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彭家庄,一行人住下又是个难题。所幸旁边的房子也是她家的——两个女儿一人一处,老人家硬是把家里所有的床都让了出来,让我们睡下,自己一家,就在火炉边烤着火坐了一夜——“我们明天又不赶路,啥事没有,明早再睡也没关系”老人家如是说。
两家倒有六张床,加上马车里也可以睡两个,又搭了一个地铺,勉强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们简单地洗漱过后,就上了路。彭女乃女乃果然要她家的两个女儿送我们去城门口,我们也没有拒绝。因为用她们的话来说,反正要去等着施粥,早一会罢了。
我们赶着马车,远远地等在看得见城门的地方。
到了开城门的时辰,城门没有开。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城门还是没有开。
一行人渐渐不淡定了纷纷议论该怎么办,我和父亲建议返回金芷县,一些人建议绕道从县城外走,一些人建议等城门开了之后,利用施粥的时间,快速穿过县城,再赶往下一城市。
一行人举棋不定,我又邀堂姐前去城门口查看情况。此时已接近中午施粥的时间,城门口的人看似比昨天更多了。我和堂姐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挤到城门口去。
虽然这些人绝大部分互不认识,看上去这里几个那里几个也比较松散,但由于地上堆了各种东西,我们挤到城门口时,还是费了蛮大一通力气。
城门紧闭。城门口虽然聚集着一些人,但无人去拍打城门——也可能是拍打过了,没用,所以不再拍打了?
唉我们挤到这里来也没有用。如果说硬要为我们的这一番辛苦找一点点用处出来的话,那这个用处便是——让我们死了这条心,施粥前肯定不会开城门啦如果我是这个中江县的县令的话,我也不会开的,这么多人,如果涌进城里去,那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而且,我也心忧这施粥的秩序怎么维持——如果这么多人一窝蜂地上,那还不得出什么事故?我更担忧,如果施粥的人也有我这样的担忧的话,那会不会干脆不开门施粥啦?
我们忧心忡忡地往回走。就在此时,我看到了距离城门不远的一侧,聚集了一群人——穿着破旧程度不一的兵俑的衣服,身体的某些部位,或是眼睛,或是手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残疾。这些人我一看就知道,一定是从勤务营遣散回家的人。
看到他们,我立刻就想起了被堂姐称之为“我家的”那位,那一家子军人。如果他们看到这样的情况,看到曾为自己的王朝抛洒热血的军人,不得不一早等在城门口,说不定昨晚就是驻守在城门口,就是为了一碗粥,他们肯定于心不忍吧?不少字
也许不是因为他们,也许是因为我前世的军校生活经历,让我潜意识里对于军人就有一份关注?让我忍不住想要帮一下他们?我看看四周,人太多,我无法一一相助,但是这几个人,我有能力帮到的
我向他们走去。
“几位是从紫山大营退役的吗?”不跳字。我上前搭话。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警惕地对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们认识一个叫李连的吗?”不跳字。李连就是我在陈家庄向他询问司马将军情况的那个人。
“我认识是前边金芷的吧他怎样啦?”一个男的看来很激动地问。
“他很好。还有王大山,好像还有一个叫小花的和一个叫红兵的,我不太记得全名啦你们有人认识他们吗?”不跳字。我问。
“认识认识,吴小花吧?不少字”“那个是叫张红兵”几个人很高兴地一样补充——像是听到了久违的朋友的信息一样。
“他们,都是金芷县的吧?不少字”还是那个警惕的人问。
“是的他们都在金芷县找到了事做呢”
“唉呀他们怎么这么好命?还有人请他们做事?”几个人同时惊讶地问。
“是咧你们愿不愿意去?——也就一天的路程。你们去吗?”不跳字。我问。
“我们?谁会要我们做事?别是白跑一趟吧?不少字”一个女兵迟疑地问。
“你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他们都找到了事做,反正也就一天的路程~~~”
“他们真的找到了事做吗,你……不会骗我们吧?不少字”
我真想翻个白眼。“我干嘛骗你们?你们……”我本想问,你们有啥值得别人骗的吗?不过这也太伤人了,没必要问啦
