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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生了三个女儿一双儿子,二姑娘刚序齿就夭折了,只剩下儿女各一双,个个儿都秉承了陶家人的清秀高大,男的仪表堂堂,女的娟秀美丽,一排地坐着,真是很养眼。
陶氏夸赞了一回,挨个儿叫上前去给见面礼。这见面礼给得很足,男孩子每人一对玉佩,一方上品端砚;女孩子则是一对红珊瑚钗子,一副蜜蜡耳坠,又有特意请人从太明府带来的衣料若干,仿佛是想把之前兄嫂待自己的好全都给补上似的。林三老爷要顾面子,又另外给了陶家兄妹每人一对装在酸枝木盒子里的琉璃华彩细毫笔。
林谨容将林谨音亲手做的鞋呈上。吴氏和陶舜钦的是家常和外出的鞋各一双,鞋面绣的是五福捧寿,用料讲究,做工精美,其余人等,包括陶凤棠在内都只是一双,唯独不同的是,陶凤棠的鞋底绣了平安两个字,还被十岁的陶凤举给嚷嚷了出来,于是皆大欢喜。
是夜,陶家设了家宴,众人好吃好喝,叙旧说笑自是不提。宴席过了一半,陶氏喝得有些醉了,拉着吴氏低声说话:“若不是你们护着我,我只怕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林谨容忙去拦她:“娘,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不要喝了。”夺了她手里的酒,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又喂她喝了一杯浓茶醒酒。
陶氏也就顺着女儿的意,由着女儿伺候自己,舒服地看着吴氏笑:“看看,现在这丫头就专管我。”
“真是个好姑娘。”吴氏眯眼笑着:“我算是放心了。早前瞧着这丫头一天闷声不响的,又长得瘦弱,总担忧她受了气都不敢吱声。从去岁你家老太太做寿开始,再到现在,真是放心了。”话音未落,陶三姑娘凤翔也接了丫头递上来的热帕子来给她擦脸,撒娇道:“娘,莫羡慕姑母,您有我。”
大姑娘凤卿命人撤下冷菜换上热菜,也来凑热闹,姐妹俩围着吴氏,擦脸的擦脸,揉肩的揉肩。吴氏心情大好,笑道:“看看,可真有良心,没白生养她们。现在凤卿都管家了,我乐得轻松自在。”
凤卿喂吴氏喝茶:“多亏得娘给女儿机会呢。”
吴氏咂了一下嘴,故意奇道:“这茶怎么是甜的?”
陶氏哈哈笑道:“女儿孝敬的当然要甜上几分。凤卿丫头再灌你母亲一壶,反正是甜的。”
“你个坏东西,教坏我的女儿。”吴氏捏了陶氏一把,陶氏笑道:“我就是和嫂嫂学的。”姑嫂笑作一团。
林谨容的心中由来一酸。大表姐嫁得远,这是她在家陪吴氏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之后,吴氏的病越来越严重,林谨音进门的第二年就卧床不起,苦苦撑到林谨音生了长孙就撒手人寰。大表姐不眠不休地连夜赶回来,也没能见着最后一面,在灵前几乎哭昏死过去……子欲养而亲不待,林谨容轻轻抱住了陶氏的胳膊,把头靠在陶氏的肩膀上,低低喊了声:“娘……”
陶氏微笑着将头顶着女儿的头:“什么事?”
林谨容甜甜一笑:“没事,就是想你了。”
凤翔便划着脸羞林谨容:“羞啊,羞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学小七弟撒娇。”吴氏一把搂住她的小腰,将她往怀里带,笑道:“来来,别嫉妒你表妹,你也有我。”
正笑着,脸蛋红扑扑的林慎之从外头跑进来,一头扎进陶氏怀里,笑道:“娘,我们在舅舅家多住些日子好不好?我喜欢和大表哥、二表哥在一起玩。”
凤翔就逗他:“小七弟只喜欢大表哥和二表哥,不喜欢我和大表姐么?什么道理啊?我伤心了。”
林慎之害羞地侧脸看着她:“你是女人,不能随便说喜欢的。”
凤翔叉着腰道:“你个小屁孩儿,懂得什么女人男人。”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待到月上梢头,宴席方才散了。许久之后,林谨容仍然记得这一夜的欢乐轻松,每当不顺意之时想起来,仍觉温暖不已。
第二日清晨,林谨容还躺在床上,凤翔就来砸门:“阿容起来,我们上街去耍。”
林谨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街上?”
在林家,要出趟门十分不容易,先要陶氏同意,然后再要林老太太同意,又要惊动周氏派车马,还要找跟随的婆子管事,种种艰难,种种不容易。枉她还盘算了许久,盘算着等吴氏的生辰过后,瞅了机会开口出门去溜达,再趁机往榷场去呢,怎地一觉醒来就有人叫她出门上街去耍?
