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几日,姚琢等人在潘楼街附近的界身巷寻了一个铺子,铺面大得多,价钱也是早前那个的将近两倍,林谨容算账的时候肉疼不已,倒也没有再因此再责怪陆缄。
因着是初来乍到,铺子的生意一直只是平淡,姚琢便与林谨容商量,是否把价压低一点。林谨容断然拒绝:“这里不比平洲,京中人并不缺钱,缺的是名气。我们若是把价压低了,人家指不定还以为东西没别家的好,再不然,就要得罪其他人。”
姚琢皱眉道:“本来新开的店子,总有个时期生意要清淡一些的,得慢慢儿地熬,把名气熬出来便好了。只是这京中稀罕物太多,店家就更多,各有各的门道,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非得想个好主意不可。”
若是在平洲,林谨容多带着自家的好东西出席几场各府女眷们的赏花会,茶会之类的宴席,自然便可带起一股风潮。但这是在京中,能与她来往的多数都是些小官儿的家眷,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家境宽裕的,根本用不起这些东西。她便是邀请这些人来做客,或者是在人家的宴席上弄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兴许还可能引起旁人的反感。
林谨容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吩咐姚琢:“你挑几件精致得用的东西送过来,譬如倭国来的彩绘桧扇,高丽的画摺扇、松扇。待二爷有空时,让他领我往相国寺那边游玩一番,你平日里也可让人往那里摆个摊子放上几件精致的东西试一试。”
民谚:一九至二九,扇子不离手。这扇子,当真是时下妇人们最离不得的装饰品,一扇在手,风流尽显。其人的爱好,品味,身家,都能从手里一把小小的扇子上显现出来。林谨容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却自有其温润秀雅的独特风姿,拿着把漂亮的扇子必会引起不少关注。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准许百姓在里面做生意买卖,什么稀罕物都有,次次都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去游玩,林谨容只需引起关键的那么几个人注目,目的便达到了。
姚琢会意得,忙应了,赶紧回去挑选东西,傍晚时分,果然送了几把精美至极的扇子过来。两把倭扇,一为琴漆柄,用厚鸦青色纸,淡粉平远山水,近岸寒芦衰蓼,天末微云飞鸟,意境深远,笔势精妙;一为银镀金扇轴串起三十四片细薄桧木扇骨,用丝线相连,上涂云母,金银箔片、砂粒点缀其间,绘了梅花绽放的沙洲,并一辆独轮车,又一对萤火虫。再有高丽来的松扇两把,用的松条槌压成线,细编而成,一为双鸾织花,一为雪山松鹤。
林谨容观之极爱,便叫了豆儿几个来,主仆几人一同商量给这些扇子配什么扇坠并流苏。
陆缄回到家中,老远就听见里面笑闹成一团,不由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三步两步进了门,笑道:“在说什么好玩的,高兴成这个样子?”
豆儿等人见他进了门,不约而同地退了开去。
林谨容笑着递了把扇子过去:“看看这个,是不是像当初公爹使人带回家来的鸾鸟团花松扇?”当时夏至节,陆建新使人送了两把鸾鸟团花松扇回来,陆老太太分别给了林玉珍和吕氏,还引得涂氏眼红得要不得。那时她还是新妇,虽然也爱,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现在她却做起了这个生意,真是想不到的。
陆缄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比那个还精致得多。”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两把倭扇把目光给吸引过去了,拿起来啧啧称奇,爱不释手:“这样的画法,和咱们这边实在是太不相同。不过也太奢华打眼了些。”
林谨容微微得意:“都是我铺子里的东西。姚琢他们四处看过,就没几家有这东西的。”纤指在那把桧扇上点了一点:“你可知这把扇子要值多少钱?”
陆缄略微估算了一下,道:“这般奢华,怕是要几万钱的?”
林谨容小声道:“昨儿卖了一把,八万钱。买的人还只是喊便宜,道是宫中才有的贡品,稀罕着呢。但从倭人手里买过来,不过是两三万钱罢了。”
陆缄怔了怔,道:“果然厚利。”
林谨容便问他:“待你休沐,领我去相国寺走走如何?”
