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仍在自己身旁互相冷眼相对的这两人,拉米亚不由在心中再次默默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拉米亚斯派谁不好,偏偏就派了贝莱亚来“协助”她抄查阿特里亚洛子爵的府邸。而且直到她带着加西亚亲眼见到这队“刚刚集结完毕”的士兵时,才猛然发现其中一支小队的队长竟然就是贝莱亚――还偏偏是安排给她亲自带领的小队。
三名军官和六十名士兵平均分作了三支小队,分别前往阿特里亚洛子爵的三处产业,拉米亚被分派到的便是一向在各人看来“油水”最足的宅邸,恐怕没有谁能够想得到,被分派了这么一份肥差的拉米亚竟然会在暗地里大叹倒霉。
不过,幸好贝莱亚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军人素养,并没有挟私报复的意思,加西亚也表现得非常低调,没有再去撩拨对方,两个人倒也一路相安无事。
“还要我试着找找‘东西’吗?”看着如狼似虎的士兵涌进曾经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的子爵府,加西亚约马靠近拉米亚,轻声向她问道。
“要。”拉米亚点了点头,正要下马,却忽然发现贝莱亚似乎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向她这边瞥来一眼。
贝莱亚立即收回了目光,默默地翻身下马,便牵着缰绳快步走进了府邸庭院的大门,指挥起已经各就各位的士兵。
“让我的……护卫也加入抄查。”像贝莱亚那样下马,进入庭院中去,拉米亚凑近他的身旁用协商式的语气说道。
贝莱亚看了加西亚一眼,正要开口,便被拉米亚紧接下来的话打断:
“嗯……那个……我想让他自己到处搜索一番。”
听到如此没有底气又似乎很随性的命令,贝莱亚不由犹豫了一下,但随后便点了点头:“您才是这里最有资格发号施令的人,大人。”
“谢谢。”听到这句表态,拉米亚这才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表示谢意的微笑,接着回头向身后的加西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大可自由行动。
看着加西亚受命走开,拉米亚的注意力这才从刚才的忐忑中解放出来。
一眼望去占地颇大,看得出曾经有过它的风光时光的子爵府,此时早已不复往日景象,不要说亲戚眷属之流,即便是下仆,如果没有被拘传到那监狱般的军营中,也在纷纷一夜之间作鸟兽散。
环顾着周围显得有些凌乱的环境,地上的几滩暗红色痕迹不由又再次让拉米亚锁定了她的目光。她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定,那是血,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
留意到女伯爵的异样神情,贝莱亚倒是很快明白了她正在在意什么,当下不慌不忙地向她解释起这些血迹的来由。
大部分血迹都是来自于几名在受到拘传时负隅顽抗的守卫,唯有一滩是属于一名在贪念唆使下试图潜入子爵府的小偷。
果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听了贝莱亚的说明,拉米亚不由在心里稍稍感喟了一下,但表面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眼前最近的那处房屋里传来的一阵敲打声顿时又引起了拉米亚的兴趣。
绕过几名正在将一些财物从房中搬运出来的士兵,信步上前,走进屋内,她这才发现那种沉闷的敲打声竟然是两名士兵正趴在地上,拿刀柄的末端逐一敲打一地面的每一块石板。不过随即转念一想,她便不难明白,这是他们搜索秘室的方法。
“昨夜在费尔德男爵的府邸中查出了一处地下室,里面藏匿着不少武器和铠甲。”贝莱亚倒是很耐心地一旁解释道。
拉米亚点了点头,正要返身退回屋外时,恰恰听见了一句“在这里!”
尽管有些惊讶于这些士兵的搜索效率,但转念一想这个时代那落后的建筑技术,拉米亚倒也旋即释然。想必,暗藏机关什么的,在这个时代的确太强人所难了。
另一名士兵也已停下手中敲打地板的动作,凑到发现者的一旁,抽出一柄短刀,与他一并小心翼翼地试着拨弄那片石板的边缘。
很快,一道约一指粗细的黑色绳索便从石板一侧的缝隙中被他们翻了出来。
最初有所发现的那名士兵握紧绳索,试着向上拉了拉,旋即奋力将它提了起来。石板之下,呈现在拉米亚眼前的俨然是一个黑坳坳的洞口。
见此情景,那两名士兵反倒停了下来,其中一名向拉米亚和贝莱亚请示了一下之后,便一路小跑出去,不一会的功夫,又见他拿着几支火把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两名士兵。
“先把火把扔下去。”知道地窖容易缺氧的常识,拉米亚抬手阻止了一名点燃火把便跃跃欲试想要下去的士兵。
尽管并不太清楚女伯爵这道命令的用意,但那名士兵只是微微一愣,便很好地执行了这个命令。
落进地窖的过程中,火光晃了一晃,似将熄灭,但落地之后立即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见此情景,拉米亚这才松了一口气,向那几名士兵示意道:“可以了。”
随着四名手持火把的士兵鱼贯而入,地窖下很快传来了一阵翻找的动静。当然,拉米亚自己可没有半点要跟他们下去的想法,贝莱亚也只是一言不发地陪在她身旁。
“那里有什么东西!”地窖口忽然传出了一阵听起来有些飘渺的话语声,应该是声波被四壁反射的缘故。
“有人!这一个还活着!”
