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赐踏上登山之路,身法展开,片刻功夫便来到半山腰,只见在奇松异枝横撑之下,有座八角小亭,靠山一边有道小泉,清流涓涓,另一面是崖缘,可西瞰落日苍莽虚茫、变幻多端的美景。
张天赐正要向前,这时山脚处传来一声尖啸,紧接是另一声回应,比先前的尖啸离他接近多了。凭直觉便能感到前后两下啸声,都充满暴戾杀伐的味道,令人听到时心头就一阵不舒服。
张天赐心中一动,快步前行出几步,腾身而起,躲往远处一株大树的枝叶浓密深处,静伏不动。
衣袂破风声才从山路处传来,那人已到亭内,呼吸仍是那么静细悠长,可知是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在此荒山野地,见到这个级数的高手,任谁都会感到讶异,但是张天赐已经知晓了吹箫者的出现,早已经想到了来人的身份,又怎会再为此动容。
亭内的人身法虽迅捷,仍瞒不过张天赐的锐目,那是个劲装疾服的大汉,背插特大铁棍,勾鼻深目,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味道,一看便知不是甚么好路数的人物。最古怪是头上戴着个帝皇始用冕板冕旒俱全的通天冠。
又有一道来势绝快的人影,晃眼抵达亭外,冷哼道:“丁九重终肯从你那地洞钻出来吗?希望你在那三十六招去时而后悔无及哩!”
亭内的丁九重阴恻恻笑起来,慢条斯理的悠然道:“不见周老叹兄足有二十年,想不到火气仍是这么大,难怪你的赤手始终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听说那贱人的女儿已得乃母真传,希望你不用饮恨齐云观内!”这周老叹的外貌,比那丁九重更令人不敢恭维,脸阔若盆,下巴鼓勾,两片厚唇突出如鸟啄,那对大眼晴则活似两团鬼火,身形矮胖,两手却粗壮如树干,虽身穿僧衲,却没有丝毫方外人的出世气度,只像个杀人如麻的魔王。他头上还挂着一串血红色节珠子,更使人感到不伦不类。
张天赐早已经知晓两人的目的,对于两人言语中对石青璇的敌意不以为异,但是还是差点忍不住想要出手。
强压下心中的杀意,张天赐依然暗暗的躲在一旁。如今还有两个人也要到了,现在显然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还是好生观察一番再说。
焉地周老叹吐气扬声,发出一下像青蛙般咕鸣,左足踏前,右手从袖内探出。骇人的事发生了,只见他本已粗壮的手倏地胀大近半,颜色转红,隔空一掌朝亭内劈去。周遭的空气似是被他膨胀后的血红巨手全扯过去,再化成翻滚腥臭的热浪气涛,排山倒海般直卷进亭内去。
张天赐虽然已对他有很高的猜估,但仍没料到他的赤手竞如此邪门霸道,而其他三人想来也是同周老叹实力相若,想到此张天赐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若是功力尽复的话张天赐自然不会惧怕这四人,但是如今只剩下八成功力,还要有一成看管死气,能用的也只有七成,这七成功力若是同时对上四人的话恐怕也就能维持不败,而且这还是往好了说的。
“蓬”!亭内的丁九重闷哼一声,周老叹则只是身子微晃少许,显是在掌力较量上,丁九重吃了点暗亏。
周老叹收回赤手,呵呵厉笑道:“可笑啊可笑!堂堂帝王谷谷主丁九重丁大帝,竟沦落至给我轻轻一按,差点连卵蛋都给我挤出来,可笑啊!”劲风疾起,张天赐只见人影猛闪,亭内的人抢了出来,周老叹虽说得轻松,但神情却凝重之极,两只暴胀转红的手从袖内滑出,化作漫天焰火般的赤手掌影。
“蓬”!劲气交击,四周立时树摇花折,枝断叶落。周老叹往左一个跄踉时,丁九重退回亭内,狞笑道:“我丁大帝新创的五帝第三十七式‘襄王有梦’滋味如何!”周老叹此时才刚立稳,脸上阵红陈白,也不知是他运功的情况,还是因为羞惭而来的现象。
周老叹尚未来得及反□相稽,一阵娇笑声从山路传来,娇嗲得像棉花蜜糖的女子声音接口道:“我的大帝哥哥,老叹小弟,二十年了!仍要像当年那样甫见面便狗咬狗啊,不怕给我金环真扭耳朵儿吗?”人影一闪,一个千娇百媚的彩衣艳女出现周老叹之旁,还作状向周老叹挨过去。
周老叹如避蛇□的横移两丈,到了上山的路口处才立定,骇然道:“你要找人亲热,就找你的丁大帝!”
