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羽见自己的爹娘都责备自己,连以前向来不发一言的大伯父也怪罪自己,觉得憋屈异常,哇的一声哭起来,跑出去了。
李氏忙忙地给桌上的人行了一礼道:“羽儿不懂事,我去说说她。”快步追了出去。
桌上的人都赶紧低了头,埋头苦吃。眼看大老爷贺思平正处于盛怒的边缘,要是惹恼了他,被他滔滔不绝训上一晚上话,谁都别想睡觉了。
贺老太太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二老爷贺思达道:“你让厨房给她们娘儿俩留些饭菜。我刚才估模着,羽儿和你媳妇儿,都没怎么吃晚饭。这饿着肚子可睡不着觉。”
贺思达忙应了,吩咐了一旁伺候的婆子,让她们捡了几盘菜,装在食盒里,给李氏和贺宁羽送过去了。
闹了这样一出,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兴致,草草地吃完饭,各自回去了。
贺思平亲自送了贺老太太回耕读堂歇息。
他回来的时候,许夫人还把贺宁馨留在上房说话,百般地怕她不舒服,又担心她心里不高兴,尽力开解她。
贺宁馨抬头见贺思平进来了,忙上前行礼道:“见过爹爹。”
贺思平抬眼看见女儿神色如常,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以前为了婚事跟自己闹别扭的样子,十分欣慰,忙扶了她起来,道:“身上可好些了?要不要再请大夫过来瞧一瞧?”这个女儿,是他们夫妻俩连折两个女儿才盼来的宝贝。贺思平为人一向刚正不阿,可是在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前,除了溺爱,还是溺爱,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贺宁馨看着贺思平,就想起自己以前的爹爹裴立省,不由生了几分孺慕之心,忙答道:“多谢爹爹惦记。女儿已是好多了。”
贺思平欣慰地捻须道:“终于长大了,也懂事了。”
贺宁馨被贺思平的话,弄了个大红脸。——说得她跟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别说她两世为人,人情世故比一般人都要精通。就说这位贺姑娘的原身,今年也有十八岁了,能不懂事吗?
许夫人也有苦尽甘来之感,揽了贺宁馨在怀里,一起坐在里屋的罗汉床上,慈爱地道:“我们馨儿一直都很懂事。以前年纪小,纵是有错也不打紧。这眼看就要嫁人了,倒是要更用心些。”
贺宁馨在许夫人怀里僵硬起来:嫁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还真没有想过这回事。——她才刚刚适应了贺宁馨这个身份……
贺思平坐在娘儿俩对面的圈椅上,看见贺宁馨怔怔地,以为她又闹别扭了,有些头疼地劝道:“和镇国公的婚事,是你一生下来就定下的。无论如何都要嫁,我贺思平绝不会做不守信义的事”说得颇有些色厉内荏。如果贺宁馨就是执意不嫁,贺思平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就硬着心肠,逼她出嫁。
贺宁馨却讪讪地一笑,道:“爹说哪里话。我不是……”
“不是就好。”贺思平不习惯跟女儿说这些,忙转头对贺夫人道:“再过一阵子,就是宁远侯夫人的及笄礼,你到时候带着馨儿一起去,跟这些勋贵人家多应酬应酬。镇国公家也是勋贵,跟我们家,大不一样的。”
宁远侯夫人及笄礼?
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将贺宁馨劈得头晕,她忙急切地问道:“宁远侯夫人?哪个宁远侯夫人?”
见贺宁馨问得奇怪,贺思平忙解释道:“宁远侯就只有一个夫人。”
“可是宁远侯夫人不是有三十岁了?怎么会有及笄礼?”贺宁馨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自己的经历,贺宁馨不知道那个“裴舒凡”是否同自己现在一样,换了芯子。
许夫人接过话茬,道:“你说得那是宁远侯的原配夫人,可是她两年前去世了。圣上还亲封她做‘一品忠贞国夫人’。如今的宁远侯夫人,是宁远侯的继室,也是宁远侯原配夫人的庶妹。”说着,许夫人又掩袖笑道:“这个夫人,可是在原配热孝里面娶得亲。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也就见过这样一次热孝里面娶亲的……”
听了许夫人的话,贺宁馨陷入恍惚当中:原来前身的自己,是切切实实地死了。枉费她还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回去和自己的孩子重聚。谁知道那家人,居然连自己过世的百日都等不及,已经忙忙地娶了填房,还是自己的庶妹
一定是四妹裴舒芬。贺宁馨在心底里盘算:只有裴舒芬的年纪,才是今年及笈。
难道她真的是回不去了?
