其他的内容和上次的一样。”
“上次?”她冷笑,心,又被狠狠地打入谷底,“父皇还要向你称臣,还有每年的五十万白银岁贡,还要割让川陕的领土?而你要的不止是这些吧?宋金一旦划淮为界,大宋在川陕的屏障尽失,这也是你的缓兵之计,呵,这次的合议又会坚持多久?”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告诉她?是在刻意提醒她这个番邦国主女儿不堪的身份吗?虫
他的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仿佛在她的身上按下了自己的烙印。“这就要看你父皇的表现了。公主,别在试图为一个不值得你关心的人求情。”提起赵构,他的声音多出一丝讽刺的味道。
“走开!”惜蕊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想没想过战争会让多少人无辜丧命,会毁了多少原本幸福的家庭,不仅是宋人,宋金交战这些年,金人战死沙场的也不在少数吧?如果你的眼里只有江山,那些无辜的生命对你而言只是草芥,那么,就算你真的能够踏平江南,你的天下也是用无数白骨堆成的。”她越说越激动,清澈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光,如同被怒火灼伤的痕迹。
“完颜亶,你永远都是世上最卑鄙的人!”她顿了顿,声音缓了下来,一字字无比清晰,带着刻骨的仇恨。她全然不顾眼中逐渐升腾的水汽,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要用金全身的力气告诉他,她恨他!
完颜亶的目光也沉了下来,等她吐出最后一个字,他欺身上前,在她躲闪前,将她挣扎的身子用力环住,强行按住她的肩,目光嘲弄的看着她的泪眼,一字字地说;“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正如你说的,无数将士血染疆场,他们的血是为大金流的,我就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不是赵构,能让他的将士白白为他牺牲。”
“惜蕊,”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自从大金十几年前入主中原,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父亲主动放弃中原领土,如果他的江南还是正朔,那么,金人便是强占宋土的‘蛮夷’,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会怎么做?”
他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嘴角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站在相同的立场上,他何必这样质问她?又何必不断地纠缠她,这个被父亲遗弃在金国的南宋公主?他对她的父亲百般苛刻侮辱,甚至连她的亲人也不肯放过,义父背叛了他,他连承彦都不放过……是,他不能容忍一个叛臣的存在,他金国的皇帝,而她,却什么都不是。
他问她要什么,她要他离开她,遗忘她,从此与她陌路。这不是很好吗?他为什么一定要做她的敌人,一定要对她苦苦相逼?
“你嫁给我,两国联姻难道不是止战的最好方式么?”她突然听见他说,炽热地呼吸拂过耳畔,在一瞬间,传入全身的每一个脆弱的角落里。
身子骤然僵住。任他修长的手抚摩着脸颊,熟悉的体温烘干脸上的点点泪珠。
他如子夜般幽深的双眸中有异样的火焰在燃烧,在暗淡的亭子中,流光飞舞。
瞬间的恍惚,她躲开他的抚摩,看着他,竟然笑了,“做你的妃子吗?你还嫌后宫的嫔妃不够多是么?完颜亶,做人不要太贪心。”痛苦如决堤的洪水,疯狂的泛滥。她吐出一句话来,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她飘逸的长发铺展在眼前,几粒花瓣随风点缀着,如闪烁在夜空的点点星眸。白色的身影如一朵飘落的冰花,凄美,却如此决绝的落下,不思回顾。
真的要放她离开吗?即使她不思回顾,他是不是也可以挽留?
他大步上前,从身后环住她,灼热的眸子里沉淀着更深的悲伤,深深埋在那些星子中。
等待的时间到底在他的心口刻下多少痕迹?他痛苦的想着,到底还要多久,她的一颗冰冷的心才会为他融化。他现在终于深刻感受到,为了她,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等待的,可她,到底还要折磨他多久?
“放开我。”他眼里的痛她看不到,用力的挣月兑着,他加大了力道,搬过她的身子,两指扣住她的下巴,将她闪烁的眸子深深锁入眼底。
“你知道,我对你和她们不一样。”他的眼中有熠熠光火在燃烧着,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期待。只是他们,真的可以吗?
止住了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无声滑落在脸颊上,模糊的视线中,他俊美的脸庞又如水中月光,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为什么一定是我?难道你不知道有许多女人渴望听到那些话?大宋的半壁江山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你到底想着呢么样?”她一字字的说,在告诉他,也在告诉自己,她的心,绝不可能像大宋的半壁江山一样沦陷在他的手里。
他的心骤然僵住,看着她,许久,嘴角勾出一抹邪佞的笑来,“因为,”他的声音也在疏离的距离中得寒冷,眼里的期待之火燃的越发妖异,“你是我的女人。”
一句话,将她逼到死角。
她沾满泪痕的脸颊在阳光下绝望的苍白着,死死咬住的嘴唇已经渗出了红色的血丝,终于,她开口,冲他歇斯底里的大喊;“不是——”她的声音颤抖,却使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来平稳,“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永远得不到!”
