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容高昂的情绪顿时萎靡下来,低垂着头站直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早有心理准备的,这件事只要一暴lù出来,无论娘家也好,婆家也好,都不会轻易谅解她,都会认为她傻,自作主张。
特别她面前的这两个,都是以xìng子火爆著称的,陶氏近年来过得顺心舒心,一心向佛,往温柔大度上走了许多,但不代表脾气就没了:林玉珍则是受了打击,没从前那么骄傲任xìng,可是一旦爆发,就不管不顾的特别吓人。在这个时候,是不可以直接对抗的,所以认错态度一定要良好。
知女莫如母,陶氏看见林谨容那蔫巴巴的样子,晓得她不过是装可怜,不由越发来气。因见林玉珍似是想开口说话,生恐林玉珍说出什么让大家都没面子的难听话来,便抢在头里骂道:“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打小喜欢做善事,我也没拦着你,但凡事总有个度,你人长大了,行事倒没有度了!我们这么多人,竟没一个事前知道一点风声!你好瞒得紧!我们这些做长辈家人的,竟还不如一个外人知道得多!你眼里还有我们么?”
如果给他们提前知道,还能成么?事情已然做了,不管怎么骂,都承受着就是了。林谨容打定主意,不管陶氏怎么说,都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林玉珍本就兜了一肚子的气,听陶氏这样说起,越发生气,刚要张口跟着训斥林谨容,又被陶氏抢了过去:“你是傻子啊!这些年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挣来的钱就这样流水似地huā出去,金山银海也不够你这样糟蹋的。亏是你婆婆是你亲姑母不然可有你好看!”一边说,一边瞟了林玉珍一眼,恨恨地道:“我真想打人!但她也好歹也做了娘,给她留点面子。”
林玉珍yīn沉着脸不说话。
林谨容忍不住有些想笑,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娘即便是这么不赞同,关键时刻也还是千方百计地护着自己。
陶氏见林玉珍的脸sè不好看,明显是没出着气,心想都被自己一个人说光了,不让林玉珍出出气,林谨容回去只怕还要再挨一顿骂,到时候公婆一起骂,实在有点吓人不如就让林玉珍当着自己的面骂林谨容一顿,这样回去后林玉珍总不好骂得更厉害。于是狡诈地改口道:“1小姑,虽说事情不做也做了,总不能反悔把钱要回来,但真要给她个教训!你别客气,别给她留面子,只管好生教训她!该骂骂,该打打省得她下次还这样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说着拿扇子使劲*了摒,抱怨道:“这孽障,真是气死我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玉珍本来怒气冲冲,但被陶氏几次抢在头里把想说的基本都说了,真轮到她说的时候反倒只挤出一句来:“罢了你娘已然把该说的都说了,妆奁虽是你带来的,钱也是你辛苦挣的,但也别忘了陆家也是给了聘财的,你还是陆家的媳fù你不给毅郎留点,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将来看你怎么办?需知你给旁人时倒是容易你要问旁人要时却是极艰难了。”这话说得毫无气势,却很中肯。
林谨容与陶氏都不曾想到林玉珍竟会以这样的态度说出这样一席话来便都有些意外。陶氏便使劲朝林谨容使眼sè,骂道:“看看,你姑母都是怎么待你的?不但不骂你,还教你!还不给你姑母赔礼?!”
说着一扇子榻在林谨容肩头上,却不是作秀,真用了力。
林谨容给她抽得肩头一疼,忍住了,对着林玉珍行了大礼,诚恳地道:“多谢姑母。”
谢什么?林谨容没明说,林玉珍也无意深究,且还知道,林谨容这是给自己面子,实际上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太清楚不过林谨容的xìng情,嘴里敷衍着,什么都答应,想做的却一定要做。故而颇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地道:“我前半生,什么都想管,结果什么都管不上,这会儿也是如此,我管不上你们,也说不上话。你与其同我在这里说这个,
赔礼道歉什么的,还不如好好想想,稍后回家怎么同你公爹说这个事吧。你要知道,他是最注重这些规矩不过的!”
陆建新那关当然不好过,多半是家法伺候。林谨容沉下心,也不多言,只又给林玉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陶氏虽然生气,但想到女儿接下来肯定要承受陆家的家法处置,于是又担心上了,使劲掐了林谨容的胳膊一把,怒道:“你这个冤家!