陶凤翔看到她那傻样儿,不由哈哈笑道:“傻了吧!就猜着你会是这表情。”
“原来表姐是骗我的。”林谨容叹了口气,穿衣起床盥洗:“我就说哪儿有那么容易,你就欺负我这种老实人。”
陶凤翔见她蔫巴巴,慢吞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傻子,真的出去玩,弄快点!大哥这个时候已经把车套好了,把你的兜帽披风和面幕一起带上。”
林谨容忙加快了动作:“舅母要做生,难道不用我们在家帮忙的?是谁这么好心,会放我们上街去?”
“你还真操闲心,早就准备妥当了的,哪能等到这个时候?”陶凤翔嫌荔枝的动作慢,夺了梳子利落地替林谨容梳了两个丫髻,戴了几朵珠花,笑道:“是吴二哥昨夜就和我爹说了要上街去玩,哥哥陪他,你家那个族兄和小七弟也要去,我也想去,就说你也要去,我母亲和姑母的心情好,就应了。你等会儿可别出卖我。”
林谨容感谢她尚且来不及,又怎会出卖她?当下收拾妥当,表姐妹二人手牵着手的去见陶氏和吴氏。
吴氏正和陶氏讨论林亦之的婚事:“上次你写信和我说的那两家人,我都去打听过了。姓孙那家姑娘我见过,今年十六岁,年纪是大了点,但模样儿周正,性情看着也还好,只可惜母亲死得早,十三岁时父亲也亡故了,守孝就耽搁到了现在,家境尚算殷实,却又是哥嫂当家,不知是否舍得给妆奁。你大嫂介绍的姓范那家住在城西,也是书香世家,祖父中过进士,任过一府提举学事的,但这姑娘是庶女,嫡母厉害得紧,从未见过带出来做客,不知品貌心性如何,妆奁想必也不会太多。”
陶氏听吴氏的意思是倾向于孙家的姑娘,心里却又些嫌那姑娘年纪大了,父母双亡,母亲还死得早,又是嫡女,谁知道嫁过去能不能服气?范家这个是庶女,被嫡母打压得紧,也许更懂得收敛,便道:“妆奁的事情可以慢慢谈,不如先相看范家的姑娘。”
庶女哪儿能和嫡女比?何况孙家的姑娘自己见过,印象真不错,吴氏有些不赞同,却不好细劝,便笑道:“行,反正是先相看又不是立刻就定下。要实在不行,再看看别的也行。清州那边你都看过了?”
陶氏道:“清州那边的情形你也是晓得的,彼此知根知底,实在不好找到合适的人家。我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人家看得上的,我又看不上,总之是不妥当。不知范家家风如何?”
吴氏道:“范家啊,姬妾有些多,子女也不少,但还好,没出过丑闻。”
林谨容进来,正好听见个尾巴,顿时十二分的警惕,便笑道:“娘和舅母在说什么呢?”
陶氏道:“小孩子家的,不干你的事。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你,你要出门去看看是可以的,但要让龚妈妈跟着你,一切都听你大表哥和龚妈妈的,不许胡闹,不许乱跑,不许给你表哥和表姐惹麻烦,把你七弟招呼好。”
林谨容暗想,左右这几日陶氏也不可能就把林亦之的婚事定下,也不急,便笑着应了,保证一定会把林慎之全须全尾地带回来,绝对不惹任何麻烦。
陶凤翔也保证会看好林谨容,吴氏笑道:“你又是个省心的?不许撺掇你妹妹。”
陶凤棠笑嘻嘻地走进来:“好了,都交给儿子,保证把几个弟弟妹妹安生带回来。”
见几个孩子出去了,陶氏方又压低了声音同吴氏道:“嫂嫂,有件事情要相托你,囡囡不小,得打算了。这丫头可真是不可貌相,再有主见不过,做了几桩事,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你瞧着,这清州可有什么厚道殷实的,年貌又相当的人家?不求什么进士,就似凤棠那般宽厚体贴能干的就好。”
吴氏为难地托着下巴道:“若是旁人的婚事,我张口就可以说来,可换了自家的外甥女儿,一时之间倒是很有些难,总觉得不妥,且慢慢打听着。清州就没有合适的?你家姑太太那个嗣子,定下来啦?没定下来你家老太太怕是不肯吧?。”
“真是好笑,得由着他家选着来呢。”陶氏忿忿地道:“还好差不多了。”
吴氏好奇道:“花落谁家啊?”
陶氏哈哈一笑:“嫂嫂这个形容好,陆缄那孩子果然长得和朵花儿似的,如果不错,该是二房。大房已经打算把他们五姑娘说给她舅舅家的表哥了。早前争得那个火热啊,你是不知道……”
姑嫂二人越凑越近,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