“是么?哈哈……我得不到,难道韩康就能得到?”他狂野的笑声如阵阵飓风,席卷着冰天雪地的寒冷。凝视着她的泪眼,他用嘴漫不经心的语气,将最冷酷的锋芒狠狠地戳入她的心;“你已经是我玩过的女人了,你的每一寸身体都有我的痕迹,你的心有什么资格独善其身?”
她怔怔的看着他,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她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眼泪一簇簇落下。她已经不再是纯洁的惜蕊公主了,她配不上韩大哥,只是……她只是想他而已,想他是最奢侈的事情,难道连一个念想都不可以吗?
她模糊的视线落到了那双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上,他又一次将她*得无路可逃,她恨他她恨他……
她在他的怀中用力的挣扎,疯狂的厮打着,双手落在他的手背上,苍白的指甲狠狠地陷进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远远的逃开他,她宁愿死也不想再看见这个男人,如果身前是万丈悬崖,她会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他的手背顿时涌出一片流淌的红,阳光落在上面,竟照不出指尖划开的痕迹。
血,沿着指尖的缝隙,在她白色的衣裙上慢慢滑落,而他的手指,也顺着血液滑下的痕迹,一根根的垂了下来。
她低下头,两滴沉甸甸的泪自眼中坠下,落在手上,浸染过的鲜血在阳光下红的更加眩目。下一秒,她绝然转身,夹着一声还来不及掩饰的啜泣,向远方跑去。
和风循着她离开的痕迹,洒下一地花雨。
远处,她白色的衣裙飘逸在阳光下,如一朵盛开的冰花。
他举起鲜血淋淋的手,嘴角衔着一抹自嘲的笑,眼里一丝落寞的情绪在笑意中不断的蔓延开。只是,这一切,她都看不到。
……
宋使汤思退等人抵达上京,宋金的第二次议和也随之完成。宋向金称臣,每年岁贡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国以东起淮水,西至大散关为界,淮河以北全部疆土全部划入金国版图。这是大宋自太祖建国以来外交上最大的一次退让。
中原土地经过几次战火灼烧,由于江南朝廷的软弱无能,致使在北方人心尽失,社稷乾坤,再难收复。
弦月当空,梁王府的高墙外,两个鬼魅一样的黑影平飘过夜色,足尖一点,携着一阵冷风,瞬间消失在高高的围墙里。
静谧的花园里,一颗心依然在跳动着,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声敲击着静默的黑暗。她是兰琦。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心里依然想着那个人,一年前,他欺骗了自己,只为了要带那个南朝公主离开。她发誓要忘记他,灵魂却依然难以抗拒的在思念中深深沦陷。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花园里,走着走着,前方的路渐渐清晰起来,那是烛火穿过窗户的光影,她走近几步,惊讶的发现光源竟是来自父王的书房。
烛光下,两双眼睛紧紧锁在桌面的羊皮纸上。
“完颜旻不愧为军事天才。可惜这样精细的布阵图竟落到完颜宗弼这个莽夫的手里,真是暴敛天物。”耶律霆啸仔细的看过了每一处排列方案,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得意。
韩康点点头,心中也不免感叹。掌握了布阵规律,就相当于握住这个国家的军事命脉。
这时,门突然开了,两个人闻声抬头,兰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韩康哥哥!”她怔怔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没错,真的是韩康哥哥,可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父王的书房里?他身旁的人又是谁?
许多念头在瞬间划过脑海,如同流星划过沉寂的夜空,她的双眼突然潮湿。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她冲上前,死死的拽住他黑色的衣服,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你为什么要背叛皇帝哥哥?为什么……”她哭着质问他,强烈的悲伤蒙住双眼,泪光中,她看不见韩康身旁的陌生人眼里凝结的杀意。
“兰琦。”韩康抓住她的手,可一时间却找不到一句安慰她的话。
耶律霆啸已经不耐烦了,他挥掌将兰琦打晕,对韩康淡淡的说;“她什么都看到了,留着她,我们的行踪就会败露。”
韩康沉默,愧疚的目光凝视着怀中的的女孩。烛,灭了,两个身影又鬼魅般离开书房,飘入门外一团夜色中。
夜,沉甸甸的压了下来。没有月亮,漫天的星点缀着如墨的苍弯。惜蕊独倚在窗前,空洞的眸子游离在夜色里,向更广阔的天际蔓延着,仿佛在夜的尽头,有她的彼岸,她的家。
——韩大哥,你在哪?
