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一夜,她又睡得很不安稳。
当她从第N个梦中惊醒的时候,她发现原本被关上的窗户又打开了,刺眼的阳光直射入她的眼眶,让她反射性地抬手去遮。手才抬了一半,却发现窗边坐了一个人,具体说,是窗边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从对方柔美的轮廓,可以看出她是个年轻的女性——刚才的梦境和现实重叠了在了一起。
“小曦,你醒了啊。”二十出头的女子对着她露出比背后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她一头柔顺的长发,湛清得好像海水般的眼珠,如樱花般的嘴唇,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这样的一个美女,就仿佛被太阳神阿波罗所宠爱的妹妹月亮女神一般,又有谁能不喜欢?
可小曦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冷了。她自然知道对方是谁,伊莎贝,方伯父初恋情人的女儿,方越霖的青梅竹马,自己的左腎(shèn)是挖给了她!
小曦的冷漠完全没有影响伊莎贝的心情,她依旧笑靥如花,轻快且带着些许炫耀,甚至些许挑衅,“小曦,谢谢你,要不是有你肯捐腎(shèn)给我,我的手术就不会这么成功。”
小曦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当然不会傻得相信伊莎贝是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小曦,你生气了?”伊莎贝推着轮椅的轮子来到了床边,“你在生我和越霖哥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你们的气?”小曦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并没有打算接受别人的同情。再说,她为什么要他们的气?就算要气,她也该气自己太傻太天真。
伊莎贝直直地盯着她,似乎有些失望,却笑了,开朗地说道:“那还好。我一直怕你会生我们的气!”
小曦也学着她一样微笑。
“小曦,我今天去看过圆圆了。他长得很可爱,很像越霖哥。”伊莎贝突然话题一转。
小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圆圆就是自己和方越霖的儿子。那个孩子她之见过一次,就在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护士曾把他抱到她的身边。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方越霖只是告诉她,有专门的保姆在照顾孩子,然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那个孩子,若非她怀胎十月,她简直要怀疑孩子是否从来没有存在过。
今天,是第二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孩子,而她这个母亲现在才知道孩子有了名字,叫圆圆。
她闭了闭眼,表情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脆弱。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从她知道那可怕的真相起,她早就知道迟早这一天会来临。她并不适合这里,他的父亲看不起她,他的兄弟从不曾正视她,连房子里的佣人都用轻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说,凭她怎么可能配得上方家的二少爷!
她不是早就决定了吗,决定不让自己活得那么卑微,决定去过新的人生……而那个孩子,留在这里对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伊莎贝没有漏掉小曦眼中一闪而逝的脆弱,趁势追击:“小曦,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圆圆的,他以后也是我的孩子。”
小曦的身体微微一颤,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他们要结婚了?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她的心会这么痛!
“小曦,你要吃苹果吗?”伊莎贝微微地笑了,从床头柜上的水果盆拿了一只苹果,又拿起放在一边的水果刀,熟练地削起苹果来。
“不用。”小曦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冷冷地拒绝了,“我累了。”她侧过身,打算睡去,却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紧接着是清脆的“咚”一声,好像是苹果掉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了?她连忙起身,转头看去,却见伊莎贝正满脸痛楚地双手握住刀刃,鲜红的血液从她手指间汩汩地溢出……
小曦的视线愣愣地停在指向自己的刀柄上,一下子明白对方想耍什么花样。她怒不可遏地握拳,青筋在手背上浮起,愤怒地吼道:“你……”
“砰!”她的声音和重重的推门声重叠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跟着男人低沉粗暴的声音响起,是方伯父。
“伊莎!”方越霖大步走到了伊莎贝身边,屈下了膝盖。
伊莎贝的眉头因为痛楚纠结在一起,两眼红红的,嘴唇却是痛得微微发白,她低低地说道:“别怪她,小曦不是故意的。”她的手一松,那染血的水果刀就“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胡……”小曦正想斥她胡说,已经感到重重的一巴掌狠狠地落在她脸上,打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方伯父满脸厌恶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你这个女人真是心肠太恶毒了!我取你一个腎(shèn)又如何,你再闹,就别怪我心狠!”然后转头朝门口处大叫,“快来人,请刘医生过来,伊莎贝小姐受伤了。”
“是,老爷。”门外的脚步声匆匆而去。
这个时候,小曦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方伯父也不会相信的。她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朝方越霖看去,希望他能够相信自己。
可是方越霖根本没有看她,他正低着头用一块手绢小心翼翼地包扎伊莎贝的右手,墨黑的凤眼如此专注,只见那红得刺眼的血液一下子就染红了雪白的手绢。
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她!
伊莎贝正满脸同情地看着她,语气分外轻柔,仿佛一个纯洁的天使一般:“伯父,你别怪小曦,她只是知道圆圆要过到我的名下,所以才太激动了。她不是故意的。”
“伊莎贝,你就是太善良了。”方伯父的声音只有在面对伊莎贝的时候才柔和了一点,“一定是这个女人太小心眼了,她也不想想自己是谁,一个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女人,难道还想做我孙子的母亲。越霖,快点推伊莎贝回房间。这个地方,我简直一秒也没法呆。”
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地走了。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砰”的巨响。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切都结束了吗?
这一天,她一直呆坐到天黑,心里空荡荡的。
她不是早就知道他心里没有她吗?为什么还要失望?