“那,宁远侯原配的两个孩子呢?”贺宁馨又问道。她最担心的,不过是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这下连贺夫人也觉得奇怪了,拉着贺宁馨的手,仔细瞧了瞧,才笑着道:“这也是一件大事。当日宁远侯府热孝里面娶亲,大概圣上也看不过去,就下旨让宁远侯原配的娘家裴家把两个孩子领回去教养了。”又有些叹气,道:“只是到底是没了娘,回到裴家依附外祖、舅舅而居,也未必比在自己家里好多少。”
贺思平在旁不以为然地道:“圣上既然封了他们做世子、乡君,裴立省又是个精明人,两个孩子在裴家,还是比在宁远侯府要强许多。”
贺宁馨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听到两个孩子受了封,不再是普通幼童,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不过贺宁馨知道,圣上从不做无用功,他有这番举动,看来是有后招了。
从贺夫人的正房里回到自己的院子,贺宁馨一直沉默不语。
想到自己那天和裴舒芬的冲突,还有莫名其妙地进入了那个神秘的琅缳洞天,贺宁馨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
琅缳洞天,须弥福地,还有自己变成了贺宁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天晚上,贺宁馨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须弥福地。
这里是跟琅缳洞天一模一样的地方,就像是琅缳洞天的镜像一样。
贺宁馨在琅缳洞天里待过两年,对这个须弥福地,自然是轻车熟路。
她径直来到三楼,坐在梳妆台前的菱花镜前,往里面看去。
上一次,她还在琅缳洞天里的时候,就是这面菱花镜突然大放异彩,才把她的魂魄,从琅缳洞天吸到须弥福地来。
她还记得,以前琅缳洞天的菱花镜,是照不见人影的。看上去,只是白茫茫一片,如同琅缳洞天和须弥福地外面的白雾一样。
可是当贺宁馨往须弥福地的这面菱花镜看过去的时候,她看见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不是贺宁馨,而是另外一个生得十分美貌,稍微有些瘦削的年轻女子。她的五官看上去如此熟悉,贺宁馨立即断定,这就是她的庶妹裴舒芬
她怎么会在这镜子里出现?
贺宁馨一时十分紧张,有些担心裴舒芬也会同自己一样,被那菱花镜从琅缳洞天吸了过来,不由四处看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过等了一会儿,贺宁馨看见菱花镜里,裴舒芬在那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又听见她张狂地笑声从菱花镜里传过来:“哈哈哈……我终于又能进来了……我就知道上天待我不薄……有了这个随身空间,这个世上,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贺宁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菱花镜,就跟以前她看过的皮影戏一样,看见裴舒芬在对面的一举一动。
听见裴舒芬在那边的自言自语,贺宁馨终于明白,原来琅缳洞天,是四妹裴舒芬的一件稀罕物儿。自己当初,应该就是在跟她争执的时候,被她弄到她的琅缳洞天去,从而死在了她手里。
可是自己在琅缳洞天的两年时间里,裴舒芬一次都没有去过。而等自己离开了琅缳洞天之后,裴舒芬才能再次进来。这是不是说,那个琅缳洞天,每次只能有一个人进去?
贺宁馨一边思索着,一边紧紧地盯着菱花镜里面裴舒芬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贺宁馨从菱花镜里看见,裴舒芬离开了三楼的那间绣房,下楼去了。
“让我看一看,求求你,让我看一看她去做什么了……”贺宁馨十分想知道裴舒芬都在做些什么,情急之下,双手抓住了菱花镜,不断求恳起来。
这须弥福地的菱花镜好象同贺宁馨心意相通一样,听见了贺宁馨的求恳,镜里的景象,居然换了场景。
贺宁馨就像跟在镜子里面裴舒芬的身后一样,看着她下了楼,来到楼前的空地上,开始在她的药圃里劳作起来。
“我有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这些药草居然还是生长有序,真是奇怪……”
贺宁馨听见裴舒芬在那边一边劳作,一边嘀咕,不由微微一笑:那两年她待在琅缳洞天的时候,闲来无事,把她二楼书房里的书都读完了,也照着书上的方子,做了很多药丸。那地里的药草,当然是被她消耗光了。只是药丸做好之后,她并没有服用,而是都扔到琅缳洞天小楼外面的白雾里面去了。
想到这里,贺宁馨心里怦然一动: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琅缳洞天,又滋生出一个须弥福地?
裴舒芬在那边浑然不知有人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只是狂喜不已,两年多没有琅缳洞天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早已习惯用琅缳洞天来解决生活中的难题,不过这两年没有随身空间的日子,也让她收获良多。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急功近利、不懂游戏规则的小姑娘。她早已月兑胎换骨,凤凰涅磐。如今琅缳洞天又回到她手里,她的人生,终将流光溢彩,走向辉煌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的菱花镜里看了半天,见裴舒芬终于把药草收割下来,拿到二楼的书房里制药。
看见裴舒芬往楼里上来了,贺宁馨下意识往自己这边楼外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楼外的药圃有些不一样了。她飞奔到楼下,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药圃。发现裴舒芬在那边收割药草的时候,自己这边药圃的药草,也如同有人在这里劳作一样,被整整齐齐地收割了下来,跺在一旁的田埂上。
贺宁馨心情复杂地把田埂上的药草抱起来,也往小楼的二楼里走去。
放下药草在二楼,贺宁馨又回到三楼,从菱花镜里继续看着裴舒芬在做什么。
裴舒芬收割完药草,觉得比两年前在这药圃里劳作的时候,要累上许多,也不知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