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住泪水,对痛哭的张栓根说:“张队长,你别太难过了,赶快给乔医生准备棺木和衣服吧,三天之内就得入土了。”此时的张栓根已乱了方寸,听马书记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这些都是应该当紧办的事情。
天已经大亮了,马书记对张栓根说:“张队长,我和三娃子去城里买布料、订纸折,你快准备棺木。乔医生不仅是你们下洼村的恩人,也是我们小沟公社的恩人,我们要好好厚葬他,来表达我们的一点心意。”说完,马书记带着几个人赶着车走了。
张栓根端了一盆水走进了西屋,对趴在恩栋身上痛哭的希儿说:“希妮子,快别哭了,大爷给你爸洗洗脸,满脸的血,你爸爸会不舒服的。”希儿懂事地站起身来,一边流着泪,一边和张栓根一起给爸爸洗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这时,五爷在儿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本来家里的人不敢告诉五爷,怕他知道后会受不了。所以当五爷听到哭声,问回去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儿子就搪塞他。五爷从儿子的表情中看出不对劲,一再追问,儿子不得不把实情告诉了他。五爷让儿子扶着自己赶了过来。
当五爷看到躺在床上的恩栋,忍不住老泪横流,他颤声说:“老天为什么不长眼啊,不把我这个毫无用处的老头子收了去,而要把大家离不开的乔医生带走!”
张栓根给五爷搬过一把椅子,五爷坐在椅子上,问:“栓根,乔医生可是咱们下洼村的大恩人。你打算怎么安葬他?”
张栓根哽咽着说:“马书记进城买衣料和纸折去了。我让人准备点好木料,好好给乔医生做个棺材,我们一定要好好厚葬乔医生。”
五爷沉思了一下,说:“现在做棺材,恐怕来不及了,就用我的棺木吧。我以后再重新做好了。”
张栓根还想说什么,五爷坚决地说:“你我的命都是乔医生给的,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给他的呢!”五爷冲儿子和张栓根说:“快把棺木抬过来。”
天黑前,马书记和三娃子买回了布料、鞋袜、帽子,还有花圈等纸折。桂枝和村里的女人们连夜赶缝了恩栋从里到外穿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张栓根给恩栋把衣服全换上,人们把他抬进了五爷的棺材里,在院子里搭起了灵堂。有很多恩栋治愈的病人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后,都从不同的地方赶到了下洼村,一时间,小院里摆满了花圈,小山村里也多了很多人。
第三天下葬的时候,刘区长和郊区医院的领导也来了,他们都非常悲痛,都向恩栋的遗体敬献了花圈。这是下洼村历史上最隆重浩大的一次葬礼,送葬的队伍很长,张栓根一家和希儿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人们发自肺腑的痛哭声,把老天的心也哭痛了,当人们烧完了花圈,往棺木上盖土的时候,阴郁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苍天,也在为恩栋哭泣。
希儿失去母亲的时候还太小,懵懵懂懂地还不太知道伤悲。后来知道了,那种悲伤与难过也只是一时、一阵的痛苦。可现在希儿已经十二岁了,对痛苦的体会已经很深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满身、满脸鲜血的父亲被抬进屋子,永远地离开了她,年纪尚幼的她,如何承受得了如此巨大的人生不幸,这两天她一直在不停地痛哭,把嗓子都哭哑了。
当人们往恩栋的棺木上盖土时,希儿知道父亲将被永远地埋在这冰冷的地下了,她一下子扑在棺木上痛哭起来,那嘶哑的哭声,让在场的人都痛心不已。马书记把希儿抱出墓坑,安慰说:“别哭了,希儿。你爸爸是一个最伟大的父亲,他为了救你张大爷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的死重于泰山,我们会永远记住他的。我已经给你爷爷写了信,过几天他就会来接你回上海了。”
埋葬了恩栋后,下洼村的人一直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尤其是希儿,她每天坐在父母的坟前不肯回家。饭熟了,桂枝去西山坡把希儿领回家,在桂枝的千哄万劝下,希儿才吃几口饭。几天的时间,希儿瘦了很多,脸上的红晕也消失了。本来爱说、爱笑的小乔希,大大的双眼里充满了不应该有的忧伤。
乔文在恩栋和希儿离开上海后,情况没什么变化,一直在上海中医院给病人看病。一些旧上海的老人,专门来医院找他看病。
当极度伤心的恩栋离开上海后,乔文一直很担心,他怕儿子从此萎靡不振,而一路消沉下去,他就不断地写信开导儿子。后来从儿子的来信中知道,儿子已经想通了,重新又找回了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乔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儿子只想在内蒙古生活,不想再回上海了。乔文知道儿子还很伤心,他也不勉强儿子回上海,希望时间能抚平儿子心底的伤痛,有一天愿意再回到上海。
这一天,老人又收到了内蒙古的来信,可信封上的笔迹却不是儿子,老人觉得很奇怪,抽出信纸一看,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走到了脚,眼前发黑,手一颤抖,信纸飘落到地上,老人跌坐到椅子上。
正好老人的一个徒弟在一旁,他被师傅的神态吓坏了,忙过来扶住老人,拾起了地上的信纸。他替师傅深深地感到悲哀,老年丧子,如此开明、豁达的师傅却要遭受这样的人生不幸。他看着伤心欲绝的师傅,却不知道如何安慰老人,他给师傅倒了一杯水,轻声说:“师傅,您想开些。喝点水吧。”
乔文抬起头来说:“周刚,明天陪我去趟内蒙古,我要把我的孙女接回来。”一滴泪水从老人的眼角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