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简飞振热泪盈眶,简老夫人也掌不住,起身快步往里屋行去。不一会儿,从里屋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你进去,劝一劝老夫人。”简飞振忙止了泪,对候在外面的大丫鬟芳影道。
芳影应了,进里屋劝了半天,简老夫人嘤嘤的哭泣声才停下来。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芳影扶着简老夫人从里间出来。
看起来简老夫人已经重新梳洗过了,脸上一丝脂粉都没有,素着一张苍白的脸,如新剥皮的鸡蛋,白皙润泽,紧致透亮。
简飞振起身给简老夫人行礼,低声道歉:“是儿子不好,让娘想起那些事情……”
简老夫人捏着帕子在上首坐下,嘶哑着嗓子道:“坐吧。我也是心里头苦。这两年,日子刚好过一些,又……唉……”叹着气,摇摇头,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简飞振手里搭着茶盅的外延,不断左右摩索,心事重重。
简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别为难了。娘自然会去贺家给许夫人贺寿的,今儿在席上也不过是一时心急,担心你大哥恼了你妹子。——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简飞振忙点头道:“娘一向通情达理,今儿也是太疼妹妹,才有此一说。大哥也疼妹妹,不会放在心上的。”
简老夫人拿帕子在眼角又印了两下,轻声细语地道:“贺家大老爷是状元出身,如今又是二品大员。许夫人也是东阳许氏的嫡女,早年就听说才名在外,这样人家出来的闺女,定不会差,我们也是担心太过,不过这也怪不得我们。”
“你想想,两年前,我们刚返京的时候,你大哥就想跟贺大姑娘成亲。可是贺家却推说姑娘病了,一推就是两年……那时候,你大哥也有二十四岁了,我不能看着你大哥这么大年纪,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这才给他寻了几个通房。为了这事,你大哥跟我生分许多……”
说到这里,简老夫人突然又笑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跟他爹一个样儿,认准了谁,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语气里又是甜蜜,又是骄傲,还有几分伤感。
简飞振知道娘又想起了爹,忙岔开话题,道:“爹当然是好的。娘和爹少年结发,爹对娘一心一意,也是一段佳话。只是大哥也有大哥的想法,娘晓得大哥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就不要再插手大哥的房里事了。”想起大哥不苟言笑的样子,简飞振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思,想知道大哥洞房的时候,是不是依然冷冰冰的板着张扑克脸……
简老夫人嘴角含笑,伸手扶了扶鬓角的珠花,又道:“你大哥今年二十六岁了,还没有成家。别人家这样大年纪的人,说不定连孙子都快抱上了,他至今却是一个人,连个通房丫鬟也不要。我是担心……”
简老夫人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手里拧着帕子绞成一团:“我担心,你大哥对那贺大姑娘太过上心。将来娶了回来,若是那贺大姑娘有甚不妥之处,最伤心的还是你大哥……”到底还是在担心当年那些贺大姑娘的传闻。
简飞振微笑着道:“娘这样疼大哥,怎么不当面跟他说清楚?——大哥一定愿意听娘的话。”
简老夫人苦笑了一声,道:“儿大不由娘。我想说,也得他听得进去啊”
简飞振见话都传到了,站起身道:“大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娘尽管放心。大哥在外面这么多年,自己有分寸的。——天晚了,娘早些歇着吧。妹妹那里,娘也要多管教管教。”
简老夫人也起身送了二儿子出门,见他还挂心妹妹,简老夫人抿着嘴笑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明天就给你妹妹开始立规矩。等到了许夫人寿辰的时候,我带着你妹妹一起去贺家见见世面。”又满怀憧憬的样子道:“真盼着你嫂子早些过门,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你妹妹交给她带。我也好歇一歇。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了。”
简飞振听简老夫人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一边笑,一边回身行礼道:“外面冷,娘别出来了。”又嬉皮笑脸地道:“娘一点都不老。娘要说自己老,别人家的老太太都该无地自容了。”
简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伸手在简飞振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就知道油嘴滑舌——还不赶紧去歇着去?”又追在他后头连声嘱咐道:“晚上回去,让慧琴服侍你把那玫瑰卤子和水喝了。你脾胃不好,那玫瑰卤子养胃得紧。”
简飞振连连点头:“慧琴记着呢。每天都盯着儿子喝。”