鬼mí了心窍!”陶氏的力气不小,林谨容给她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呲着牙道:“娘-
……”陶氏冷笑:“怎么着?疼?你是打小没尝过疼,所以不晓得厉害。”手上又是一下“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为了那点名声,里子都不要了。”
“下鼻我再不敢瞒着你们,一定和你们商量。”林谨容抱头求饶,低声道:“我不是为了名声,我是在积德积福。好多人很可怜的。我还宁愿我永远都是给人的那一个,也给得起,而不是问旁人要,等着旁人给!”
林玉珍忍不住冷笑:“下次称再不敢瞒着我们,你一定和我们商量,你只是商量归商量,还一定要做就是了。”
怎么林玉珍看到她教训林谨容不但不劝,这话竟似是想挑拨她再掐林谨容一下似的?陶氏捏着林谨容胳膊的那只手不但掐下不去,心里还有些不舒坦,便只轻轻捏了一下,雷声大雨点小地拍了林谨容的背脊一下,骂道:“不省心的丫头!都是我没教好,少不得腆着这张脸去同你公爹赔礼。”不由分说,跟着林玉珍同林谨容登车往陆府而去。
“一家子在这里吃了大亏,失了巨额家财,焦头烂额,吃不香睡不好,她却在那里挥金如土,便宜一些莫名其妙的外人?”陆建新冷冷一笑,将手里的青瓷茶盏重重放在鹤膝桌上,拿眼瞟着陆缄:“你有个好媳fù啊!眼里全无孝道二字的,只有她自己。贪图虚名,胆大妄为,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她是不是还想做这平洲的第一人啊?”
谁给的胆子?不就是指他么?陆缄沉默地起身,沉默地跪下,不解释,不辩白,也不屈从。
“你们夫妻倒是一条心。”陆建新气得够呛,天知道,他此时最恨的就是陆缄这个脾气了。看着陆缄那tǐng直的腰背,低垂的眼帘,紧抿的chún,固执沉默的表情,他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陆缄都只会是这个态度,打骂都行,但别想他屈从,哪怕是敷衍。
陆建新深深感到无力并无奈,事到如今,既不可能去把钱要回来,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为了这事儿惩罚这二人。但被嗣子儿媳如此慢待,如此轻视,这口气却真是咽不下去,以为他真拿他们没法子了么?于是冷笑:“行,你翅膀硬了,娶了个会生财心眼有多,目中无人的媳fù,是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起去,我不敢要你跪!”又厉声吩咐一旁探头探脑的朱见福:“二女乃女乃回来以后让她马上过来见我!”陆缄此时方低声道:“父亲息怒。事前不曾与父亲禀告是我们的错,但儿子不认为这事做错了。”
陆建新无声地冷笑。陆缄只认为不曾事前禀告他是错的,并不认为这件事是错的。也就是拿定了他,不能就林谨容捐钱做善事这件事来分说,毕竟“礼义仁孝”四个字是他向来标榜的,他要做文章,也只能在林谨容无礼、不孝两个方面来做,但言多必失,传出去未免失了大义,被人耻笑。索xìng也不耐烦和陆缄多说,爱跪多久便跪多久好了。
朱见福在门外低声道:“老爷,二女乃女乃回来了。那个,亲家太太也来了,说是要向老爷赔礼来着。”
陆建新“嘿”了一声,并不言语。
朱见福伴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这样就是要晾着陶氏,便也不出声,悄悄儿地退了下去。不多时,又折回来道:“老爷,亲家太太说了,您既然没空见她,她便去探望老太太,等您有空了,她再过来赔礼。”陆建新不由大怒,道:“林老三是个死人吗!”放着妻儿在外如此嚣张没规矩,他自己倒是缩在家里逍遥自在地过好日子,万事不操心,这种窝囊废怎会是他的亲家!
朱见福自然不敢回答他这话,低垂着头默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建新叹了口气,摆摆手:“传我的话,让二女乃女乃直接到祠堂外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陆缄道:“父亲,这事儿是儿子……”陆建新指定了他:“闭嘴!你也跪着去!”回头吩咐朱见福:“传我的话,马上让人把四少爷的东西收拾妥当,把四少爷抱到太太房里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