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飞扬是被堡外的喧嚣吵醒的。
当他醒来时。房间里已空无一人,自己手里拽着一块揉烂了红绸,自己衣衫不整,床上被褥凌乱,一切都在暗示着什么。
然而他丝毫没有怒意,只是怅然若失的把那块红绸按在胸口,久久不肯挪动。直到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守着花小舞的是百里飞扬的心月复——魔将公孙沐,但他岂是妖剑的对手,恍惚间已经失了人,待他回过神来,花小舞早被带走了。
公孙沐哪敢怠慢,一边命人前去追赶,一边胆战心惊的来找魔尊禀告,人人都知道今夜是魔尊洞房之夜,谁也不能打扰。
怎料房门打开来,魔尊似乎心情极好。
“不用追了。”百里飞扬望着窗外,那里有一道红光正在艰难的飞行,也许,带着一个肉身凡胎,对这个不谙仙法的妖剑来说,有些勉强。
不过。他很久没有如此愉悦过了,虽然那不过是一场春梦。
公孙沐自然一眼认出了,那携人逃走的不是妖剑是谁?新婚之夜跑了魔妃,这若是传出去定将成为笑柄,可为何老大一点都不着急?
“由她去罢,接下来,我们要好好接着那丫头的陪嫁了。”
公孙沐一脸诧异的看着魔尊,不知何意,正疑惑间,已有飞天鸦兵来报。
“禀魔尊,四下里有大量物体高速接近中!”
“可知是何物?”
“银光闪闪,杀气腾腾,无妖气,无魔气,无仙气,不知何物!”
“可知有多少?”
“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魔尊忽而哈哈大笑:“来得好!玄冥啊玄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苏苏飞在半空,几乎都能听到魔尊的大笑。
“小红啊小红,你可真沉!”苏苏不满道。
硕大的赤色剑身之上,一个黑发红衣的妖冶男子搂着一身素白的花小舞,显得极为暧昧。
“怎么,飞不动啦?这可不能怪我,爷好歹也是个神器哪里会重?沉的是这个肉身凡胎,要不我把他放下去给你减减负啊。”那男子说着,便要松开花小舞。
“你找死!”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你还不快飞,等魔兵追上来。咱们就全玩完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不去挡住?只会在这欺负女人!”苏苏讽刺道,“真不明白,堂堂妖剑的分身,怎会化出来一副男身?而且你这家伙还什么都不会!”
“我还不明白呢,妖剑本是天火淬炼,天火至阳至刚,本就该是男儿身,结果你是女身,那魔刀却是个男地,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咦,白银族?”小红讶异的望着下方,“你做的?”
“哼,那个臭屁魔尊,竟敢要挟我,自然要给他找点麻烦,我不过是放出了点花小舞在清风堡的消息罢了,那个六号倒是很效率啊。”
小红兴趣盎然的说道:“不如咱俩打个赌吧?赌赌魔尊和六号谁胜?”
苏苏笑道:“好啊,不过要赌总得有点彩头。你输了你下去?”
“不要啊丫头,好歹我也是你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分身。你真的忍心看我香消玉殒?”
“……我真不明白,你为嘛要化个男儿身!”
“爷本来就是男滴!”
“去死!”
谈笑间,万千银芒已然撞上了清风堡,然而在那一瞬,一道黑光突然从堡中升起,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然后,金属的嗡鸣嘎然而止,银色如同无力的雨点一般纷纷从半空落下,堆在清风堡的厚厚的一堆。
随后,清风堡大门打开,魔兵们兴奋得从里面涌出来,大呼道:“老大说得果然没错,天上真的下剑雨了,兄弟们,快搬进去!”
天上的红衣男撇了撇嘴:“看来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
“千年道行便能称尊,果然有些能耐。”苏苏赞道,“不过刚才那股黑风,该是招魂幡吧?”
“控兵之道,在于灵魂之力,这魔尊收了六号的魂,只怕不能善了。”小红玩味的看着下方。
话音刚,之间浓云翻滚间,一对碧绿的大眼赫然出现在天顶,凌厉的眼神瞬间化作一对巨刃,直向清风堡劈去,偏偏在这一刻,却有一道银光从堡中升起,形成一片半球形的屏障,硬生生把那巨刃挡住。巨大的冲撞引得天地间一阵颤动!