她仰望星空,一遍遍无声的呼唤着。窗外一个白色的身影闪入视线,白衣翩翩,如一道闪电,撕开了窗外的黑夜。
她合上窗,坐回到椅子上。很快,跳动的烛火下映出了他英俊的脸孔,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条件反射的转过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脸上之前与过往前尘交杂的情绪在瞬间化为一片漠然。
他在心底无声的苦笑,晦涩而茫然。自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来涉足过锦璇宮,想试着忘了她,仅是几天的时间却却让他发疯般的想她。手背上被她抓破的痕迹依然清晰,沾到水就会隐隐作痛,是他没用,原来爱她,也需要这样的隐忍。
他拥她入怀,不理会她的冷漠,两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她冰冷的眸光那么深的刺入他的眼底,却又在瞬间化作如和风吹拂杨柳般温暖的笑意,而他蛊惑的声音,带着晓阳初夏的气息;“刚才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在你眼里早该死上一万次的人。”不去管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看着他,冰冷而决绝的笑,“如果当初他不到幽州找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如果当初韩大哥不去找她,现在应该早就到岭南了吧。岭南与上京,本来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可是至少,他们仍然可以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砸到,指尖微微颤抖着,却还是在片刻的沉默后,拍拍她的肩,驾定的说;“我不是说过吗?他没死。”
她的话,却让她的悲伤更加汹涌,她瘫软在他的怀里,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心,痛得无法呼吸,再也抽不出一丝坚强的力气来,她在汹涌的绝望中挣扎,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襟,如同抓住一块可以依托的浮木。
她只要一丝希望……只要一丝希望!
“我要……我要他们都回来。”她抬起红肿的双眼,泪水迷蒙的眸子里,更深处,却空无一物。
“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
她汹涌的泪在他胸前绽开一片水溃,染过衣襟,狠狠地烙在他的心上。
几乎在一瞬间,他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窒息的绝望压向他。薄唇抿成了一条刚毅的线,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他无力开口,更呼喊不出。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把她的亲人还给她,把她看不到的希望,还给她……
除了这些无法挽回的,他什么都肯给她,包括,心。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来交换她那颗被他伤的千疮百孔的心,可是,他还是不能把幸福交给他,他的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血,他的心,也早就忘记了幸福是什么滋味。
她要的,他果然一样也给
不起。
“如果我是在做梦就好了……”娘、承彦、媛儿……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依然在她的身边。
“惜蕊……”终于,他艰难地开口,“我向你保证,韩康一定还活着,他不会死!”这是他唯一能对她说的,唯一能够温暖她的泪水,驱散她的绝望的力量。“他不会死!”他重复着那句简短却蕴含着不限力量的话,多可笑啊——他竟然也要细心呵护她对别人的希望,既然是他毁了她的梦,撕碎了她原本完整的天空,那么这一切都要他来偿还好了。
他不会死——
韩大哥,你不死……你不死……她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低垂的目光又落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背上——暗红的血痂四周已经是一片红肿,那是她用尽全身力气留下的痕迹。
“这里,会落疤的。”她的手占满了泪水,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背上轻轻划动着。
冰冷而苦涩的泪,带着痛苦,一滴滴的渗入到他每一寸血液里。
“不碍事。”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她合上眼睛,泪水在脸上汇成汪洋,就在他抬起那只手为她拭泪的时候,冰冷咸涩的水珠朴素落下,沿着他修长的手指,一遍遍冲溃着手背上那一片泛红的皮肉。
伤口上早已化开一片水溃,火辣辣的痛再次蔓延开,不,痛的不是手——那点伤真的不算什么,而是心,被她滚烫的泪狠狠烧灼的心。
闪烁的泪光黯了下来,呈现在脸上的是更深的悲伤与疲倦,她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
完颜亶,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是你的权力再大,武功再高,这几道痕迹却是你无法抹去的,正如你曾在我的心上划过的伤痕一样。
……
心痛了一下,像是有一滴泪坠了下来,绽开的一片涟漪中,映着一个少女清晰的愁容。
指尖微微易颤,韩康将茶杯凑到唇边,眼里满满的忧思湮在茶香里。耳边,响起了耶律霆啸声音。
“三天后完颜亶要在猎场举办马球会,天祚皇帝也会在场,这是一个难得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