他已经狠心到亲手挖了她的腎(shèn),为何她还要去期待那根本不可能有的柔情!
她只是一个因为不该有的血型而被咬了一口的倒霉路人,演出闭幕后就该乖乖的下台。
是啊,已经到了该下台的时候了……
她独自流泪到天明,哭泣她已逝的爱情,也伤心即将的别离。
这一刻,她的心真是凉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了。
第二天,她跟照顾她的佣人说,她要见她的儿子。
佣人支支唔唔地说,老爷不许她见小少爷。
她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这样也好,虽然她很想见儿子最后一面,但是她不能带走他,她这个没有身份证明的母亲是无法带给他安稳的生活的,她必须得抛弃他!
既然这样,相见不如不见。与其见了以后更不容易放手,那还不如狠狠地斩断还来不及建立的联系。
三天后,她留下一张纸条离开了……
她是藏在园艺公司的小卡车里离开的。
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拿了足够的现金到了汽车站,打算前往另一个城市。
上车前,她突然听到口袋里想起熟悉的旋律声,轻快而悠扬。
她直觉地伸手去掏,等那只红色精巧的折叠手机进入她的视野,她才意识到她居然把他送给她的手机带出来了。
明明已经打算离开了,为什么还是带了出来了?
她呆呆地看着掌心的手机,铃声还在不死心回旋着……
总要有始有终才对。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打开了手机,放在耳边。
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话筒里传来他迫不及待的声音:“小曦,你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略带急躁,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她却只觉得心头有份淡淡的悲凉,心口之下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答非所问地说道:“越霖,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还找我做什么?”说出口之后,她发现她的怨气颇重,想着儿子以后还要人家照顾,便放柔了语气,“越霖,其实我们不合适,放过彼此,大家都能过得开心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你知道,我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的。我只希望你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听人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你能不能答应我,就算将来你和她有了别的孩子,你也不要偏心得太厉害……”
“小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快告诉我,你在哪里?”他严厉地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味道。
没想到,到最后也不能好聚好散。她眼睛微酸地抬起头看天,记得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世界上没有人值得让你为他哭,而真正值得让你为他哭的人永远不会让你哭。
而她在昨晚已经流尽了所有属于他的泪,她再也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哭了。
她嘴角微勾,露出一朵绝然而悲伤的笑容,正要说再见,突然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以及人们惊慌失措地尖叫声:“快!快跑啊,有炸弓单……车里有炸弓单……”
炸弓单?小曦一瞬间以为自己赶上拍电影了,她茫然地转头想看个究竟,却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轰!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向她挤压过来,让她一下子凌空摔了出去,手机也在同一个时刻月兑手而出,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她惶然地沉浸在飞翔带来的刺激感中,心中略带一种奇异的兴奋,没有注意到那半空中的手机正传来某人绝望的声音:“小曦,快……”
手机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几乎同一时刻,她的**也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好疼,好像掌心磕破了皮。
到底是谁这么坏心地推她?
她跪坐在地上转身看去,却见后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一辆刚才还装满了一半乘客的大巴此刻已经面目全非,整辆车被赤红的火海包围,车体几乎完全烧毁,只剩下一副焦黑的车架,但火苗还在汹涌地往上蹿着,滚滚浓烟几乎把半边的天空都给染黑了。
她从这个位置就能感受到那灼热得好像要把人化掉的热量,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臭味。
真的有炸弓单?!
她感觉自己好像身在梦中,吃力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只见方圆一百米内满是爆炸产生的粉尘,不远处的草坪、花坛稀稀落落地燃烧着,应该是被爆炸中四处飞溅的燃烧物给引燃了……
周围人来人往,大多数人以大巴为中心站成了一个圆圈。每个人都灰蒙蒙的,好像一个礼拜没洗澡了似的,头发凌乱,表情空洞,惶恐,惊魂未定……还有好多人和周围的人彼此拥抱,失声痛哭……
可是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根本什么也听不到。
“小微!”
突然间,有一个熟悉清亮的男音突破时空的重重阻隔钻入她的耳朵。
她反射性地转头,只见一个熟悉英俊的脸庞,狭长的黑眸中是不容置疑的狂野。
“小微!”
头脑中仿佛有一个大坝被这简单的两个字打垮了,无数的记忆好似洪水一般向她涌来,她觉得满头晕眩,涨得好像在看什么快进的电影一般……
太多了,太多了……她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只感觉到那个男子大步上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背。
她不知道的是,十分钟后,电视上就播出了关于这个爆炸的新闻,说是伤亡人数超过三十,具体还在等有关部门进行统计。
她不知道的是,后来有个英俊而憔悴的年轻男子在车站、在医院焦急而绝望地寻找她的身影。
她不知道的是,……总之接下来的事情她暂时是没机会知道了。
第二天,她终于在某军区医院的一等病房中醒了过来,那个穿白大褂看起来很讨厌的医生问她:小姐,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她点头,露出明朗的笑容,坚定地答道,记得,我是梁微安。
旁边有人迫不及待地又问她,小微,你这一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跟大家联系……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剩下的,只有心头微微的失落或是释然,她好像是做了一场漫长又记不清的梦,梦中的她仿佛是遗失了什么,又仿佛是终于解月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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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炸弓单=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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