陆缄看着她不语,林谨容就道:“我是去散心的,又不是去卖扇子的,丢不了你的脸。”她最多就是拿着扇子挑着女人多的地方走上一圈,如果有人好奇了,跑来问,她再告诉人家是在哪里买的就是了。
陆缄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只道:“饿了。”
此地不比平洲,人人都知陆家好做生意,他四处行走管管家务旁人也不会笑话他;这里多是他的同僚,其中酸腐的读书人不少,他好面子,生怕尴尬也正常,只能另图他法了。林谨容也就放了手里的扇子,唤人摆饭不提。
过得两日,风和日丽,林谨容一早醒来,惊讶地发现陆缄还在家中,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指着面前一堆吃食道:“我今日恰好有事要去相国寺一趟,你若把这些都吃了,便领你出门。”
林谨容哪里吃得下那许多东西去,少不得皱眉推辞,最后捏着鼻子比平日多吃了些,心满意足地收拾打扮好,唤人去通知了姚琢,拿着那把最耀眼的倭扇跟陆缄出了门,朝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乃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寺院,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每个月里总有那么五天,会放开了让百姓在其中交易做生意。大三门前卖的都是飞禽猫犬,珍禽奇兽之流,穿着各式服装,各个年龄段的男子偏多,长寿、陆良到了那里就挪不动脚步。
第二道门、第三道门处买卖的就是些日常使用的玩具和杂物,围着的人却又是女子偏多,樱桃几个看了挪不动脚,就连豆儿也看得眉眼带笑。
再往庭院里去,里面却又与外间不同,到处搭建着彩色的帐幕,也有露天的铺位,卖的却又是些席子、屏帷、洗漱、鞍辔、弓箭、时新果子、果脯腊味等东西。靠近佛殿,又是道冠、蜜饯、笔墨之属。
林谨容一一看过去,虽觉新奇,却并不是很感兴趣,陆缄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低声提醒她:“两边长廊上,卖的都是各寺院的师姑们做的绣作、领抹、花朵、珠翠等物,有闲钱的女人最多,你可去那里逛一圈。若是不成,还有佛殿后头,有钱人也多。”
林谨容游了一圈,虽有人好奇张望,却没人主动和她搭讪,倒是豆儿几个高高兴兴地买了些绣帕、领抹、销金花样等物。待得下了长廊,陆缄又领着她往佛殿后头去。
佛殿后头卖的又是书籍、古玩、图画等物,林谨容在这里看到了自家店里摆的摊子。本想上前去看看,但见前头围着几个穿戴华丽的人,正和伙计说得热闹,便不上去,打算安安心心地跟着陆缄看看他感兴趣的东西。
陆缄却不去看这些往日他最感兴趣的东西,选了个隐蔽的地方站住脚,指着前面一个摊子吩咐陆良:“你去左手边第三个摊子,把他摊子上的东西统统买下来。”
林谨容定睛瞧去,那里坐着的却是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儿,面上丝毫没有生意人的精明与热情,反倒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敷衍了事的死气,不由十分奇怪。陆良也是大奇:“二爷这是为何?”
陆缄道:“你只管去就好,何必多问?记得还是要讨价还价的,莫要让人生了疑。”
陆良应了,自去不提。陆缄便领了林谨容走到大殿廊内去假装看名家题字,以便等候陆良的消息。林谨容这才问他:“那是谁?敏行为何要把他的东西全买下来?”
陆缄便指了周围好几个摊主神情类似的摊子给她瞧:“看到了么?这里的摊子全是各地被罢职的官员贩卖的土特产和香药,好换盘缠回家呢。这位是我早年在江南时认识的一位伯父,他得罪了人,所以落到这个下场。我赠他盘缠不要,又舍不得儿孙的面子,非得自个儿来这里卖东西,我也只好如此行事了。”
林谨容叹了口气,道:“钱真重要啊。”
“这话说得对极,钱当然重要。”身后突然走来一人,红袍银带,玉面含笑,轻轻拍拍陆缄的肩头,喊了声:“敏行兄。”又含笑同林谨容施了一礼,“在下容七,见过嫂嫂。”
正是那日帮着解围的容七,林谨容忙敛容还了一礼,退到一旁。容七站在那里与陆缄低声寒暄了几句便又自去了。
陆缄回头笑道:“你成功了,他家娘子看上你手里的扇子了。使他过来问我,你这扇子是从哪里买的,我直接告诉他,是你的铺子里买的,他若是喜欢,自个儿去选。”
林谨容抬头朝容七行去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苗条高挑,同她一般带着紫罗面幕的女子,二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与他们的目光相碰,便朝他们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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