“还有,你别每天跟你的通房厮混。你年岁还小,要记得保养身子。真是造孽,你们兄弟两个,一个到现在都不近,一个每天晚上不能离……”简老夫人还要唠叨,简飞振脸上唰地一下红成了红罩布,飞一样逃离了简老夫人的平章院。
回到自己的华善轩,简飞振看了几页书,写了几个字,便招呼慧琴过来给他和玫瑰卤子。
慧琴早备好了水,温在那里。听简飞振要,便端了过去。服侍简飞振喝完玫瑰卤子,慧琴又唤小丫鬟抬了热水进来,服侍简飞振洗澡。简飞振洗完了,慧琴趁着有热水,也洗了一回。
简飞振看见慧琴丰腴的胴体,又忍不住,将她按在净房靠里墙的榻上,从后面弄了进去。
慧琴跟了简飞振两年,也是熟惯了的,很快就春水迢迢,已是被他将花儿轻折,须臾间便露滴牡丹开了。
一时事毕,一旁的水还有余温,慧琴过去,就着残水又洗了一回。
简飞振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看着慧琴给他擦洗干净,漫不经心地道:“再让人烧一壶水过来吧。那水洗了几次,也不干净了。”
慧琴笑着道:“二少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冷天里柴啊、炭啊,都是贵重物事。也就是我们国公府,才每天都有热水用。一般的人家里,除了做饭,冬日里都舍不得烧热水呢。——连主子都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更别说奴婢下人了。”
简飞振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说法,奇道:“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那岂不是都抠馊了?”又拿右手食指指着慧琴,摇头笑道:“慧琴你完了,敢骗你家少爷——当你家少爷没有过过苦日子?我告诉你,我们当年在祖籍乡下的时候,虽然日子穷,冬日里也是每天都有热水洗澡的。”
简老夫人爱洁,不仅每日要用热水洗澡,还要用牛**洗面养颜,就算冬日里也从无例外。
简家祖籍在东南万州,冬日里虽比京城好些,但也是清寒刺骨,寒风料峭。简飞振还记得那年冬天,十二岁的大哥从山上砍柴归来,自己拿着从厨房锅里模出来的白煮蛋,偷偷给大哥送过去,还有大哥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
简飞振嘴角噙着微笑,一边回想当年一家人在乡下的往事,一边拣了无关紧要的地方,跟慧琴唠起嗑来。为了不破坏大哥现在位高权重的形象,简飞振有意隐瞒了大哥当年的情形。
慧琴听了简飞振的话,回身笑道:“二少爷惯会说笑。想你们国公府,就算那会子回了老家,一定也是有家底的,不然怎么冬日里每天都用得起热水?更别说用牛**洗面。我以前的东家,还是侯爵府呢,冬日里都只能五日烧一次热水。牛**都是老太太每隔几天才喝一次,养身的。——哪有多余的拿来洗面呢?不是豪富人家,冬日里断是用不了的。”
简飞振从榻上端坐起来,脸上神色渐渐沉了下去,“你说,冬日里烧火的柴、炭,还有牛**,很贵重?”
慧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道:“二少爷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外面的行市上打听一下价钱便晓得了。奴婢不敢欺瞒主子。”
简飞振闭了嘴,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卧房睡下,没有再歪缠着慧琴。
慧琴松了一口气,见二少爷没有让人值夜,赶紧喝了避子汤,偷模回了自己屋里歇息。
和慧琴住一屋的慧瑶也是二少爷简飞振的通房丫鬟,却很少侍寝。大部分时候,都得等慧琴小日子来了,二少爷又恰好想要了,才叫慧瑶过去。
看见慧琴今日没有在二少爷房里过夜,慧瑶冷笑道:“哟,还记得回来啊?我还以为你都抬了姨娘,攀了高枝呢”
慧琴守了一天,刚才又劳累了一番,懒得理她,自顾自躺下歇息。
慧瑶见慧琴不理她,觉得她是看不起自己,不屑跟自己说话,更增三分气恼,在一旁不断地指桑骂槐。
慧琴忍着气听了半天,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终于恼了,翻身起来斥道:“你半夜不睡觉,嚼什么蛆?”
“想睡觉,回二少爷屋里睡去,在这里抖什么威风?——别是二少爷看上了别人,不要你了吧?。”慧瑶看见慧琴倒霉,就觉得分外快意。
慧琴冷笑一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捻酸吃醋了。我们又不是那牌面上的人,有什么可争的?——都是要打发出去的,你还想开脸做姨娘呢”
慧瑶怔了一下。听慧琴的口气,连她也留不下来?
沉默了半晌,慧瑶从自己床上起身,来到慧琴的床边坐下。
慧琴刚刚合眼睡下,就猛地看见床旁坐了一个人,吓得惊醒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慧瑶过来了,嗔道:“你到底想怎样?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人吓人,吓死人的”
慧瑶伸手拉慧琴起来,幽幽地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少爷不要我,我是晓得的。可是为什么你刚才说,连你也会被打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