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阿岱跪在地上,絮絮讲出了经过;“是皇后,她们买通了产婆,如果夫人生下的是皇子,就让将孩子换成她们事先准备好的死婴。皇后与夫人的产期本来就相近,所以——”
“所以皇后在第二天生下的孩子,拿萧夫人的孩子顶替不会有人察觉,而你也成了皇后的眼线。”惜蕊冷冷的打断,看着她的目光有摄人的寒意;“夫人平日对你不薄,为什么背叛她?”懒
阿岱低着头,含泪说;“奴婢开始真的拒绝了,可是奴婢全家人的性命都在皇后的手里,皇后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不敢不听啊……何况当时皇上不在,太后也去五台山为两位皇子祈福了,昨天才回宫,奴婢不知道该去找谁——”
“你更不能对我说,她们已经设计好了,你泄露了秘密,你全家人的性命一样保不住。”余下的话被萧玉接了过来,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而泪光干涩大眼底笼罩着如死灰般的麻木。
“那皇后的孩子呢?难道她怀孕的事是假的?”惜蕊又问。
阿岱点点头;“我被叫去的时候,看见皇后的肚子……是平的。”
真相已经清楚,还有什么好问的?她们谁都没再开口,仿佛都在窒息的沉默中消化着这个比谎言更残酷的事实。烛火无声的摇曳着,静默的空气中偶尔传出的是阿岱努力压抑最终却无力遏制的一声声啜泣。虫
又过了很久,萧玉看着惜蕊,唇角抿着一抹苍白的笑;“惜蕊,你听到了吗?我没说错,我的孩子还活着……”她又对哭成泪人的阿岱轻声说;“你起来罢,我知道这件事你没有选择,即使你不去做,皇后也会派别人,我不怪你。”
“夫人……”阿岱抬起泪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萧玉继续说;“但我以后也不想再看到你,明天我会找一个理由逐你出宫。”
阿岱怔了怔,泪眼中有不同的情绪挣扎着,震惊,感动,痛苦……最终,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就算夫人不惩罚奴婢,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安心,谢谢夫人……一直对一来对奴婢这么好。”说完,她郑重的给萧玉磕了一个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
“不要!”惜蕊和萧玉几乎同时冲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吞了下去。然后,她的身子缓缓得到了下去。
“做人……太难了。”一抹血丝沿着嘴角溢了出来,这是她遗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惜蕊试了一下她的鼻息,“她死了……”她为阿岱合上了眼睛,也拭去自己滚落在眼角的一滴泪。
夜色渐渐褪去,星星和月亮也倦了,都躲回到了云层里,只有秋风不知疲倦的吹着,撩拨着叶子的悲伤,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声响。
沉睡的世界中,她一袭白衣如雪,与一盏孤灯相映,无声撕开拂晓的灰暗。
“她们已经做得天衣无缝,阿岱死了,我们拿什么指证她,即使阿岱活着,我们还是没有胜算。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朝臣,皇后的背后又整个裴满氏族支撑,我斗不过他们的。如果告不倒她,我的家族就会受到株连。”
“不管皇子的生母是谁,他都是皇上的孩子。裴满氏是开国功臣,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何况皇后的父亲成亲王现在又被皇上重用。皇上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为难裴满家族?”
“孩子让皇后抚养也好,她一定会将我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抚养,会为他的未来去争取。孩子跟着她,总好过我这个没用的亲娘。”
“惜蕊,我知道你忘不了媛儿,你恨皇后,但是我求你什么也别对皇上讲……”
……
风吹在脸上,打散了脸上的两串泪珠,那是她的,是萧玉的,也是媛儿的……
她们都是如此绝望的痛苦着,悲愤却又无可奈何。她眼睁睁的看着媛儿枉死,玉姐姐的孩子又被皇后夺去,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后宫,世间最华丽的坟冢,而在一场场血雨腥风中,这样如零星扑闪的鬼火般艰难挣扎,到底能坚持多久?