丁九重乾笑道:“老叹兄恁地好介绍,还是留给你!”
金环真宫装彩服,年纪乍看似在双十之间,要细看下才知岁月不饶人,眉梢眼角处隐见蛛网般往鬓发放射的鱼尾纹。但其眉如远山,眼若秋水,总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只是玉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活像冥府来的美丽幽灵。只见她跺足嗔道:“你们算是甚么东西,竟敢把我媚娘子金环真来个你推我让的。总有一天我要教你们跪在地上舐老娘的脚趾。”
这时震天长笑自远而近,一把本是粗豪的声音却故意装得阴声细气的声音缓缓传来道:“凉他们不敢要你的,就让我‘倒行逆施’尤鸟倦照单全收!”
这声音传出,张天赐顿时色变。而早先到达亭子的三人在听到那传来的声音也是脸色一变。
要知人在全速驰掠之际,体内血气真劲的运行都处于颠峰,若同时扬声说话,自然而然会说得既亢促又迅快,表里一致。能达一流高手境界者,均有本领保持声调的平和,倘若如同来人般说话的速度和奔行的速度的截然相反,不但既缓且慢,又是故作阴声细气,正显示出他可违反天然的常规,臻至可完全控制气劲和声音的发放。这个“倒行逆施”尤鸟倦,肯定其武功已臻达宗师级的上层境界,比之张天赐也就弱上一筹。
其余三人也是宗师之境,但是也只是宗师境界的下层之境,若是四人都是如此,张天赐也不会动容,最多就是有些担心,但是这“倒行逆施”尤鸟倦武功竟然比其余三人都要高深,若是有他在,那么张天赐对上这四人就不会是敌手了,这点又岂能不让张天赐动容。
张天赐心下思量了一番,决定不再去管这四人的动作,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地。石青璇竟然以箫声引这四人来此,应该已经有所准备,到时候在寻找时机出手好了。
这四人也可以算是张天赐的师兄了,不过这个身份根本就没有什么,张天赐也不会去认什么师兄,若不是四人同到,而是单独遇上其中一人的话,张天赐恐怕早就对他的师兄出手,为师门清理门户了。不过按目前的情形来看,四人要去找石青璇的麻烦,张天赐出手也是迟早的事,现在不过是想等一个好的机会再出手。
离开此地之后,张天赐踏上登庙的山路,脚下的窄路忽地开阔,在斜阳夕照下,一弯山溪在密密层层、挺拔粗壮的楠树林中蜿蜒而来,潺潺流动。最动人处是林木间有三条小巧又造型各异的小木桥,互为对衬,各倚一角,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小桥组合空间,罩在通往寺庙的唯一林间通路处。
山路一转,前方赫然出现另一小亭,建于危崖边缘处,面对奇山外广阔无尽的空间和落日雄壮的美景,教人胸襟怀抱从幽深扩展至似与宇宙并行不悖的境界。山路斜斜深进山中,穿过另一座密林后,是近百级石阶,直指庙门。这座没有名字的古庙,依山座落在坡台之上,石阶已有被破毁损裂的情况,野草蔓生,显是被荒弃了一段日子,在黄昏的幽暗中多了份阴森的感觉。张天赐深吸一口气,拾级登阶。
石阶尽于脚底,洞开的庙门内里黑沉沉的,透出腐朽的气味。张天赐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跨过门槛,踏进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