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分别,那就笑着分别好,为什么要哭着离开呢?但我眸中还是忍不住湿润、模糊。
逸风依依不舍地牵着我的手,往船那边走去,一路坦言:“三王爷虽然被囚禁宫中,但党羽必定自动勾结。皇亲中还有其他远亲,得了三王爷恩惠的不少,必定会袒护赵凤。我暂时只能远离与你,等适时会回去见你。”
我还象以前一样,紧跟在他身边:“我也深知其中道理,原本就不奢望,只要你能回来见上我一面,就已心满意足。赵凤毕竟是皇亲,皇上的亲侄女,以后可能也会逼迫我尽快嫁人,希望能尽量拖延,你我缘份只有来日才知。”
已经走到船板处,车马均以上了船,就等着我了。
“逸风”我站在河岸,手牵着逸风,一手对着大好江山、芸芸红尘,豪迈而言:“看这天高地大,都是为一切众生而在。人活一世转瞬即逝,更应该痛快而活。你我已经不能皆为夫妇,更不能从一而终,索性就不要再受约束。只有活着,才有喜怒哀乐,才能望北思念,才能……”
我转身对着因逼婚而清瘦,却越发俊美的逸风而笑,丝毫不在意被风吹乱的发丝:“才能等到你回来与我相会”
逸风目中涟漪涌动,明白赵凤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俩,不禁含着内疚而言:“百花,是我害了你,是我……”
我赶紧抬起了手,用手指遮挡住了他的唇,微微摇头:“不要如此说,逸风。有你在,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气。无论是为了我还是自己,还是死去的父母,你都要活得开心自在,这样我才会更高兴”
逸风伸出颤抖的手来,轻轻捏住我的手指,用唇轻轻吻触后,微张开了嘴,用牙轻轻咬了口,在我手指尖上留下一小排牙印。
我还那么小,连手指都是儿童般细巧。如果我与逸风同岁,那么就是另一番局面。
“百花……百花……为何上天让我们相依为命却又要分开。我……我好恨……”逸风此时崩溃,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抓着我的手,以泪洗面,语不成句。
我已经不知道还有多少眼泪可以流,说了句珍重后,狠下心上了船。
纵有万般不舍,还是要离开。船开了,我站在船上,逸风站在岸上。两人四目凝望,心中相互依恋,却慢慢分开,这种痛也许比用刀拉我的肉更烈。
我身体虽然还虚弱,不应吹风,但还是坚持站在船头,眺望着岸上流着泪目送我离去的逸风,直到连码头都变得模糊,溶入远处的地平线。
“当家的,回舱歇息吧。”狗剩帮我披上一条披风,也让呆站在船头的我回过了神。
我有点呆滞地转过身,往船舱走去。
进了船舱,就见羽已经坐在了里面,静静地靠在舱壁上,仿佛他原本就是船舱的一部分。
我边往备下的软榻走去,边随口问了句:“受伤了吗?。”
羽半响才回答:“没。”
狗剩忍不住发牢骚了,冲着羽就吼:“你死哪里去了?当家的被打,你却逃了,还有脸回来。”
羽没有回答,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舱面木板一处的视线都没偏离过。
“别这样说。”我躺了下来,尽量躺舒服了,并用薄被盖住了自己:“不逃就是傻子了,三王爷那么多死士个个都是高手,难道真的站着等死?”