“那不是小妙吗?她还真认主子了?”苏苏惊讶道。
“她说她在堡内找到了主子的转世。于是不跟咱们一块了。不过真看不出来,那小丫头本事好大啊,比你强多了!”小红调侃道。
“哼,说到认主,我还没问你呢,你怎的就认了花小舞为主了?难道你还真想食魂噬主不成?”
“岂敢岂敢?不过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看看,认主不到三天,爷我就能化形了!”
“罢了,既然木已成舟,你也知道好歹,那你可要护好这个主子哦,你要敢动他一根汗毛,看我不拆了你!”
就在此时,堡内又有了变化,只见那银罩之中出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公孙沐,妙尼尔化作人形悬在他的身侧,另一侧站着魔尊百里飞扬。
天上那对巨眼一击失败,并未散去,银罩之下,众多兵器颤动着,发出嗡嗡的鸣声,却无法动弹。
但见百里飞扬嘴角一挑。也没看到什么动作,已有一道黑光从他身上射出,穿过那道音色屏障,直向那巨眼刺去。
顷刻间,天地漆黑一片,刺骨阴风以之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个厉害!到我后面去!”苏苏喝道,巨大的剑身已经直立起来,红衣男一手抓着花小舞背在背后,一手抓着巨剑,两人都躲在剑身之后。
浓烈的黑风夹着万千的骷髅亡魂,呼啸着从他们身畔擦过。
他们与黑风之间保持着一掌宽的距离。两人均丝毫无损。那段距离,便是妖剑的领域。
“看来百里飞扬已经把招魂幡和清风堡的黑风阵融为一体了,这才几天啊,这家伙果然奇才。”小红赞道。
“那又如何?还不是伤不到那家伙一根汗毛?”苏苏道,“那对眼睛只不过是个投影罢了,压根不吃这一套。”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红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花小舞放回恢复水平的妖剑剑身之上,这花小舞之前被苏苏施了催眠术,现在离途凶险,苏苏不想吓到他,便没把他唤醒。
“这魔尊造这么大排场,那是做给人看的。”小红说道,“这下全魔境的人都知道有人胆敢袭击清风堡,却又没讨得好,剩下的,自然是魔尊的全力报复了。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找个理由。如果我没猜错,紧接着,一直在仙魔抗争中按兵不动的银龙尊,要发兵了,而他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剿灭白银国。”
“那个六号,应该在白银吧……”苏苏道,“定国名为白银,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白银族的所在……”
“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白银族这个名字,这只不过是流传在兵器中的叫法罢了……”
“不,天界那些老家伙们肯定知道的,如果开天之前的那一战确实存在,如果转轮王也是金族的一员的话……”苏苏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红意外道,“我觉得你在害怕呢!”
“我是害怕了,我原本只是想揪出追杀小花的凶手,干掉他,然后回五柳坡去过我的平淡日子,至少能与他相守这一世……但是现在,我害怕了,我害怕知道得越多,最后会终回不去了……”
小红忽而笑了。轻拍着剑身:“真是个傻瓜啊,你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回不去了,你忘了吗?五柳坡已经不在了,被烧得精光了啊……”
“……我真不知道你是想安慰我,还是打击我。”
“你我本为一体,我永远不可能害你……”
磁性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勾起了苏苏逝去已久的回忆,曾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她终是他的,他永远不会害她,那个人,是封明月!
“其实从诞生的过程看来,魔刀和妖剑都是同根同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能够感知苏苏内心的小红故意问道。
“我不想知道!”苏苏斩钉截铁的拒绝,“这一世,我就是我,苏苏也好,妖剑也罢,只是我的存在形式,我才不管我是怎么来的,也不想打听和谁的渊源,更对命中注定的东西毫无兴趣,我只知道我爱花小舞,我想做他的媳妇,一生一世相伴,仅此而已,谁想干扰,我就跟谁没完!”
“注定不凡的你,却偏偏向往平凡,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从底层物质界来到这里?”小红忽而问道,作为苏苏的分身,他知道她的一切,但是知道得越多,往往疑惑也会越多。
“天之道我为何要来到这!”苏苏不平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不过,如果要问,我似乎也并不会感到后悔,对这些匪夷所思,曲折跌宕的经历……也许,我骨子里并不安分呢……也许,正是因为得不到,才渴望吧……”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花小舞发出了一阵申吟,似乎要醒了。
小红笑道:“我的小主人快醒了哦,醒得还真是时候,在这云雾翻腾的高空……”
“看来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落脚了。清风堡那边似乎没动静了,我们应该飞出止风崖的范围了,只是不知道下面是哪里?波光闪烁,貌似一个湖?”