“是咧是咧谢谢你一番好心告诉我们这个讯息,我是反正没事,去试试运气也好。你们去不去?一起去吧”另一个女兵欢喜地说。
“我要跟家里说一声。要不,等下施完粥后,我们各自回去,明天一早在这里集合?”几个人开始商量了。
“我……就不用回家啦。我等你们。”一个脸上好长一道疤、一只眼睛也被废掉的人落寞地说。
“我也是,我们等你们。请问这位小娘子,你知道他们是在哪里干活吗?”不跳字。
“金芷县城的陈宅,或王家庄。”我回答完,就和堂姐一道向马车走去——应该快到了施粥的时辰了,这么多人,别被挤着撞着了。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别是种植秋粮的那个王家庄吧?不少字喏,就是我们回家路上听说过的啦”
我们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注意着城门情况。午时刚过,城墙上就出现了一个人,但他只现了一,很快地又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群人走上城墙。城门外的这些人一见,立刻喊叫起来,一开始喊得乱七八糟的,不久都就很有规律地喊——
“开门”“施粥”“开门”“施粥”……
城墙的人也开始喊话了。他趁着“开门施粥”两个声音的间隙,大声地表达他的意思,“排队排队”——没办法,再长一些的句子就会被淹没在下面的声音里。
下面有人动了动,站到别人后面;但更多的人没有往别人后面站,反而向前挤过来,场面有些失控了,各种喊叫声充斥。
“别挤别挤”城墙上几个声音一齐喊,没有用,还是挤。
“再挤不施粥啦”城墙上的声音像几个学生齐声念书似的,齐声大喊。
这个倒是有些用,人群仿佛停滞了一下,各种动作、各种声音都短暂地消失了一下,城墙上趁此机会又大喊,“快点排队不要挤”
然后,挤挤挨挨的,骂骂咧咧的,城门前好不容易出现了十来列歪歪扭扭的队伍。我和堂姐一看,赶紧往回跑,边跑边招手——我们的队伍向城门口移来。
我们迎着马车跑了一阵,只听到后面的嘈杂声猛然大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傻眼了,原先的队伍已不复存在,城门附近乱成一团——估计是粥一出来,便被围住了,说不定还在那里乱抢一通。
非常非常地乱。叫的喊的哭的骂的吆喝的——各种声音。人群的圈子渐渐缩小,还在往前拥。
我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我只看见,我们盼望了许久才开的城门,又被缓慢地,好似很艰难地关上了。
我非常郁闷地朝马车摆手。我们的马车后,还有几辆马车不知道这个新情况,正超过我们的马车朝前驶来——不过她们很快也只能停了。
过了好一阵,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城墙上又出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明显是为首的。他往城墙上一站,明显有当官的气势,尤其他好半天都没出声、没行动,只一脸严肃地盯着下面,让我想起了前世的班主任面对吵闹的班级的情景——而他,果然也震住了下面的人群,吵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有人在自发地喊,“排队”“别挤”
很快,十来列队伍又排了起来。
我又看到了希望,等在路上的马车的队伍也动了起来。
城门缓缓地开了,我看到,先出来的不是载粥的推车,而是——那个“班主任”带着的一队全副武装的县吏。然后,粥车才跟在他们的后面出来,有些粥车的上面,还标有“郑”、“黄”、“宋”等的姓氏,估计是城中的富户捐助的。不过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关心的是那个城门。
幸甚十来辆粥车出来后,城门还是没有关我赶紧跟着马车往城门走去,可是,祖母却不让我们跟了。
“青草,你领着你父亲回去情况这么特殊,到时候你们返回,我们不放心。”
我和父亲自是不肯。
“回去”三叔也劝,“我们这么多人,还有两个会武功的护卫,我和你堂姐也都会几下子,我们总不会有问题的相信我,青草”
堂姐等几个人都加入了劝说的队伍。我很心急,又担心误了那边城门开放的时间,加之确实是这样的情况,只好同意,并催他们快走,并让他们到了后尽快捎信给黄之遥伯娘。
我和父亲,于是和祖母她们在城门口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