狗剩哼了一声不做声了,在旁边也找了张椅子坐下。
就算走几步路都能让我轻喘,我气息轻而促,靠在软榻上轻声说了声:“羽,谢谢”
狗剩瞪着眼看着我,不明白我谢什么,有什么可以感谢一个扔下我自管自己逃命的人。
我闭上眼,养着神,嘴里喃喃道:“大婚晚上萧府那里,是不是你安排的好戏?幸好我没死,否则还真担心你会把整个汴梁都闹得鸡飞狗跳。”
狗剩这才恍然大悟,绝不会意气用事的羽确实要逃,逃了才能找机会为了报仇。
羽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但终于动了,他坐到我身边,默不作声的扶起我手腕,帮我搭脉,随后将我的手放进薄被里。
他又坐了回去,看都不再看我一眼望着舱外,嘴里却如命令一般冷冷地道:“好好睡,别落下病根。”
我很累,不想再说话,眼睛一合上,很快地就睡去了。
为了照顾我,船绕了点路驶向百花山庄,这样就不必下船换车了。
我终于又回到了百花山庄,如同游子又回到了故乡,见到熟悉的家园、许多熟悉而关切的脸,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心。
身体的伤好了,心中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我在自己院子的房间床上躺了一天,每每闭上眼就想起逸风在床上与我同枕共眠。那是多么幸福的感觉,有了逸风的怀抱,世界所有的一切苦难都会烟消云散,全身都会被温暖所包围。
在眼泪未掉下前,我赶紧的起了身。
羽走了进来,见我下了床,二话没说上来就一把抱起我,要往床上放。
我赶紧的解释:“已经躺了很久了,再下去越来越没力气。闷在屋里不是个事,让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羽听后停了停,结果还是把我放在了床上。
我只有叹气的份了,正打算继续躺着。出乎意外的是,羽到旁边帮我拿来了衣服,更有点吃惊的是,他帮我穿上。
坐在梳妆台前,羽站在我身后,用拿剑的手帮我梳着头。显然他并不精于此道,所以只帮我编着一根麻花辫子。
镜子反照着羽冷峻到极致的脸,鹰眼、悬胆鼻、红唇,美与杀气融合在一起,神秘得象藏着能吞象凶恶巨蛟的风景如画深潭。
“羽。”我看得有点呆了。心中计算着羽的大致年龄,然后问道:“你几岁了?你从未告诉我过,十八还是十九?”
羽半响才回答:“十九”
我长长叹了口气:“不小了,该娶妻了。逸风才刚满十五就成亲了,你也应该留意一下有没有好的。”
羽不再接话,帮我梳好了头后,又帮我披上一件薄披风,跟着我出了屋。
我混混噩噩地走着,到处找着让我能舒心的理由。
已经入夏,不少人工小荷塘里的荷花已抽苞,我看后,就对自己说再过一段时间盛开时,一定非常漂亮。死了就看不到了,地府里除了槐树,还未见过一朵花,到处阴森森的,哪有人间那么美。所以活着真好
一些伙计用盘端着菜,飞快地送往一个院子。看来是有人点菜了,我拦下揭开菜碟上盖着防灰的盖子,用手拿了块塞进嘴里。随后盖上盖子,当没事人般的继续走。偷吃菜所带来的细微兴奋,让我又找到了个借口。当鬼后,大约除了孟婆汤什么都吃不到了,所以活着真好。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清风唯馨’,我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羽没有跟着我一起进入,因为我规定除了我之外,不准其他人入内。
桌面因为一月未打扫而积攒了一层灰尘,而逸风在皇宫里画的画像依旧挂着,俊美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对着我。
逸风,我的逸风心中的悲痛一下席卷重来、难以遏制。我立即捂着嘴坐了下来,对着画像努力地压着声音恸哭,眼泪再也无法停歇,直到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在床上是羽敏锐地听到里面有物倒地,察觉不对到了窗口,透过窗发现我已经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于是进去将我抱回了房间。
羽将一碗粥直接放在了我手上,冷冷道:“吃下去。”
我也不知道吃进到嘴里的是什么,反正将一碗粥用带着颤抖的手一勺勺舀进了嘴里、咽下。吃完后低着头坐着,不言语。
羽接过空碗放置在旁边,坐在床沿边,面对着我。话很实际,根本不说什么大道理:“如果舍不得,也不怕死,那就现在回去。哪怕过几日被赵凤杀了,也至少也痛快过一回。”
心中一痛,我扑进了羽的怀中,又哭了起来,委屈和无奈只有跟他倾述:“我想回去,但回去能干什么呢?我才十一,十一岁除了去送死、让逸风看到我死而伤心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羽的双臂慢慢地抱住了我,强壮而温暖的怀抱,给了我许多的安慰他的声音也变得略微轻柔了点:“那么什么都不要想等长大了,长大后再说。”
“我也知道,但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我在羽的怀抱中痛哭着,随后哭声慢慢停止,双肩抽搐着。
这一夜,我依偎在羽的怀中,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在我累极睡去前,记得最后是我紧紧抱着羽闭着眼躺在床上,就象以前抱着逸风一般:“羽你会离开我吗?不要离开我,不要……”
半月后,当荷花盛开之时,在奢华到了极致的大包房里,我拖着刚好的病身,一身华服地慵懒靠在金榻红垫的美人榻上。
我要在这里等,逸风一定会回来的。这里是他的家,他一定会回来的。
在众多男人微带好奇和越来越掩饰不住的,直接而惊艳的目光下,包房两边的红纱帐层层放了下来,遮住了里面的一片美色,朦朦胧胧地却越发勾人遐想……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