“云起平湖,天上人间,似乎是云天国边陲的冰山天湖。”小红道,“冰山之外是银麓山脉,再往东去,便到了开源地界,开源已败,现在应该是白银的地盘了……”
“冰山太冷了,我担心小花会受不住,山下嘛……白银啊……也许我们应该去会会同类了……”苏苏说着,调整了方向,直向开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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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回国都,青云观,皇家道场。
开战在即,司徒秀以王爷身份代帝亲征,出发前按照规矩,前来求个好运。
青云观乃是开国大昭帝所立,正殿供奉了三清圣像,右殿摆着西王母,左殿放着阎罗王。这奇怪的组合似乎代表了天地人三界,而风回皇室却知道,女眷通常去拜王母,而帝王拜的却是阎罗。至于三清嘛,纯粹是个混香火的摆设。
可这样一座道观,却在数千年的岁月中一直屹立到了现在,倒是奇妙得很。
按照惯例,司徒秀拜的自然是阎罗王,但外人却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讲究。这个祭拜的过程,向来是要回避外人的。
于是现在站在阎罗金像前的,只有司徒秀一人。
司徒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镶金盒子,打开特制的玲珑锁,lou出一只巴掌大的金轮。他把金轮镶嵌到了盒盖子上的凹槽内,那金轮竟然诡异的旋转起来。
紧接着,阎罗金像前脸盆粗的蜡烛忽的燃起了幽绿的火焰,那火焰瞬间蔓延开来,照亮了金像背后的图画,在这特别的火光下,那昔日的求寿图变了模样,上面一字排开了九座人像,而阎罗王立在正中,正好十座。
司徒秀也不参拜,只是盯着其中一座,肃然道:“我的分身啊,还不来见我!”
话音刚落,其中第六座前
的火焰忽的暴开来,顿时把整个金像照得通亮,只见那淡金色的眼睑乍然张开来,lou出里面幽潭一般的碧绿眸子,与此同时,大殿里响起金属般的声音,悠远深长:“原来你已醒来,我的分身,你唤醒我,所为何事?”
“装模作样!”司徒秀突然纵身跳上了供台,以那铁扇指着那金人的鼻尖道,“睡,就知道睡!你再睡下去,我就要被人杀掉啦!”
那庄严肃穆的金像忽然张开嘴,一副错讹模样,紧闭的双唇张开来,声音直接从口中发出:“杀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杀你还不就等于杀我?谁那么大的狗胆!”
司徒秀扇子一挥,对着边上那几个金人画像刷刷刷一指:“反正不是他,就是他,还有他他他他他!”
那金人竟然伸出一口淡金色半透明的头颅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小心谨慎恢复成之前正襟危坐的姿态,双眼轻合,唇齿微张,一副安详模样:“还好都不在,你还真是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讲……”
“这种话,我若不在这里讲,恐怕小命更加不保。”司徒秀嘲弄般笑笑。
那金人双目远视,刹那间仿佛看到了什么,浑身一抖,干脆闭上了眼睛,似乎心有不忍:“我可爱的分身,你既已知道,当好自为之,怎得还这般不安分……”
“安分?若为了这两字,你岂会坐在那里?唉,只是不知离开这殿,我还能活几天……”司徒秀敲着扇子缓缓道。
那金人边听边皱眉,猛地睁开双目,恶狠狠瞪着他,似乎怒极:“路是你挑的,命是你定的,能活几天这种事,还来问我!”
闻言,司徒秀笑了:“伙计,淡定,我今天只是来跟你告别的,出了这个门,能活几天,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咱俩分身一场,以后多保重……”说罢,司徒秀从供桌上跳下来,潇洒地转身,往门外而去。
“你若死了,我将不我……我将不我……”那金人说着,缓缓合上了双眼,转眼间,殿外大雨倾盆。
次日,司徒秀领风回九十万大军挥师开源,讨伐白银,同日,魔尊银龙率十万魔兵精英离开止风崖,扬言要踏平九州以祭亡妃。紧接着,三百星宿现身白银铁甲军,称奉天庭之命助天命之师,救万民于水火。
九州大战,正式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