……
茶靡架下,完颜雍将两本书递向惜蕊,“这是我在宫外买的,都是一些民间的趣事和笑话。”九月的风带着初秋的凉爽,习习吹过,而他捏着书的手指却沁出了汗。惜蕊惊讶的看着他,这让他感到倍加局促,又红着脸解释说;“呃,都是给你的……无聊的时候看着解闷。”
平日她在花园里发呆的样子是那样固执的泊在他的脑海中,而他都只是站在默默的站在远处凝望着她的背影,却没有勇气走上前,有几次,她在他毫无征兆中突然转过身,却都只是漠然的走出他的视线,而她苍白的脸颊,茫然的目光却是那么深的烙在他的心上,他知道她不快乐,她的命运中有太多的不能自主。
如果可以替她分担一些就好了,或者,为她做些什么……每每当他触到她的孤独的时候,这些零散念头常常徘徊在他的脑海中,此刻,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近她,抛开所有自私的念头,只是希望她能够从新快乐起来,重新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毕竟,深宫的岁月,真的很长。
惜蕊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却没有接;“葛王殿下——”
“叫我乌禄吧,这是我的女真名字。”他忙说。
“乌禄,这是皇上让你给我的吗?”她漠然的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孔写满了诚恳……或许是她看错了,这些与都是与完颜亶有关的关心,她……要不起,“请替我转告他,我不需要这些。”她冷冷的说。她不要那个人的任何东西。她被他夺取的东西,都他也一样还不起。
“你怎么能这么说皇上?是不是不管皇上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完颜雍的声音有些激动,不是因为她的误会,而是她提及皇上时的冷漠与不屑让他不能忍受,皇上为她付出的又何止这两本书?“这是我买给你的,皇上昨晚批了一夜的奏章,也许你不知道,将近三个月积攒下的奏章有多少。”
叶片的阴影在她绝美的脸颊上摇曳生姿,而她的脸色却是那么苍白,如一朵绽开的冰花,憔悴而凄美,比其她孤绝的背影,更加让他心痛。他怔了怔,瞬间后悔刚才不该用那样重的语气对她说话。
积攒了两个多月的奏章……真的会让他很辛苦。可是,这些都是她要的结果吗?她明白完颜雍的话外之音,可这难道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将那个人的一切和她连在一起。他是她的仇人啊……他有他的后宫,他的嫔妃子嗣,面对他的付出,她只想逃。
她的双眼在瞬间湿润,她恨他,更恨自己……为什么纵然他一次次欺骗她伤害她,夺去了她的一切,她的心还会为他而痛?
“你该找一些可以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做。”她眼里的晶莹在阳光下闪烁发光,灼痛了他的眼,他的语气缓了下来。“我是说,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这个世界上依然有许多关心你,也值得你关心的人,你不能让他们失望。”
真的有许多关心她的人,尽管他们不在她的身边,与她阴阳相隔,却永远活在她的心里。
一阵风吹过,打碎了泊在眼中满满的泪光。一滴滴冰凉的水珠打在脸上,她的世界一片凄凉……
那些零碎的记忆在瞬间铺天的袭向她,一个个亲人,都在目光哀伤的看着她,每个声音都在问她;“为什么不幸福,为什么不幸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都在天上看着她,是她辜负了他们,是她是她……
她用力的摇着头,被那些责难*得无处可对,只能绝望的承受着,如同凌迟般的折磨。
“惜蕊。”一双温暖的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个声音闯入耳中。她顺了顺目,细碎的阳光融入她的眼中,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世界在瞬间又安静下来。
她从完颜雍手中接过书,指尖覆上他的手指留下的印记,那上面还有他的温度,温热而潮湿。
“谢谢你,我会看的,在无聊的时候。”她的嘴角牵了牵,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她轻抚着手中的书,小时候的她也是很喜欢听故事的,娘为她讲故事还不够,还总缠着完颜叔叔给她讲各种奇闻异事,只是现在,这些故事多半她都忘记了,亦如那些记忆中的情景离她是那样远,远的已经逾越了时光,就像是上辈子一样。
她一定会看的,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如果看到有趣的故事,她一定会笑,一定会让他知道。
唇角的笑转瞬即逝,却让完颜雍看的有些痴了。这抹笑容其实也欠缺明朗,就像冬日清晨穿梭在林间雾气中的阳光,太过于浅薄,却能照亮他的心房。他又想到了香香,香香的眉眼和她真的有几分相像,她才是他未来的妻子,他将用一生去爱和呵护的人,而她,永远都是他只能埋藏在心中的影子。
她将书紧紧握在手中,目光投向远方沉淀在秋阳尘埃下朦胧的山色,远处,一个女孩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走近了,她认出了女孩是梁王完颜宗弼的女儿完颜兰琦。
“兰琦,你怎么来了?”完颜雍看到兰琦也感到诧异,自从去年韩康离开金国后,兰琦便很少进宫,她到锦璇宫做什么?
“乌禄,我有些话想单独对惜蕊公主说。”分开时玉筝姐姐一再叮嘱,那样东西一定要她亲手交给惜蕊公主,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而兰琦平静的声音让惜蕊感到惊讶,去年出城那晚她对自己的态度还充满敌意,与她现在无害的眼神判若两人。
兰琦不由分说的将惜蕊拉到了离完颜雍较远的地方。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完颜雍,又将目光落到惜蕊的脸上,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箫,低声说;“这是一个朋友托我给你的。”
绿色的箫在太阳下闪着奇异夺目的光芒,只是一眼,惜蕊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接过箫的瞬间,仔细的看着……她不会看错,这真的是韩大哥的萧,可是,韩大哥的东西,又怎么会在完颜兰琦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