“好像是女人!”
“带上来。”贝莱亚闻言,在地窖口蹲向里面命令道。
地窖里很快传出了一阵短暂而有节奏的叮叮声,当这种似乎是军刀砍斫金属制品的声音终止后,不一会便有一名士兵由地窖入口钻了出来,在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人。
看到这名有着一头红色长发,背部皮肤白?而且未着寸缕的女人,贝莱亚的神情不由在瞬间一滞,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就连背她上来的那名士兵,在将她放下到地板上,借由明晰的阳光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相貌时,也不由呆呆地愣在了那里,直到身后传来仍在地窖里的同伴发出的催促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让出道路给他们上来。
一见到这个女人那张大约在二十岁上下的面孔时,拉米亚也忽然怔了一怔,然而她发呆的原因却与贝莱亚他们截然不同,恰是因为同时映射到脑海中的那个名字:
塞尔希莉亚?诺萨拉。
突然间留意到身旁几位男士不约而同地急促了些许的呼吸声,拉米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下自己身上临出发前从拉米亚斯那里得到的那袭披风,盖在了赤身**的塞尔希莉亚身上。
这才想起身旁的这位是一名“女”伯爵,他们几个连忙收拾了一下自己那些另人尴尬的情绪,其中最快恢复常态的一人立即禀报道:“大人,底下还有一个……不过已经死了。”
“还有什么呢?”贝莱亚皱了皱眉头,蹲去查看了一下塞尔希莉亚脚踝上被砍断了锁链的脚镣,问道。
“还有就是一些……”那名士兵似乎有所顾虑地偷偷瞟了拉米亚一眼,换了个隐讳的说法,“……一些‘刑具’。”
“刑具”?
贝莱亚倒是立即听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轻蔑地摇了摇头,对于某些贵族的变态嗜好,他可绝不会一无所知。
“继续查查别的地方。”贝莱亚站起身来,接着下令道。
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对话,拉米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似乎仍在昏迷之中的塞尔希莉亚,双眉微蹙。
姓诺萨拉,年纪约在二十岁。如果凭着这两点,她还不知道塞尔希莉亚与诺萨拉伯爵的关系的话,那她真的可以自封为智障了。
要揭发吗?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转,她便不由又有些犹豫起来。由于之前毫不关心时局政事的缘故,她并不知道诺萨拉家族竟然还有这么一名漏网之鱼,尽管她也知道这个家族的成员应该被理智地归类到敌人中去,但此刻却偏偏无法狠下心来将之赶尽杀绝。
看这样子,吃了不少苦头……
看着那头蓬乱长发,以及颇显憔悴的面容,拉米亚不由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我还真没有心狠手辣的政治家资质……
便在她暗自喟叹的时候,那四名士兵早已重新回到了搜查之中,倒是贝莱亚有些莫名其妙地站在一旁看她在那里思来想去。
“给她找个医生来看看。”
贝莱亚应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向外走去,准备去对外面的士兵吩咐一下。不过,当他来到门前时,加西亚那迎面走来的颀长身影立即令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加西亚倒是恍如不见一般,径直与他错身而过,向着拉米亚走去。
虽然对拉米亚脚旁多出来一个昏迷的女人感到有些奇怪,但他却仍然若无其事地凑上前去,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微微扬起。
来到拉米亚的面前,加西亚这才轻轻抬了抬左臂,从袖口中稍稍露出了一截皮卷:“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一眼便联想到那份事关上百条人命的名册,拉米亚立时有些激动地伸手便要去接。
不过,加西亚却连忙收回手臂,重新将那份皮卷笼进袖中,神色慎重地瞥一眼那两名仍在不远处逐一敲打地面的士兵。
拉米亚稍稍想了一会,抬手指了指梯,然而加西亚却立即摇摇头,扭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屋外,接着便拔腿向外走去。
尽管对加西亚这种过于小心谨慎的态度感到有些无奈,但她还是一言不发地跟了出去。
随着加西亚快步绕过这幢房屋,沿着屋后的一条小径又走了一会,直到来到一处池塘面前,应该与正在搜查的区域离开足够远的距离时,加西亚这才停下脚步。
“那么,请您过目。”转回身来,重新从袖子里取出那份皮卷,递到拉米亚的手中,加西亚接着便像通常的侍者那样退开两步。
拉米亚看了看皮卷两端仍属完壁的封蜡,正要将之刮开,然而在这一瞥之余,心中猛然醒悟到的一点异常,这才终于令她惊觉到了一丝心头警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