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弘时?胤禛他不提,这段时间顾着操心晴若的事,倒是有些把他给忘了。现在记起了,是了,雍正五年,确实是弘时的走到尽头的时候。只是没想到,他会走的那么快,那么突然。现在,才雍正五年五月份不是?
其实弘时这孩子,是可怜的,也是傻的。
看,原本他拥有着这世上最为得天独厚的父爱和各种优势——他在雍王府时,从大阿哥弘晖二阿哥弘昀去世后到乾隆弘历出世的这漫长的时间里,他都是胤禛的独子。
当时,又时值他的生母李氏极受宠的年月,他若肯好好努力,把握机会,他日继承皇位的,很有可能便会是他。而不见得是弘历,他更不至于在胤禛考虑立储时完全不将他放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可惜的是,这个胤禛几乎倾注了所有父爱,呵护和教育都十分精心的孩子,并不能体味父亲的苦心。
这可能是胤禛望子成龙心情和表现方式都太过过头,当然也是因为弘时性格比较内向的关系。
总之,在弘时的眼里,父亲的严厉,谆谆的教诲不是爱而是不爱,是压力,是折磨,甚至,从来他觉得父亲时时都在为难自己,从未喜欢过自己
另外,弘时十分厌恶胤禛的偏心——撇开同样是儿子,胤禛显然在皇位的问题上只偏向弘历不说。就单说在册封后妃的事情上:李氏在雍王府时身份是比较高贵的,贵为侧福晋;而弘历的生母却始终只是个格格,是个连玉碟都上不了的小妾。结果,胤禛登基时,李氏和她都被封了妃。
这些是弘时,至于胤禛,他作为一个父亲,当他对弘时全部的心血都付诸东流,对他这样好强的人来说,该是多大的失落,多大的绝望啊
所以胤禛真的很生气,于是,恨铁不成钢的他对弘时便愈加严苛。这样,同时使得弘时也对他愈加畏惧。如此长久以往,父子之间的裂痕是越来越大,最终结果便是后来的不可弥合
当然,真正导致胤禛下狠心对付弘时的,绝不仅仅只是这些私底下的事。最严重的,是弘时居然和八爷党的人走得十分亲近,甚至公开支持八爷党
他的这一举动无疑使得胤禛对他彻底绝望了,毕竟在胤禛刚继承皇位的时候,他是那么孤立无援,偏偏,他那么在乎的儿子却公然这样的背叛他对付他
胤禛为了发泄对弘时的行为所产生的愤怒和失望,同时也为了杀一儆百,让所有人明白他绝非好惹的,胤禛在对付完晴若的九族后,转而拿弘时开起了刀。
于是,在八爷党下马之前,弘时已被胤禛令为八爷允祀之子;后来,八爷党正式下马后,胤禛又于四年二月黜弘时宗室,交与十二阿哥允裪养赡……
自此,胤禛对这个曾经很是疼爱在乎的儿子,基本上处在放任其自生自灭,完全不理不踩,权当他不存在的态度上。
但弘时仍不肯改过,从未认识到自己的问题,自己犯下的错误——他即便是如此落魄了,也依然是不服胤禛的。时不时的就传出他对胤禛出言不逊的消息,弄得胤禛对他的厌恶始终是有增无减的……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前因后果,我终于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问道:“虽说一直病着,怎么会忽然这样没声没响的就没了呢?”
怎么,和晴若的死一样,无声无息,那么突然。生命,真的是好脆弱的
听我问话,胤禛略显得疲倦的道:“太医说他是心有郁结,抑郁而终的。”说着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他已经呆呆的不肯说话好几日了,偏偏那帮奴才自作聪明,以为我厌恶他,便没有前来通报。”
听了胤禛的回答,我心里瞬间就冒出四个字:造化弄人。
但我心里很清楚,即便没有奴才们的失误,只怕胤禛得知弘时的死讯时也是这般震惊和突然。因为,我说了,他几乎是不当有这个儿子存在的。他最多再次派个太医去看看他,事实上即便没他的令,十二阿哥也肯定会为弘时请太医的。这便是他为什么没有那些个自作主张的奴才的缘故。
眼前的他,已经收起了方才那不该有的情绪,脸色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我是了解他的,敏感的我更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哀伤。与晴若那曾经儿女私情不同,弘时再怎么样也是胤禛的亲生儿子,他的死对胤禛而言,终究是巨大的打击的。
其实,我知道,胤禛仍是很爱弘时的。他在听说弘时开始生病,并且病的满厉害的时候,他是很担忧的。太医为弘时看诊的那几日,他几乎日日都会暗里了解弘时的状况。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他只会在暗地里付出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爱——
他特意在八爷党倒台前,特意将弘时交给十二阿哥抚养,是因为只有这样一来日后要是有什么契机的话或是弘时有所改进,他想在适当的时候给出恩典,才会比较容易。
可惜,弘时终究是没那福气等到与父亲冰释的那一刻。他就这么的带着对父亲的误解和不满,含恨抑郁的离开了人世……
弘时虽然与我没多少感情,可好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个孩子。如今,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光景,还正是青春的大好时光,就这么没了,我心里自然也是难过的。
再次叹了一口气,我问道:“那,你不预备回宫吗?”不跳字。
胤禛道:“人都走了,还回去做什么?宫人们自会处理其他事务的。”这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很想回去看看弘时的。
我明白他的是个极固执的人,在这个事情上,他自有自己固执的一个点。关于尊严,关于面子:胤禛作为一个君王,性子上又是非常明显的天蝎,也就是大爱大恨的人,他好强,而且爱面子,纵然他对弘时有不忍心,甚至在这个时候大约是有内疚的,他也不可能轻易的表现出来。
我想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独处,或者是找点事情来做。但独处容易胡思乱想,会更不好。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给他找点事情来做,分分心也是好的。
于是,我对他道:“既然如此,时候不早了。宫里最新的奏折大概已经送来了,回去吧。”
他闻言微微颌首,而后不再多言的迈开了步伐。
我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那有些沉重的背影,还有已经有了不少白发的辫子。真的很心疼他,这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关键是,这个黑发人还不当你是亲人。更可怕的是,你也得装得和他一样……
唉,这,便是天家的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